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夹缝中,在已经完全确定实体化的“诣道”最深处。
连火雾战士残骸的淡色影子也无法进入,对沿路走来的人们来说相当于终点的这个地方,也存在着途中出现的不可思议光景——而且是至今为止最壮观的光景。
呈现在眼前的,是从管状的大地向空中突出的无数林立的高楼大厦。
无论是环视四周还是抬头仰望都只能看到一大片混凝土和玻璃的构造物。看不见云和天空的这个世界,就像是向上延伸的迷宫,或者是逐渐合上嘴巴的巨大生物的獠牙一样。
在这样一个世界的最尽头,有一道跟周围的高楼群不搭配、挡住去路的墙壁。
那并不是垂直地竖起在弯曲形的大地上遮挡去路的形式,而是管道的口径在这里开始急速收窄,那道壁垒就像是封着管道的圆形盖子一样,的确是一种跟世界尽头相配的归结形态。
在墙壁的中央,敞开着这一个宽阔的四方形人口。
周围并没有可以从地面走上去的阶梯,那完全是以飞空者为前提的人口——[化装舞会]的指导部成员们都从这个入口进入了里面。
其内部构造虽然只是“列柱排列于两侧并向深部延伸的一条宽敞走廊”这种单纯结构,但是组成这条走廊的构造物却都是发黑的青铜块,就像精致的木造工艺品一般彼此缠绕牵连在一起。在总体上呈现出单纯形态的同时,其每一个组成部件都显得棱角分明凹凸有致,表面上还雕刻着无数四方形的漩涡。悬挂在各处的类似祭旗般的漆黑布幕,也进一步衬托出现场的庄严肃穆的气氛。
在弥漫着暗淡清澈空气的走廊上迈步前行的众人最前方——
“啊啊——!!”
有一个边发出感叹的声音,边踩着利落的脚步往前走的存在。
身上披着绯红色的铠甲和衣裳,后脑上伸出一条漆黑龙尾的少年……正是[化装舞会]盟主的代用体“祭礼之蛇”坂井悠二。他抬头向上仰望,双脚却并没有停下步伐。
“啊啊,啊啊,终于来到这里了吗!来到这座‘祭殿’了吗——!!”
就像在迎接谁似的,也像是在在接受谁的迎接似的,他大大张开了双臂。那虽小却强大无比的身体,已经充满了数千年来一直在等待这个时刻的深渊之神的无上喜悦。
挂在他胸前的黑色宝石上,交叉环绕着两个金环的吊坠——
“……”
以神器“克库特斯”表达自身意志的“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自从进入“祭殿”以来,都一直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身为与创造神“祭礼之蛇”同格存在的天罚神,跟“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订立契约并赋予其异能力量的他,在这个终于迎来的重大时刻,却仅仅是一个只能单方面接受眼前状况的存在。不管他说什么,都不可能推翻这个局面。除了把所有发生的事作为情报带回去之外,他根本没有其他可做的事。
相反,同行者们的脚步就像在嘲笑他的内心似的,显得格外轻松。
“看来,已经开始行动了。”
跟随在后方,头戴白色大帽,身披纯白色披风的少女……三柱臣的巫女“顶之座”黑卡蒂,感受到萌主那种仿佛随时会爆发似的激昂感情,稍微红起脸颊轻声说道。
在她右侧,在一身灰色的紧身礼裙上挂着许多装饰品的妙龄美女……三柱臣的参谋“逆理之裁者”贝露佩欧露,以缺了右眼的左边和额头上两只眼睛凝视着前路说道:
“因为对谁来说时间都很宝贵啊,至少也该做好登御座的准备。”
“的确,毕竟在这里也不知道外面的战况。最好还是赶快把事情解决早点赶回去。”
在左侧,一个全身黑色西装加墨镜的装扮,将一头白金色头发梳成大背头的高大男人……三柱臣的将军“干变”修德南,叼着没有点火的香烟笑着说道。
“你~在说什~么啊!?好~不容易才钻~进了这—么Exciting的宝~藏之山,竟然说马~上就回~去,真是愚蠢、愚蠢、愚蠢、愚~蠢、愚蠢到极~点了啊~!?”
在三人的身后,戴着厚厚的眼镜、以皮带束着头发、身穿白衣的高瘦男人……“探耽求究”丹塔里奥——别名“教授”,一边摆弄着自己背着的奇特机械一边大声叫道。
“不过,采样作业也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只要拿到解放和崩溃的数据就哇好痛好痛好痛-”
在教授身旁,有着膨胀发条般的头部和煤气罐似的圆形身体的“磷子”——“我学之结晶ExceUent28—勘塔特·多米诺”,脸颊正被教授那变成钳子的手捏得大喊大叫。
在最后头摇摇摆摆地跟着走来的,是一个戴着盖过眼睛的三角帽、身穿竖起衣领的燕尾服的奇特乐师……“笑谑之聘”洛弗卡雷,正一边弹着手里的琵琶,一边慢慢唱起歌来:
“梦里寻光,敷设大道,得以其道粉碎命运……”
每人都各自说着各自的话,
然而步伐却丝毫没有放慢,
在广阔的“祭殿”最深处一
“梦——”
终于见到了他们不惜花费庞大的时间和劳力苦苦追求的“那个”。
“对,也许是梦。当我走在这里的时候,也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在说话的过程中,不同于少年的声音,其比重显得越来越大——
“也许一旦醒来就会消失,只是在数千年的沉睡中隐约看到的、刹那间的幻影而已……当时是这么想的。”
以完全改变的声音发出感慨,然后抬头仰望着“那个”。
众人也跟着抬起头来。
在视线集中的地方,有一道如同封闭的世界尽头似的,以发黑的青铜做成的绝壁。
刻印在其表面的是——仿如巨大星空图一般、几百重彼此相连的同心环。
在其表面各处,则可以看到有如阴影般的黑色火焰,以及扭曲着长身的生物的图纹。
“但是——这并不是梦幻。”
在环的中心还镶着一个并非雕刻上去的存在,而是活生生的眼球。另外还有盖过部分圆环向外伸展的头和尾,以及隐约能看到部分胴体的巨大黑色蛇骨,就像雕像一样固定在那里。
看起来——
“所有一切——确确实实的、都在这里。”
仿佛在天空捣乱,四处肆虐。也像是被天压倒却仍在不断挣扎的“那个”,正是自太古时代从“红世”来到现世,被火雾战士们以不归之密法“久远陷阱”放逐到两界夹缝中的创造神……“祭礼之蛇”。
“实在是,久等了。”
并非代用体的“祭礼之蛇”向自己说道。要说是感慨也显得过于巨大,要说是感动也显得过于深沉——他正用心地体味着来到此地的这一幕光景。只觉得有一股难以操控的感情,正在心胸中不断膨胀起来。
