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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卷 第一章 半夜的战斗

中国,上海以西大约一百公里左右。

江苏、浙江两省的交界之处。一座即便是在中国,其面积也能够排入前三名的淡水湖泊正位于此地。

它的名字叫做太湖。

这是一个水位较浅,波澜不惊,岛屿四布的风景秀丽之地。

而在它的西岸,那片有着平缓起伏的广阔丘陵群的深处尽头,则坐落着一座顶端陷落的山峰。那座山虽然也算是一个眺望美景的好去处,可是由于位置与风景重心的湖泊实在相隔太远,而且山岩表面缺乏树木遮蔽,怪石嶙峋的地形也十分不适宜居住,因此不仅没有任何的观光设施被安置在那里,环顾四周,甚至连一户居住人家都找不到。

此刻,随着阴暗夜晚的来临,那高耸的山峰看起来,就像是已经融化在了黑暗的彼端一样,而周围的环境,也似乎逐渐变成了某个人类无法知晓的幻境,只有那带着寒冬冻气的山岚,依旧像是山林深处的信使一般,不住的向着山脚的方向呼啸而下。

而此刻,在那彼端更加深处的地方,在那覆盖着薄薄冰霜的荒凉土地上,正存在着一个由许多东西所构成的圆环。

山顶上空留出来的圆形场地,其半径大概只有投掷一块石头所能到达的距离那么远,其他广阔的山体表面则全都密密麻麻的挤满了由许多奇形怪状的东西所组成的大军。

他们有的是以人的身形穿着着刀枪甲胄之类的武装的东西,有的是拥着各式各样的野兽姿态的东西,有的是看起来像是在神话传说中所提到的妖魔鬼怪一般的东西,还有的则是一些以模样推测应该是某种道具器物之类的东西。它们此刻全都宛如雕像一般安安静静的站立着,将视线投向了圆环中间的那片空地。

在那之中,某个人正慢慢的向前迈开着步伐。

那是一个有着整齐的铂金色大背头,戴着完全将视线遮蔽的墨镜,穿着深色西服套装的身材高挑的男人。在他的右手上,正轻送随意的握着一根枪刃十分巨大的长枪。

带着仿佛无所畏惧一般的笑容,那个男人走上了顶端的圆台,仰望起了此刻阴云密布的天空。

随后,他从容的将手中的长枪大大的——无论是他的动作的力度也好,还是长枪此时的体积也好——一挥。

那仿佛足以贯穿不远处天空一般的巨大化的长枪枪刃,在与之相应的巨大手臂的握持下,以尖端向着地面突刺而去,伴随着一阵超过落雷的地震声鸣,天地间那清晰可见的距离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动摇了。

这个除了手臂之外什么都没有动用过,只凭手臂就放出了如此惊人一击的男人,慢慢地将握住长枪的手松了开来,回复到了原来的大小。而那柄被他立起来的长枪,则依旧如同一根不可动摇的支柱一般矗立着。男子隔着太阳镜,又一次仰望起了它的上方,那广阔无边的黑色云层。

不知不觉的,环绕在周围的大军中的那些异形们,也都抬起头向仰视起了,他的视线所注视的地方。

而那无数的眼睛,最先捕捉到的变化,便是那穿透黑云的,点。

那是如同沙粒一般细微的,又仿若针尖一般锐利的,星星的光辉。

起初只有黑云被刺穿的缝隙间流露出了些微的光芒,十分的不明显。

但是,阴沉的天空从正中的那一点开始,逐渐被拨开了。

将流动迟缓的阴云打开的,那个坚实的小孔,在众人目光的注视下,逐渐以圆的形状扩散了开来。围绕在山顶的异形大军们,此刻全都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只能呆呆的沐浴在那晶莹星光的照耀下,动弹不得。

山上,连一点惊讶叹息的只字片语都未曾流露出来。

因为他们谁都知道,头上所显露的这种怪异的现象,正是自己所属组织的大本营,包裹着阻碍视觉外壳的移动要塞来临的正常现象。此刻,任何多余的声音都是不需要的。让所有可以想到的言语,全都出现在自此以后的某个将来吧……或许,正是因为有着诸如认为它能出现,祈求它会出现,这样的期待所带来的压力,此刻才能将声音全都按捺住并积攒起来的吧。

然后,就等着这期待被实现的那一天了。

在这仰视的过程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慢慢复苏着。

地面上的星星,有谁见过?

此刻,某种令人眩目的光芒,在这片开阔的广场之上,慢慢的闪耀着浮现了出来。

颜色,是银色的。

密度逐渐增加的微粒,慢慢地将山顶一带全都所装点上了银色的光芒。那些微粒就像星云一般,逐渐填满了每个空隙,形成了一片光的原野。

这种现象委实太过不可思议,大军之中终于渐渐飘出了一些惊叫声。

接着突然间,

在他们的头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带着令人战栗的压力缓缓的降了下来。

那是像暴雨一般沉重的东西。

那是像日光一般灼热的东西。

那是像雪崩一般恐怖的东西。

可是,将视线下移向那仿佛覆盖了整个地表的银色光芒的他们,却完全无视于那正侵入身体的沉重感、灼热感和恐慌感。一边仍旧积攒着期待和欲望的冲动,一边再次抬头仰视了起来。

与戴着墨镜的男子用同样的动作,仰视着,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切。

前方,似乎有什么黑色的东西,正张开了双手缓缓的降了下来。

黑与银,整个天地似乎都被包含在这两者之中了,那降下的身影不住的播撒着这样的错觉。

咚,

那个黑色的东西,向着原本该是迎接自己的矗立之物,巨大的长枪的护柄之处,落了下来。

瞬间,

长枪——这个在异形大军中的每一个人的目光和心底,都烙上了刚硬无双的印象的不破宝具,钢枪「神铁如意」——就如同易碎的工艺品一般「嗖」的一下,简单的便弯折了,轻易地便卷曲了。

在屏住了呼吸的他们面前,长枪变成复杂而又优美的曲线。

而在其上显露身形的,乃是一个看起来似乎是用未知的制造方法所构建的祭坛,以及一个将身体摆出镰刀型的巨大蛇型雕像。

此刻,在那带着挑衅意味的镰刀型蛇像之前的寸许之地,正站着那个原先挥舞着长枪,戴着墨镜的男子。

而在俯视他的镰刀型蛇像身下,在起主要的支撑作用的枪柄的矗立之地旁,似乎同样有着什么人存在。

那是,长着一副少年的模样的什么人。

他背对着拨开的云层中撒下的星光,在彼处广布着扩散的银色之影,身着赤红色的铠甲衣装,如同漆黑的龙尾一般的头发一如既往的向脑后延伸而去。虽然这套装束,相对于环绕在周围的那些异形来说,并不值大惊小怪。可是,那种全身充溢的存在之感,却绝非是寻常便能够体会得到的东西。

在这仿佛是失去了听力一般,无法听见任何声响的孤静之山前所矗立的大军,此刻已然完全被有如麻木了一般的茫然状态所支配了。

「…」

而正站在不远处的那个男人,突然浮现出了稍带困扰的笑容,伸手取下了墨镜。

露出的视线尖锐而又粗暴。

他就这样一边对着这个「看起来一副少年样子的个体」落落大方的笑着,一边开口说到。

「这个状况,究竟是该说相隔好久不见呢,还是该说相隔不久又见面了呢?」

「……哈?」

眼前存在的这个身形,既是核心存在的显现,亦是少年本身的身姿,这两个男人对此都知之甚深。

核心的存在不用多说,乃是自己以部下的身份创造出的伟大神祇。

而少年的身姿,则是在边远之地的战斗中,鲁莽的挑战过自己的,某个人类被啃食之后的残渣。

虽然这有一半以上,是自己的行为所引发的巧合所导致的结果,可是如今自己终于清楚地看见并知晓时,还是不由得漏出了困扰的笑容。并略微垂下了脑袋。至于,

「最近没出现什么异常的状况吧,我的盟主大人。」

说出的话语,却已将所有的戏虐之意都排出于外了。

虽然自己事先,已经接受过了有关这个「看起来一副少年样子的个体」的说明。可是,对于依旧留念的残存留在其中的,少年的自我意识,究竟有着何种程度,想要借着这个问题来试探一番。

这个究竟是披着那个少年的外表的,他们的盟主呢?

