这是个红色的房间。四面染成了鲜血般的颜色。
朴素的桌子上,还是老样子展开着西洋棋盘。
盘面上本来就很糟糕,如今棋子的排列更是乱七八糟。游行队伍和暴徒数量进一步增加,一眼便知游戏的战况极其混乱。
最关键的是,棋盘面前已经没有人了。
如同替代一般,棋盘前留下凉透的红茶。
但是,其他座位上有个人影。
准确来说,『她』不是『人类』。
她是『狂王』永恒的恋人,最爱的新娘,机械人偶小雏。
不知为何,她正埋着头。
从垂下的银色发丝间,能看到小雏正紧紧咬着嘴唇,两只手紧紧攥着女仆装的裙子。那对宝石制的翠绿色眼睛,仿佛沉浸在悲伤的海洋中。
来个假设吧。
假设现在『拷问姬』在小雏面前。
小雏一定会温柔地对她说,请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
一定会抚摸她的脑袋,告诉她,微笑的您才更可爱。
但是,假设什么的,根本毫无意义。没有意义,也没好处。
小雏亲爱的人,不在这里。这个事实便是一切。
在这里,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然后,从某个遥远的地方……
传来少女歌唱的声音。
***
据说,王都的抗议行动出乎意料地迎来安稳的落幕。
用珍妮的话说,就是〖老太婆无双的效果呐!〗
某种意义上,真的很厉害。究竟发生了什么,令人一头雾水。
下面是伊莎贝拉的解说。
『一位老太太挡在了抗议游行的人们面前,面对要求交出〖拷问姬〗的人们大声一喊「混账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着,老婆婆无所畏惧地对群众宣告,要继续前进就先砍下她的脑袋。
『连个老太婆的脑袋都不敢砍,你们能有什么大义』。
这是既危险又蛮横的挑衅,但得到了很好的结果。
她的认真程度令人害怕,而相对的,民众们已经疲惫,于是游行中止了。最终,在民众中支持率很高的司祭站了出来,用切实的解释平息了场面。
听到整件事,伊丽莎白先是惊讶。换做以前,这种事难以想象。教会跨越了戈多·迪奥斯和拉·克里斯托弗的死,能够主动行动了。可以说,这是个好倾向。身居高位却默不吭声的组织,不是腐败肯定就已经扭曲。
就这样,骚乱平安结束,但留下了一个谜团。
『我和珍妮都不认识那位老太太』
伊莎贝拉的报告以此作结。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发生王都被肉块吞没后不久的事情。
『拷问姬』曾和棹人一起负责讨伐从兵,当他们曾救过一个老婆婆。
当时,那个老婆婆跪在地上,反反复复地道谢。另外,在『拷问姬』即将接受火刑的时候,她用满是皱纹的手到处去拽围观者的袖子,拼命阻拦处决救命恩人。
但是,没想到她会再次出现,并放声咆哮。
(为什么,究竟……不,那个老婆婆只是……)
后悔太深了吧……对于曾救过自己的人,自己却无法拯救。
伊丽莎白说出自己的猜测。
伊莎贝拉微笑着点点头,说『这也是阁下促成的一份成果』。
伊丽莎白没有谦虚,接受了这个说法。在这个鲜血淋漓的世界中,也的确培育起了一些东西。这是『拷问姬』与那位愚钝的仆从携手创造的成果。
即便如此,『拷问姬』仍旧不得不背叛一切。
背叛帮助过自己的人……
为了拯救。