“不过,那个在这一刻已经结束了。”
在来访和被放逐后的数千年里,他一直游离于两界夹缝中,同时创造出“诣道”,编制出“御命诗篇”,跟巫女通信,建立起代用体,使其意识实现同步,打开“神门”,最后来到“祭殿”。所有的成果,现在——都将在这里得到证实。光是想到这一点,他的精神就变得无比亢奋,身体也激动得喀啦作响,表情也远远超越了欢笑。
“不,是开始。”
在紧握双掌的期间,仿佛受到不断涌上心头的激情的推动一般,他缓缓地让自己的身体升了起来。一直上升到蛇的头盖骨的正面位置,然后向下方的眷属放声喊道:
“——让我、从沉眠中醒过来吧——”
“……是。”
贝露佩欧露怀着无限感触作出回答,同时向前迈出一步。
在同心圆的中心,至今也依然在注视着她的眼球——这正是她在过去“久远陷阱”发动时托付给“祭礼之蛇”的右眼,本来应该存在于眼罩之下的东西。
其名字称为“旗标”。
把不断尝试不断改进的“御命诗篇”正确地传递到身为接受者的巫女·黑卡蒂手里,在两界夹缝这个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将罪孽和苦难编织成长长的“诣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旗标”这个永远注视着“她所在的地方”的磁针才能实现的伟业。
在本来无法分辨方向也没有位置概念的两界夹缝中,作为一线光明引导着“祭礼之蛇”的小小眼球……这正是从根本上颠覆了不归秘法“久远陷阱”的元凶。
向前踏出一步的贝露佩欧露,把视线投向那值得自豪的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并将其转动起来。
在这座“祭殿”中,“旗标”也被赋予了对“祭礼之蛇”本体进行统括管理这一次要的职责。现在她们所在的神社,同时也是让除“御命诗篇”的构筑以及“诣道”的创造等精神活动之外不需要用到的部分——也就是其作为神的身体在归还之前先休眠起来的、属于“祭礼之蛇”的一张巨大的神床。
贝露佩欧露在进入“祭殿”后,马上就让“旗标”开始进行将本体从这张神床中解放出来的准备。其标志就是在黑色蛇骨的周围各处都冒出了火焰。
在历经数千年时间后响起的一个声音,宣告着这一切的职责都已经结束。
“辛苦了。”
发出宣告的贝露佩欧露和“旗标”——当同样的三只眼睛对上视线的时候——霎那间,她的眼罩立即消失,原本嵌在环中央的眼睛,已经化作金色的火花回到了她的眼中。
“……来吧。”
以睁开的三只眼睛为信号,以催促的话语作为号令,开始了。
在留下空白的环中心位置,取而代之地燃起了黑色的火焰。
停顿了数秒钟后——
原本嵌着眼球的中心圆环开始转动起来。仿佛制动终于被解除一般,无比迅速,无比剧烈。圆环仿佛溅射出摩擦火花似的挥洒着黑色火焰,在转了几圈之后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位于其外侧的另一圆环则向着相反方向转了几圈,又停了下来。然后,其外侧的圆环也同样向相反方向转动,停下来后又轮到更外侧的圆环……这种互相交错的旋转和静止,逐步从内环向外环扩散开来。
溅出的黑色火焰,也随着旋转圆环的扩大而不断增大分量,压着巨大蛇骨的整个大圆盘都开始发出倾轧声微微颤抖起来。不知不觉间,那微弱的颤抖已经波及到整座“祭殿”。以发黑青铜构成的地板、列柱、天花板、漆黑布幕……就连暗淡清澈的空气,也不增强着作为前兆的颤抖,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完全解放的瞬间。
悲愿、期待、成就等等词语,如今正在向现实转化。
代用体“祭礼之蛇”坂井悠二漂浮在空中,面对残留在自身蛇骨上的眼睛——失去光明的暗淡水晶球,仿佛在企求、也仿佛在等待着时机到来似的伏下身子,稍微低下了头。
位于他胸前的亚拉斯特尔,面对眼前这个本应讨伐的敌方首领——决不应该让他重新觉醒的神,却只能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神器之身痛恨得咬牙切齿,默默地注视着仪式的进行。
下方,以陶醉般半眯着恢复原状的三只眼睛的贝露佩欧露为中心,脸泛红潮等待着时机的黑卡蒂在右,露出凶暴的笑容眺望着眼前情景的修德南在左——三柱臣各自摆出奉侍的姿势。
后面,在贝露佩欧露不知何时以宝具“达尔塔洛斯”构筑的遮断声音的圆轮内,教授和多米诺一边操纵机器一边大嚷大叫,洛弗卡雷则悠哉游哉地弹着琵琶。
然后——
圆盘的边缘……最后的旋转,一直没有停止。
之前总是很快就停下来的旋转,如今正以猛烈的势头不断加速。随着加速的进行,其构造所能支撑的极限点正在逐步逼近。没过多久,旋转出现了扭曲,外周的圆环跟周围发生摩擦。扭曲的圆环马上向内部传播开来,由于内部跟外周高速旋转的落差,圆盘一下子就崩塌了。
位于代用体“祭礼之蛇”面前的——眼睛。
那失去光明的暗淡水晶球……位于其深处的银色,开始复苏、发亮、发光、闪烁——
创造神,已经觉醒了。
冲破了缠绕着黑色火焰逐渐崩塌的同心圆封印,巨重的蛇骨终于现出全貌。
广阔的“祭殿”之内就像遭遇了洪水袭击一般,被神的身体所填满。
黑色的肋骨撞碎了地板,黑色的尾骨扫断了列柱,黑色的头盖骨顶破了天花板。
伸展过身体之后,创造神抬起头来,吸人了一口胸廓附近的空气。
吸完之后,在瞬间释放出来的是——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经历了数千年之后的喜悦咆哮。
这股伴随着地响声的、人类听了恐怕会震破耳膜和肺部的爆
发般的声音,轻而易举地从内侧把“祭殿”整个轰飞了。在余波的影响下,附近高层大厦的上层部分也被震碎,玻璃和混凝土顿时化作一阵伴随着亮光和重量感的猛烈暴雨,向周围一带倾盆洒落。紧接着,大量黑色火团和青铜块又向周围发起袭击,狭窄的世界顿时化作一片烟幕弥漫的混沌之地。
这时候——
“多~么壮观啊~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充~满了新·怪·奇·超常!说~白了就是各~种现象的博~览会~!实~在让我心~血沸腾,Exciting~!!多~米~诺~!你有~没有好~好地给我收~集数据啊~!?”
