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东欧的偏远一角,一座面对广场的古老教会。
有个人影降落在左右不对称、成对并列的尖塔顶端。薄夹克搭配西装裤,颈部系着别致的细长的领带,是个「奇怪的」青年。
「啧,居然无预警偷袭……这个死缠烂打的家伙……」
奇怪之处并非他外在的形貌,而是他忿忿不平抱怨的同时,从陡峭的斜面屋顶仰望上方的动作。而青年便是从他所抬望的天空降落。再加上他脸颊两边,手背向前张开的手掌上的所有手指戴了数十个戒指,数量多到几乎连想转弯曲手指都很困难。
接下来是,双手间燃烧起象牙色泽的火焰。
「跟外表一模一样的,臭小鬼!」
青年咒骂着,并将燃着火焰的双手往两旁用力甩动。
蓦地,连同飘散的火焰,数十枚戒指全部脱落。耀眼的宝石内部蕴含着象牙色泽的光芒,迅速猛烈地飞上半空。而随着手臂高举的动作,戒指化为数十颗子弹……
「死吧……!!」
朝仰头高喊的青年顶端飞去。
他的头顶并不是原本应存的满天星斗,而是被不时掠过炽红的半圆形彩霞屏障所包覆。相对的,地面也同样燃烧着以炽红火线描绘而成的诡异图腾,是个可以形容成异次元师姐的空间。
这时,有个人影背对彩霞纵身跃下。
飘扬的大衣有如一对翅膀。
刺出的武士大刀有如利爪。
长发与眼眸闪耀着炽红光芒的……
少女。
「……」
少女以炽红的眼眸定睛凝视由数十个戒指所形成,直逼眼前而来即将贯穿自己的子弹,同时稍微摇晃往前戳刺而出的武士大刀刀柄。
「咻咯咯……」刺耳的摩擦声连续响起。
刀尖画着小圆,打掉了戒指。
她并没有浪费时间去应付迎面飞来的数十个,而是只打掉了与自己跃下轨道交错的几个。少女的手法几乎可说是神乎其技。
「唔噢噢!?」
正当青年发出惊愕的喊声,可怕的少女……已直逼至停下脚步愚蠢猎物的头顶。将打落戒指的动作与连续挥动的武士大刀化为全力一击,直劈而下。
「喝!」
「噫!?」
青年勉强躲开,但左臂被留在了半空中。从肩头被整个砍断的手臂,转眼间化为象牙色泽的火粉消逝。
在就连火光都尚未消逝之际……
「喝啊!」
在陡峭的斜面屋顶降落的少女再次纵身跃起,以电光石火的速度采取第二击,由下斜砍而上。
「唔啊!」
「喳」的一声,刀刃轨迹从左腰到右肩直线画过,青年忍不住往后跳开,背部贴在一旁的尖塔。
「呿!」
两刀解决不了敌人让少女咋舌,纵身准备追去。
这时在她脚下。
(……)
青年对滚落到屋顶一隅,唯一一个没有飞出去攻击而是直接掉落的戒指,灌注一己的意志使其燃烧。
(……就是现在!!)
啪客!
「!?」
象牙色火焰随着爆裂声用上塔顶,吞噬了少女。
「纳命来!」
青年以仿佛要敲打屋顶之势,挥下只剩一边的手臂。
数十个戒指与其呼应,从天空上方再次返回,一鼓作气投入火焰中。震动的塔尖上再次发生于戒指数量相同次数的爆炸,于是整个坍塌。
「客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自身虽被爆炸的风压吹飞,青年却笑了。象牙色泽涌现并缠绕着两脚脚踝,然后形成车轮的形状,让负伤的身躯悄悄降落在教会前方的广场。
「没用的火雾战士小鬼!」
映着象牙色火焰的脸庞因疼痛与凶狠而扭曲,一手抓住肩膀的断面发出呐喊:
「小看我『驱掠之轹』卡沙大爷,算妳倒霉!!」
拥有特异能力的青年——卡沙,手掌放开代替鲜血不断逸出火粉的伤口往前伸出:
「回来吧,『琴弦』!」
数十个接获只是的戒指造型宝具——引发不可思议的现象的器具——从火焰里回到主人手中,其中半数发出硬质的撞击声,随即套上了手指。剩余半数则是不断寻找已经消失的手臂,在手掌周围漫无目的的漂浮着。
带着歼灭了天敌的愉悦——
「呼嗯。不知道吃掉了多少人才能修补这个伤口。」
卡沙眺望着戒指的光芒。
「所谓的火雾战士,就是挑起无谓的战斗,结果反而造成更多的扭曲吗?」
当他透过手掌的缝隙眺望惨遭破坏的光景之际……
「真是愚蠢——」
一团漆黑物体有如炮弹直逼而来。
「——怎么可能!?」
圆锥形物体化为布状变成大衣,少女从中出现。毫发无伤的少女横握着武士大刀,往地面用力一踢,整个人朝着青年直扑而来。
卡沙伸出只剩一边的手掌,对自己的宝具「琴弦」再次下达指令——
「!!」
少女已抢先一步绕到他的背后。
武士大刀迅速一闪,直劈而下。
在教会燃烧倒塌所发出的轰隆声中静止了数秒——
卡沙像溶解般化为象牙色泽的火粉,随即飞散消失。
喀啦!喀啦!失去主人的十个戒指落地。
「——呼……」
到此,少女终于呼出一口气。
来自「无法抵达的另一端」的异次元世界,也就是「红世」之人——「红世使徒」,在世界明里暗里跋扈横行,四处啃食「存在之力」——也就人类「之所以存在」的基本力量,藉此让自身显现,并引发不可思议地现象。
而「存在之力」遭到啃食的人类,会变成「从来不曾存在过」。由于这个人类原本应该带来的一切事物、应该受到影响的一切事物消失,结果产生了扭曲。「使徒」愈是猖獗,世界的扭曲就瑜伽扩大。
无法认同他们的行径,在「红世」拥有强大力量的「使徒」,也就是「红世魔王」。基于一旦「相邻世界」产生扭曲势必影响「红世」,总有一天将对两界造成重大灾难,这个「重大灾厄」的危机意识,使他们下了一个决定。
也就是歼灭自己的同胞——滥食存在之力者,以球的世界的安宁——这个痛苦的决定。而成为其前锋部队的,是一群将一己存在奉献给签订合约的「魔王」,藉此获得特异能力的人类——火雾战士。
战斗余韵仍缭绕不去的异次元空间·绝封中。
炎发飘舞着炽红火粉的少女身后——
「原来如此。」
一个温吞的女声:
「阔别许久终于再次目睹炎发灼眼的战斗……不过,最多五十分吧。」
紧接着,一个不苟言笑的男声传来:
「确实。这么一来,作为杀手的不成熟之处,不免会受到指正。」
「……」
片刻过后,少女表情僵硬的转往声音传来的方向。
眼前一名坐在雕像台座上的女性起身。圆脸显露的年纪大约四十岁出头,是一名穿着黑色套头衫,搭配纯白修女帽的修女。
「我亲爱的战友,伟大的魔神『天壤劫火』阿拉斯托尔啊,对于妳认为从经验中记取必要事物的教育方针,我大致是赞成啦……不过由一张全白的白纸从头开始,未免太严苛了点吧?」
「唔……话虽如此,我自身也有数百年的时间不曾离开『天道宫』来到外界了。」
宛如远处雷鸣般浑厚的嗓音,来自垂在少女胸前,黑色宝石商交错环绕着金环,造型精致的坠子。那是赐予少女特异能力的红世魔王——「天壤劫火」阿拉斯托尔表达一己意志的神器,「克库特斯」。
「这个世界与人类确实跟过去有着相当大的不同。正因如此,才必须依赖妳们的好意。『拂之雷剑』武甕槌神,『震威结手』苏菲·萨法利修。」
「我指的不是这个……」
修女装扮的火雾战士面露苦笑,一手抵着脸颊。
绣在修女帽帽沿的蓝色星芒——也就是她的神器『多纳』再次传出不苟言笑的嗓音。与她签订合约的「红世魔王」武甕槌神继续接腔:
「我们的意思是妳的合约人完全不清楚无论任何时代,普通的、不变的、基本的战斗方式……或者可以成为我们火雾战士的基本常识。如果只知道杀戮,这种行为连『燐子』也做得来不是吗?」
苏菲以手指用力戳了戳自己的额头的星芒。
「唔,好像说得有点过火了。」
「两人」同时望去,火雾战士少女努力想要掩饰凝重的表情,可是彻底失败了。
(妳的指摘固然正确无误,却也给人尖酸刻薄的印象,希望妳要对此有所自觉好吗,武甕槌神先生。)
(那么妳的意思是要好声好气,让一个前途无望的年轻人染上怠惰懒散的坏习惯嘛?苏菲·萨法利修小姐。)
面对正以无声之声交谈的两位大前辈,少女语气简短地请求指点:
「刚才的战斗有哪里不对吗?」
凝重的表情并非来自自己的做法受到指责这种微不足道的情感,而是认定火雾战士就是自己生存之道的决心,以及对付出一切栽培自己成长人们的顾虑。正因为坚持这两个想法而形成的自尊心……变现出「无法容忍自己是个不成熟的火雾战士」的行为。
因此如果有人指出任何疏失或错误,少女判断这些指摘适切妥当,她也会坦然接受,虚心改进(当然重要的是,提出指摘之人是声明远播的「震威结手」苏菲·萨法利修这一点)。她面露若非强烈的存在感,看起来其实满可爱的凝重表情,稍微拉尖嗓门问道:
「因为两次攻击间出现空挡,给了对方反击的机会?」
「不是。」
苏菲立刻否定:
「关于挥舞大刀的动作以及迎敌对战的身手,战斗方面的表现接近满分。」
武甕槌神也以气息表达赞同之意:
「因此才会得到五十分。『驱掠之轹』脚底抹油的逃跑速度之快是有目共睹,不给他任何空隙,直接加以歼灭的利落手法可说是最佳典范吧!」
「愈听愈不明白。既然如此,到底是哪里有问题呢?关于近年来的自在法——绝封也已勤加学习,正因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会主动向敌人挑衅。」
苏菲3以纳闷的口吻,从少女的坠子中询问。
「呼——」苏菲不敢置信地呼出一口气,环顾四周:
「这一点也不成问题。虽然不懂得使用其他自在法,但这个绝封相当完整,形状也很漂亮。」
完全包覆了包括教会,广场到城镇的巨大半圆彩霞屏障及划过地面的诡异火线图腾,正是切断与世界的运作使内部静止不动,并从外界外界完全隐蔽的因果独立空间——「绝封」。在用「存在之力」引发不可思议现象的术法,也就是「自在法」中最普遍的一种(阿拉斯托尔说是近年来,但事实上发明、运用实在近代以后……也就是百年前)。
针对「不懂得使用其他自在法」这句针对不成熟处的指摘,少女再次寻求答案。表情更凝重,语气更强烈:
「是哪里不对呢?」
「妳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妳们把目前为止的战斗方式再次重现吗?」
「……?」
果不其然,少女听了苏菲的反问,露出纳闷的表情。
「我们是想确认,妳知不知道所谓的战斗,一半时战斗本身,另一半是除了战斗以外的部分。妳前者是满分,后者零分,合计五十分。」
「没错,以刚才的例子来说,首先主动报上名号,接下来透过对话摸索对方的心态,可能的话顺便掌握行动准则的方针,大致就是这样吧!」
「意思是要跟敌人聊天吗?」
听了两人一体的「震威结手」完全想不到的答案,少女的脸上露出打从内心感到惊讶的表情。
面对那不知该说是好还是坏,具体表现出每位养亲之心的模样,苏菲笑道:
「我想起来了,当时『那个野丫头』不是刻意,而是自然而然地就这么做了吧。」
「这样一来,似乎不能责怪妳没把这些事情告诉她对吧,『天壤劫火』?」
对于武甕槌神接下来并非嘲讽的坦然确认,阿拉斯托尔勉勉强强地回应:
「……唔嗯,这也是旅程比预定计划提早的影响之一。正如同我先前说过的,我认为只要在旅途中慢慢学习人情世故的微妙之处就够了。」
大致掌握少女状况与来龙去脉的苏菲双手抱胸,竖起一根手指。受到合约人的信号,武甕槌神开始解说:
「那么,我就按照顺序说明先前列举的行为所代表的含义吧。可以顺便让我们看看妳修复绝封内部的手法吗?」
「嗯。」
少女甩开凝重的表情答道,随即伸出手指指向半圆形彩霞屏障的顶点,首先感应绝封内部有无先前遭到卡沙啃食「存在之力」的人类残渣——「火炬」。
(找到了。)
并非眼前可见的场所,而是相隔两条马路的狭窄小巷当中。在第一次捕抓到「驱掠之轹」卡沙的地点,有个看起来跟少女同年龄的少年……正确来说,是仿造少年生前模样的存在残渣。接着确认残渣的力量是否足以修复在战斗中遭到破坏的教会。
「嗯,足够。」
