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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 —— 9 【二人的舞蹈】 ——

其实,知道是办不到的。

但是,还是想去做做梦。

过去,珍妮·德·蕾的出生之地只有死亡。在那个四面被悬崖峭壁包围的故乡,所有人都为了去死而活着。在那里,她只是一具为了杀死所有人而存在的提线木偶。炼金术师们把自己的命都赌了进去,强烈无比地希求道

『我们的拷问姬啊,实现我们的愿望吧。赐给我们永恒的梦』

珍妮无意否定他们的自豪,也无意对他们长久以来相信的大义嗤之以鼻。

否则,谁会作为救世的少女去行动,给炼金术师们的梦画上句点呢。

但是,若要问珍妮的真心话,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什么实现愿望,恶趣味吧!】

【将死之人还做梦,矛不矛盾】

对炼金术师们的行动,她无法带入情感。

在那里,只有死亡。那冰冷,正是世界的全部。

但是,珍妮遇到了温暖的人。

伊莎贝拉是她头一个认识的美丽的人。珍妮将她机械化后,她依然那么温柔。总是威风凛凛,总是无比美丽……总是那么温暖。

伊莎贝拉握住过她的手。

伊莎贝拉不在乎被她的血弄脏。

伊莎贝拉为她哭过。

伊莎贝拉为她受伤而悲伤过。

所以,珍妮想要去相信。

一边像傻瓜一样与她肤浅(甜腻)的互动……

结婚!

啊,当然,仪式就在王都举行吧!

曾想要,那样去相信。

就像一个正在幻想的少女。

「其实,知道是办不到的。【但是——还是想去做个美丽的梦啊】」

***

白骑士的投掷,根本无暇躲闪。

恐怕所有人几乎被杀。

(瓦列夫卡、达雷奥司、圣骑士、王国骑士、圣人、兽人,全部吗?)

下起瓦砾之雨。

下起火焰之雨。

犹如将一切,覆盖殆尽。

(——所有人都、吗?)

伊丽莎白红色的眼睛惊讶地张大,不禁哑口无言。

在她面前,街区被呈直线状挖掉了一大块,伤痕还伴着烈焰,简直就像流星坠落砸出的痕迹。王都的民众已经结束避难,但此前奋战的人们都已丧命……恐怕,无人生还。

爱丽丝静静地抬起脸,如女王一般淡然地问道

「这样一来,真的就结束了呢……一定是呢。让骑士和圣人帮忙的王也是,之后看我一下杀了他。这样一来,我们可以继续追了吗?」

爱丽丝轻轻歪下脑袋。她的眼神在说,胆敢阻止就大开杀戒。没有空为死者悼念。如今的爱丽丝也是女王,不会留情。

伊丽莎白将一时的冲动挥去。

她毫不畏惧,打算回应。此时,却被其他的声音打断了。

「不,还有我们呢。【看看眼前不就明白啦】」

「我们,伊莎贝拉·维卡与珍妮·德·蕾夫妻来做你的对手」

金色女孩与银色女孩上前。两人右手与左手的手指交缠在一起。

伊丽莎白咬紧嘴唇。两人的确很强,但远远不及【异世界拷问姬】。她们也应该很清楚力量差距多么悬殊。

即便如此,她们依然没有松开对方的手,岿然不动。

伊丽莎白从两人身上看到了强烈的觉悟,但依旧开口说道

「珍妮、伊莎贝拉——就算你们也无能为力,快退下吧!」

「您曾说过。『不管谁说该怎么做,都不要听』『你的选择,只能由你自己来负责』『拯救世界也好,毁灭世界也罢,一切全凭自己愿意』」

这是过去在『世界尽头』,伊丽莎白说过的话。

伊丽莎白短促地呼吸为之一窒。的确,选择生死的责任,只能由自己来承担。不论后面等着的是什么,谁都没有阻止决意的权力。即便如此,伊丽莎白还是想多说些什么。但是,珍妮以澄澈的目光接着说道