“是是、是的,教授!各观测仪器都在正常运作中~!”
“噢……”
从“达尔塔洛斯”的圆轮中解放出来的三人,被轻而易举地抛飞了出去。
身为眷属的三人,则静静地凝视着他们的创造主一时被埋没的粉尘之中。
“像这样子站在远处迎接,也已经很久没试过了。”
“还有最后的步骤没有完成啊。毕竟请盟主亲自从庞大的‘御命诗篇’中找出下一步骤的自在式也很费精神,在这种时候能帮上忙的就是这位眷属啦。黑卡蒂。”
“明白了。”
在粉尘飞舞的深处——那黑色火焰和银色阴影交错闪烁着的中央,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应子,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就是抬起蛇头的黑色蛇骨,以及静止在蛇骨前面的代用体。
仿佛在互相确认似的,闪烁着银光的眼睛和漆黑的眼睛,彼此都在凝视着对方。
在远处注视着这一幕,然而却毫无表情——巫女黑卡蒂,开始履行她的本分职责……接受神的旨意,协助神的显现,发挥巫女所特有的力量。只见她利落地挥舞起手中的大杖“TRIGON”,嵌套在三角形锡杖头上的游环响起了“锵啷”的清脆音色。
接受了巫女意志的“御命诗篇”开始启动,黑色蛇骨和代用体周围马上出现了变化。
“——‘顶之座’黑卡蒂在此向御身祈告——”
无数大大小小的明亮水蓝色三角形开始在周围飞舞,就好像在祝福他们的落花吹雪一般。三角形不断碰撞不断碎散,在碎散后又形成多个新的三角形,为耸立于仍未消散的粉尘之中、瓦砾堆之上的黑色蛇骨点缀出幻想般的气氛。
“——尊请于此大杖‘TRIGON’之上,委以御身结装——”
那些已经碎裂成沙粒大小的三角形,并非只是在空中飞舞,而是像雪花一样不断落在瓦砾堆上随即溶化。唯独是落在“祭殿”的青铜块上的时候,化作了涟漪向外扩散。
“——委以御身结装——”
跟重复的声音相呼应,无数的青铜块同时浮了起来。浮起来之后,就向着高高耸立的蛇骨飞去。这些东西,都是在休眠时切离身体化作神床的力量结晶。
“——委以御身结装——”
不断飞起的青铜块,在猛烈地撞上蛇骨的同时化作泡沫,并转化为黑色火焰逐渐笼罩着蛇骨的全身。在那熊熊燃烧的力量中,骨骼上逐渐出现了皮肉,血液也开始在皮肉中流通。
“——委以御身结装——”
在巫女“顶之座”黑卡蒂的催促下,沉睡之神正以最快的速度恢复着过去的庞大力量和豪壮的身体——不断重复进行着凝缩火焰、燃起新的火焰这种类似于心跳的活动过程。
“——”
跟过去一样,目睹了他的存在,黑卡蒂露出了笑容——并不是微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贝露佩欧露、甚至连修德南也一样,都以各自的方式表露出了同样的笑意。
至于本人——
没有理会交错飞行的青铜块,面对熊熊燃烧的火焰也毫不动摇——代用体依然漂浮在同一个地方。既没有因为神的复活出现变貌,更没有表现出任何消灭的迹象,只是从一个第三者的视角,默默地看着自己那逐渐恢复为完整存在的身躯。
在两眼和阴影的银光中浮现出来的纯黑体表,以具备多个锐角构造的细小头部作为头盔,以密不透风地覆盖在粗长蛇身上的鳞片作为铠甲——那伴随着地响巍然矗立的全貌,其全身各处都缠绕着旺盛燃烧的黑色火焰,在这狭窄的大地上层现出“红世”真正之神的威容。
先是深深点头,接着又大笑起来的“祭礼之蛇”,以创造神的声音说道:
“干得很好。眷属‘三柱臣’——我的骄傲啊。”
说完,他就大大张开了双手。
相应的,蛇身也抬起脖子,发出了蕴含着同样意义的咆哮。
位于空中的三人面带喜色地从正面接受了盟主的赞赏,另外的三人则翻滚着身体向下坠落。
这时候,从他的胸前——
“既是我同胞也是同列的一柱、创造神‘祭礼之蛇’啊。”
在场的另外一人——亚拉斯特尔发话道。
“我现在马上就要归还到‘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身边。
那完全是目睹了一切,理解到不会再获得更多情报后的诀别之言。然后,他又向着至今为止跟自己相处了最长时间的少年本体说道:
“坂井悠二——这将会是今生的永别吗。”
“!”