同时,武甕槌神开始讲解:
「首先,前提是从出其不意的一击开始。接下来……遭遇敌人之际直接报上名号绝不是跟不上时代的形式。若我方是著名的杀手,可以藉由报上名号削减弱小『使徒』的士气,有助于建立心理层面的优势。」
少女为了不漏听任何一句重要的说明,因而集中意识倾听,同时持续进行修复作业。衡量因果关系因为绝封的影响受到阻隔,内部与外界之间的落差——战斗当中人、事、物的损坏程度——并从位在几条马路之外——少年的火炬抽取所需的能量。
火炬的力量相当微弱,随时都可能消失,不过这个物体甚至算不上尸体,仅是「使徒」做为已死之人的替代品所设置,存在的残渣罢了,完全不具任何意义。
「遭遇之际进行对话的这段时间,正是掌握对方人格与战术倾向,并取得对策思维的重要机会……此外,也是在一旦明白对方是强敌的状况下,思索撤退计策的缓冲,所以绝对不可等闲视之。」
将抽取出来的「存在之力」加以控制,集中在自己伸出的手指指尖。不到短短数秒,燃着炽红光亮,有如萤火虫大小的力量开始在指尖凝聚。
(让因果关系的断面与外界结合。)
被绝封阻隔的内、外世界。藉由让内部世界与身为主流的外界衔接的动作,修复内部原本还与外界衔接时……就是遭到破坏前的外观。利用指尖的「存在之力」,做为将这些概念化为现实的动力。
「当然,『使徒』也不见得会老实地说出真话,但是只要换个角度来看,虚伪也是真实的一面。从言行举止掌握存在的外观、色泽、特性,试探真伪……这对我们杀手而言,可说是超乎战斗之上的重要机能。」
收到修复指示的「存在之力」从指尖化为无数火粉迸散开来,不断融入包括与卡沙战斗时倒得无影无踪的尖塔、目前仍持续冒出熊熊火舌的窗户、碎裂掉落的砖瓦、甚至连飞到路面的小石子,所有与外界有所差异的事物。
「另外『使徒』依我们的期待奋战到死的状况通常非常罕见。当他们放弃战斗,专注于谋求、追寻、获得原本欲望的对象之际……只要能识破他们的目标与性向(迷之音:原文是这样的,不关我事。倒是为什么要识破他们的性向呢?),自然就容易追踪并采取决定性的阻止行动。」
火粉所融入的一切事物,开始与外界取得整合。尖塔再次耸立,火焰消失,窗户重新装回玻璃,墙壁的破洞补起,路面的小石子也滚动到原来的位置……慢条斯理,安静无声地,宛如影片倒带般不断复原。
苏菲满意地仰望着作业结束,然后做出最后的结论:
「如果每次都像刚才那样一声不响地战斗,一旦错失必要的情报,就没有下个机会了,而对方的阴谋也会在暗中完成,以结果来说仍是对世界的均衡带来不良影响。对方所保持的欲望并不只限于追求当下的享乐行为,也有不少人具有除此以外的目的。」
「嗯。」
少女完全理解有条不紊的说明,而露出严肃认真的表情颌首。身为火雾战士的——钻研全新知识的意愿以及对不曾经验行为的思索相互交错。
「没想到必须要跟敌人对话……况且……」
少女很快便产生疑问:
「不管是真是假,『使徒』真的会把自己不利的线索泄露给我们吗?」
「没错。」
苏菲笑着加以保证:
「在这个世界为所欲为的『使徒』,大多是喜欢聊天的。不管怎么说,他们正是充满欲望的内心与唾手可得的力量这两者的呈现。」
「反过来说,有时也会遇到只能对谈几秒钟的状况。为了因应这种情形,最好从平日就锻炼这方面的诀窍……这样妳明白吗?」
「嗯。」
「很好。」
见少女第三次点头,武甕槌神出声表示讲解完毕。
就像代替回答一般,覆盖在头顶的半圆形彩霞屏障及描绘在地面的火线图腾逐渐转为稀薄。
象征少女特异能力的炽红长发与眼眸也变成漆黑,状似大衣的黑衣也消失无踪。接下来,伫立在原地的不是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而是一身女用衬衫搭配短裤装扮,外表看似东方人的可爱少女。
这时苏菲说道:
「对了,阿拉斯托尔。」
顺便对阔别数百年再次重逢的旧友给予忠告:
「嗯?」
「下次称呼火雾战士的时候,按照先是合约人接下来是『魔王』的顺序比较好。【革正团】事件之后,很多杀手开始在意起这个规矩。」
「唔嗯……看了我还有很对地方需要学习。这样是恍若隔世的感觉吗?」
解除绝封之后的广场笼罩在深夜的寂静中,完全看不到激烈战斗的丝毫痕迹。
火雾战士中,曾经有个特别响亮的名号。
号称为「炎发灼眼的杀手」,姓名为玛蒂达·桑特美尔。在中世纪欧洲这个火雾战士与「红世使徒」有史以来极为罕见的激战地区,她被众人誉为最强的存在。
「苏菲·萨法利修,外界宿如何谈论我们的事?」
歼灭了「驱掠之轹」卡沙之后的翌晨,两名火雾战士总共四人,一起乘坐在火车中。
「还好,只是稍微谈论正在培育一名新进火雾战士——这样的消息而已。」
虽然玛蒂达在这次激战臻至白热化阶段的「大战」中殒命,但与她签订合约的「魔王」——「红世」真正的魔神「天壤劫火」阿拉斯托尔却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他为了栽培力量强大的合约人,与同志滞留在移动城堡「天道宫」,历经数百年不断尝试错误的岁月。
「今年来由于谍报技术的发达,无论信件或无线电都无法得知何处有什么人在窃听。魔神合约人『炎发灼眼』的名号实在太过响亮了。」
这里常见的一般车厢,只有对坐长椅以及头顶突出的才、行李架。
「虽然在基础教育的原则上,我们教过孩子们面对敌人之际自报名号,不过这段时间暂时还是不要张扬的好,至少这个孩子还习惯我们的常
认为止。」
这个象征岁月的成果,心血结晶的少女以新任「炎发灼眼的杀手」之身份与亚拉斯特雨签订的合约。仅仅不过数月。
「无论敌我双方,想必均会有人受到这个名号的吸引,企图加以利用。『挥动长剑,释放火焰之外的战门』。对她而言尚嫌过早……我没说错吧?