「就没有留恋吗,愚蠢的你(lady)?」

「冷不丁地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事到如今,那种事……」

怎么可能有——伊丽莎白本打算斩钉截铁地这么说。这原本就是场赴死之战。在发起挑战的那一刻,就不可能带上什么留恋。但就在此时。

伊丽莎白……

「……啊」

想起来了。

她想到了。

自己还怀着的唯一一个,如同星星的愿望。

看到伊丽莎白的反应,珍妮冷冷地哼了一声,严肃、淡然地断言道

「你想阻止我们吧。你要是成功了,死的将会是你自己——【自己会不会后悔的问题,你丫真的想清楚过吗!】」

这一次,是过去濑名櫂人说过的话。

在『世界尽头』,珍妮对杀死伊莎贝拉产生了犹豫。那时,櫂人指出了珍妮想救伊莎贝拉的真心,说出了那样的话。过去对珍妮抛去的提问,这下全被还回来了。

面对这句话,伊丽莎白没能吐出谎言。

伊丽莎白败得一败涂地。

因此,她缓缓转身,面对【皇帝】。既然两人要留下,伊丽莎白就该离开。如果同时被打倒,争取时间就没意义了。

她静静前行,黑发随风飘逸。但是,她呐呐自语般轻声说道

「抱歉。待会儿余就过去」

「可以的话就不要跟来了。【老娘也没打算白死呐】」

「是啊,珍妮……嗯,老娘?不是俺们,不是我们,你,唔、哇啊啊啊啊啊!」

珍妮没有回答问题,直接打了个响指。

瞬间,伊莎贝拉的机械零件同时开始运作。

那些遵从珍妮的指示,开始自行奔走。无关本人的意志,伊莎贝拉的脚飞奔而起,沿着街区中的道路疾驰而去。那身影,转眼间便消失无踪。

珍妮确认到伊莎贝拉已经逃远,她独自点点头。

「……你与我共许过未来……你为我带来了幸福……有这些就足够了。【别啦,老娘心爱的女人(my lady)。找个更好的对象,去抓住幸福吧】」

珍妮像个小孩子一样轻轻挥手。但随后,她把那白皙的手掌紧紧攥住,转向爱丽丝。蔷薇色的眼睛里,映现出少女的身影。

此时,珍妮有生以来头一次

露出了非常平静的微笑。

她面对【异世界拷问姬】,轻轻地说道

「要不要稍微聊聊,年幼的你(lady)」

「…………聊聊?」

那是足以令爱丽丝不禁停止攻击的,

美丽的,美丽的,表情。

***

瞬间的,爱丽丝呆住了。她盯着珍妮的表情,看入了神。但是,她手忙脚乱,想调整好状态,连忙放出话来

「啊,啊啊……想争取时间是吧。但我是不会上你当的,因为弄坏你特别简单啦。最好别以为自己能得救喔」

「也对呢。要说不想争取时间是不可能的。可最重要的是……【老娘啊,一直都想找你丫谈谈啦】」

珍妮无比认真地讲道。那一字一句都无比真挚,没有虚伪。

她就像说着感谢的话,短短地点点头,然后流畅地讲了起来

「我是人工制造的,【拷问姬】……一出生就被托付了救世的愿望。『我们的拷问姬啊,实现我们的愿望吧。赐给我们永恒的梦』,我不否定他们的愿望,也决定守护他们的自豪。但是——这绝对只是诅咒」

珍妮蔷薇色的眼睛,庄严地焕发光辉。爱丽丝诧异地皱紧眉头,一副不明白对方在讲什么的表情。但是说不出为什么,总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