***
「在我看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发展的呢!」
维拉德最近任何时候都精神到不行,不晓得这状态从何时开始的。他现在同样充满朝气,像唱歌一样接着说道
「在自然崩溃前,将『恶魔之柱』连化作内核的一并敲碎,当初原本就是这样的计划呢!但是,代替背负『恶魔』与『神』的愚者出现了。这才是异常事态啊。既然如此,回归『敲碎』的思路,可谓是极其自然的走向。虽说完全不念恩情就是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
因为所有一切,都是在一个女人的绝望之下重新创造出来的禁忌之子。
「既然如此,抱有期待反倒才是愚蠢!你也这么觉得吧,『我的爱女』!」
维拉德朝伊丽莎白嗖地指过去,然后就那样不动了。
看样子他在等待伊丽莎白的反应。又来了,维拉德还是老样子,喜欢『和爱女之间融洽的互动』。伊丽莎白顶着厌烦问过去
「维拉德啊,你怎么精神这么充沛……再说,你为什么跟过来?」
「哎呀,多此一问呢,『我的爱女』。当然是为了你啊,哎哟……这次是用刺的呢」
有针扎向维拉德的左眼。这是伊丽莎白的『标本制作〈Silk pin〉』。维拉德躲过了这致盲的一击。不出伊丽莎白所料,他的眼球上没留下任何伤痕。
某种意义上非常出色,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出喜剧。
伊丽莎白耸耸肩,再次转向前方。
在她前方,是一片壮阔的白银世界。
两人此时身处没有昼夜,由雪和水,风与魔力所构成的清净之地。
在头上,乳白色的背景中,七色虹幕变幻飘摇着。但是,那其实『不是天空』。上空展开的,是太阳、月亮、星辰都不存在的虚无空间。大地上,纤细的雪结晶层层堆积着,俨然就像任其倾倒的冰雪工艺品。
(————『世界尽头』)
伊丽莎白在这片始终不变,美丽空荡的地方前进。
维拉德跟在她身后。尽管他叫嚣着为了心爱的女儿,但真实意图并不清楚。『脑子里养着地狱的男人』的精神构造令人难以理解。
并且,维拉德不知为何一直在微笑。
(不着调的言行还是老样子,但那表情有些不同……叫人在意呢)
——不,那又怎样?伊丽莎白摇摇头。
现在没空被他小丑一般的言行鼓弄,必须抓紧时间。
听过琉特的描述后,伊丽莎白为尽最近本的义务,当即控制自己的行动。她回到房间,等待伊莎贝拉。接到报告后,她马上反馈了莎缇丝巴丽娜的情报。然后,三种族会议结束后,她接到麦克劳斯暂时待命的命令————之后立刻溜出了世界树。
(恐怕会议当中就已经得出破坏结晶的结论,但给余的命令是暂时待命……这就表示,很可能是打算趁此期间派遣圣骑士。必须抓紧时间)
伊丽莎白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必须转移两人所沉睡的结晶,把棹人和小雏藏起来。候选地点已经确定好了,问题是要怎样不留痕迹地到达那里。
她设想过了几种方法,最终摇了摇头。
「罢了,总有办法的,谁让余是天才呢……再说现在连多动脑子的时间都没有」
「喔?令人怀念啊!依然那么庄严啊」
伊丽莎白呢喃道,句末变得含糊。几乎同时,身后传来维拉德的感慨。
在两人面前,呈现出这一路上都无可比拟的异样情景。