这是在本体复活的现状下进行的正式确认。
虽然从以前开始,无论是从“祭礼之蛇”本人口中,还是从其他的枢要人物口中,都听到过“代用体有利用价值,不会将其消灭”的意向,但是一旦获得本体后,对方改变主意的可能性也是非常高的。
而且彼此间也没有立下任何维持现状的约定,也没有那个打算。现在有的只是对方单方面的宣言。因此,亚拉斯特尔这一问纯粹只是确认而已。
这纯粹的确认,是“红世”魔神所能表现出的最大限度的温情——对这一点非常清楚的少年,马上笑了起来,并且在笑意均等地混入了喜悦和其他感情。
“谢谢你。不过,你不用担心的,亚拉斯特尔。”
这句听起来像是强作安慰般的话语——
“当然了。我们——将一路同行。”
被创造神那仿佛起誓般的声音接了下去。
然后,他又以少年的声音,以少年的表情宣告了暂时的别离。
“很快,我们又会在‘星黎殿’见面的。”
“……再见了。”
毫不粉饰话语的亚拉斯特尔,绽射出炽红的火花离开了。
身为代用体的少年在融合为一的心中,却产生了跟话语相反的、又一次近在眼前的重逢的预感。在道理上来说,他虽然不觉得被囚禁的少女能逃得出去,但是在另外的层面上,却想着相反的事。那是完全想像不出手段,连推测也说不上的预感。
(不管如何。)
也不知道是哪一方的想法,通过紧握着亚拉斯特尔留下的炽红色火粉这一举动,他下定了决心。在重新转换心情后,马上回到了身为[化装舞会]盟主的立场。
(在这个地方该做的事已经完成了。)
外面的情况,在这个世界的夹缝里完全无法知道。虽然战况的有利局面应该不会改变,但是在这里长期逗留的话无论对哪一个成员来说都是一种怠慢,甚至是有害的行为。
(接下来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利落地把手一挥,转过身来的代用体“祭礼之蛇”坂井悠二就降落到本体蛇身的鼻尖上。然后,面向跟随他一起降落在后方的眷属三柱臣和同行者们,以盟主的声音发出了早已梦见过干百遍的一声号令:
“此刻,正是归还之时。”
仿佛是行动的预兆一般,他的本体猛然颤动了一下。
伴随着震耳的地响,粗长的蛇身立即向空中浮起。散落于周围的瓦砾也好像被带动了似的向上飘起,甚至连构成“诣道”的整个地层都仿佛被他吸引过去似的出现了扭曲。
“很多人在等着我,很多事也在等着我。”
他向身后跳落在蛇头与脖子的连接位置上的众人环视了一遍——
“出发。”
话音刚落,创造神“祭礼之蛇”就开始沿着他们先前走过的“诣道”往回迈进了。
目标是“神门”——以及展开于其外侧的世界。
在蛇身已经离开的后方,“祭殿”所在的大地尽头在震耳巨响中粉碎崩塌了。
其碎片化作齑粉掉落在世界夹缝中,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其外侧,正敞开着一片无边无际的领域——连明亮和暗淡也无法判别,只是随着大地崩溃的举动,让人感觉到既像是卷起了猛烈漩涡的大海,也像是剧烈摇曳的阳炎——那就是不可思议的空间“两界夹缝”。
创造神“祭礼之蛇”所构筑起的“诣道”,是把来到这个世界的罪孽、苦难和不可能等等“状况”通过神的刚力重组编织而构成的临时性存在。如今,既然作为支撑其存在的创造神已经实现悲愿离开的话,这些对他没有意义的“身后物”,丧失了存在意义的“道路”就理所当然的只有随之消亡了。
这时候,眺望着那破灭光景的——
“唔唔~呵呵呵呵~!一个世~界发生崩~溃的光景!不~仅如~此,这还是无~需借助扭~曲的自~然形态!简直是超—级纯度百~分百的!两~界夹缝!竟~然能让我进行持~续性的观~测!这是多—么Excellent~的状~况!!‘我学之结晶Excellent252546~‘论议之笈’马—上启动!!开~始全~方位观~测!!”
是一边叫嚷一边将腰部以上的身体骨碌碌地转了起来的教授——
“教授,装置本身就附带有旋转式天线啊呜好痛好痛好痛!?”
还有被教授的钳子手捏着脸颊的多米诺两人。
洛弗卡雷则以三角帽遮掩着视线弹着他的琵琶——
“向前狂奔吧,向前飞翔吧,朝着自己该做的事前进——”
剩下的三人,只是静静地伫立着。
对他们来说,已经没有值得以行动来表示,或者以谈话来谋划的事情了。完全就像洛弗卡雷所唱的歌词一样,现在只需要跟随着造物主一起去做该做的事。需要他们采取行动或者谈论谋划的,应该是在目前状况发生改变的时候。
林立的高层建筑群间,“诣道”最深部的中心地带,创造神正在向前迈进。,
不断向四周溅射而出的黑色火焰,沿着前行的轨道留下一道道火烧的焦痕。
具有惊人质量的巨大身体在飞行时带起的风压,把周围的玻璃都纷纷压碎。
巨大蛇身擦掠而过带来的强烈冲击,轻而易举地摞倒了一座座的高楼大厦。
压倒性的存在横扫着整个世界,把所有障碍物都尽数撞开,不断想前持之疾驰,
管状的“诣搭”,仅由大地构成的世界,如今又通过造物之手归于虚无。
在如此状况激烈的高速风暴中——
“——”
首先察觉到的人,是修德南。
“——噢,还真皮硬嘛。”
“怎么了吗?”
在贝露佩欧露提问的时候,他已经在热切地注视着前路的黑卡蒂身边向前踏出了一步,同时挥舞起手中的刚枪“神铁如意”。
“哼!!”