还是装作他们盟主的样子进行欺骗的,那个少年呢?

回答则是,

「现在的感觉,有没有让你感到很不适应呢?」

悠然自得的微笑,堂堂正正的言辞。

男子带着困惑的笑容,一下子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起来。

「……确实。」

这种略微洋溢着诙谐风韵的言辞,以前也曾经体会过。

听闻的言语是如此的令人怀念不已,不由得勾起了令自己一败涂地的巨大震撼,而这个被唤起的震撼,又使得自己那火焰一般的争斗心熊熊燃烧了起来,而熊熊燃烧的争斗心,又使得自己的使命感因此获得了方向。这些沿着诸如此类的路径前进的情感,作为一种强烈的力量充斥着整个人类的轮廓的身形,作为部下究竟应该采取何种样的行动,自己已经慢慢的明白了。

哄的一声,用仿佛连山顶的岩盘都会被压碎一般的力度,猛地单腿跪在了地上,行了一个臣下之礼。

「恳求您给予我参加敕令的许可,我的盟主。创造神,祭礼之蛇,坂井悠二。」

一边如此说着,一边深深的垂下了头,那个姿态,所有异形的大军们都一起效仿。

「许可。欢迎参加,我的将军——「千变」修得南。」

头上,用来收容大军的宫殿桥梁,正从不可视的要塞之中被慢慢的放下。

这个世界,有着一群被叫做为「红世之徒」的存在横行其中。

那是从一个被认为「无法到达的邻界」的异次元世界——「红世」穿越而来的种族。

他们为了使自身能够存在于这个异世界,为了获得能够实现自己的愿望的力量,啃食着人类。他们借由将存在于这个世界所必需的根源力量——「存在之力」给分解并吸收,来将自身显现。

被啃食的人类则会变成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周围人的记忆,自身造成痕迹,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被啃食的人类,原本在某个地方会对这个世界造成的影响,被频繁的杜绝了,歪曲了。

存在于「红世」之中的一部分魔王们,基于对于这种歪曲迟早会造成的巨大灾难的担忧,对自己的同胞敲响了警钟。

可是。这种事情可从未听说过。

这,便是「红世之徒」们对此的看法。

无法认同,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对自己的行动产生任何影响

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红世之徒」之中,「化妆舞会」乃是作为最大的集团的身份而被广为所知。

在作为「红世之王」的具有十分强大的力量的『三柱臣』的领导下,自古以来以互助共生而闻名,并也以此作为组织凝聚力的这个组织,最近不知为何,其行动突然活跃了起来。

此前便曾以作为众所周知的,为追讨他们这些「徒」的具有特殊能力的『「火雾战士』」提供情报的支援组织外宿界为目标,发动了一气呵成的大型攻击。

先是,将那个作为头脑而控制整个组织运行的领导阶层尽数歼灭,使得大型方针的策划以及突发状况的应对成为了不可能。其次,将各地的联络部门主要的据点全部攻陷,使得不同地点间的协作完全崩溃,最后,通过在中国上海本部进行的一次大会战,一次性的将敌方所有在极东地区的战力全都一扫而空。

而另一方面,则又秘密的以宝具『零时迷子』为目标,为了将他们「化妆舞会」的盟主从被放逐之地迎接回来,而进行了一系列复杂的计策。

那即是通过向每到午夜零时便会将消耗的存在之力尽数回复的宝具『零时迷子』之中,打入被称之为『大命诗篇』的特殊自在法,来将仍旧身在极远之地的盟主的意识映射,从而构成假想的意识总体,然后依赖这个经过变异后的代行体,来进行今后的行动指挥。

到现在为止,『第一阶段』在他们邀请的某人协同进行的准备下,虽然过程中包含了几个不确定的因素,不过从整体上来说,总算大体上是按照原定计划顺利的进行了。其次的,『第二阶段』,则是以上述的成功作为基础,进行的更加困难的,竭尽组织全力的大规模的作战行动计划。

现在,他们「化妆舞会」分散在世界各地的,经营了数千年的成果,无数的组织成员们,正全部向着作为总据点的「星黎殿」聚集着,这个过程也即将顺利的结束了。

这个移动要塞,内部存在的样子全都被起着隐匿作用的外壳,『秘匿的圣室』所包裹着,上部分乃是由城壁和尖塔所构成的城池,下部分则是覆盖了一道道掩体的岩石块,总体来说便是这样的构造。而作为关键枢纽的秘密设施,则主要都是隐藏在下部由岩石所覆盖的区域深处。

「——以上,便是我原本的计划。」

传出这个声音的位置,乃是在岩石的中央部分所构建的,缺乏美感的巨型卵状房间『祀灶阁』。此处既是「星黎殿」的司令部所在,也亦是执行某些重要决定时的商议场所。

「具体的进攻路线与实际行动的次序,可能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看法。不过,还请先就关于整个行动的大框架,重新商议一遍。在将军带回来的那些人与原先已经在进行行动的人员之间,在基本方针的执行方面,最好不要产生什么不协调的地方才好。」

而现在,这个地方正在履行它的第二种作用。即是被用来当作,为了对即将来临的战斗进行准备而召开的,将帅和部队长级别的「徒」的作战会议的会场。

「现在的状况就是,我们已经将各个方向的防卫线全都布置的稀稀疏疏,以此来诱使火雾战士们前来……但是话虽如此,前后仔细的考虑一下这次行动中是否有着疏漏仍是必要的。如何按照预定的方针,攻击敌方集结残兵进行防御的据点,以及迎击各个方向来犯的敌人,这两点乃是此次作战的关键之处。」

这个房间的地板成漏斗状,画着同心圆向下延伸的每一段都有着宽广的台阶存在。而在四周台阶上,数十个极富威容的人正不规则的散列在那边,这个小团体中的每一位,不用多说就能知道,都是能够以一敌百的强者。

而在台阶的底部,房间的中心处,有着一个向上开口的巨大的灶,宝具『盖宾诺姆』正是被放置在此处。在那满溢的灰尘之中,他们即将前往的战场,被凹凸有致的灰尘所构成的精细地图表示了出来。