那正是昔日奇迹的结局。
装点『满是破绽的神话』结局的,最后一幕。
***
在他们面前,倒着两尊藤蔓编成的巨柱,就像巨人的尸体。
两尊柱子叠在一起,相互支撑,在中间形成一个空洞,就像一座扭曲的神殿。
藤蔓各处残留着红色和蓝色的蔷薇,因此周围不断飘散着两色的花瓣。
这一幕好似异教的祭祀,华丽、庄严。
在那中央————空洞的深处,有一块结晶。
结晶的内部,有对男女沉睡着。
他们的睡容十分安宁。由于结晶的高透明度,在很近很近的距离能从外面看到两人的身影。但是,他们实际上比世界尽头更加遥远,就像触碰不到的冰松花。
他们就是,濑名棹人和小雏。
在不会醒来的两人面前……
「……原来如此呢。没想到,『软脚王』竟成长到如此出色」
站着一位身披毛皮的青年,青年背后守候着大量圣骑士。
在伊莎贝拉、珍妮以及圣人的陪伴下,他悲伤地合着掌。
麦克劳斯·费连纳。
在『世界尽头』,祭品的结晶跟前。
这个世界的人类王,抬起了脸。
***
「预读了余的行动吗……不,反倒是故意泄露给琉特的吧?」
「令人悲伤啊,伊丽莎白阁下。一心苟活的人们,都是『狂王』拯救的」
对伊丽莎白的提问,麦克劳斯换成了完全不同的话题。她将这视为『肯定』。伊丽莎白慑人地眯起眼睛,但麦克劳斯毫不畏惧继续说道
「濑名·棹人阁下是远胜于我的人王,救世主之名当之无愧。然而,所有人都不在乎他的安危。这真是太可悲,太耻辱了……但……」
只要最广大多数的幸福就是世界的幸运,那么盘面上真正的支配者就只能是那些无力的棋子们。『民众』也是『巨大的王』。他们的话语和想法能会推动盘面,改变局势。
必须动,由不得你。
「因为渴望安宁——我……不,朕也不得不做出这个选择」
「哼……选择啊」
(琉特是濑名·棹人的朋友。对这个结局,他是最后悔的人。安排他担任三种族会议的护卫,等于是故意向余泄露情报。单纯的陷阱……不对)
伊丽莎白探寻着异样感的真相,但此时……
咯噌
就像是阻挠她的思索,响起一个硬质的声音。
两个女孩站到麦克劳斯面前。
一左一右,一金一银。
左侧似白银细剑,右侧如黄金之花。
两人很美,与这『世界尽头』的景色相互交融。
伊丽莎白还知道,与她们为敌将是可怕的结果。
「伊莎贝拉加上珍妮……竟然落到要与你们夫妻俩为敌的境地,真没料到啊」
「嗯,我也没料到……陷入这个状况,我感到遗憾」
「是吗?我感到很愉快呢。不管怎么说,还从未与『拷问姬〈lady〉』正面交锋过。这点小事就罢了。〖另外啊,才不是夫妻啊!哪儿有那么顺啊!要真那么顺,谁还那么费劲啊!〗」
在珍妮眼中,最大的重点果真似乎在那里。她面无表情地哀叹着。
伊丽莎白再次思考。她琢磨着两人的反应,整理思绪。
(唔……果然这是……)
伊丽莎白默默将鲜红双眸转向麦克劳斯,但麦克劳斯保持沉默。
王身后的众圣骑士与圣人也保持着沉默。双脚被拘束具束缚的少女向伊丽莎白回以冷冰冰的目光。接着,伊丽莎白转过头去。
维拉德果然在笑,只是表情变回了平日里的嘲笑。
伊丽莎白自然明白了状况,但她点点头
「也罢——开打吧」
就像被要求的小孩子决定应战的语气。
咚咚、伊丽莎白用脚尖敲击地面,周围结晶破碎、崩溃。碎片漂浮的空气,炫目地闪耀起来。在那光芒中,『拷问姬』笔直伸出雪白的手臂。
长剑的剑柄,落在她朝上的手中。
