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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一章 暗夜的火焰

黄昏时分,夕阳的鲜红逐渐消失在地平线,日本某个国际机场的航站大厦后巷,正在进行一件暴行。倾倒在死胡同内的垃圾堆当中,有一名少年不停挣扎。团团围住的五个人同样是少年,他们毫不留情地踹着少年。

“脏死了,不要乱踢垃圾啦!”

挨踢的少年是年约十五岁的外国人,卷曲的金发与纤细的身躯全部沾着垃圾。踢人的是,一群看起来像是十几岁左右、穿着一身街头流行服饰的日本少年。他们有时候会在机场找上对地理环境不熟悉的外国人,如果找不到外国人就换成日本人,然后把他们带出机场洗劫财物,也就是现代版的路旁打劫。

“真是,这家伙不会讲日语嘛!”

“连日语也不会讲,来日本搞屁啊!”

在这道暴力人墙之外,少年硬被剥下的洋红色外套掉落在地面上。款式高雅的外套与主人一样沾满垃圾,口袋的衬布全被翻了出来,四周只见平滑的丝绢手帕、面纸包、踩坏的钢笔等等散落一地。只有装满纸钞的钱包想当然地早被其中一名不良少年抢走。“喂,差不多可以了,快去吃个饭吧。”说着,其中一人跟着金发,想将其踩进垃圾堆里。另一个人回答道:

“看到这小子的钱包了吧?他可是个多金的少爷呐,我本来打算要他招出其他同伴,一口气榨个精光~”

“你没听他说‘Ican’tspeakJapanese’吗?白痴!”

所有人脸上都挂着嘲笑。对他们而言,暴力并不是内心深处的破坏冲动或者是用来表达暧昧烦恼的方式,而是以敲诈他人为乐的一种游戏。他们并不觉得抢夺他人财物是一种强盗行为。借由替换成“赚去零用钱”这种无关痛痒的说法,搪塞混淆事实观念。不用说他们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谁叫你害我们的期望落空,白费力气,不让我们发泄一下怎么行,对吧!”

“噢!说得好!”

单方面不断挨踢的金发少年,只能卷缩着身子、气喘吁吁,连叫也叫不出来。原本可以称的上清秀端整的脸庞粘满污垢,像个孩子般频频掉泪的狼狈姿态,更是激起这群施暴不良少年的凶残本性。

“我看就当作饭前运动好了,嘿咻!”

“没错,吃我一记!”他们陶醉于施虐的愉悦心情,冷不防……

“住手!你们这群臭虫!!”被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

“……啊?”

少年们惊讶的望向发出声音的死胡同出口。他们看见了一朵走错地方的鲜花。令他们不由自主屏住气息的美少女,正挺直背脊站在昏暗的后巷。与金发少年长的一模一样,却散发出坚强意志的脸庞,被一头柔亮的大波浪金发所环绕。身着系着蝴蝶结的洋装头带宽缘帽,打扮得宛若一尊真人大小的法国洋娃娃。可惜,这群少年看见对方的反应,就像发现顶级猎物一般。他们的赞叹直接连结到欲望。

“哇——我没看错吧!”

“还附赠一个这么棒的礼物啊!”

“我们还真走运耶!”他们甚至没有想起美少女的制止。因为,他们除了最原始的力量阶级关系之外,完全不懂与他们所知道的唯一沟通手段。然而美少女完全无视对方的行动,只是以一双足以摄人心魂、充满爱意温柔的蓝色眼眸,定睛注视着金发少年。如同花瓣一般的红润嘴唇,发出于刚才制止语气完全相反的甜美声音:

“真是的,哥哥,你这样不行的。我明明要你等我,你却不乖乖听话,擅自离开我的‘摇篮花园’有效范围,你到底在做什么?”

“……嘿、嘿嘿,哥哥?”少年们果然只从这番话中挑出感兴趣的部分。

“原来是兄妹呀,如何?我们也参一脚——”其中一人表现出赤裸裸的下流淫欲说着,这次被金发少年的声音打断。

“因……因为我……我肚子饿了……”

少年们不能理解这个从保持蜷缩的姿态当中勉强挤出声音。并非因为那是他们一无所知的异国语言,而是因为那是一种,听起来不禁让人心生“怎么会有这种声音?”之感的诡异声音。美少女对这个声音不为所动,依然甜腻的回答道:

“是吗?可是只要我一不在,你连决心都下不了。”

唔呵呵……少女一手抚向嘴角,笑得可爱动人。这个完美无瑕的愉悦笑容,反而令少年们感觉毛骨悚然。

(“这两个是怎么搞的?”)