「出于这些方面的考虑,还请各位尽量对各个地方进行协商。」

而在一边站着的,乃是刚做完了开场发言的,三眼中的右眼被眼罩所遮住的,妙龄美女。灰色的紧身礼服上携带者各式各样的装饰品。身体的四周,漂浮着长长的锁链。

三柱臣中的参谋,「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

盟主不在的期间里,掌握着组织的实际运作的「王」……而这个让火雾战士的阵营感到最为恐慌的神机妙算的女性,如今却暂时变成了如今的状态,在作战中处于指挥的地位。

而,在大灶所形成的地图的另一侧。

「在各个防御地点等火雾战士们进行集结时给予猛烈一击,一瞬间使防御圈扩大展开,将侵入的集团各个击破或捕捉,么……。虽然这确实是符合防守战的常识,不过还真是一点都不有趣的方针呢。」

将钢枪扛在肩膀上的男人,三柱臣中的将军「千变」修得南,罕见的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可是语调中却露出了一种感到无聊的态度。

「竟然聚集了这么多的人马,你也实在是太过慎重了吧?而且既然在兵力上我方式压倒式的有力,与其等待敌方集结兵力的时候袭击他们,还不如对预测的他们兵力集结地点进行抢先攻击。在那个策略生效之前,便已然击溃了敌军,这样不是更好么?」

他的提议,绝非是鲁莽的装腔作势。而是建立在大量的实战经验——譬如最近外宿界首脑们的歼灭与上海会战的完胜——的基础上的,明晰的判断。

而且,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议论,也确实是因为自己有所怀疑,绝非是单纯的针锋相对。而且另一方面,他的行为也促进了其手下的将帅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些擅长领兵作战的将军们可以向着参谋提出很多的意见。而在此过程中,一旦产生了某种争论,也可以按照全体人员的意思进行硬性的总结,这个过程便仿佛是某种仪式一般。

仿佛是明白了自己上司的言外之意一般,黑衣的男子以如此正确的姿态进行了发言。

「如果大前提确实是如你所说的那样的话……可是事实上,虽然道具(火雾战士)经过上海的大败之后的现状确实如此,可是却已经进行了一定兵力的集结了,难道在这种状况下你还要选择大军与大军的对抗之战么?就好比「革正团」的覆灭那样,若是真的采取以最小单位向着大范围进行渗透攻击的战术,一旦陷入了持久战无法脱离,我军也会面临着被敌人偷袭后方的危险……「

这个看起来一本正经的青年,乃是「徒」中,被称为「狞暴之鞍」的奥鲁哈斯。

虽然其个人拥有着十分强大的战斗力,可是由于本身在至今为止的战斗中并没有立过什么大的功劳,因此并没有获得「王」的称号。

因此大概是想借着这次战斗,成为大家一致认定的组织的优秀人才吧。

同样在讨论越发激烈的刺激下,某个白衣的女性也提出了反驳的意见。

「可是话又说回来,正是因为有了上海总部的覆灭这个先例的存在,才使得他们不敢不进行固守。可是如果重要的据点再次相继失陷的话,那他们的支援体系有没有肯能会就此自我瓦解呢?毕竟他们的敌人可不只我们一个,剩下的城池即便想守,他们也未必守的下来了吧?呵呵。」

这种带着仿佛想要吃人一般的感觉说话的,乃是「朦光之衣」莱拉依奥。

她是与奥鲁哈斯一起,在军中被作为修得南的副官而存在的自在师。本身的能力自是不用多说,而能够体察所在地点的空气流动的这个才能,也同样被当作重宝。

仿佛是受到了这二人的刺激一般,从台阶的其他地方也逐渐传来了轻微的零碎声音。

「诚然。假如,敌人真的是从四面八方来侵入的话,确实如同将军大人所说的那样,在兵力数量上占优,在地形的把握上也万无一失的我方,的确没必要等那么久之后才进行攻击。况且依靠搜索列兵而将防卫地区进行规划的索敌体制也已经准备完毕了。」

说出这番话的,乃是不由得让人想起木乃伊的「煬煽」哈勃利鲁。

由于头上始终带着双层的防毒面具一般的东西,因此无法看见他的表情,缠绕在四周的薄薄的绷带将身体给隐藏了起来。他拥有着谁都无法小看的本领,虽然在组织的大本营「星黎殿」中很少看到他的身影,但在组织最前线的战斗中却总能发现这个有名的实战派的「王」。

接着,贝露佩欧露的后方也同样传来了声音。

「不。参谋阁下所制定的计划,乃是很简单程度谁都能够明白的定式常规,相当的万无一失!我们现在仅仅只是理论上的讨论,如果万一按此进行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测风云的话,也能有所缓冲。」

这个正舒展着厚厚的胸膛的人,是『蓦地祲』利贝扎尔。

这个将大象一样巨大的身躯直立起来的三支角的甲虫,乃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王」。身上长的四只手中,下面两只能够组合成相当坚硬的手,其上缠着水晶做的念珠,是贝露佩欧露直属的巡回士。

这样的他,正如同聚光灯一样,散发着铁色的光芒。

「不对么?」

「这种担心,没有意义。」

新加入的,这个不怎么含有感情的低沉声音,乃是来自远离利贝扎尔的对面的那个漂浮在空中的自在式。如同一个人一般大的圆形之中浮现着一个五芒星,而在那之中,则是一个像是半闭的眼睛一样的纹章。

「只要有我在此处。无论定式常规,还是不测风云,都能如同磐石一样应对自如。」

「戴卡拉希亚!」

利贝扎尔大声呵斥了对自己的想法提出异论,并摆出那种姿态的无理者。

「居然在两位阁下的面前,作出如此炫耀似的发言,你这个无礼者!」

「无礼的,应该是先前对大人作出如此发言的你吧?」

「你连御前会议的意义都不知道!这个一点礼法都不懂的,泥鱼!」

「……」

呼地一下,自在式消失了,而在台阶宽阔的另一面,同样颜色光芒的波纹却缓缓地扩散了开来。立刻,在令人产生宛若水面一般的错觉的地板上,「淼渺吏」戴卡拉希亚将头浮现了出来。

他拥有着毫无光泽的鳞片,其上还斑驳的缠绕着藻类,这条细长的大鱼将头给弯成了镰刀状。

毫无情感的眼中,只有目光的焦点所在。

「参谋,「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大人,将军,「千变」修得南大人。对于我的行为的无礼,我在这里至上深切的歉意……还请你们务必要宽恕我」

他这么对着下方的两人表示了歉意。

可是这种行为似乎仅仅只是因为先前被骂了不知礼法。听到那相比先前没有丝毫感情的语调,看到以及那极为不自然的动作所带来的嘲弄(旁观的一侧尤其能够理解),利贝扎尔不由得愤怒的用力握紧了双拳。

「你这家伙……!」

「适可而止吧,利贝扎尔。你难道忘了这是御前会议么?」

站在一旁的,是一个看起来像是背负着肥大的浴衣的小孩子,『蛊溺之杯』皮尔索因。他慌忙的阻止了他们即将开始的下一轮争吵对骂。

而戴卡拉希亚那边,则同样闭上鱼型嘴巴沉默了下来。地板的表面能够看到咕嘟咕嘟的冒起的泡沫。

打破这种险恶气氛的人,是修得南。

「既然戴卡拉希亚已经道了歉。大家也就不要再对这点斤斤计较了。你们对于分配的任务的讨论,我并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可是,千万不要再敕令进行的时候,有什么不和谐的因素。」