爱丽丝咽了口唾液。她用声音颤抖着,催促珍妮讲下去

「……你想说什么?」

「这是个关于忏悔与憎恶,和梦的故事。恐怕,你是一边道歉一边被托付的。可是那实际上,不过是把他对世界显露的憎恶烙印到你身上……【你丫真的没发觉?】」

瞬间,爱丽丝脸上明确充斥着害怕。她连自己的强大力量都忘记了,想要捂住耳朵。但珍妮不给她机会,抢先开了口。将谁也不曾向她指明的事情,轻轻讲了出来。

就像是,把不能碰的伤口挖开一般。

「你的确被爱过——【但那遗言,才不是爱】」

「『砍脑袋!〈Behead〉』」

爱丽丝发动魔法。空中出现一把斩首斧。那斧头了过去,却只切下珍妮的一束头发。动摇已经反映在她的瞄准上。爱丽丝细微地颤抖着。

珍妮眨了眨她宝石般的双眼,静静地接着说道

「爱,才不是那样的东西」

「闭嘴,给我闭嘴啊!」

「我的心爱之人(伊莎贝拉)握住过我的手,不在乎被我的血弄脏,为我哭过,为我受伤而悲伤过……然后,不论最后是怎样惨烈的死法,她一定都会对我这样说」

珍妮看着自己的手指。手指上,蓝色戒指绽放着光辉。眼前充满凶险,还准备不到正式的东西。于是,这就作为替代交给了珍妮。珍妮对它吻了下去,一语道空

「『只要你——幸福』」

「住口!住口啊……住口……拜托了,快住口」

「你被诅咒了。【死去之人的梦纯粹就是矛盾和负担】——所以,罢手如何?【把世界破坏得一干二净之后,给你丫能留下什么】」

爱丽丝蜷缩起来,激烈颤抖。她慌慌张张地向周围环望,但没有人来回答她。爱丽丝,果真孤身一人。她哭呀,哭呀,最后紧紧咬住嘴唇。

「人家知道,其实知道的。但是,重要的东西,大家都只有一个。对于得不到那唯一重要东西的人,还能留下什么?只有我懂得父亲大人的悲伤。所以,这就够了。我不会罢手。没错,这是我的意志」

爱丽丝粗暴地擦掉眼泪,有力地瞪向前方。

她就像一名成熟的女性,明确地断言道

「我原谅父亲」

爱丽丝自愿选择替他实现愿望。此刻的她,已经没有丝毫迟疑或犹豫。

这一瞬间,艾莉丝原谅了一切。她肯定了父亲的憎恶,做完了最后的选择。可以说,与此同时也决定了世界灭亡。过分悲伤的选择,源于坚定的爱。

本想能够活下去的人被杀死了。他将愿望托付给了她。她明知是诅咒还是选择了原谅。

就这样,她揭起复仇的旗帜——决定让一切统统去死。

爱丽丝抬起手,准备继续展开攻击。但是,她以出乎意料的平静口吻,轻轻地说道

「不过,谢谢你——直到最后的最后,我不会忘记你这番话」

「是吗,既然你说原谅所爱之人的一切,【那就只剩相互厮杀这条路了呐】」

「是啊,抱歉了。很遗憾,我要把你也杀掉」

爱丽丝寂寞地断言道。在她说话的时候,动作没有停下。她打起响指。

配合她的指示,白骑士将长枪举过头顶。

为了抵抗,珍妮卷起金色的花瓣,制造出自己所能制造的最强盾牌。白骑士释放冲击波,珍妮看出无法完全防御。但是,就在那瞬间。

白骑士的准星大幅偏离。冲击波没有击中珍妮,朝遥远的后方飞去。为什么?珍妮眼睛眯了起来。她发觉原因后,呼吸为之一窒。

不知何时,白骑士的手臂被锁连缠住。

珍妮循着那银色看去,在那里如同理所当然一般

站着她的心爱之人

伊莎贝拉。

***

本以为是梦,但却是现实。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她都像童话中的王子一样出现。

「为什么,你在这里!【老娘不是让你丫逃走了吗!】」

即便如此,珍妮还是吼了过去。伊莎贝拉眨了眨眼。眼前的状况令人绝望,但不知为何,伊莎贝拉却悠哉地挠了挠脸。她就像害羞,又像伤脑经地说道

「哎呀……老婆遇到危险时赶过来,不是做老公的责任吗?」

「【你这大白痴!】你才是老婆!」

珍妮气势汹汹地吼过去。这算什么啊……珍妮觉得,她们两个的对话都傻得不行。但让她来说的话,伊莎贝拉要更傻得多。明明知道回来就是送死。但同时,珍妮也心知肚明。

不论把她拖走多少次,她肯定还是会赶回来。

她甚至没有任何疑问美丽的银发翻飞起来。那双蓝与紫的异色双眸中,不知为何反倒对「为何要分离分离?」充满困惑。只不过,这在正常不过了。

伊莎贝拉·维卡就是那样的女性。

正是如此,珍妮才爱上了她。

珍妮一边哭着一边闭上眼睛。然后,她死心了。同时,她战战兢兢地伸出了手。

曾经也是这样。

明知现状不允许,还是做了个美好的梦。

『结婚!』

『啊,当然,仪式就在王都举行吧!』

现在,就如同实现了诺言,

犹如婚礼仪式一般。

珍妮执起了自己心爱之人的手,伊莎贝拉也极其自然地反握住珍妮的手。金色的花瓣仿佛将周围装点成了婚礼的殿堂。珍妮紧紧扣住对方的手指,问道

「我心爱的人(my lady)啊——不论疾病或健康、喜悦或悲伤、你都愿意爱我、敬我————哪怕将要白白送死————也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啊,当然愿意」

带着会笑,伊莎贝拉回应了。她堂堂正正挺起胸膛。珍妮点点头,流着泪,笑了。

然后,二人

开始了【她们的舞蹈〈Wal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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