枪尖从腹部把沿着蛇身盘曲处冲上来的两个人影切成四块,并将其抛落在后方敞开着的两界夹缝之中——途中还刚好擦过了教授那古怪仪器的天线。
“NOOOOO——!!”
没有理会教授的喊叫,贝露佩欧露以三只眼睛注视着那几块碎片——
“这些家伙,为什么能到达这样的深部……不,原来如此吗。”
在“诣道”上已经交手过无数次的淡色人影,那都是被卷入了秘法“久远陷阱”的太古时代火雾战士们的残骸。
她们所在的“诣道”,是通过把作为大地的管道内侧转化为确定性存在才得以构筑起来的。这样也就等同于把“存在于夹缝
中的其他物体”排除在外。因此作为夹杂物的他们在通道内出现的时候就无法保持自身的实体,只能显现为缥缈茫漠的淡色人影了。
本来的话,由于“祭礼之蛇”的“诣道”实体化作业的熟练度随着时间推移而不断提升,在排除比率最高的深部,他们是根本不可能存在于里面的。
然而,现在的“诣道”已经向他们身后的两界夹缝敞开了一个大口。所以他们就怀着执着的怨念闯进崩溃产生的大口,发起了作为火雾战士的最后一轮攻击。
这些已经漂流了几千年,就连作为人类的意识都丧失殆尽的人们——对于其履行使命的斗志,以及根本不可能造成决定性变化的妨碍行动这两方面的徒劳之举,贝露佩欧露取笑道:
“的确是够皮硬的……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没有放弃。真是的,契约者和讨伐者明明已经没剩下多少思考能力了吧,还真是
辛苦他们啦。”
“力量就是力量。你可别用从背后摔下去的丢脸样来给我们盟主大人的出门之旅添光彩啊。”
向她叮嘱了一句最受不了的话,修德南又向身旁的小眷属看了一眼。
黑卡蒂跟先前一样,只是默默地注视着蛇身前行的方向。迎来了完成巫女本份职责的激昂感,给她的脸颊添上了平常绝对无法想像的喜悦之色。
明白她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内的男人不禁面露苦笑,随即把视线投往跟她相同的方向。然后,鉴于自身的职责所在,他又向着面对看不见终点的广阔“诣道”,把视线固定在蛇身前进方向上的少年发话道:
“我们的盟主大人,如果您还爱惜‘那个宝具’的话,就请小心注意吧。”
稍微把头转过来的“祭礼之蛇”坂井悠二——
“当然,我很爱惜。”
刚以少年的声音说完,就立刻不知从哪里拔出了单手用的大剑“吸血鬼”。
这时候,也许是看准了他转过头去的时机吧,一个新的人影持长枪从他的正面猛力刺来。
“!”
悠二没有回头,在维持脖子朝向的同时甩动起后脑的龙尾。那看起来既像是粗鞭也像是棍棒的漆黑龙尾,轻而易举地挡开了对方的长枪。然后,悠二顺着甩动龙尾的惯性加快了速度,让身体转过一圈后,就顺势以大剑使出一记横劈向人影扫去——随着枪的方向伸展的两臂,位于其中间的脑袋,这三部分都像开玩笑似的被轻轻松松地砍飞了。
对于这种如同舞蹈一般的华丽剑技,修德南吹了一下口哨表示赞赏,同时一脚把落在地上的那个没了脑袋和双手的人影踢到了后方。接着,他又顺便向不怕死继续进行观测的教授和多米诺,还有慌张地跑来跑去的洛弗卡雷发出警告:
“你们几个,要是不想在这个时候掉进夹缝里当幽魂野鬼的话就给我趴下!现在跟来的时候不一样,那些家伙可是会随时发动袭击的啊!”
老实作出回答的人,是被盟主切出来的头颅撞到了脑袋的洛弗卡雷:
‘明白了,我会尽量收敛的。”
至于作出相反反应的人,不用说自然是教授和多米诺了。
“就~是在遇到大~危机的时~候!才是最~考验研~究者的精~神毅力的瞬—间啊!!没错!就~要看是~不是能在这种干—载难逢的时~刻!把一~切都奉—献给!自~己的研究!!”
“对对对对对不起,将军大人~!啊,教授,有新的反应!”
看到两人在蛇身上吵吵嚷嚷转来转去的样子,修德南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只好向目前唯一能正常对话的人间道:
“包括敌袭在内,在走出‘诣道’之前都是这样子吗?”
“恐怕是啦。毕竟对那些跟残像无异的家伙来说,这已经是最后一次开花的机会了。既然如此就让他们开得漂亮点吧。”
轻描淡写地如此回答的贝露佩欧露,以钩锁“达尔塔洛斯”在黑卡蒂和自己周围绕成一个圆环,并且解开每一个锁扣使其扩展开来。这是一种用于抵御攻击的防御阵。
对于这个不包括自己在内的女性专用的圈子感到无奈的修德南——
“你还真说得轻松、啊!”
把自己的不满发泄在从头顶飞扑过来的三个新的人影之上——通过以连手臂一起巨大化的“神铁如意”使出一记横扫的方式。那些人影立刻被拉扯成奇怪的形状,滚落到后方去了。
(的确,稍微有点麻烦。)
隐约感觉到同时发起袭击的人影数似乎越来越多的修德南,在恢复了原貌的手臂和刚枪上注入了更大的力量。被夹缝吞没的人们,难道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地跑回来的吗?接着又向自己提出了这种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在他墨镜的前方——
在“祭礼之蛇”以猛烈的速度沿着来路往前飞奔的“诣道”大地上……现在已经看不到先前的高层建筑群,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古典风格的大房子和两层式居屋,以及排满了煤气街灯的大马路等等古老的市街景物。在上下左右都充满着这些景物的前方,从远处飞过来的存在——
呈横线排列、以淡色影子组成的那些东西……是鸟——
(不,不对。)·
在鸟队列的中央位置,存在着一个不同的东西。那个是——
(怎么会!?)
察觉到这一点的修德南,马上像咆哮似的大声叫道:
“盟主大人!!”