苏菲对面的座位上,搁着坠子「克库特斯」。
「感谢妳的开心」
同时间发生的战斗至他们失去「天道宫」这个居所,以火雾战士的身份独自展开旅程的少女,是在前天才与曾经在「大战」中和玛蒂达·桑特美尔等人并肩作战的苏菲·萨法利修相遇。
「『那个时候』我完全帮不上忙,这只是一点小事罢了。」
因少女想外出观赏风景,苏菲叫她把坠子留下。
「……别这么说」
十九世纪初与思想结社【革正国】爆发战斗后,苏菲从战场前线退出,目前处于半隐居状态。由于长生不老的火雾战士为了不引起周围疑心的定居时间,也就是以十年为一单位的期限将近,于是她准备移至到另一个住处,结果在旅途中与新任的「炎发灼眼的杀手」不期而遇。
「阿拉斯托尔,我看到城镇了。顺利的话今天以内应该有办法跟那个名叫『弈鳞』尼提卡的『使徒』接触。」
就在这个时候,少女打开客房房门走进来说道。
「唔嗯,不直接追跟『使徒』的气息,而是根据即时性的接敌情报,利用铁路从后方向捷足先登。真是意想不到,外界宿也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
对于完全不具备一般火雾战士曾为人类的背景,从小就被栽培成火雾战士的少女,苏菲与武变鎚神感觉放心不下,因此打算利用这段旅程的期间,对她灌输做为杀手的要领,以及融入人类社会的最基本知识与常识。
「这是刚好接独情报指出附近出现『使徒』的缘故。千万要牢记与外宿的联络方式,就算平常没有使用,但是知道与不知道利用的方法,状况是完全不同的。」
苏菲从行李架拿下几乎只是出于一己感觉而随身搁带的老旧皮箱。
「对了对了。说到名字……虽然时间很短,但我觉得进入人类的世界必须拥有一个可以称呼的名字。除了『炎发灼眼』的称号,妳要不要取个称呼之类的名字?」
苏菲明明白自己多管闲事,但实在放心不下这个「以身为火雾为战士为唯一目标」的存在而提出建议,但——
「不需要」
少女仅以一句话加以回应。
设置了由深灰色火线描绘而成的封绝,一味忙着享乐的「使徒」——「弈鳞」尼提卡察觉有人逐渐接近的气息。随即有突然刮起的强风般拍动了翼膜一下。
「呼恩,不但没办法好好搜刮金币,还给我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看似翼龙的巨躯飞上半空。藉由单靠拍动翼膜绝对不可能产生出强大的浮力与推力,从骨董商店的金库最深处斜向滑翔出外面的道路。从翼膜,躯体到尾巴贴满了有如鳞片一般的金币,擦撞出「锵鎯鎯」的大量噪声。
再次拍动翼膜,从有著排列整齐的平直墙壁与窗户,如同电影画面般的美丽城镇的街道上低空驰骋而过。
(上空被占领了……看来颇有脑袋的嘛,呼呼……)
从头顶流泻而过的空中,有个人影在左右两侧的屋顶间迅速交互跳动,紧追不舍,企图阻止他上升。
一个发出焰红光芒的人。
(歼灭工具吗?)
(出现了!)
身为火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少女一个炎发不断漂流着火粉,黑色大衣因跳动跃的动作而飞扬,从上方紧追不舍以倨傲之姿在狭窄色道路低空飞行的尼提卡。虽然内心对一直找不动原本打算立刻尝试自报名的机会略点不满。不过目前最主要的是——
(到底是什么用意?)
内心充满了疑问。
尼提卡到现在完全没有采取攻势,即使拉开距离制造出能逃往空中的空隙也无法吸引他,他只是把翼膜张至最大,持续在狭窄的街道上低空飞行。
(要说逃跑,也不过只是绕圈子而已)
正常她如此心想之际,一道轰隆巨响响彻封绝内部。
尼提卡以点满金币鳞片的翼膜一端擦撞身旁的住宅。开始进行破坏。
(呼哈——哈哈哈哈哈!)
高速翻转,撞碎壁面的巨大身躯发出哄笑。
尘上飞扬,坍塌的房舍接连压垮静止的人们、车辆、道路。在事后可以加以修复的封绝中大肆破坏根本毫无意义,这是针对在上方紧追不舍阻碍者的露骨挑衅。
少女自然没有上当。然而身为杀手――
(对方是打算把我引到近距离,趁机营造上升以及逃跑的空档?)
面对不断绕圈子的「使徒」摇摆不定的态度,以及敌人迟迟不正面迎战的孺弱表现,内心感到焦躁不耐。
然而少女过于低估逃跑这种行为。
那并非消极的态度,也不是懦弱的表现。只不过是对于为欲望而活的人来说,根本无心投入「顺道」跟火雾战士的战斗罢了。那是为了能够继续为所欲为,无论如何绝对要活下去的意志之展现。
因此,「羿鳞」尼提卡绝对不择手段。
(什么!?)