美少女除了一开始的制止之外,一直对少年们视若无睹。现在,她将视线从兄长身上移开,依然忽略过少年们,直指死胡同的最尽头。

“修德南!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她吼出与面对兄长之际完全不同的严厉话语。这次的回答是完全听得懂的语言。

“不要大呼小叫的。”

少年们惊讶地回过头。位于前方死胡同的最尽头,一个原本不在场的男子正以背抵墙站立着。穿着黑色西装,高大修长的体格。整个梳往脑后的白金色头发下方,墨镜遮住了视线。

“此处仍然位在你的‘摇篮花园’有效范围内,基本上这因该算是合约以外的状况吧?我的工作只限‘保护你们不受火雾战士所伤害’而已,况且这点程度对于苏拉特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

刀凿的深邃五官泛起淡淡的笑意,名唤修德南的男子说道。

“不行啊,怎么可以让这群肮脏的臭虫碰我哥哥……啊啊,太过分了!我精心挑选的衣服居然变成这样!你们这群不自量力的臭虫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少年们虽然不明白这名少女口中的不自量力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如果要让他们听得懂,因该浅显解释成‘拽什么拽’吧),但至少可以清楚听出侮辱的语气。一旦感觉不顺眼就会立刻反射性的释放怒气,这是他们的习惯。他们再次直视美少女。

“居然说我们是臭虫啊?”

“你还真感说嘛!”

然而他们已经被决定性、或者可说是致命性的,从整个状况当中屏除。在他们身后,那个名唤苏拉特的金发少年,软弱无力的缩着肩头站起身来。

“呃……蒂丽亚,可不可以……把这些人切开、吃掉?”金发少年发出他们完全不能理解的声音。

接下来,被询问的美少女,蒂丽亚开怀的侧着头答道:“好啊,尽管好好享受吧,哥哥。”

“真抱歉让你们听不太懂。”当修德南不经意的如此说道……

“啊?”

“恩?”

此时,所有少年已经……

“呼啊?”

“噢!”被一道血风刮飞。

“哎呀?”

横向并排的一群人身后被一道斩击笔直斜砍而过,当他们旋转着飞向半空之际,才终于明白这一点。在死亡的那一刹那、少年们流转的视线之中、苏拉特全身包裹着华丽的西洋铠甲,以单膝跪地的姿势挥出巨剑。从少了面罩的兜鍪之中溢出柔亮的金发,表情显得紧绷冷峻,英勇的身影宛若典型奇幻RPG电玩游戏的主角。不过,他不救人。单是砍人并不足够。他崛起嘴“吃掉”他们。飞向空中的半个身躯与留在地面的半个身躯,个别猛烈燃烧。火焰的前端如同细丝一般伸长,不断流进苏拉特口中。虽然全身燃烧,但是他们身上的衣服并未烧焦,皮肤也没有溃烂。只是,在火焰之中摇晃的身影逐渐模糊,随着火焰一起不断缩小。

“因为苏拉特是个连‘达言之书’也无法操纵的孩子。”

哎呀,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悲惨的命运,或许也算不上安慰,也说的太迟,只听见声音寂寥的回荡在后巷当中。顷刻,当火焰缩小到跟烛火一样大小之际,苏拉特停下吸食的动作。火焰前端伸长的细线“啪”地一声断裂,与人数相同的残余火焰在后巷之内闪烁摇晃。

“哇,真了不起,哥哥!你已经懂得留下完整的火炬数了呢!?”

蒂丽亚开心得双手合十。一身铠甲的苏拉特稍稍低头,对着妹妹露出腼腆的微笑。

“唔……恩,因为蒂丽亚你说过,在这个时候尽量要这么做。一定要养成习惯,不然会被发现。”

“是的,没有错,哥哥……你做的非常好。”

脸颊酡红的蒂丽亚抱住兄长。被抱住的苏拉特表情反而突然转为暗淡。

“因为不这么做不行。我好想要,不是这种顿剑,要更厉害的。”

苏拉特索然无味的举起垂挂在手上那把,闪耀着血红色光芒的西洋巨剑。蒂丽亚温柔的抚着他的头答道:“好,好!我知道,哥哥。”

苏拉特的表情为之一亮。

“那把刀好厉害对不对!只要有了那个,不管是火炬、还是火雾战士全都可以杀掉!那个怪物火炬……叫~做……叫~做……”

“最棘手的‘密斯提斯’,也就是‘天目一个’。”

修德南不假思索的答道:“这件事情无论在‘红世之徒’或火雾战士之间都相当有名,并不代表他特别博学多问。”

原本似乎打算回答的蒂丽亚显得一脸不悦,但他视若无睹继续说道:“我不觉得那把‘吸血鬼——布罗特萨奥格’的刀刃已经钝到需要淘汰换新,砍起来不是挺锋利的吗?”

修德南举起“眼前的物体”后,凝视着鲜血不断滴落的平滑断面。蒂丽亚正准备出言反驳……

“——!?”

险险咽下差点取而代之发出的惊愕叫喊。修德南一手抓起其中一名遭到砍杀的少年。何时从哥哥的杀戮魔手夺走的?她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啊、唔咯……”

脖子被一把抓住的少年挤出不像惨叫的呻吟。由于他站在最旁边,苏拉特的斩击从左膝到右大腿划出一道斜线,因此无法当场毙命。于是修德南逮住他,强迫他目睹同伴遭到啃食的模样。超乎想象的状况与无可避免的死亡,他的脸上写满了对于以上两者的恐惧。

“只要设下封绝,你们就会在不知不觉间被吃掉……不过,我们的策略是尽可能不要任意使用自在法,再加上这里人烟稀少,正好可以省下这道手续,是你们挑这种地方的,为自己的不幸运懊悔吧。”

修德南径自说完,为了注视断面而连同衣服一起特地伸长的手臂又恢复原有的长度。转而将少年抓到蒂丽亚眼前……“这个给我吧。”

高举的动作犹如干杯一般。

“明明派不上用场,还不忘索取报酬啊。”

面对蒂丽亚极力的讥讽,修德南抿嘴一笑并答道:“真正需要我的时候,自然会派上用场。而且以‘完成所托’为准则的我,收取的报酬就只有这么一点点而已,想拿的时候尽量拿,应该没关系吧?”