站在蛇头最前端的代用体“祭礼之蛇”坂井悠二,轻轻举起一只手表示自己已经知道,同时向眷属们下达了不要出手的制止命令。
从嘴里传出来的苦涩声音,则是属于少年的声音。
“——我知道。”
贝露佩欧露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黑卡蒂腾起了满腔怒火,
修德南对盟主的制止感到疑惑——
“那一位,是我的客人。”
背对着三柱臣,坂井悠二把大剑“吸血鬼”笔直地指向前方。
指向逐渐逼近自己的少女——“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
夏娜从归还的亚拉斯特尔口中听说了一切。
代用体“坂井悠二”一行人已经实现了目的。
他们似乎没有抹消坂井悠二这个“密斯提斯’的打算。
创造神的本体已经复活,而且将很快沿着“诣道”回来这边。
为了阻止他们,就必须跟“红世”真正的神战斗。
尽管听说了这一切,可是她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畏惧,反而继续坚定地沿着“诣道”往前迈进。把这些话告诉她的亚拉斯特尔本来还担心她会有所犹豫,现在看来那种担心都是多余的。虽然没有详细询问自己离开的这段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可以大致上推测到了。
在近处感觉到的、来自契约者的压倒性的充实力量。
产生力量的根源,是坚定不移而且独立稳固的意志。
令人联想到过去契约者的那种作为人类的强大感,如今已经充满在少女的身上。
同时,与这种作为人类的强大相呼应,她现在已经能进一步发挥出魔神的力量。
亚拉斯特尔在说完自己所获得的情报后,并没有问她“打算怎么做”。因为就算那样问,他也不觉得能通过这种对话来让少女的什么东西发生改变。
所以,他只是——
“要去吗。”
问了这样一句话。
对于这样的一句话,少女——
“去吧。”
也只是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增强了力量感的红莲双翼带着她们往前飞,不知不觉间,作为火雾战士残骸的影子已经在她的两侧排成一列。有着鸟的外形的他们并不会开口说话,只会以行动来表达自己的意志。
正在从道路前方向这边接近的“红世”真正的神,本来已经被他们放逐到不归世界的[化装舞会]的盟主,现在又再次企图返回世间的巨大怪物……为了跟他进行最后的对决而跟她这个遥远后世的同业者共同进退——这就是表达了他们意志的行动。
夏娜也一样,通过跟他们并肩飞行,向毫无疑问要跟自己交战的、自己已经决定要决战的少年飞去,来表达自己的意志。
没过多久——
在深远曲折的“诣道”前方,在那里面的最深处……“那个终于出现了。
以能把世间一切都涂抹掉的颜色覆盖着全身,体形巨大无比的黑蛇。
他正以猛烈无比的势头沿着“诣道”往回疾驰,即使称之为蓦进也毫不过分。
然后,夏娜找到了自己所要寻求的东西。
“!”
根本没必要借助头顶上闪耀着光芒的“审判”之眼,她的灼眼马上就对准了站在蛇头最前端,以剑尖指向自己的少年身影。
(——坂井、悠二——)
夏娜感觉到,现在的自己才是作为“真正的自己”跟他相对。
渴求邂逅的心在得到实现的同时瞬间收敛,思念也因此油然而生。
(悠二,我——!!)
没有任何迷惘和停滞。就像用邂逅这块组片完成了一幅拼图,从而瞬间理解了这幅图案所代表的含义一般,答案已经找到了。
这时候,身旁一只鸟仿佛在征求意见似的向她走近。
非常自然地下达了命令。
“代用体就由我来迎战。你们去压住其他的家伙吧。”
相应的,原本呈一列横队的队形,立即呈扇形的放射状向周围散开。
那些鸟影在此其间恢复了人类的身姿,并重新握起了各自的武器。就这样,他们在空中构筑成旋涡,把带着世界崩溃的轰鸣声逼近而来的巨大蛇身包围起来,窥视着下手的时机。
唯独一个人,没有改变方向笔直从正面飞去的夏娜——
“喝啊啊啊啊啊啊——”
面对疾驰而来的黑蛇也毫不畏惧,对于做好迎战准备的少年也没有表现出丝毫胆怯——
“——‘飞焰’!!”
只见她手臂一挥,就放射出毫不留情的先制攻击——闪耀着
炽红光芒的高压火焰。
另一方面,本来打算以剑来抵挡的悠二——
“!?”
面对这种出乎意料的先制——而且未知的攻击,连忙迅速将“吸血鬼”向斜下方挥落。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领悟其意志的蛇身在发出咆哮的同时张开大口,喷出了跟自己颜色相同的黑色强力火焰。
在两人之间,炽红色和黑色发生了激烈碰撞。
瞬间——
引发了足以加速周围大地崩溃速度的大爆炸。
同时,双方都不由分说地冲进了向外膨胀的爆炸火焰中。
在四处狂窜的灼热气流中也毫不放慢速度的蛇身正面——
“嘿!!”
夏娜以大太刀的刀锋为弹头向前直冲而来。
悠二在关键时刻——
“唔!!”
以“吸血鬼”的宽阔刀身挡开了这一击。本来能对触碰刀身
的对手施加伤害的宝具特性,也因为接触时间极短的缘故而无法使用。等他回头看向已经从身边掠过的少女时,蛇头才终于穿越了刚才爆炸的火焰。
在那火焰之中——
“!!”
站在蛇头上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以伴随着红莲光辉的傲然站姿出现在眼前。那是几乎令悠二也看得出神的,完全无愧于魔神契约者这个身份的压倒性存在感——强大感和华丽感。
别说是被封住力量遭到软禁的时期,就算是在御崎市经历的多次战斗、甚至是最后在桥上对峙的那个时候,也无法跟现在这种充溢全身的力量感相提并论。几乎像换了个人似的。
另外,她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来到这里的?还有没有其他同行的讨伐者?是如何突破埋伏在前面的“坏刃”萨布拉克的?想问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可是对悠二来说,却只有唯一一个比这一切都更重大的问题。他注视着那双充满了惊人力量的灼眼,以发自真情的声音问道:
“夏娜,为什么要这样做?”