在少女眼下,巨大翼龙沾满全身的金币突然冒出深灰色的火焰。
灼眼定睛一看,构成封绝的火线以逆时针旋转的方向,朝在低空横冲直撞的尼卡提不断凝聚。
「是移动式封绝!」
亚拉斯特尔大喊。
「!」
察觉之际,火线图腾已转移到所有的金币鳞片。并非城镇这种固定的场所,而是以正在移动的尼提卡本身为中心,重新架构数十公尺宽的封绝。
「城镇!?」
少女位于尼提卡设置的封绝中,既听不见也看不见,却可以轻易推测位于封闭空间外的状况。
糟糕的是,和先前与卡沙交手时不同,现在是大白天。封绝的效果范围缩小后,被留在原地的后方只见碎裂的城镇与车辆、遭到活埋的行人在尚未复原的情况下直接与外界衔接,情况惨不忍睹——
再继续追下去,被害范围只会不断扩大。
少女自行再次设置大范围的封绝。
对尼提卡发动攻击以阻挡他的去路。
掌握现状立定两项对策,少女思考着优先顺序。
(该怎么做呢!?)
思索了一秒。
少女随即设置足以笼罩方圆数公里的封绝,同时将爆发力凝聚在脚底,加速前进。
(打到敌人!!)
采取行动花了第二秒。
给了尼提卡足够的时间用力拍动翼膜。
「大――笨蛋!哈哈哈!!」
再次发出哄笑之际,藉由翼膜专辑空气的拍动,敏捷的反转位于低空的巨躯。不仅如此,还以高速从直扑而来的少女下方穿越而过。
「啊!!」
如此,尼提卡与少女在狭窄的街道分别以猛烈的速度朝反方向拉大距离。少女再也无法阻碍他逃往空中。
「唔!」
面对敌人意料外的行动,少女的表情初次动摇。他立刻以能做到的最快的动作变换姿势,再次将爆发力集中在脚底,往住家外墙用力一踩准备跃向逃走的尼提卡――
「――!!」
已经,来不及了。
少女望去,早已拉开距离的尼提卡继续拍动翼膜完成最后的加速动作,逃往没有任何阻碍的天空。
(还是非得追过去不可!)
少女几乎是意气用事地如此心想,就在她的身后――
贯穿街道的天空――
「――看招――!!」
一道眩目 的紫色雷光。
「!?」
少女转头的动作才到一半,雷电缠身的「震威结手」苏菲·萨法利修一记两脚缠绕落雷的飞踢猛然飞去,在凄厉的雷鸣与闪电中将尼提卡击个粉碎。
救护车、消防车、警车的响笛与灯光从喧嚣的人群流泻而过,此起彼落的悲鸣、呼号与喧哗埋没白天的街道。
两名火雾战士总共四人伫立在远处的屋顶上方,眺望着这出冷不防「发生的惨剧」
黑发随风飘动,少女陷入沉思。
「……」
一旦离开绝封,纵使再次设置。遭到破坏的事物也无法复原。明明知道这个道理,还是忍不住设置了绝封。
「……」
反芻着自己的战斗过程,少女继续陷入思考。
「妳没想到对方会在逼不得已的状况下做出那么莽撞的行为吧……妳是第一次跟只顾逃跑的『使徒』战斗吗?」
「或者是,第一次遇到移动式绝封?」
阿拉斯托尔回答苏菲与武甕槌神的略显沉重的询问:
「两者都是。再加上第一次遇到这种藉由损害绝封的外部,助长更进一步之混乱的手法。」
「……」
少女动也不动,只是定睛直视远处的一团混乱。
阿拉斯托尔继续说道:
「当然,对大部分战况的因应方式虽有一定认知……」
「果然,该说实践才是熟练的基础吗……」
「面对突如其来而且是初次遭遇的意外状况,会心生迷惘与犹豫也是在所难免……吧?」
「威震结手」两人以确认似的语气自问,同时观察少女的反应。只见她凝望远处的肩线僵硬,一动也不动,只有屋顶的风吹拂着一头乌黑的长发。
不同于卡沙那时,这次战斗明显地失态……若非苏菲迅雷不及掩耳的快攻,肯定眼睁睁看敌人溜之大吉。
(应该还不至于丧失信心吧?)
(不然就开口安慰她吧、每个人都会遇到挫折如何?例如,对了……某个刚签订合同的火雾战士释放的雷击并没有命中眼前的「使徒」,反而破坏了屋顶上十字架那时候的事。)
苏菲戳了额头的星芒要搭档闭嘴,再次转向少女:
「因应对策失利,行动失败就当做运气不佳,从这次战斗的结果有没有学习到什么?」
这次并不是亚拉斯特尔可以为回答的问题。是刻意强迫动也不动的少女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
「……最好的手段就是放任那家伙大肆破坏。」
少女的声音与态度,表现出并非可以感受到微薄脆弱虚张声势的「逞强」,而是极为厚重坚固的「强悍」。她明确地回答道:
「放任对方大肆破坏,不动声色地紧追在后,让那家伙了解——采取任何手段都没用,对方不为所动,接下来那家伙反而会主动检讨并实行因应对策,因而发生空隙。」
苏菲以无声之声,对搭档表达困惑的心情:
(武甕槌神……?)
「这确实是……正确答案。」
武甕槌神抱着相同的心情,开口回答合约人与少女。
少女直视远处的喧嚣,同时颌首:
「嗯。」
苏菲与武甕槌神之所以会感到困惑,并非因为少女的回答完全无视受害的人类,也不是因为原本以为少女会因此心生动摇,结果却出乎意料之外。
而是因为少女固然犯下了与前一次的战斗无可比拟的,不容任何辩解的严重失败,却强烈、坚定地表现出离完美的火雾战士更进一步的姿态。
一旦遭遇重大挫折,就会努力变得更强。
一旦犯下严重错误,就会立刻加以改正。
(可是……)
(不过……)
面对一般值得鼓励的优点,甚至可说完美的典范,理想的火雾战士的表现,两人却感到难以言喻的不协调。
虽然这名少女接受了抚养者所采取最严格的英才教育,然而签订合约只有数个月,年龄几乎跟外表一样幼小,但是却具备了与拥有千年资历的杀手……几近相同程度的精神年龄。这是怎么回事?
对少女这种足以形容成怪异——的模样,正因两人是身经百战的火雾战士,内心才会涌现一股与其说信赖,反倒是对这种不自然状态的不安。
(我看这趟旅程,是不是再延长些时日比较好呢,武甕槌神先生?)