说着,手臂再次弯曲成U字型,让少年的面孔朝向自己。少年已经意识不清,眼神显的得呆滞。

“已经没反应了啊,真是从头到尾都毫无乐趣可言的一餐。”

修德南语带嘲讽后,接着‘真的吃掉’少年。他张开血盆大口,将少年的身体整个吞进去。一瞬过后,少年在口中化为火焰,滑落咽喉。最后‘噗’的一声,吐出收拾善后之的一缕火焰。这个模样让蒂丽亚皱起脸。

“你的吃法可真没品,‘千变’修德南。”

“因人而异,‘爱染他’蒂丽亚,当然我也可以学你们。”

哼!蒂丽亚冷哼一声,回避作答。此时,被抱在怀里的苏拉特,开始像个小孩般手脚乱动。

“去嘛、去嘛!蒂丽亚,赶快去找嘛!”

“好、好,我们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啊。”

“恩,我知道,这个地方跟就要变成我的那个东西有关。”苏拉特发出表示肯定的语气,让修德南刻意耸起肩头。

“不愧是‘爱染自’苏拉特的‘欲望嗅觉’,如果能够更为‘自在’地操纵,想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获得许多秘宝。”

为什么老是穷极无聊到竟找一些只能一个人单独玩耍的玩具?面对这个不解风情的叹惜,蒂丽亚这次笑了。

“那是因为哥哥专注追求的心,将需要的事物与哥哥联系在一起。”

“为了完成你哥的愿望,所以才专程来到这个偏僻的地方,并不顾危险追踪火雾战士。原来如此,难怪你经常被人称作是‘溺爱的拥抱’。”

“没错,正是如此,‘那就是我’。”

据说这数年来,有一名火雾战士抢走了那个“天目一个”,并冠上其本体的刀名,在东亚这一带猖獗横行。究竟是谁的合约人呢……由于直接遭遇的“红世之徒”无人生还,因此流传谣言全是猜测居多,但总而言之,可以确定对方是相当难缠的敌人。

即便不是如此,由于“天目一个”的消失,火雾战士再度流窜进这个区域。已经销声匿迹很长一段时间的“万条巧手”重出江湖,以及“悼文吟诵人”的亲眼目击,对“红世使徒”而言,近年来的东亚地区已经成为危机四伏的区域。事实上,在来到日本这个诞生出“天目一个”的僻远的国家之前,她们一行人已经在香港遭遇“万条巧手”。当时受雇担任保镖的修德南顺利突围,才得以有惊无险的避开无谓的激战。

(之所以来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全是来自身为“爱染他”的我对于哥哥的爱……)

蒂丽亚想着,手心捧起亲爱兄长的双颊。

“那么,哥哥,在展开追踪之前,请分享给我。”

“恩,蒂丽亚,一定要赶快找到‘贽殿遮那’哦!!”

苏拉特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唇印上眼前妹妹微启的唇。一如往常,轻啄着淡红的花瓣,让它湿润之后再伸进舌头。粗暴地搂近腰枝,仿佛想要合而为一般紧紧拥住。终于,两人交缠的舌染上一层金黄的火焰——啃食人类所获得的“存在之力”,苏拉特借由嘴对嘴的方式传递给蒂丽亚。

“嗯嗯~”苏拉特以纯真无邪的热情,向心爱的妹妹贪婪索求传输力量的代价。“呼,嗯咯……蒂丽亚沉溺在粗暴的爱抚之中,唇瓣一角飘洒出有如气息片段般的金黄色火粉。这幅画面若要形容成骑士与公主的接吻未免也太过淫乱。无可奈何之余叹了一口气,修德南再次以背倚着墙壁。这两人大概还要持续一段时间吧。他稍微操作起将意志转换成语言的自在法“达意之言”……(印象中,在这个国家称为“干柴烈火”吧。)同时咯咯发笑。

(形容得真好,可不是吗?)