虽然声音很轻,但是语调却十分有力,内容也值得反思。

「是,我一定以此为戒。」

戴卡拉希亚如此说完,便向着地板下沉下了鱼型的身体,当波纹完全消失之后,比先前更小的自在法,再一次出现在了人们的面前。这似乎便是他接受教训的证明。

贝露佩欧露则不知为何露出了小小的,令人眩目的笑容,就这样环视了四周。

「那么,既然现在气氛逐渐回来了,我们就继续尽情的讨论吧。」

大家一起回应的声音,在『祀灶阁』中响了起来。

漆黑的水晶所构造的地板上,映出了截然相反的身影。缠着锁链的贝露佩欧露与拿着长枪的修得南正并肩而行。

无法看透的深邃黑暗充斥于这整个茫然的空间之中,只有那由银色的微粒固定形成的两排柱子,十分艰难的照亮指示着前方的通途。

简单来说,形成漫长走廊的就是它(如同紧急时,向不同地方打开窗户或门一般,能够直接连接不同空间)。为了让使用者有走路的感觉,而设置的表演用之物。

走廊中,目前正朝着某个方向运送着两个人。

在结束了数小时的作战会议后,两人的步伐丝毫不见疲劳。或者说反而比平时更显得用力。

「哼」

感觉到自己的心情,修德南半自嘲地说道:

「没想到,我竟然也有一天会用跳舞似的脚步,走来这个阴湿的隐藏之家」

「啊呀啊呀,您真性急呢。将军,对我们来说,以后的路还长得很呢」

贝露佩欧露带着特有的微笑说。

两人的前方,可以看见作为『银沙回廊』出口象征的银色拱门。

并不是壮丽的闪耀光辉,前方等候着的险要,修德南太阳镜后的眼睛,眯了起来,嘀咕似的说道:

「贝露佩欧露」

「什么事?」

对方轻微的声音意外的强硬,贝露佩欧露带着惊讶的表情转过脸。身旁的将军,注意到步伐的放缓后,也配合发放慢了步子。视线依旧望着前言,嘴角的微笑也没有消失。

「是作战吗,还是将士吗」

再次一次,用自己的推测问到。

「不」

否定的回答后,走了两、三步间,修德南开口道:

「是盟主的事」

「嗯……」

这次轮到贝露佩欧露沉默了。

「应该已经从斯托拉斯那里听说了吧」

「是的,『目前没有迹象表明会成为完成敕令的妨碍』」

这些的话,表示事情还有待确认。

[化妆舞会]现在的盟主是名为「祭礼之蛇」的坂井悠二的代行体。

在真名之后加上的通称『坂井悠二』,也就是身为少年的那部分,在组织推行的计划中并不包含,可以算是误算盘的存在。

本来说来,只是要取出少年所寄宿的[零时迷子],而将其作为核心的完全的人造躯体,本该成为被称作[盟主之傀儡]的代行体。

然而,在[零时迷子]中徐徐形成的假想意识总体,不是其他正是他们真正的盟主,对作为自身宿主的少年———被「徒」所啃蚀本体,为了维持世界的平衡而作为缓冲被塑造的残渣[火炬]———的思考产生兴趣,而让本来顺利的计划,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他,盟主「祭礼之蛇」,将寄宿着宝具的火炬「密斯提斯」,与自己的假想意识体以融合的形式,期望能够实现临时显现及回归,并加以实现。

而再次出现的其之言行,正是一如他过去的本体,并且过去定为目标的远大企望———[敕令]的热情与霸气丝毫不减。

然而,连少年的意识一同兼合的状态下,事态却变得复杂化。

在双方的同意下与「密斯提斯」合而为一,虽然增添了兼具敏锐的对「存在之力」的感知能力的意外收获,但从结果来开,与计划的偏差却变得更大。

具体来说,就是将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俘获,这一行动了。

这名杀手,本与其他的火雾战士是似是而非的存在。

与她契约的「天壤の劫火」亚拉斯特尔,是在「红世」之中真正的神,并且是与对于违背世界之理裁以天罚之破坏神。与[化装舞会]所奉行的盟主.创造神「祭礼之蛇」同格之存在,所持有的[审判]与[断罪]之权能,恐怕是唯一能够阻隔其行路,

……简而言之,就是可以干扰、杀死创世神。他的存在太麻烦了。

由此,潜在的威胁必须事先予以排除。

但这个一眼看上去视乎是妥当的预防措施,动机过于单纯。基于浅显的感情的行为,只不过是对外界状况的自然反应。

与创造神融合的少年。

与破坏神契约的少女。

少年对少女抱有明显的爱慕,或说是爱情。

少年期望以『敕令』的成就改变世界,从而切断少女在战斗中消亡的命运。少年公开表明自己的心愿,而与少年一体的盟主不知出于何种意图,最终帮助少年将破坏神的契约者捕获。

两者异想天开的行动过于危险了。

盟主与少年都不把各自的想法显露在外,表面上只是致力于『敕令』的实行、每天运筹帷幄。但那个姿态,既是盟主也是少年,却又不像是其中任何一边。

「大业若是停止在目前的阶段的话,就有大麻烦了」

将军『千变』修德南简洁地说出自己的思虑。

大型组织『化妆舞会』在未能看透盟主与少年的核心的情况下,以猛烈的势头消耗着历时数千年的积蓄。现状尚且处于不透明中,所以作为组织里兵权的掌管者,修德南必须向众人敲响警钟。

对此,

「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

作为组织的治理者、参谋『逆理制裁者』贝露佩欧鲁给予同样简洁的回答。然后,把盟主当前状况考虑在内,说出了目前的见解与方针:

「但是,都到现阶段了,我不会找个借口然后撒手不管的。不管会不会出问题,先派人调查再说」

「方才单卡拉比带来的客人们。或许,他们的话有可能……」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停下了脚步。

眺望着无法接近的出口,贝露佩欧鲁说道:

「不仅如此,如果那个『米丝提司』真的隐藏着对『敕令』不利的图谋的话,盟主不可能会坐视不管的。只是,对盟主让人无法捉摸,不把思虑表明这一点……稍稍有些不安」

足智多谋的贝露佩欧鲁竟也会抱怨,世间少见。

修德南微微一笑,

「不能信赖盟主的个人判断力、吗?」

「哼」

对于自己的常用词被将军抢先的贝露佩欧露,少见地嗤之以鼻。前方的那片拱门,注视着彼岸中可能存在东西,继续说道:

「本来天意就难测……不过对应和奉献就是我们的使命。面对变故的心理准确,你我是共有的」

「明白了」

修德南爽快地断言到。

「你是谋而后动。我则是以力破巧。而我的赫佳特走的是平衡的路线。这就是我们,伟大的「祭礼之蛇」眷属的『三柱臣』呢」

太阳镜中映出的是,与身边人同样的,银色拱门。想起那彼岸中可能存在的东西。

「所以——」

忽然,表情变得有些暧昧。

「我们的盟主殿下连军议也不出现,正在干什么呢」

「?」

贝露佩欧露一瞬间为这不着边际的话而感到奇怪,但下个瞬间就看破了他话中的脉络,又一瞬过后再次露出古怪的笑容。

「呵呵,赫佳特正在进行最终坐标调整哟。不可能与盟主在一起,放心了吧」

就看被看穿了般,不过修德南还是表情不清地答道:

「……是吗」

「不会是还在嫉妒吧?,真难看」

无言以对,只是肯定。

「……是啊」

「那孩子与我不一样,对于回归并不是那么露骨地感到高兴。对她来说,只要是能听到盟主声音的地方,能与盟主交谈的地方,都是最好的吧」

声音中有些自嘲。

「对于纯粹严肃的那孩子来说,现在的状态不过是为了达成敕令,往前踏出的一步。她不可能对容器什么的有兴趣」

「……」

不等回答,修德南再次走了出去。

自己找到的完成敕令的关键宝具『零时迷子』,还有容器「米丝提提司」的少年,现在所带来的无法想像的现状,让自己心中充满困惑……而且还一不小心,露出口风,让善于察觉他人想法的同辈给注意到了。真是觉得后悔。

(终获见面的感慨与兴奋也有些淡了,所以思考其他的从容……不,应该是缝隙才会产生,是这样吗)

无视身旁,跟来的脚步声。

果然察觉到了,明知画蛇添足,但贝露佩欧露还是追加说明道:

「毕竟,盟主本人……正确来说,是与盟主同体的那个人,对于炎发灼眼有着异常的执着。光靠警戒是徒劳的)

当然修德南对此也无视了。

冰冷的风吹抚过头发与脸颊。

前方,拱门的彼岸,吹来了风。

控制了捉弄的语气,再次用话确认道:

「『秘匿的圣室』打开了吗?」

「由于坐标特定,只有从天顶部的三分之一呢」

贝露佩欧露也不再用话挤对了,如果忘记刚才的事般,简明扼要地回答到。

在平常来说这是不太可能的。在冷硬强烈的风中,两人逆风而上,走入『银沙回廊』出口的银色抠门。

眼前,『星黎殿』最高尖塔的阳台,唐突地铺设着。

一旁手持燃烧火把的男人,深深地躹了一躬。

「果然,拖延了呢」

散乱的头发上长着尖角,背后展开蝙蝠翅膀,尖锐的抓子,利钩的尾巴,穿着金属皮带,手提弯刀……穿着西装,一幅穷酸相的中男男子。

这个奇怪的人就是「岚蹄」费可鲁。从他低调的态度很难想像,他就是守护『星黎殿』的强大「红世之王」。

看着这位忠实的心腹,贝露佩欧露将煞费苦心的结果告诉他。

「是啊,毕竟光是单方面军就有屈指可数的史上最大动员人数与交战领域。不算细节部分,光是建议就有数百条。虽然大致都交给各军的指挥官……」

「他们随便哪个都是每隔数百年就会跑出来闹事的家伙,集团战斗经验丰富。就算是全体规模的大型战斗,只要配合的得好,就没有多大问题。因此戴卡拉比亚才能稳坐在上」

修德南接着补充道:

「原来如此。就是说万事俱备呢」

费可鲁稍显软弱的答话,没有其他的意思。

不必拐弯抹角地对话的人,而且还是并非无能的强者,这种可贵之处,将军与参谋在经过彼此交谈之后,更深有感触。

「那么,这边的工作怎么样了?」

对于贝露佩欧露的提问,费可鲁低头回答道:

「是。现在距离目的地已经非常接近了。大御巫现在正在亲自进行引导,已经进入了坐标的最终调整阶段了。」

他的视线仍旧保持着低伏的样子,向着阳台的外面看着。

那两人也用视线望向了,在高远的上方耸立着的,『星黎殿』中至高的尖塔。

那并非是通常城池中出现的那种尖塔。

而是一个豪壮巨大的石碑,浑然一体的一座石塔。

那刺向天际的碑尖顶部的略下方,有着一组向三个方向均等延伸的,样式优美的御台。这座塔,并非是让人进出的建筑物,而是一个让人乘坐的御座。

而现在,正有一个少女脚尖悬浮在空中,于其中一个御台之上,仰望着星天。

那是身穿随风飘动的巨大帽子和披风、手上举着一把尖端成三角形,挂着几个游环的锡杖的『红世之王』。

她就是三柱臣中的巫女,『顶之座』赫佳特。

她所凝望着的,并非平时覆盖着『星黎殿』的隐蔽躯壳『秘匿的圣室』内侧所投射出来的那些虚拟影响。而是如贝露佩欧露所说那般,外壳的上部三分之一揭开后才可以看见的,真正的星天。

明亮的水色瞳孔所专心注视的方向,是只有她能够看见的某处,她借此引导着化装舞会,前往那高声呼唤神明的场所。

她小巧的嘴角边,正挂着一缕隐约的微笑。

那是如同思慕着亲人般的污垢少女式的微笑。

看着这个从不狂乱的组织的引导者的姿态,贝露佩欧露也露出了满足的表情,对身旁的那个心腹命令道。

「费可鲁,给我联系一下教授。」

「是!」

费可鲁屈着背,轻轻转了转手上的那个火把——『银沙回廊』的诱导装置『トリヴィヤ』——然后用它在空中挥舞了一圈。

随即,两人刚才经过的道路的出口变成了银色的烟尘组成的颗粒物,四散了开来。这些颗粒又在两人面前组成了一个小窗口大小的漩涡,漩涡中呈现了一片空白。

那里已经同另外的一个空间联结了起来。

在要塞的下部有一个秘密的区域,而在其中的最最深处——有一个有『红世之王』正在其间进行重要作业的机关大底部,而现在正同那里联结在了一起。

咚咚咚咚,铁锤敲打的声音、

嘎吱吱吱,削尖什么的锐利声响、

嘎嘎嘎嘎,重物移动的声音。

各种各样的激烈声音,从银色的小窗户中漏了出来。

「能听见么?坎哈特·多米诺?」

贝露佩欧露先找上了那个男助手——比较容易说上话的那个(费可鲁也只是接受了联系教授的指示,在他的附近构筑了『银沙回廊』的门扉)

『能够听到的说,军师大人!』

他说着参谋的旧时称呼,干脆的回答了。

透过小窗口,能够看见对面的那个双眼由发条和齿轮组成,头顶上则插着螺母的机械组成的脸。这是具有高度的自我意识的『燐子』,正式名字是『我学的结晶第28号——坎哈特·多米诺』。

贝露佩欧露轻声说道。

「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了,能够问一下教授么?」

『遵命的说!教授——军师大人询问工程的——』

正说着的时候,从画面的外面伸过来了一把金属钳子,夹住了多米诺。

『——进行状况的说,疼疼疼!』

从小窗外抓着钳子的那个方向传来了一个声音。

『多-米-诺!?竟然在偷懒么!现在现今如今!你不是该好好拼命努力地给我工作么!』

尖锐又疯狂的叫喊声回响着。

多米诺一边被钳子抓住,一边向自己的主人回报。

『教,教授,不是这样的,是军师大人。』

『嗯嗯?』

有一个脑袋从钳子伸过来的方向出现了。那是带着厚厚的眼镜,用皮革带子绑住头发,非常消瘦的单人的……脑袋。

以强大的『红世之王』闻名世界的怪人,作为『假面舞会』的客人,也是负责执行赦令的技术方面问题的『教授』——「探耽求究」丹塔里奥。那个头向身体的方向缩了一缩,对贝露佩欧露抱怨着。