伊丽莎白握住剑。珍妮像乐团指挥般举起一只手,伊莎贝拉如野兽般四肢伏地。众圣骑士紧张地屏气慑息,圣人毫无反应,王闭上双眼。
伊丽莎白长剑一转,摆出架势。嗖,剑锋撕裂空气。
瞬间,周围观众产生了错觉。
就像放起了悠扬的音乐一般……
「————『弗兰肯塔尔的斩首剑〈EXECUTIONERS Sword of Frankenthal〉』」
「————『对舞〈Waltz〉』」
然后,『舞会』开场。
轻快的交兵声不绝于耳。
***
红与蓝的花瓣飞舞着,结晶碎片闪耀着。
乳白色的天空下,几道锐利银光奔驰着。
伊莎贝拉像挥舞金属鞭子一般挥动手臂,那一挥酷似大镰刀的斩击。
伊莎贝拉的手指大部分被置换为机械零件,一旦中招,恐难逃表皮破裂,内脏洒落的结局。但伊丽莎白以舞蹈般的脚步将危险的攻击纷纷闪躲。
她身轻如猫跳向后方,咚地一声着地。
黑发飘扬。
下一刻,伊莎贝拉逼至面前。这是人类本不可能达到的速度。
但伊丽莎白毫不惊慌,悠然地打了个响指。
「『重现串刺荒野〈Imperied Viktim〉』」
随着粗犷的声音,大地裂开,从下面爆发式冒出铁桩。
瞬间,伊莎贝拉将身体扭曲至极致,倾斜的身体几乎倒在地上,以此躲过铁桩。这动作已经不能用灵活一词来概括,俨然就是被提线操纵的人偶。
从视野之外袭来的铁桩,同样被伊莎贝拉闪躲过去。但是,伊莎贝拉似乎保持有自身机体运作最基本的控制。
看着两者判断交融归一的动作,伊丽莎白带着称赞之意点点头。
(这的确称得上两人的『对舞』)
伊莎贝阿里突然抓住近处冒出来的铁桩,像野兽撕咬般将它拔断,以炮弹般的速度掷出。伊丽莎白架起剑。
瞬间,世界静止了。
至少,呈现在圣骑士们眼中是静止的模样。
『拷问姬』正面斩击铁桩。
随着唰的沉闷声响,大量花瓣如欢呼般飞向半空。
此时,双方暂时停了下来。
伊丽莎白和伊莎贝拉默默对视。
刺痛的寂静充斥现场,紧张的空气一触即发。圣人们还是老样子一动不动。维拉德也一样。所有人都选择了不自然的沉默。
血红的双眸中,蓝与紫的异色双眸中,映现着彼此。
尽管微乎其微,但两位女性确实都在笑。
她们同时蹴地而起。
伊丽莎白举起长剑,伊莎贝拉将装甲包覆的手臂伸向前方。
铿!二者彭裂地撞在一起,双方彼此不遗余力地施加力量。
伊莎贝拉脸上的齿轮运转着,发出不合场合的驱动音。
黑色和银色的女孩相互靠近,就像要接吻一样嘴唇快要贴到一起。
就这样,伊莎贝拉叹着气悄悄说道
「————您察觉到了吧,伊丽莎白阁下」
「————当然。伊莎贝拉·维卡……你没拿出真本事吧?」
铿,火花四溅,两人再次分开。
***
银发与黑发相互缠绕,纠缠在一起,后又解开。
这是难以想象这里是战场的惊艳画面。
咕噜咕噜地轮转,三次彼此贴近。就像舞会中将分开的对方抓住一般,剑与掌激烈碰撞。伊丽莎白与伊莎贝拉再一次相互密语。
「那太好了。麦克劳斯王同样知情。破坏『神』与『恶魔』的结晶,我们的致命弱点将消失。但那样一来,反叛军也不会再顾虑,定会不择手段。哪怕保证了短期的安全,最终也只能走向破灭————因此」
「『让结晶被掠夺,转移到民众碰不到的地方』。这是现在最好的手段,是吗。够狠啊,而且不经同意就让余背负罪业呢」
「嗯,问题就在这里。这么做的话,就要让阁下受累了,阁下要怎么做?」
「这提议不错,余很赞同。余是『拷问姬』,是罪恶滔天的女人,就让余被戴上荆棘冠,让人尽情扔石头砸吧」