“……”
夏娜摇曳着火粉飞舞的炎发,以闪烁着耀眼光芒的灼眼凝视着对方,右手上握着神通无比的大太刀“贽殿遮那”,变化自在的黑衣“夜笠”随风翻飞,背后燃起了如佛光般的看破自在法“审判”,保持着沉默。
在她的背后,刚才为了躲避火焰爆炸而散开的那些人影,也纷纷落到了三柱臣的面前,仿佛要守护同业者似的挡住他们的去路。
“那个,就是炎发灼眼吗?哼,到这个时候,竟然发生这种状况。”
“贝露佩欧露,请指示。”
“你也看到了吧?现在就只有照命令行事啦。”
三柱臣对“炎发灼眼的杀手”的过早登场感到惊讶,同时也意识到充满其全身的巨大力量是一种威胁。但是由于盟主的制止命令,现在没有办法采取行动。而在两者之间化作一道障壁的那些淡色影子,也好像在配合着他们似的保持着伫立的姿势。
没有理会这样的状况,悠二继续说道:
“夏娜,你是打算战斗吗?”
“……”
看到悠二脸上掠过的一丝悲伤之色,夏娜也感到心胸有点刺痛。虽说是“有点”,但也并非意味着她不重视悠二的心情。她之所以沉默不语,也只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通过对话来把“内心的心意”和那些不太习惯的话题说出口而已。
悠二觉得自己的思念已经被她以实际行动完全否定了。正是由于失望而产生的距离错觉,令他无法察觉到少女内心出现的这些变化。
“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这一个愿望。我要守护你,这一个誓言。无论哪一方,都没有半点虚假。即使这样,你还是要作为火雾战士这样一个道具,来阻挡我前进吗?”
“我要阻挡。”
“!”
夏娜以极其干脆的、连悠二也不禁无言以对的坚决断言作为回答。
然后,以对自己来说比较熟悉的事情为突破口,开始讲述起自己的意向。
“悠二现在插手的‘御命’,是由借助神之力量的‘使徒’的暴走发动的。创造神,他能够随心所欲地一口气改变整个世界。而且这种改变,很有可能为世界带来致命性的危机。
这完全是作为火雾战士的模范式回答。
悠二当然会把这个回答看作是对自己的拒绝。
“所以,就必须将我歼灭,是吗?”
“……”
这一次,夏娜则以沉默作为回答。
然而,这种沉默并不是至今为止的——在面对与“祭礼之蛇”合一后的悠二时表现出来的——无法回答、不想回答的那种消极心情的体现。站姿依然是那么坚定,投来的视线也没有丝毫动
摇。只是紧紧地闭着双唇。
(夏娜?)
看到她的这副表情,悠二才终于察觉到——跟自己相对峙的少女,并不是作为单纯的使命道具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一定在内心藏着什么东西。而现在的这段沉默,就是要把那隐藏的东西转化语言所必需的停顿。
经历了漫长的几秒钟,夏娜终于开口道:
“在悠二离开御崎市之后,某个人跟我说过——‘欺骗自己就到此为止。把你和你自己合二为一的时刻已经来临了’。”
她所说的某个人,就是火雾战士总司令官——“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
“……?”
没能理解她在说什么的悠二,只是默默地继续倾听。
“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明白了,不知什么时候,除了作为火雾战士的我之外,还产生了另外一个我。”
说完,夏娜就把左手手掌贴在胸前,然而视线却一直注视着眼前的少年。
“但是,那只不过是‘以为’而已。我在找人咨询这件事的时候,对方只告诉了我一句话——‘不是两个人,你应该只是一个人吧?’——”
她咨询的对象,就是陷入昏迷状态之前的“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
“在听到这句指摘的时候,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自从跟悠二战斗过之后,自己又在无意识中装作不明白。就是因为不敢承认自己不想跟悠二战斗的事实,这样一个不争气的理由……必须战斗的自己,不想战斗的自己。我选择了在这两者之间犹豫来逃避现实,掩饰着自己的真正想法。”
要称之为忏悔,这似乎也显得过于平静了。在经历了一大段心情吐露后,她停顿了一下。
“现在……”
夏娜燃起了灼眼,宣告道:
“我已经获得了足以跨越逃避和掩饰的最强自在法。也得到了来这里战斗所必需的巨大力量。然后……通过这次跟悠二的见面,我也得出了解决一切的结论。”
看到她充满确信的表情,悠二不禁问道:
“解决、一切?”
“嗯。”
夏娜轻轻点头,随即砍出了一刀。
嗖——
面对这一下带起劲风的猛烈斩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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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悠二立即反射性地举起大剑“吸血鬼”进行抵挡。
在两者间进射出摩擦的火花和声音的瞬间,夏娜就迅速跳到了他的背后。
察觉到对方连续攻击的意图,悠二立即挥起后脑的龙尾,打算要将她击落。
相对的,从夏娜手掌中喷出的炽红火焰瞬时化作一只巨大手掌,挡住了龙尾的攻击。
两者在激烈碰撞的反作用力下再次拉开距离。
夏娜站在黑蛇的最前端,悠二则站在头顶上,两人正好交换了场地。
“悠二。”
夏娜再次开口道。
面对那站在沿“诣道”向前疾驰的黑蛇最前端上注视着自己的存在,悠二只觉得那既像是否定自身行为的力量凝聚物,也像是阻止自己野心的关门,甚至像是阻止变革的世界的化身。
而夏娜这边,则作为在这个时候被忘却于遥远彼方的存在,开口说话了。
也就是说,作为一个面露柔和笑容的可爱少女——
“我,喜欢悠二。”
这句话,在充满四周的紧张状况中,显得特别清晰响亮。
无论是三柱臣、教授、多米诺还是洛弗卡雷,甚至是那些淡
色人影,也没有对这种本来不合时宜的行为和话语多加插嘴和采取多余的行动。因为表白的少女并非在开玩笑这一点,是一目了然的事实。且她所怀抱的确信和气势也依然如故,全身梗充满了强大的力量。
除了注视以外能做出其他“多余事”的人,就只有通过她胸前的吊坠“克库特斯”悄悄叹了口气的亚拉斯特尔了。
(竟然在相交的利刃下谈情说爱……难道是无意识中模仿了养育之亲的其中一人吗。)
夏娜背对着以猛烈的速度移动中的管状世界,
“我现在所怀抱的心情——爱,就是最强的自在法。”
“……!!”