『到底有什么事啊——贝露佩欧露。我现在,正是最最忙碌的时候,这点你应该是最最明白的才对吧——?』

「赫佳特已经进入了坐标的最终调整阶段了。这边要是不快点准备好的话,赦命第二阶段的发动时间就要来临了哦。到底如何了?」

听到这个问题,教授的身体向前一倾,接着又挺起了胸口。

『第-二阶段发动的必要作业已经早就,完成终了complete了!!现在,我在忙的事情,是为了出现「这种事情也会发生么!!」的情况时而准备的特殊设备的搭载作业……』

接着,他的表情起伏突然消失,爆发出了欢喜的笑声。

『……终于终于!到了向「久远的陷阱」出手的时候了!!连神明都可以埋葬的不归秘法,观察研究实验解明!!真是让人太exciting了』

问明白了必要的事情以后,贝露佩欧露抬了抬手,让费可鲁合拢了『银沙回廊』。

「……」

察觉到的时候,修德南已经不见了。

她看向了费可鲁,他抬头向上指了指。

「……哦呵。」

贝露佩欧露看了看上方,嘴角露出了点暧昧的微笑。

不知何时,修德南已经来到了直指天间的那个高塔的三御台中的一个,也就是赫佳特左面的那个位置上。在这个要塞中,撇开一个地方——也就是盟主御座所在的石塔尖端的话——这里是已经是最高的地方了,从此处向下俯瞰,对他来说也已经是很久不曾有的乐趣了。

(呵,虽然觉得这里只是无聊的神龛而已……但是这么看看的话也不错嘛。)

从打开的『秘匿的圣室』的外面吹进来的猛烈强风,掠影而过的大地的起伏形状,还有散落着满天星辰的夜空,这些不禁让人感觉到些许的失神。

「派下的八个任务,我已经毫无滞待的完成了哦。这样我反抗眷属的本义之事就可以得到原谅了吧?我可爱的『顶之座』赫佳特?」

他们互相沉默的对视了数秒。

「吸烟。」

「嗯?」

赫佳特轻声说着,嘴边的微笑亦不曾消失。

「还没有戒掉的样子呢。」

「虽然我没有把这个问题看得比盟约轻啦,但是怎么也——呐。」

修德南耸了耸肩,笑了起来。

也不知她有没有听见,赫佳特继续说了。

「还有,我也不是你的东西。」

「是么,那还真是可惜了。看来我还是超不过啊。」

赫佳特继续对好像说的很开心似的修德南说到。

「而且,我不是那个可以原谅你的人……欢迎回来,将军。」

「!」

「接下来,就只剩一同完成赦命这件事了。」

「唔,唔唔。」

修德南震动着肩微微漏出了忍耐着的笑声,他挥着手中的钢枪『神铁如意』在空中转了一圈,咚的一声把它抗在了肩膀上。接着就爆出了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哎呀哎呀。」

贝路欧佩露也不知何时站上了那个剩下的御台,站在了赫佳特的右边。

「你明明总是小心翼翼的警戒着,但是到了当事人的面前,倒是很大胆嘛。」

对这两人不屑不顾,赫佳特只对星黎殿的前进目的地,投入着三分之二的注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赫佳特的视线一动不动,嘴边带着隐约的微笑。

「哼,什么都没有。」

修德南同样看向前方,露出了无畏的笑容。

「嗯,究竟是什么呢~」

贝露佩欧露说着混淆的话语,含蓄的笑着。

而这鲜明的星天,只是依着它无边的胸怀,包含着三柱臣各自不同的思绪。

赫佳特的口中传出了——

「不曾到达也好,无限辽远也好,一定要超越给你看——这次。」

这一轻声细语就好像是要挑战那无边的黑暗一样,传了出去。

她的笑容中,闪过了一丝微微的阴影。

在这个要塞的另外一处,有一个少女正带着与他们迥异的表情,看着这同一片星天。

她就是被囚困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

被抓捕到这个要塞里来的她,既没有被关进什么黑暗的格子牢房,也没有被绳子或者锁具所束缚。她现在只是一个人站在这石制的露台里。穿着薄薄睡衣的那一姿态,一点都没有囚俘的惨淡感觉。脸上的表情,也非常的镇定。

只是,就事实上来说,这完全是一个幽闭的状况。

她能够自由行动的区域,就只有包含这个露台在内的,一间很大的房间而已。

连着豪华帐幕的大床、一整套的桌椅、比她身体还大的梳妆台、还有浴室、厕所,就连墙壁上都装饰着古老的挂毯和武具等等。

身边的那些小事,也有两个不知道是『燐子』还是『徒』的人物来负责照顾(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甚至连看破她们的身份都办不到)。

虽然物品和待遇都非常整齐,原本作为待客室的这个房间,现在也已经是俨然的牢狱了。如果能够安稳的接受囚犯的身份在这里过下去的话,心情也不会那么坏吧。

当然,夏娜的心情现在很坏。

不仅仅是因为,现在被囚禁在满载着『红世之徒』的敌人根据地里所感受到的危机感;不仅仅是因为,被限制行动自由得关押在狭窄的地域里所感受到的闭塞感;不仅仅是因为,与坂井悠二战斗又败北进而落入了现在这种状态所感受到的屈辱感。

比起这些来,对于只能保持这种被幽闭的身份的自己,最最无法原谅。

就算是不得不落入这种状况。

(真是不中用)

吱,她的手用力握紧了露台的石制扶手,握着的那只手反倒马上痛了起来。

她看了看右手的手腕上挂着的那个细细的锁,那是一个限制火雾战士力量的宝具。

虽然知道这些努力都是没用的。她第一天想要用装饰在房间里的剑切开手上的锁结果割伤了手腕,还麻烦了那些照顾她的人。她第二天想要探查一下这个城堡的构造,正想从露台爬上屋顶的时候,却被巡回的『徒』发现又带了回来。其他还有很多,她做了可以做的事情,思考了应该思考的东西,但是最终却被一堵壁障所妨碍,最终失去了继续行动下去的动力。

这道壁障,就是只有人类力气的现在的自己,永远无法战胜『徒』的这一事实。

腕力也只有原来的力气,就算运转比以前的好,但是仍旧有一个无法跨越的墙壁,俨然存在于两个种族之间。就连现在照顾她的那两个『徒』或者『燐子』的人,只要她上前挑战的话也会立刻被击败。

并非「被击败吧?」

而是「被击败。」

平时的自己,总是无意识的活用着身为火雾战士力量。也因此,现在才更加明晰的意识到普通的娇小少女,与世外之人之间的差距。

这副无力的样子,不由得让她回想起了订立契约前的身为普通人类的自己。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既没有向囚徒的询问,也没有什么稀客的会面。这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的孤独感,自然的增加了夏娜思考事情的时间。然后,

(连还是人类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啊。)

她终于察觉到了,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情况。

在这十数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过这么长时间无所事事的度过的经验。

(像这样,真的什么都不能做的情况。)