伊丽莎白偷偷地,但又坦坦荡荡地悄声说道。伊莎贝拉简单地颔首示意。
在此时,双方仍在激烈交锋。
尖声不断,火花四溅,伊丽莎白跳向后方,再度确认周围。圣骑士不会贸然出手,他们已经被气势震慑住了。但是,维拉德和圣人都一样没有行动。
原来理由在这里。
话说,现在同样是『喜剧的舞台上』。
聚集在这里的人们,不过是闹剧的目击者。不知道『拷问姬』与王之间秘密约定的人大概也很多,恐怕知情者微乎其微。
不事先跟伊丽莎白打招呼,应该也是为了防止情报走漏。做出决断在不告知的情况下促成这一切,尽管风险很大,但不得不说干得漂亮。
另外,『拷问姬』还知道。
(这个决断不光对余,对麦克劳斯自己的负担同样巨大)
许多只触手早已盯上王位,群众的疲惫与愤怒十分深重,一旦知道无能的王协助『拷问姬』,这次搞不好真要被吊起来。伊丽莎白用目光询问麦克劳斯,这样真的好吗?但麦克劳斯没有回答。
但这也正是『回答』。
无需言语。
「……受不了,还想说成长得很出色了,结果有点成长过头了呢」
伊丽莎白嘀咕起来。麦克劳斯憧憬着濑名棹人,同时也对将一切推给棹人感到不甘心。过去独自逃避的王,这次总算鼓起勇气背负重担。
伊丽莎白回味拉·克里斯托弗的随从说过的话。
『背负某种东西的人,全都很悲伤的样子』
就在伊丽莎白正在畅想时,伊莎贝拉出其不意,从手掌中发出暗器。『拷问姬』把头扭向背后,以最小动作回避,但这个选择招致灾祸。她雪白的喉咙上笔直浮现出一道红线。
下一刻,冻结的大地上,撒上了淋漓鲜血。
***
鲜红、朱红、赤红。
清净之地受到污浊。
伊丽莎白看都不看那些血,打了个响指。她没有好好治愈的时间,如同拷问一般粗糙地缝合了伤口,将伊莎贝拉继续投来的暗器纷纷击飞。
她用剑尖顶住一发暗器,全身旋转半圈,对暗器施加推力向物主原路奉还。伊莎贝拉将飞来的暗器在咬住。
随着刺耳声音,齿间散落闪亮的碎片。
众圣骑士惊呼起来。
两人继续夸张的舞蹈。
而这个时候,血开始动起来。那些正是刚才从伊丽莎白喉咙撒出的血液。
红色的血像蛇一样在地面上蠕动,将冰削掉,刻出有意义的图案。红色最终连在一起,蛇吞下了自己的尾巴,起点与终点相接合。
以棹人和小雏的结晶为中心,传送阵完成了。血开始发出红光。
伊莎贝拉『惊讶地』停下了脚步。
伊丽莎白没有放过这『明显的破绽』,放出回旋踢。
「————、咕嚯!」
伊莎贝拉腹部实实地吃下这一击,在瞬间的静止后,以爆发式的速度轰飞出传送阵外。结晶被击碎,伊莎贝拉在地上撞了好几次,最终凄惨地倒了下去。即便在身经百战的士兵眼中,如此损伤也绝不像有意放水。
珍妮紧紧地咬住嘴唇。她恐怕反对伊莎贝拉的选择。但是,这是必要的牺牲。
要彻底掩盖已有的事实,就需要付出更大的痛楚。
伊莎贝拉也是,伊丽莎白也是,大家都是。
因此『拷问姬』略去致歉,光明磊落地宣告道
「————结束了呢!」
「麦克劳斯王,危险,请退后!」
不出所料,圣骑士们让王道阵外避难。深知『拷问姬』实力的他们举起盾牌,拔出剑,一切行动只为保护王的安全。这是聪明的判断。
伊丽莎白点点头。客人全都退场了。
这样一来,舞会便谢幕了。
『拷问姬』优雅地行了一礼,黑发一摆,抬起脸。麦克劳斯被骑士们挡在身后保护着,仍一语不发。『拷问姬』仅动了动嘴唇,说道