(我正在猜妳会这么说……当然没问题,苏菲·萨法利修小姐。)
「震威结手」的两人终于明确了解,表面上是以从事生活中最必要也最基本的初级教育为名义——他们私底下主动表示希望同行的最大理由是——想要找出对少女这个模样的不协调以及不安得真正原因。
一旁的少女仍定睛凝视因自己犯下的错误所造成的现象——也就是城镇的骚动。
这时,从小巧的嘴唇:
「这样是不行的。」
发出低声的轻喃:
「因为我是『炎发灼眼的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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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
Chapter 3
东欧的阳光灿烂耀眼,春风吹拂脸颊,感觉轻柔。
在满溢的光与风中,小贩干劲十足的叫卖声、观光客生硬的只字片语、三五好友的高声谈笑、驱赶光看不买的客人怒骂声,操着西斯拉夫语的各种声音在狭窄小镇的街头巷尾此起彼落。
这里是,某个市集。
在苹果、甜菜、火腿与起司等各式食材中,还摆设了从生活必需品、花卉、肖像画到当地手工艺品等种类繁多的露天摊贩,密密麻麻地排成一列,前方与旁边的路面全部挤满了人群。盛大的人流、轻微的停滞、浓厚的朝气与呐喊,白天市集的活络景象,无论是在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都不会有所改变。
不过,刚签订合约不久,身为「炎发灼眼的杀手」之少女似乎不具备这方面的常识。在妳推我挤的人群中,对走在前方一身修女装扮的「震威结手」——苏菲·萨法利修询问之际的表情也充满了疑问。
「这是,什么样的锻炼?」
苏菲闻言,一面简单回应沿途上人们对神职人员的注目礼,同时心想——
(锻炼……啊。)
旅途中巧遇少女已经过了数天,只见她全心投入使命的态度完全没有片刻松懈与丝毫动摇。从她坦然率直地表现出勤于完成使命的努力模样,可以看出她并非刻意强迫自己虚张声势,而是天生个性就耿直认真。
身为一名身经百战的火雾战士,苏菲一直思索着能为这样的少女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只是,想了又想——
「这个嘛,勉强说……就是拨开人群的锻炼……吧?」
显然是临时灵机一动,随口如此说道。然后顺手拉住走在后方,与自己相隔一步距离少女的小手。
「啊?」
「来,不要依赖别人,自己走走看。」
强迫少女与自己并肩行走。
处在与人类世界隔绝的环境,也就是移动城堡——「天道馆」中,由数名养亲(而且只有一人是一般人类外貌)抚养长大的少女,并不习惯「其他人的团体」。主要的理由是找不到必须特地融入其中的必要性。不过最重要的是,纯粹在感觉上不喜欢团体那种絮乱而无秩序的繁杂。
因此理所当然地,在跟着苏菲学习前,她从来不曾主动接近人群。处于都市时只在夜间,或在建筑物上方移动,尽管避免混在人群中。
可是,突然间要她面对白天的市集这种肯定相当拥挤的地方,让她心生巨大的动摇。从自己的前后左右不时掠过,宛如将因果的交错予以具现化的热气与混沌的浊流,让她忍不住紧紧反握苏菲的手。
「痛,好痛。」
「!」
听到这句喊声,少女才发现自己正在「依赖别人」,做出以火雾战士来说不得体的行为,于是立刻放开手——
「对不起。」
「没事,没事。」
为了修补被苏菲面露的微笑伤害的自尊心(然而她并没有想过微笑是慈爱的流露,也不具备「受到伤害」的受害者意识),少女展开勇猛果断的突击。完全无视他人的存在,快步冲进拥挤的人群。
「咦!?」
推开正确的白衣女性。
「好痛!」
以肩膀撞开看似木匠的男性。
「唔哇?」
强行从一身军服的青年面前穿越而过。
「哎呀、呀?」
以额头挤压前方的修女。
「是、是谁!?」
把穿着套装的女性整个人推到一旁。
对所有人的喊叫与抵抗都视若无睹,只是一股脑地笔直往前猛冲。
苏菲讶异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开:
「哎呀呀。」
「不就是按照妳刚刚说的,拨开人群的锻炼吗,苏菲·萨法利修小姐?」
与她签订合约并赐予她特异能力的「红世魔王」——「拂之雷剑」武甕槌神,从绣在修女帽帽缘的蓝色星芒——也就是神器「多纳」出声挖苦。
「是不是应该说成『进入人群』的锻炼比较好?」
他们两人的对话混杂在骚动中,完全没有引起周遭任何人的注意。
「怎么想都觉得结果应该一样……噢,再不快点阻止,这样下去只怕会引发不必要的纠纷啊!」
「说得也是。啊啊,真是对不起。」
苏菲连忙扶起跌倒在地的人,一边为少女的无礼道歉,同时紧追在后。
害周围的人惨遭池鱼之殃的猛冲持续了几分钟……
「好了,到此为止。」
「!?」
好不容易抓住肩膀,让少女回过头,只见她瞠大的双瞳泪眼汪汪,脸颊微微打颤。那是把在和「使徒」的战斗中展现的英气凛然、英勇果敢都抛至九霄云外的表情。
当初随口煽动的苏菲感到有些过意不去:
「对不起。看来刺激有点太强了。」
说完便将她搂紧。
武甕槌神从帽缘(带着略显推卸责任的语气)指责:
「这样是不是有点保护过头了,『天壤劫火』?」
「唔……」
与少女签订合约的「红世魔王」——「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从垂挂在少女胸口环绕着金环的黑色宝石,造型精致的坠子——神器「克库特斯」发出不满的低吟。
苏菲再次牵着手啊女的手,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入一旁老旧的帐篷下,在店老板与磅秤前方,摊贩与摊贩并排的一箱箱青菜水果之间。
「我听过一个说法,据说年幼时就签订合约的火雾战士从来不会主动接触人群……看样子妳也是其中一人啊?」
「那么,在筹措一般生活所需的各项物资时,该不会没有透过商店的买卖,而是暗中窃取吧?」
「……」
「……」
对于武甕槌神进一步的指摘、正确无误的猜测,少女与亚拉斯特尔以沉默表示肯定。
少女对人情世故的无知可说几近不食人间烟火,苏菲不由得发出夹杂苦笑的叹息:
「伤脑筋。就算签订合约的时候年纪还小,但是如此欠缺人类经验的火雾战士也是相当少见。」
武甕槌神继续以不苟言笑的口吻列举缺点:
「她似乎连购买火车票的方式也不清楚。如果无法事先理解人类世界的架构,在她打算追踪巧妙地混杂其中,蠢蠢欲动的『使徒』或分析状况之际,将会造成阻碍。」
身为少女养亲之一的亚拉斯特尔无言以对,只能对幸运巧遇的两位老友简短地拜托:
「麻烦两位,弥补不足之处。」
(不需要用这种口气吧?)