修德南轻笑一声,从墨镜底下送出力量。倏地,原本漂浮在半空与地面的那群少年的残渣,化为生前的外貌,但略显膨胀。少年们恢复成“存在感稀薄”的模样,仿佛完全看不见三人一般,带着呆滞的表情与摇摇晃晃的步伐,缓缓走出后巷。返回只能逐渐向消失地生活的——五个替代品。夹在大楼中间的后巷上方,顶着淡淡映照着都市夜光的阴暗天空。不断热吻彼此,美丽又淫乱的“爱染兄妹”。在观赏这些奇观的同时,“千变”修德南顺便享受吞云吐雾之乐。手指轻叩从胸前口袋掏出的烟盒,取出其中一根烟。用力往上指的指尖自然而然点起火焰。火焰,呈现出诡异的暗紫色,看不见月亮的暗夜。

夏娜小巧的手轻触坐在一旁的坂井悠二格外粗大的指尖。

“封绝。”

当她那一样小巧的唇瓣发出声音的刹那,御崎市的一隅冒出织红的火焰。火焰不断扩张,以两人所在的坂井家屋顶为中心形成彩霞屏障,位于内部的地面以火焰描绘出由诡异文字排列而成的图腾。这是让屏障的内部从世界的运作中切断,和外界隔离、隐蔽的因果独立空间“封绝”的显现。在这个闪烁着淡淡织红色的彩霞屏蔽之中,悠二穿着替代睡衣的运动外套,凝视身旁的少女……凝视这个出现在原本只是平凡高中生的他面前,忽然体无完肤地摧毁并改变他的过去与未来的少女的侧脸。

外表看来年仅十一、二岁,但英气凛然的五官令人印象深刻,娇小的身躯散发出压倒性的存在感。全身裹着黑色大衣,与悠二并肩坐在屋顶的模样,就像一副图画一般(虽然黑衣里面是松垮的睡衣跟拖鞋)。一眼便可看出,少女并非人类。因为直顺的长发散发出织红的光亮,火粉飞散飘洒在四周。接下来,紧闭的双眸缓缓的睁开。瞳孔也是织红色。……看着看着……感觉沉浸在新鲜、迷醉的心情之中。少女是身负歼灭啃食人类“存在之力”的异世界“红世使徒”的使命,也是超能力者“火雾战士”其中一员,与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签订合约,舍弃人类身份的“炎发灼眼的杀手”。悠二为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夏娜。

“……?”

这时悠二察觉到,夏娜正面带纳闷的表情望着自己。她以略带质问的语气说到:“悠二,刚刚你的‘存在之力’比平常流进更多。”

“啊,你发现了?”夏娜以灼眼扫视四周。

“我感觉得到,封绝也变的比平常更大。”

“啊啊,原来如此……其实,最近这阵子,我已经可以清楚感受到‘存在之力’,所以我就稍微尝试了一下,看来能不能借由自己的意志力加强灌输力量。”

听了悠二这番话,夏娜的表情稍稍转为严厉:“不可以在技术半生不熟的状况之下,随便控制‘存在之力’,要是操作失败,力量全部流失,你的存在也会消失哦。”

“抱……抱歉。”

悠二立刻道歉,随即冷不防地……

(刚刚,她是在担心我吗?)

内心产生一种肤浅的喜悦。自从相遇以来已经过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多少有些摩擦争执,不过已经与一向难以琢磨、不易亲近的她逐渐拉近距离……悠二对于现状况自鸣得意的认知,理所当然被泼了一桶冷水。

“既然感觉这么发达、且如此敏锐,那么之后在晚上的特训课程,就再加上学习控制你的力量一项好了。”

泼冷水的,正是一个犹如远处落雷一般浑厚低沉的男性嗓音。那是来自垂挂在夏娜胸前的坠子之中,其由银色链子连着,黑色球体外围有着金环交叉环绕。声音的主人则是——“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将火雾战士的力量赐予夏娜的“红世魔王”其中一人。他本体沉睡在夏娜体内,唯有意志是透过这个坠子造型的神器“克库特斯”表达。夏娜对这位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的异世界魔人,语气爽朗的如此回答:“说的也是,好注意。”

“唔啊!反而变成我自掘坟墓了。”

悠二透过头顶的彩霞,仰望阴暗天空。

夏娜呵呵轻笑并回答:“有什么关系,到目前为止,每天晚上的特训都只是你看我表演而已。这么一来,白天晚上你都是当事人,每天的日子就不无聊了。”

“呼——好吧,总比自己摸索,捅出无发弥补的纰漏好一点吧。”

“没错,今天就好好感觉我如何运化力量。”

见夏娜挺起胸脯,骄傲的摆架子,这次悠二调皮地笑着回道:“昨天你明明还说不怎么顺手。”

“罗嗦、罗嗦、罗嗦!安静下来好好感觉!”夏娜大吼着站起身来,炎发与黑衣随风翻飞,以紧紧夹住手指的动作牵着悠二的手保持原状。

这一个月来,夏娜与悠二在罩着封绝的坂井家屋顶上方,持续进行火雾战士的特训。目的是为了让身体习惯,并将一个月前的战斗当中觉醒的全新力量不断磨练到足以随心所欲运用。这段觉醒的全新力量在悠二眼前燃烧起来。

“——喝!”