她松开了手中残余不多的力气,轻轻地靠在扶手上眺望着星空。这就是现在的她所能够做到的事情了。只能在眺望的过程中,任自己的思绪毫无目的巡舞着。

在御崎市里度过的,安稳的日子、

成为火雾战士,追逐『徒』度过的日子、

从幼年起开始的,勉力学习和锻炼的日子、

一个一个的光景在眼前飞过,无论在其中的任何时间,都会感觉到一些东西、获得一些东西、思考一些东西……而像现在这样,在很长的时间里都什么事不做的情形,根本不曾有过。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可以做的事情都已经试过了,对于在努力的思考之迎来的空白,她只能感到困惑而已。

她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前,那里已经只剩下物理上的空白了。

(连阿拉斯托尔,也不在了。)

只要询问他就会给出答案,也会在混乱中下达成为行动契机的指示,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能够正确地说出身为火雾战士所最需要做的事情,能够做到这些的「天壤劫火」阿拉斯托尔,以及作为他意志显现的挂坠『库克斯特』现在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孤单一人。)

她再次思考着这句话,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冰冷的思绪。

成为火雾战士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因为那个宝具所产生的现象,夏娜现在感觉不到阿拉斯托尔的存在,也因为如此,让夏娜不禁觉得世界的压力变得更加厉害,自己的身躯也好像更加渺小了一样。

在这个广大的『星黎殿』中,藏匿着众多的『红世之徒』,而站在这个能够一望星黎殿全景的露台上,更是让人明确的感受到这股巨大的压力。但即便如此还要继续站在这里,也只是因为不想就这么逃开,以及自身的矜持而已。

(这里是不是有那么点,和天道宫有些相似呢?)

在思念着阿拉斯托尔的时候,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成长起来的那个地方。

建筑方法和运用方法都完全不同的这两个宝具,因为思念亲切之人而让夏娜产生了略微的既视感。同时,也有那么些许的不知开心还是寂寞的感觉,滑过了她的胸口。

与这个地方成对比的,那个总是有阳光降下,漫溢着温暖的人们与心灵的故乡。

移动城塞『天道宫』。

(还是人类的时候,呢。)

还没有定下火雾战士的契约的时候,就算祈求也不会得到答案,还是完全一个人的那个时候,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呢?也会有像现在这样的心情么?在一边思索着这些问题的同时,夏娜的脑中开始了回忆的连锁。

(对了,真正孤单一人的,就只有那次……)

在与负责养育她的三人(虽然正确来说是四人,但是在她离开那里之前都还不知道这件事),阿拉斯托尔、威尔艾米娜、白一起度过的那些既严厉又幸福的日子里,她曾经有一次走进了『天道宫』中一个不甚了解的地域,最后在里面迷路的经历。

那里属于仓库的一部分,当时虽然离出口只有五十米不到的距离,但那时夏娜还只是个小孩子,在那种黑暗的仓库里,又找不到出去的路,感觉就好像离出口无限遥远一般。

(为什么会跑到那种地方去了呢?)

时至如今,已经不记得了。

现在还记得的东西,就只有当时她已经知道阿拉斯托尔不能离开自己镇坐的地方。而威尔艾米娜则是为了买东西而出门了。所以,只有自己孤单一个人再也回不去了的这种想法,在她的脑中不断扩大,害怕得不得了。

(那个时候,狠狠地哭了起来呢。)

一直哭着哭着直到哭得有些累了,一个人蹲坐在货物的阴影里的时候,他出现了。

(……白)

穿着破布的骷髅,同时也是教导这个没有名字的少女体术的师傅,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突然袭击过来,而是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接着又转身走了出去。

他并没有伸出手来,也没有帮助她站起来,更没有上前抱住她。只是简单的出现,然后又继续走了出去而已。

所以,她就自己站了起来,跟了上去,最终找到了出口。

接着,他就这样继续走着,最后在一棵菩提树的树荫下,像是要睡午觉一般的躺了下来。她则是跟了上去,和白背靠着背坐下,在阳光中非常舒适的睡了一觉。从那时起,那棵树的树荫就成了她最最喜欢的地方,后来回来的威尔艾米娜看到这个光景的时候还大吃了一惊——连这些事情也一一浮现在了夏娜的回忆中。

(……)

接着又想起现在的自己,孤独且走投无路。

而那个时候突然出现的白,也已经不会再来了。

他已经被自己亲手,杀死了。

与努力至极限的他战斗了,然后自己获胜生存了下来,而他则失败后死去了。

(……)

那个艰辛、但是又炙热且让人怜惜的别离光镜又浮现在脑中。在逐渐崩坏的『天道宫』中,站在横躺着的他的身边,互相握住双手时说出的话语,那个光景——

这时

(——「终有一天」——)

突然,就如同在那个光景中爆出了什么热流一样,

(——「你要靠自己」——)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那个光景中刺了出来一样,

(——「找到的」——)

有什么东西鲜明的苏醒了过来,联系了起来,就在这时。

咚咚

有谁敲了一下房间的大门。

切断思绪回过头,夏娜走进了房间。

由于室内只有最低限度的照明,房间显得有些黑暗,描绘着黑色长蛇的挂毯溶解在黑暗里,相反铺着白色床单的大床鲜明地浮现在视线中。

反正肯定是负责照顾她的那些穿着白衣服的人把要把食物送进来吧,她这么想着,采取了一直以来的无视方法,准备让她们自己进来。

但,又一次。

咚咚

谁又敲了一下大门。

这是不曾发生的事情,夏娜察觉到了其中的意义。虽然察觉到了,但仍旧闭紧了嘴唇,保持着沉默。那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也不知道如果开口的话自己到底会说些什么。

稍微过了一会儿。

「夏娜大人。」

身为负责照顾她的人,实质上狱吏的女性声音,穿过门扉传了过来。

可是接着传来了——

「可以了,接下来不用你在服侍了。」

另外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带着厚重的口气响了起来。

「……!」

仅仅因为如此,夏娜的全身就紧张的绷紧了。正在她呆站在房间中央的时候,那个和刚才一样的声音,但是带着和刚才明显不同的开朗语气,又说了一句。

「夏娜,我进来了哦。」

稍微等了几秒之后,那扇厚重的木门就向内侧打了开来(并没有上锁)。

咚,让人感到有些沉重感的一步,睬上了房间里的地毯。

进来的人果然是那个非常熟悉的少年,同时也是个未知的人物。

穿着绯色的铠甲和衣服,脑后垂着一根漆黑的长辫,他就是坂井悠二。他确认了房间中穿着睡衣的少女的身姿之后,不由得因为那可怜的样子眯起了眼睛。

「好久不见了。」

就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慢慢地说了。

「比起以前的分别,这几天的分别反而让我觉得更加长久,这是为什么呢?」

在这么说着的他身后,大门渐渐关上了。

夏娜没有回答,只是坚强起了身体和表情,瞪视着这个以那个少年的姿态出现的人物。

悠二带着微笑看着那少女的模样,接着把视线转向了自己的胸口。

「你不用这么瞪着我吧……阿拉斯托尔你也是,不说些什么么?」

「你这家伙,还真是厚颜无耻啊。」

从他的胸前,发出了如同远雷般的愤怒声音。

对于挂在悠二的脖子上的项链,就是她的神器『库克斯特』这件事,夏娜用安心与紧张各半的声音说道。

「阿拉斯托尔。」

「没出什么事吧?夏娜。」

向与自己契约的火雾战士说话的他,正是『天壤劫火』阿拉斯托尔,也是对于夏娜来说亦师亦友、亦父亦兄的『红世』中真正的魔神。

「嗯,没什么大事。阿拉斯托尔也是,没有被他们折磨吧?」

悠二的笑容里混进了一股苦涩的感觉。

「折磨什么的可没有哦。不管怎么说也是自愿式的陪陪我而已,绝对不强制的,我想这点你们两人也已经很清楚了吧?」

正如他所说,阿拉斯托尔现在正处于自愿被捕这种奇妙的立场。

作为火雾战士的一部分,以契约者希望的形象所存在着的器物,即是与『红世之王』交流的装置这一『神器』,原本就是只要契约者和『王』希望的话,就会立刻回到契约者手中的器物。就算是夏娜的力量被封印的现在,阿拉斯托尔也可以随意的回到其原本的所在之处。