少女对养育自己的魔神露出的谦卑有点生气。明知并非基于理智而是发自情感,是一种逞强,欲忍不住反驳:
「没有不足之处,所有必要事项都已经告诉我了。」
正因为是逞强,所以省略了「最基本」这句话。由于想凭一己之力克服心知肚明的不成熟之处,此外也希望在苏菲他们面前表现出自己是完美的火雾战士,因此——
「那边的经营者!」
转向一旁的摊贩,尝试进行简单的商品买卖。
「啊?」
有生以来头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说法称呼自己,店老板一时不知所措,而少女则从摊在前方的箱子当中——
「这个,我买了。?
拿起蔬菜(虽然她不曾吃过「没有包装的食物」,但是从书上学到眼前的东西是食用蔬菜),然后交出纸钞。买卖成立了!虽然是第一次实际演练,欲显畅无碍地完成了!想不到自己做得还不错!她对自己的表现志得意满。
「好、好的,谢谢惠顾!」
或许是紧张,她完全没注意到由于纸钞面额太大,店老板因此找了大量零钱,而她也必须收下这堆零钱才行。
(个性还真是好强呢……)
苏菲明白少女突如其来的行动动机,是来自对自己的骄傲以及体谅扶养自己长大的几位养亲,那种纯真的举止令她莞尔一笑——
「……?」
在看见少女接下来不经意的行动,苏菲在顿了一秒之后才出声制止:
「等等,『那个』是!?」
少女张大了口,往「应该可以吃的食用蔬菜」,不经意地咬下——
「——!!——!?」
然后忍不住蹲了下来。
在少女的认知,这个食用蔬菜时含有挥发性硫化丙烯,可食部分为地下的鳞茎,分类属于百合科多年生植物,学名为「Allium copa」——简单来说就是——洋葱。
两名火雾战士总共四人投宿在一家距离大马路很近,价位适中的旅馆。
这数日来,苏菲不断指导少女。先是从对「使徒」的因应对策,接下来又紧接着发现第二名「使徒」,因此这次投宿对彼此来说,是双方数天来不约而同,第一次可以称得上是休息的休息。
房间除了两张床铺之外,还有老旧的台灯、衣架与一套桌椅,相当简单朴素,唯一的优点就是干净。
苏菲把提在右手的老旧皮箱摆在床边,然后开门催促一直站在房间门口的少女进来:
「单看外表的话、妳一个人大概没办法住宿!不过只要掌握谈话的诀窍,就可以应用到其他方面。牢记旅馆的订房方式应该不会有坏处吧?」
「目前的方针是,前往我们目的地的途中,以能够正常地在商店进行买卖、住宿手续的办理,以及交通工具的利用这三项行为。这样没问题吧?」
「嗯。」
「唔。」
由于市集的失态而垂头丧气的少女,以及只能点头答应的亚拉斯特尔简短回应武甕槌神。
苏菲想为他们两人——自作自受的魔神只是「顺便」,主要是少女——打气,于是将左手的提袋摆在桌上。里面装了在别家摊贩买的东欧饺子。
「另外,尤其重要的是『食物』。」
或许是受到引人食指大动的香醇气味所吸引,少女终于走进房间。
「以妳的状况来说,首先必须学习关于不需调理就可食用食物的最基本知识。」
一走进房内,为了掩饰消沉的表情,少女随手脱下上衣及鞋子往旁边一扔。
「我们不进食也不会饿,但这只是一种『机能』。」
少女倾听的同时,接下来以脚尖勾着短裤。
「如果完全仰赖这项机能活下去,不需睡眠、生理排泄及入浴,结果会将自己埋没在平淡无奇的活动中,丧事身为人类的自我。」
轻轻点头表示回应,然而迅速脱下去小可爱与袜子。
「为了避免演变成这种情况,所以必须维持……跟人类一样的……生活——」
最后把内裤当成垃圾一样扔到地板。
「——慢着!妳在做什么!?」
而对苏菲的高声询问——
「换衣服。」
全裸的少女满不在乎地答道,接着又说:
「亚拉斯特尔。」
「唔嗯。」
随着坠子传出回应的同时——
「膨」的一声。
少女全身随即被炽红的火焰团团包围。身体没有灼伤,地板也没有烧焦,火焰在短短瞬间消失。
这是火雾战士常用的净化自在法——「净化之火」。不仅因为经常必须採取行军或野地露宿这种活动,加上自在法本身具备的简便清爽特性,杀手中也有不少人以这项自在法代替沐浴。
少女也是其中一人,不过这个行为在苏菲眼中看来,让「身为女性的她」几乎快要当场晕倒。
「——」
在她面前,少女让充当仓库的自在黑衣——「夜笠」显现成可以披在肩上的大衣,然后从大衣内里拉出五个瓦楞纸箱。里面摆了跟刚才穿在身上一样的衣服与内衣……一看就知道纸箱是直接从仓库整个搬走的。一如例行作业般,少女打开纸箱,从中取出一套衣物,拆开塑料包装,然后收回纸箱,再次消去黑色大衣,接着穿上——
「——亚拉斯特尔——!!」
「!?」
「怎…怎么了!?」
苏菲一声大喝,少女跟亚拉斯特尔吓了一跳的举止与动摇的语气,忠实呈现出诧异的心情。
并非以火雾战士的前辈而是年长女性的身分,苏菲对手拿内衣呆站在原地的全裸少女胸前的坠子严词斥责:
「妳到底是採取什么样的教育方式啊!!」
「妳…妳怎么那么激动?苏菲·萨法利修?」
看着一副真的是完全摸不到头绪的「红世」魔神,身为同胞的「红世魔王」武甕槌神夹杂着叹息予以指责:
「会激动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毕竟再怎样,她都还是一名女性。看来……妳完全不明白。」
「女性?杀手是不分性别的——」
「妳闭嘴!」
反驳遭到苏菲不由分说地封杀。
「让她透过经验学习一切知识,跟因怠惰而放任她处于幼稚不成熟的状态完全是两回事!连最基本的常识也没有就直接让她进入人类社会,妳以为她会有办法完美无缺地达成使命吗!?」