随着尖锐的吆喝声,夏娜的背部喷出织红的火焰,化为一对展开的羽翼。形容成天使太过气势磅礴,形容成恶魔又太过耀眼华丽,那正是战士的形貌。悠二再次从牵着的手,传输自己的“存在之力”进入她的体内,可以感觉到力量转换成不同的形貌。感觉到自己……并非身体,而是自己被削弱一般略显心寒的失落感,以及被削弱的自己成为她的羽翼这种近似安稳的一体感。人类是不可能像这样将“存在之力”传输给他人的,真要这么做,那个人将从此消失。

(只有我,只有我办得到。)

意思就是,现在保持着这种奇妙满足感的“这个坂井悠二”,并不是人类。正确说来,他是曾经人类的坂井悠二的残渣。在一个多月之前,真正的坂井悠二的“存在之力”遭到“红世之徒”的啃食,已经死了。然后,“使徒”利用残渣制作出已死之人的替代品“火炬”……也就是“现在的坂井悠二”留了下来。火雾战士感受到世界因存在的消失所产生的遽然扭曲后,将其作为追踪“使徒”的线索。火炬则是缓和火雾战士所感应到的扭曲,专门扰乱其追踪行动的道具。保有生前记忆与人格的火炬,慢慢消耗身上尽存的“存在之力”。即使一如往常过着遭到啃食之前的生活,但自身的力气、存在感,与周遭的联系以及容身之处都会逐渐消失。于是,当人们已经习惯不需要这个人时,这个人就会悄悄消失。周遭人们的记忆、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全部都会消失。而且周遭的人并不会察觉出任何异状。或者可以说是,比死亡来得更可怕的、不留痕迹的消灭……这就是遭到“红世之徒”啃食的人类的结局,火炬最后的下场。

现在站在这里的悠二,也是火炬之一。不过,幸运的是(他自己觉得),他是所谓的“密斯提斯”,也就是体内寄宿着“红世使徒”宝道的特殊火炬。而且,他体内的宝道名为“零时迷子”,可以干涉所有时间现象,堪称“红世使徒”秘宝中的秘宝。这是很久以前,一名爱上这世界人类的“红世魔王”,为了让对方成为“永恒的恋人”所制作的永久机关,具有让火炬日渐消耗的“存在之力”在每天零点时分恢复原状的力量。全托这个要是寄宿在凡人体内,力量显得过于庞大的宝道之福,悠二得以保持原有的精神与人格,继续过着正常的生活。甚至可以像现在这样……在半夜零点之前,使用自己很快就会复原的“存在之力”。帮助夏娜进行特训。

“呼恩,已经可以让羽翼在一瞬间具体成形了。”

亚拉斯特尔给了个及格分数。夏娜脸上才刚掠过喜悦的表情仅仅一秒,羽翼便化为火粉四处飞散。于是她再度绷紧表情答道:“由于曾经在实战当中使用过羽翼,身体还记得那个感觉,其他部分,到学成像你那样的光度之前……可能还要再花一些时间。”

“不用着急,慢慢来就好。”

“恩。”

不同于夺取他人“存在之力”来使用的“红世使徒”,夏娜这群火雾战士的活动力是来自于消耗身为“魔王”器皿的合约人体内的力量。也就是跟体力消耗差不多,休息之后就会恢复,不过对于形同随时身处战场的她们来说,毫不节制地消耗自身力量是最糟糕的下下策。因此夏娜与亚拉斯特尔才会让具有完全复原能力的的悠二,在前一刻传输力量以帮助特训进行。几乎是把他当成取之不尽的油箱,事实上也的确帮了夏娜非常大的忙。

(恩,既然觉的方便,尽量爱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悠二也看开了,他已经可以完全接受自己的存在。牵着的手再次流出微量的力量。这股力量在夏娜体内不断搅动、交织。悠二集中注意力,准备抓住变化的感觉。

“……恩……”

夏娜低吟了一声,另一只空着的手往前伸出。手臂四周开始飞舞着与构成羽翼相同物体性质的织红火粉。如同火焰旋涡一般包围在手臂四周的火粉,沿着同一方向朝向空中飞舞,持续往前膨胀,火粉的密度也跟着变薄,立体环绕着逐渐成形的轮廓,有如织红的纸糊道具一般。就这样,在暗夜中隐约浮现的是全长约有十公尺左右的巨大手臂。指尖伸出尖锐的钩爪,外形让人分不清是铠甲抑或肉身。悠二记得这个由火焰所形成的庞然大物。以前曾经看过一次。“红世”的“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显现之际的样貌……不过,在悠二的记忆当中,那是更为巨大,火焰密度之高根本无法比拟的壮观景象。现在夏娜所进行的,是与织红双翼一样的特训,目的只与彻底驾御亚拉斯特尔的力量。在此之前的夏娜,几乎只用单纯的肉体能力作战。若是能够使用这股力量到收放自如的地步,战斗方式想必会变得更为多样化。事实上,在使用签订合约的“红世魔王”所拥有的特殊力量时有所限制这个事实,似乎让夏娜私底下颇感自卑。一个月前的战斗之后第二天晚上开始,她便积极努力地学习使用这股力量。目前的成果是能够在一瞬间化出羽翼,然后现在,接下来的步骤,就是努力让亚拉斯特尔的一部分显现出来。

“比我看过的来的小。”

听了悠二坦率的感想,夏娜没好气地答道:“因为我刻意控制显现的规模,如果单以一只手臂显现出原本的形貌与力量,你大概一瞬间就被消耗殆尽了。”

“是……是吗?”