悠二的心胸几乎受到了物理性的冲击,然而还是强行向神经、肌肉和腰身注入力量,总算维持住迎战的姿势。要是在这种时候放松身体的话,那表白爱意的少女毫无疑问会立刻飞扑过来。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证,这完全是少年一方的确信。
夏娜没有理会,继续进行自己的宣言。
“我要以这种最强的自在法向你挑战,把你打倒。”
“……打、倒?”
悠二这才意识到,话题总算回到了自己所提的问题上。同时也知道她的答案对谁来说都很虚无,更是一个绝对不可能存在的选项。
“没错。我不会杀死你。不是不想杀,而是不杀。我要以力量将你打倒,让你服从我。如果‘祭礼之蛇’依附在你身上,那我就连‘祭礼之蛇’一起打倒。”
“——!!”
面对这远胜于过去遇到过的任何无礼和骂言的最大侮辱,创造神‘祭礼之蛇’一时无话可说了。悠二也打从心底里对她刮目相看,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位仅仅是分开了短短时间就成长至此的少女。
(这样的夏娜,我从来没见过。)
傲然挺立的“炎发灼眼的杀手”——
“然后,关于你的力量应该用来做什么事,不应该做什么事,我会找到一个火雾战士一方也能接受的结果。没错,只要下决心去做这件困难的事就行了。”
以一句话概括了自己的意向。
“这就是作为一个人的——身为火雾战士的我。”
然而理所当然的是,这种“戏言”绝对不可能被接受。
“不可能!”
不知道是悠二还是“祭礼之蛇”的意思,代用体的口中发出了这声低沉的叫喊。
“那种自以为是的结论,根本是不可能容许的。你要用这种小孩子的天方夜谭,来嘲谑我数千年来的悲愿吗。”
“容许还是不容许,这并不是问题。”
夏娜的语调还是没有改变。
“作为两人一起活下去的道路,我跟你不一样,作出了‘这个’选择。所以,我就要以实现它为目标。为了像所有人那样,让最强的自在法贯穿在两人之间。”
说完,她不知为何轻轻举起“贽殿遮那”指着悠二——
“曾几何时,悠二你以‘祭礼之蛇’的身份说过,我在这里的好机会,足以颠覆一切的魔神如今正与‘最接近我的契约者’同在的好机会,绝对不能白白浪费。”
“什、么?”
仿佛被她的轻松口吻所压倒似的,悠二不禁缩了缩肩膀。
夏娜向悠二——更主要的是向“祭礼之蛇”笑着放言道:
“如果你抹消了悠二,变成‘纯粹的创造神’的话……我作为天罚神的契约者,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使用‘天破壤碎’。”
“!!”
这次就轮到“祭礼之蛇”被逼迫得哑口无言了。
夏娜笑了——并不是针对这种反应,而是因为自己所获得的喜悦感。
“正因为有悠二在,我才不会采取‘纯粹的火雾战士’那种性急的不含感情的行动。而我们也正因为有现在的我们,才能选择这条新的道路……就是那自以为是的小孩子的天方夜谭。”
在注视着她的“祭礼之蛇”的身后,隔着淡色人影筑成的屏障听到了所有对话的三柱臣,第一次对“炎发灼眼的杀手”作出了同等强大的评价。
(——这家伙——)
修德南握紧了手中的刚枪“神铁如意”,
黑卡蒂稍微倾斜起大杖“TRIGON”,
贝露佩欧露向钩锁“达尔塔洛斯”注入了力量。
(——太危险了——!!)
然而——
“呵、呵呵。”
仿佛在制止他们抢先行动似的——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背对着他们的盟主发出了笑声。
对此作出回应的,是刚刚才道别的“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
“这些笑声,是谁的笑声?”
“这个嘛,谁知道……不过,很有趣。实在令人忍不住要笑出来。”
悠二笑着举起手中的“吸血鬼”在空中划过一条直线,以此作为重新迎战的准备。
“你这个女孩子,真的很厉害。虽然我已经很多次这么想过,但这次还真是绝了。豪言壮语说到这份上,还真的会成为冠冕堂皇的战斗理由。”
“我不认为这是豪言壮语。我会以此为目标,将它实现。”
夏娜的回答,就正如向她话中所说的那样平静,然而却充满了喜悦。
“所以,为此我要先向你确认。就是有关你改变世界的、御命的详细内容。”
“!”
对于这意料之外的要求,悠二不禁为之失笑。
之前他没有说出来,是因为万一被她想出阻止的办法就会有麻烦的缘故。而在复活已经完成,就差从“神门”走出去的现在,也已经没有必要再作隐瞒。然而即使如此,悠二还是笑着拒绝道:
“还真性急呢。要让我听你的话,不是应该在把我打倒之后吗?”
很想把事情告诉她,希望能够两人一起去——虽然在心中清
晰地感觉到这种诱惑的冲动,但是少年还是凭着理性封闭了这条不可能的道路。在高高举起的大剑“吸血鬼”的阴影下掩藏起这份心意,而暴露在外的部分则表现出更浓的笑意:
“所有的事情,都有它该说和不该说的时候。如果你希望我现在说的话,那就像你说的那样,首先把我打倒再说吧。”
“明白了,我会这么做的。”
就好像要开始比剑似的,两人远远地对上了剑尖,同时向前迈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