「唔!?呜!?「
亚拉斯特尔只能藉由宝石的光芒表达内心的困惑。
「真是的……我在想,平常应该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不看场合说脱就脱吧?」
「嗯,唔嗯。」
「咦?这个嘛……唔嗯……」
「震威结手」两人察觉,少女略显含糊不清的回答证明了她对旁人的目光并不会特别在意。回想起来,拿白天的事情来说,一看就知道她几乎不曾跟他人接触,而且是从来没有主动接近别人。
「至少也该具备在别人的面前赤身裸体的羞耻心吧,妳说对不对,苏菲·萨法利修小姐?」
听到数百年来的搭档不敢置信的语气,苏菲也蹩着脸摇头说道:
「一点都不错,武甕槌神先生。如果要继续补充说明的话,把亚拉斯特尔挂在胸前,以教育的角度来说也不是恰当的行为。」
由于想不透之所以引发如此强烈怒气的原因,「红世」的魔神说道:
「可是,如果对杀手没有造成什么影响,也没有必要特别加以改善吧?」
理所当然地基于「自己的常识」加以反驳。
「就是妳这种粗线条的态度,才给这孩子带来了不良影响!!」
「不必连毫无淑女风范的直率个性这一点,也跟那位女骑士一模一样!!」
不仅苏菲,甚至武甕槌神也反吼回去。
「什…什么!?」
「?」
这时苏菲终于转向一直瞠大双眼聆听这段话,全身赤裸的少女,然后简短说了一句:
「立正。」
「咦?」
苏菲的命令让少女一时不知所措。注意力一瞬间移到手上的内衣——
「我说,立正。」
「……嗯。」
听到再次的命令,才终于摆出立正站好的姿势。
以全身赤裸的模样。
「……」「……」「……」「……」
盯着少女的苏菲、施加无言压力的武甕槌神、被禁止顶嘴的亚拉斯特尔,还有一头雾水伫立原地的少女。
很快的,少女受不了这种气氛——
「……可以了吗?」
「还不行。」
才开口询问,随即被迫闭上嘴巴。
「……」「……」「……」「……」
修女双手抱胸,目光锐利地凝视全裸立正的少女,这个奇妙的景象持续了数分钟。
「……」「……」「……」「……」
感觉到手啊女要张嘴说话——
「立正站好。」
「在我说好之前,保持这个姿势不准动。」
苏菲与武甕槌神再次出声制止,命令她原地不准动。
仍透着稚气的容貌被柔亮滑顺的乌黑头发包覆。
「……」
这个时候,少女的脸颊终于像突然想到般,开始泛红。足以令人联想到造化奇迹的流畅曲线保持立正的姿势,却略显忸忸怩怩、畏畏缩缩。
到目前为止,少女从来不曾产生苏菲提到的羞耻心。她所生长的移动堡垒「天道宫」之中,只有从她尚在襁褓时期就扶养她长大,个性耿直严谨的同性保姆——也就是威尔艾米娜·卡梅尔。从来不曾实际看过脸上表情的战斗指导老师——也就是白骨·小白,以及根本无法跟「那一类」对象联想在一起,始终保持火焰形态的亚拉斯特尔这三人而已,是一个与他人完全隔离的环境。
「………」
成为火雾战士自立门户之后,她的感觉仍然没变。对于从身体擦肩而过的人类,顶多当成是完成使命的线索,或者是具体必须保护的世界均衡之抽象存在。自立门户之后遇见的同业火雾战士,苏菲是第一人。面对敌人「使徒」,理所当然只有大刀与火焰的战斗。
「…………」
少女直到现在才第一次明白自己正站在「别人的目光」前面。什么也没穿的事实、赤身裸体的现状,终于让胆怯、恐惧、难受、悲伤、自卑感、烦恼,不同这一切情绪的,发自本能的无地自容……「羞愧」萌芽了。
(看来似乎是产生足以意识他人存在的羞耻心了。)
苏菲站在女性的角度松了一口气,接下来转身背对满脸通红到几乎快哭出来的少女,予以许可:
「妳现在,可以穿上衣服了。」
少女仅向两人的背影点头表示回应,用力擦拭脸颊以掩饰(她自己也不觉得这样掩饰得住)发烫的红晕与湿润的眼眶。再一次,不像刚才那种满不在乎的举动,而是稍微以手遮住身体,同时穿上内衣。
这是,轮到武甕槌神:
「另外,妳知道挂在自己颈上的是什么吗?」
「……」
这么一提,少女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胸前。只见一条黑色宝石上绕着金环,造型精致的坠子——亦父亦兄,亦师亦友的「红世」魔神表达一己意志之神器——「克库特斯」,垂挂在平坦的胸口中央。
「嗯,怎么了?」
亚拉斯特尔发出感到不解的语气。
因为少女把坠子从颈子上拿了下来。
「先在这里等一下。」
「什么?到底是怎么——」
询问的声音说到一半就变得含糊不清,很难听清楚。因为少女把坠子塞进了一旁床铺上的枕头下方。
两人藉由气息感受到少女採取的反应,满意地低喃:
「很好。」
「以即席教育来说,反应相当敏捷。」
换好了衣服之后,两名火雾战士总共「三人」坐在桌面前享用晚餐。
餐盘上的东欧饺子散发出淡淡的热气与乳酪的香味。
「我是不至于叫火雾战士洗澡,不过好歹也应该把脱下的衣服摺好,睡觉时也要绑好头发,知道吗?」
「嗯,啊嗯……」
少女一边倾听苏菲的基本训话,同时大口吃着叉子上的东欧饺子。包在厚厚外皮中,由白乳酪与绞肉做成的肉馅仍是热腾腾的,连原本特别爱吃甜食的她也忍不住面露笑容,吃得津津有味。
「威震结手」两人宠溺地望着少女开怀的表情,这是从枕头传下来略显不悦的模糊声音:
「……我还要呆在这里多久啊?」
「妳要不要在这里再多待一下,好好想清楚……造成自己现在处境的原因是什么?我伟大的魔神『天壤劫火』?」
听见武甕槌神不苟言笑的回答,少女也不自觉漾出天真无邪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