悠二脸颊抽搐。暗地觉得他的模样很好笑的夏娜将手臂用力一挥,随即表情不变,眉头拧紧,嘴角抿起。

“……果然,还是不行。”

巨大的手臂无法跟上夏娜从肩头处转动的手臂动作,无数火粉纷纷脱落,整个瘫软下来。这个状态看来就像真的纸糊道具一样。

“你尚未练就保持构成形体的力量。”

亚拉斯特尔这次给分严格许多。

“恩……我会努力。”

夏娜略显沮丧,位在伸直的手臂前端的手掌握拳,火粉构成的纸糊道具也同步握拳。

“我说过不用急,今天先尝试以‘贽殿遮那’化出形体看看,让我的力量穿过武士大刀,这样感觉因该会比较习惯。”

“恩。”

夏娜颔首,紧握的拳头整个张开。巨大的火粉纸糊道具也配合这个动作,一起在半夜之中散开来。当悠二的目光被怒放的火粉狂舞吸引之际,身旁的夏娜从黑衣左方腰际,抽出理应不可能收纳的大刀。那是她防身的宝具——所向无敌的武士大刀“贽殿遮那”。也是悠二以“夏娜”这个名字命名的由来。刀长足足与主人的身高差不多,细长却厚实的刀身散发杀戮的光芒,往前刺出。

“——喝!”

受到夏娜的吆喝声所牵引,悠二的手再次输出力量。与刚才使用手臂的时候不同,这次掠过一种尖锐的感觉。这个感觉具体形成,火粉一口气团团围住直指前方的“贽殿遮那”前端,沿着刀身形状延伸。

“果然,以武器集中力量比较快速。”

夏娜满意地说道。甩动从原来刀尖伸出的火粉武士大刀,往上挥出。“啪”的一声随着空气引燃的声音,巨大的武士大刀也以相同动作直指天空,虽然刀身略显松垮,跟随武士大刀的速度也比较慢,不过比起刚才使用手臂时,看来形体保持的稳定度要来的高出许多。

“亚拉斯特尔拿过刀吗?”

悠二回溯起自己的记忆。因为,上次看见的时候,自己已经奄奄一息,根本无法好整以暇的仔细端详。

“这也是我的存在所包含的特质之一。”

“……?”

亚拉斯特尔按照惯例,用着对悠二而言稍嫌难懂的措词,本人完全不同于“天壤劫火”这个听起来十分轰动的名号,其实是个热心亲切的好人。不过,自从发生某件事之后,有时对待悠二的态度会非常严格。

“我们‘红世使徒’显现之际,会对一己存在的特质转换成适合这个世界的形式,你所见到的‘蹂躏的爪牙’也一样,在我们‘红世’并不是呈现巨狼的形貌,主要是为了让一己存在的特质显现于这世界,才会转换成那种形貌。”

说法有点复杂,简单说来就是“‘红世使徒’的本质显现在这个世界之际,会转化成符和自己特质的形貌”吧(法利亚格尼最后化为小鸟被吹散,那也是他的本质?),大致理解之后,悠二抬望直指天际的火焰大刀。

“那么,这把大刀也是魔神‘天壤劫火’的形象之一吗?”

“正确说来,是我对亚拉斯特尔的想像之一吧。”夏娜说道。

“意思就是,我的存在当中,包含了武士大刀那般的攻击特质。只要位于那个范畴之内,形貌便能‘自在’显现。”

“呼~恩,确实只要一提到与火有关的魔神,通常都回带着刀或剑。”

悠二煞有其事地说道,不过他对于‘魔神’的印象顶多是来自在国营电视台看过的不动明王,或者是过去不知名的特效电影中所出现的陶俑那一类的程度而已。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口袋传出闹铃声,于是便从口袋外面轻敲携带式闹钟(为了这次特训练购买的)让它安静下来。

“呃……时间到了。”

凌晨零点快到了。

“是吗?那今天就到此为止。”

夏娜放开悠二的指尖,如同顶天支柱的火粉大刀随之散开。她灵巧地反转“贽殿遮那”的刀尖,收进黑衣左侧腰际的位置,使其消失于内。

“……”

甚至没有发出一点风切声,她挥动大刀的幽雅动作,让悠二看得入迷。同时,放开的手也让他感受到每晚分离的寂寞。

这一个月以来,对其实顶多只有旁观的特训,悠二一直乐在其中。他并未深入思索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的理由。这种事情反正就是那个嘛,我又没有那方面的兴趣,呃,当然也是觉得夏娜很漂亮啦绝对不可能讨厌——

“——恩……哇啊!?”

位在接近悠二的鼻尖位置,不知何时再次坐好的夏娜,以灼眼目不转睛纳闷的窥探悠二的表情。见悠二一脸惊讶,于是微侧着头。

“怎么了?一脸呆呆的?该不会是消耗太多‘存在之力’了吧?”