『再见了,麦克劳斯,可悲的人类王。曾憧憬过〖狂王〗的愚者』
『再见了,伊丽莎白·蕾·珐缪。愿直到你我被吊起来的那天前,相安无事』
这一别,兴许就是生离死别。两人相互凝视,但最后静静地移开了目光。红色开始遮挡两人之间,传送阵的光辉在空中飞舞,花瓣逐渐聚合。
「————!」
当一切正要染红的前一刻,
燃起了令人胆寒的杀意。
「『我的爱女』!」
维拉德罕见地大叫起来。圆柱破碎,中央开了个洞,然后——
从伊丽莎白肩膀上,喷出大量的鲜血。
***
「哈?」
连『拷问姬』都哑口无言。一击贯穿她的传送阵,仍留有强劲威力。这不是简单的攻击,已超乎想象。但是,伊丽莎白忍住惊讶,确认自己的肩膀。在肩膀上,她看到蠢动着的东西,便想明白了。
这是蛇形的神圣生物,长长的身体淡淡发光,鳞片在流动。
要击破黑魔法,没比这更合适的了。
「哈,真讨厌!」
拔掉它的牙很费时间,伊丽莎白决定就这么被它咬着,优先修复传送阵。同时,她还隐藏了传送地点的信息。万一被抓到,遭殃的不只自己,搞不好还会牵连麦克劳斯陷入险境。
剧痛与出血令她急遽体温低下,但她对全身的异常不加理会。
痛苦什么的,只有忍耐。
就像曾经濑名棹人那样。
见伊丽莎白不加抵抗,白蛇蠕动起来,准备咬碎她的肩膀。伊丽莎白嗤之以鼻。
(大不了待会儿再接上,填补好就是了。倒不如你一离身,就把你连肉一并碾碎)
就在『拷问姬』做出判断之时。
「——嗯?」
噗唰。
蛇的肚子破碎了。
金光取代血液滴落下来。
伊丽莎白皱起眉头,往印象中的方向看去。
可是,维拉德没有帮忙,他在原地一动未动。同时,他的手伸向前方,像是『在召唤什么』。他红色的眼睛,罕见地紧盯着空无一物的地方。
这个动作令人毛骨悚然,但似乎成效不错。
只见蛇肚子上扎着野兽的牙齿。
同时,响起一个如同地震的,不开心的声音。
『哎呀呀,还以为睽违已久地叫吾干嘛……不要拿高傲的吾当猎蛇的陷阱』
小牛一般大小的巨大『黑犬』发出低吼。
他双眸中,燃烧着地狱的火焰。
野兽前足踩住神圣生物的尾巴,将身体一撕,连临终惨叫的机会都不给对方,便将对方啖下了肚。这是级别的差距,即便神圣生物也难以与之抗衡。
伊丽莎白按着肩上的伤,叫出他的名字。
「……久违了呢。但还是慢了点吧,『皇帝』」
『哈,不知死活。是不是让吾现在就撕碎你那肩膀?』
『至高的猎犬』——十四恶魔之顶点的『皇帝』哼了一声。
现在,维拉德免遭处决的最大原因,便是他的存在。
『末日』化解后,他『厌倦人类』而销声匿迹。这随性很符合恶魔的风格,但又完全没有恶魔该有的样子。但是,契约本身的确由『狂王』传给了维拉德。
因此,『皇帝』的契约者不能轻易处决。
不能保证维拉德被砍头或者自爆的前一刻,反倒处刑人被黑犬咬死。
(也罢,就算维拉德要被处决,这家伙恐怕也不会现身……这次真的现身了啊……要说是心血来潮、有些奇怪吧……不好,开始晕了)
伊丽莎白确认自己的伤口。
红色从按压的指尖不断溢出。
神圣生物与黑魔法的相性极差,这出血量实在太大。
伊丽莎白把背靠在快崩溃的传送阵的障壁上,就这么瘫坐在冰之大地上。在朦胧的视野中,她回味刚才自己『看到的东西』。
「…………那个,是」
在少女圣人稚嫩的瞳眸中,
充满浓重杀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