也因此,「库克斯特」仍旧保持着离开她的状态的原因,也是因为悠二……或者说『祭礼之蛇』所说过的一句咒缚般的话语。

「『天壤劫火』……吾个人的意思是,想要给你仅此一次与吾同行,收集情报的机会。同吾在一起,与吾一齐看看吧,看看吾等『假面舞会』的所作所为。」

与盟主的同行,或许是窥伺他们计划核心的最好位置。因此基于感情,他也无法拒绝。更何况,在附加了仅此一次这一条件之后,阿拉斯托尔也一直踌躇着是否应该回来的事情。而在这状况戏剧性的好无进展的时候,阿拉斯托尔也就一直和他同行了。

不管这是「祭礼之蛇」还是悠二想出来的主意,毫无疑问的这可以说是非常狡猾的手段。

夏娜更加用力地瞪着这个站在眼前的不知是谁的人物。

「夏娜,有什么困扰的事情么?」

「只有身体行动不太方便,把这个锁去掉吧。」

她把加在右手手腕上的枷锁伸出来,立刻回答道。

看到这一如既往地少女的强大与率直,悠二不觉感到有些感叹和欢喜。但是,他的回答也毫无余地。

「那可不行哦。关于你的处理方法,就你的地位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不管怎么说,现在这里集中着的无数『徒』中,肯定也存在着对你有所仇恨的人吧。让你随意的四处游荡也是非常危险的。」

至今以来由专横少女说教的注意点,这次轮到少年来说了。

而且,所说的话里也有相当的合理性。就算这是建立在现状的基础上所说的话。

夏娜也仍旧努力鼓起气势,和他对峙着。

「那么,还特意把我捕捉起来不是非常不合理的做法么?」

「让你逃走,或者杀了你么?你想要问吾这个问题么?」

悠二已经明白了。

她并非破罐子破摔式的说着狂乱的话语。而是这么挑拨着,想要通过待遇的这件事观察情况的变化、还要从悠二的回答中收集情报,甚至可能还想要让悠二产生一些精神上的动摇。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忠实于身为火雾战士使命的做法。

悠二觉得她的这种直率的做法着实让人有些爱怜,也对让她这么做的那一使命感到有些厌恶。他的视线望向了同时证明了这两种说法的,她伸出的手上的那个小小的伤疤。

「真是的,你总是这样平然的干着蠢事呢。」

根据报告说,她曾经把装饰在房间里的细剑架在桌椅上,在把剑尖穿过手环,押上了身体的重量想要把这个手环切断……结果,在锁被切开之前那些古旧的桌椅就已经坏了,剑刃也非常危险的擦过她的手腕,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事后只有一个基本不会留下的轻伤,虽然说已经治疗了,但是本人既然会作出这种事情来,谁也不知道下次会不会发生什么更严重的事情。悠二担心的难以忍耐。

突然,有些冲动的——

「……」

想要看看那个伤口治疗的情况,悠二伸出了手。

接着,就像是被弹开一般,

「!」

拒绝了伸出来的那只手,夏娜的身体向后退了开去。

不仅是悠二,连夏娜本人都感到了震惊,两人面对面的呆了数秒。

「夏娜?」

这么说着,悠二向前踏出了一步,夏娜也同时后退了一步。

那双黑色的瞳孔里,刚才的那种坚强已经消失不见,视线也从少年的身上移开了。

看到这副难以置信的不可能出现的姿态,一步、又一步,悠二再次向前踏了出去。

「夏娜。」

「……」

然而,夏娜还是向后缩了缩身子,又后退了一步。就连那双藏在睡衣的裙摆下不能看见的双脚,都能够让人明白已经要蹒跚的缠绕在一起跌倒了似的,软弱。

她的这一突然改变所代表的意义,悠二并不明白。

之能够怀疑,到刚才为止那种强势的看着自己的姿态只是装出来的么?

就像是被逼到绝路一般,少女的背后已经靠上了大床帐幕的柱子。

看到她这纤弱的样子,悠二的内心涌上了一种伴随着悔恨与悲伤的复杂情感。

现在大概可以抓到那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吧,悠二再次伸出了他的手。

「夏娜。」

「啊!?」

想要从他的手中逃出去的夏娜背后从柱子上滑了下去,躺倒在了大床上。从上方笼罩下来的黑影,以及少年宽阔的手掌,让夏娜的脸上露出了害怕的表情,身体也不再隐藏的震动起来。

悠二伸出的手放在她的脸颊旁,像是要压在少女身上一般看着她。

「夏娜,你到底怎么了?」

「还不住手么,坂井悠二!!」

阿拉斯托尔

的制止声也无法传到他的耳中。

「仅仅因为这一次的败北,应该不会让你变成这样的。为什——」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看了看少女手腕上的那个封印火雾战士力量的宝具。就好像是急躁的,想要谴责她一般,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上稍微多用了点力,夏娜的脸颊皱了起来。

「呜!」

「难道说,是这个东西的错?不对……即使你没有了力量,也应该不会改变自己对别人的态度的。如果是你的话——」

「不要擅自说的好像对我了如指掌似的!!」

「!?」

不由得松开手的悠二,才总算发觉了自己刚才的暴行。他看向了刚才握住少女,现在正微微震动的手掌。自己也对于这突然涌现的猛烈热情感到了一阵惊讶。

向下方看去的话,他发现夏娜正如同守护自己的身体一样用手腕隐遮着脸庞,拒绝着他。

而在这个正在出身的少年·坂井悠二的背后,传来了一个老年男性的声音。

「真没想到,豁出去了的我却只得到如此惨淡的迎接呢。」

「唔哦」

阿拉斯托尔发出了一阵难听的声音。

悠二也已经忘记了来到这个房间的真正理由,甚至忘了把那位自在师带进这个房间,直到听到了本人的声音,才想起了他还等在房间外面的这件事。

门扉的内侧,正站着一位『徒』。

那消瘦的身躯上披着古典的西装与帽子,身旁还拄着一根拐杖。十分惊讶的摇着头的样子也分外有气质,与老绅士这一形容词相彰得益。

「因缘的十字路还真是意外的容易交汇呢,『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

总算直起半身的夏娜,看到这个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绅士时,不由得对于他在这里出现所代表的意义感到非常的惊讶。

悠二像是掩饰什么样子转向了他那边,说道。

「这是刚刚才同吾会和的,吾之赦令的协力者。让我重新介绍一下吧。这位是『拾尸者』拉米……不,是『螺旋的风琴』丽雅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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