“因该不至于如此……恩,难道你……”

亚拉斯特尔身为夏娜监护人的直觉灵光一现。啊哇哇!要问我为什么?该怎么躲开?惊慌失措的悠二体内,冷不防涌现力量。

“!——哦哦!零……零点到了。”

位于体内的密宝“零时迷子”会让今天一整天消耗的“存在之力”恢复原状。原本感受不到的这个恢复之际的感觉,因为这段期间陪伴夏娜特训,不断使用‘存在之力’之故,终于可以明显分辨出来。

“……”

或许是这个模样让人打消了念头,亚拉斯特尔不再继续追究。悠二方面为了模糊焦点,也抱着顺便询问的动机,于是开口说话:“那个,关于这个‘零时迷子’……”

“怎么样?”

被询问的夏娜回应的语气显得冷淡。早已习惯她这种态度的悠二不以为意的继续说到:“我以后,该怎么办才好?”

“————”

面对这个无法立即作答的重大问题,夏娜默不作声,静静等着悠二的下一句话。

“这一个月来,我一直在观察自己,能够感觉得到‘存在之力’,也是这个害得……托这个问题的福。”

悠二本想随口询问的语气中,却带有些微的强硬。沉浸在他内心深处的情绪,以这个问题为切口,一点一滴表露出来。

“我体内的‘零时迷子’每天都会让‘存在之力’复原对不对?但是昨天为止的事情并没有跟着重新设定,回到前一天的状态。我可以清楚记得上课是念过的内容,早晨的特训也有所进展。”

一如夏娜方才的特训一般,悠二早上也是在庭院学习她所谓的“基本战斗方式”。最近终于可以感觉得到她所形容之“杀气”的产生。不过,只是能够感觉而已,完全不知如何面对。

“到现在,终于可以就像刚才那样,感受到‘存在之力’的流动,也可以随心所欲地驱动,这代表‘这样的我’,多少还是有些成长对吧?”

悠二虽然没有吼叫,声音之中却带有殷切的语气。他借由声音的传达,慢慢理清隐藏埋没在自己内心深处的心情与扪心自问的问题。那是,原以为早就已经坦然接受的“对于自己未来的恐惧”。

悠二似乎是受到催促一般,探出身子询问道:“体内拥有永久机关‘零时迷子’的‘密斯提斯’会长大变老吗?”

面对眼前的他,夏娜一动也不动,一如往常给予明确的回答:“不知道。”

不过,她也明白说出自己所知道的事实。

“据说在你之前,体内拥有那样秘宝的‘永恒的恋人’直到下落不明为止,已经与‘魔王’一起生活了三百年之久。”

“是这样吗……”

感觉距离面对恐惧的那一天变得遥远,悠二放松的吐出一口气,以压低声音的语调询问道:“你没有直接见过他们吗?”

夏娜感到不悦。

“怎么可能,对方下落不明以后已经过了上百年之久了耶!?”

意思似乎是想说:我没那么老好吗!

那现在到底几岁?悠二本想开口询问,随即打住。亚拉斯特尔代替蹦着一张脸的夏娜答道:“由于那对‘约定的两人’向来彼此交换‘存在之力’,并未对世界的平衡造成危害,此外;两人均是实力强大的高手。你明白,这些讯息意味着什么吗?”

对于这个问题思索了一秒钟,悠二立刻恍然大悟。

“恩,因为他们不吃人,所以火雾战士不会采取歼灭行动,再加上实力高强,‘使徒’也不会冒着危险攻击他们……由于根本不会被注意,才无法取得详细情报,对吗?”

(……真是的,这小子……到底是大笨蛋?还是聪明人……)

听到悠二以得意的语气说出无懈可击的答案,亚拉斯特尔不悦的默认了。接下来轮到夏娜说道:“可以确定的是跟我们火雾战士一样长生不老。”

“那么,我也会长生不老吗?”

“不如花个三百年寻找答案好了?”

面对这个听起来荒诞不经的玩笑,悠二不禁发出干笑……

“三百——”

感觉得到背后惊人的广阔,不由地僵住。长生不老听起来很好听,事实上,如果连外表也一直没有成长的话。就算不是三百年这种完全无法想象的单位,十年……不、五年好了,自己一直保持原来的外貌,周遭的亲朋好友对自己会作何想法?爸爸、妈妈、池、佐藤、田中、吉田同学、同班同学、邻居们及所有人,会如何看待自己呢?自己已经能够接受,现在站在这里的“成为火炬的坂井悠二”这个存在。然而,周遭的人却不一定如此。事到如今才明白这一点……或者因该说,之前一直没有多少时间去思考太多。无论如何,自己绝对“无法过着”正常人的生活。已经过了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耍赖使性子的阶段了。然而,一旦决定好好活下去,却完全找不到门路。没错,刚才自己所感觉到的“对于未来的恐惧”,并非针对能够理解并接纳、关于自己的生命或存在这件事。而是对于更漫长、遥远、不确定的、现在活着的自己,今后因该前进的方向……也就是对未来的不安。能够为现在的自己指示一条道路,抑或是,也许能够继续并肩前进的少女,就在眼前陪伴着他。

(……啊……)

悠二突然发现一件事。自己感觉对未来的不安,与这个名唤夏娜的少女存在是一体两面的。或许无法跟夏娜在一起……才是自己最害怕的一点。这股恐惧是来自——假设自己到最后连唯一的选择也失去的情况吗?或者是一种仰赖她、依靠她的心情?有或者是,认为她的价值等于指引道路的指南针?

(不对。)

不是这种无聊的算计。只是想跟她在一起,如此而已。刚才的对话之中,令一名少年满怀憧憬的句子——“约定的两人”——“永恒的恋人”——在脑海浮现,充满天真的妄想。

突然间,掺杂在其中的一个想法引发强烈的冲动,悠二开口发出声音:“夏娜。”

永远,跟我在一起。这一段,没有化为言语的部分,全部以清晰的心灵感应传达出来。“————!!”

夏娜仿佛被这句心灵感应打醒一般,直到此时终于明白悠二的焦虑所透露出的含义。她一脸惊讶的与悠二四目交接。她无法回答。猝不急防的听到如此认真又重大的请求,彼此之间的准备、觉悟、条件、信心、除此之外还包括了许多方面,一切的一切全部不足。

“……”

“……!”

沉默停滞在彼此凝视的两人之间,接下来很快的,承受不住这股沉重气氛的夏娜别开视线。她迅速站起身,揪住悠二的衣领,纵身飞起,降落在他房间外面的阳台。

“唔啊!”

夏娜故意用力将悠二抛下,自己则坐在阳台的扶手。双腿伸出外缘,背对着悠二。

“好痛……”

一屁股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呻吟的悠二,感受到包围住坂井家的封绝正在解除之中。彩屏与地面的文字列逐渐转淡消失,因果关系与外部衔接,开始运作。感觉不像处于暗夜之下的城市动静与声响从远处返回。混杂其中的一个微弱声音传来……

“我想……”

夏娜背对着他说道,炎发不知不觉转黑冷却,她娇小的背影与黑衣一起融入黑夜。

“现在还是别谈这个。”

简短的拒绝。悠二仿佛被泼了一桶冷水,从虚幻脆弱的妄想当中清醒过来。

“——呃…………抱、抱歉……”

“没关系,明天见。”

夏娜好似将刚才的沉重对话完全付诸流水一般,轻声道别。悠二也简短答道:“……恩,晚安。”

夏娜伸手一拨,梳理长发,不待发丝归位随即跃入黑夜,消失不见。悠二感觉似乎从拨动飞扬的发丝之间,看见她的朱唇微启。

(是在跟我道晚安吗……)

他以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狼狈模样,愣愣的望着夏娜离去的夜空。她是假冒成平井缘也就是悠二同班同学身份,居住在这个城市。平井全家人都遭到“使徒”啃食,成为火炬。她置换这个家庭的独生女的存在,作为暂时的容身之处。然后,目前已经停留了一个月以上,现在双亲火炬已经熄灭,住家所在的那座公寓剩下她一个人而已。亲戚们早就遗忘平井夫妇的存在,只当这名少女“因该是远亲”。高中生一个人居住在公寓里,这种不自然又不合理的情况,除非出现某个契机让人察觉,否则大家都是采取放任不管的态度。大家只会认为“事情就是这样”,不至于抱持太多疑问。这种事在已经有多人遭到某个“红世魔王”啃食的御崎市中,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其他还有,失去父母的小孩,失去小孩的父母,失去丈夫的孕妇,失去照料自己的家人的老人失去上司、部下、同事的工作职场等等,在这个城市里随处可见。虽然火炬会设法缓和对外界的影响直到最后熄灭,不过若是在同一个场所出现大量熄灭的火炬,社会活动自然会产生障碍。事实上,城市到处不断发生大小不一的乱象。最后只留下,原因与发生过程均模糊不清,莫名其妙的“事实”而已。冷不防面对毫无异状,在不知不觉间演变成不自然又令人百思不解的状况,任何人都会感到手足无措。而且这个情形根据消失的人数与混乱的规模而有所不同,并不只限于御崎市。

世界从以前就一直包含这种由“红世使徒”所散布的扭曲现象,嘎吱作响的运作至今。火雾战士的使命正是尽力扼止这个扭曲现象,并驱逐“使徒”。身负这个使命的夏娜之所以留在这个城市,理由是为了观察悠二这个“密斯提斯”的情况。不过这应该是表面上的名义,事实上是出自她个人的意愿——虽然没有清楚表示出来,但悠二明白。

(……当时以那么坚决的意志所做下的决定,我也无法好好遵守……)

一个月前的事件让自己决定,不要再给她添麻烦,不要造成她的捆绕,最重要的是自己要努力变强,不要再让她变成那样。那是……该怎么说才好?自己抱持一时的冲动与焦躁的心情,对她提出那么没大脑、没神经、没良心的要求,造成她的负担与捆绕。其实他早因该明白才对。

(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事。)

悠二觉得自己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是一种近似恐惧的仓皇失措。胸口好似放进一条即将弹出的弹簧一般,隐隐作痛,无法克制。这因该不是“零时迷子”的效果吧。

(还是说……)

要怪就怪自己太天真——“某个人”曾经如此批评——正如同对方的这个说法吗?再次心生冲动,“喀咚”一声,一头往身后的墙壁撞去。真是个学不乖的家伙,他心想。

“……怎么搞的啊,真是……!”

对一个平凡的小鬼来说,这个世界充满了他无能为力、无法理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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