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风雪弥漫的上越国境南侧。
在声音和光亮都被完全遮蔽的暗夜深处,耸立着被人们唤作魔山的谷川岳。
位于其山麓——在暗夜中更显昏暗的针叶树林地带,驻扎着[化装舞会]的一个军团。那就是为了攻略外界宿东京总本部而被派遣的东部方面主力军,其司令官为“蓦地祲”利扎贝尔。
看起来就像是有如大象般巨大的三角兜虫的他,即便在这样的极寒环境中,也还是耸立着没有丝毫颤意的巨大身体。从那暗褐色的铁盔般的脸中——
“战况的详细报告,还没有发来吗。”
向眼前凛冽的吹雪发出了一声很不满的沉吟。除了在交抱的位置上绕着几圈水晶念珠的下面两条手臂外,上面的两条手臂也同样交抱着,不停地用那尖尖的手指“嗒嗒嗒”地敲着上臂部分。就算说他缺乏表情也很容易看得出,这是他焦躁烦闷的举止表现。
走在他脚边的人,是没有在雪中留下脚印——然而也没有被风吹飞。身穿一件松垮垮的袍子,外表就跟小孩子一样的“蛊溺之杯”皮尔索恩。
“还没有啦。现在布法尔那边虽然正在向各方面进行确认,可是任何一处都希望甚微啊。”
说完,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派往大和田的部队似乎因为封绝遮断了通讯,横田那边也一样。多半是敌方预料到我们会撤退,所以才预先准备好各种各样的妨碍手段吧……就像这座山一样。”
“实在是太糟糕了。人家说逆境才是考验人的时候,现在这副模样就跟落第没什么分别啊。”
利扎贝尔唾弃般地说完,抬头看向暴风雪的彼方——仿佛在嘲笑着紧急赶往根据地“星黎殿”的他们似的耸立在眼前的巨大壁垒。
看起来就像是风暴根源般的、仿佛被谁用斧头胡乱砍了一通似的嶙峋石壁;还有如同把地面硬顶起来似的山地,以极其复杂的地形融合而成的中央分水岭——谷川连峰和奥利根山地。
现在,在这个极其险峻的地方埋伏着相当数量的火雾战士,并且为了阻挠东部方面主力军撤退的步伐而构筑起阻止防线。这一队似乎是直到最后也没有参与支援东京总本部攻防战的游击队,他们最难缠的一点,就在于其出现的时机。
这个游击队,在登陆新渴的东部方面主力军向东京进军的时候完全没有进行任何妨碍活动,然而在他们接到根据地遭遇突袭的报告而准备撤退的时候……也就是当他们丧失了发起攻势的余力,陷入了不得不尽快赶回去支援的状况下时,那支游击队就为了拖延这一时机而挡住他们的退路。
如果他们在东部方面主力军进入关东平原之前就采取阻止行动的话,通过向东京请求援军协助的方式,在这种状况下说不定还能捡回一场胜利。最低限度也应该能在这个要害地点拖延到开始撤退的时刻。
然而,对火雾战士阵营来说,那根本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因为假如对方在只需要转身跑几步就能赶到新渴港的地方开始撤退的话,东部方面主力军也应该会有一部分能成功脱离追击,从而离开日本。只有让敌方部队深入东京之后再阻挡其退路,他们游击队的战斗才会产生战略上的意义。那就是想身在敌军中孤军奋战的“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利淑所率领的攻略“星黎殿”的火雾战士兵团提供间接援军,这样一个意义。
通过这条阻止防线,只要把行军速度远超人类的“使徒”部队拖上几天,或是短短几小时的话,就能使己方不对在远方决战战场上占有优势(如果说得更消极一点的话,那就是可以削弱撤退时的敌军包围网战力)。东京总本部为了创造这种状况而选择在市区展开笼城战,经过几乎面临陷落的一场苦战,才成功得到了当初所预期的结果。
当然,被敌方获得预期结果的另一方,也并不会甘于接受现状。包括采取浪费宝贵时间的绕路措施在内,为了进行临时协商而让大军停留在这里。
作为协议的前提条件,现在他们已经把人员派遣到人类设施,努力进行着对整体撤退状况的情报收集和确认工作。
如果在那里的不是米卡洛尤斯那混蛋的话,我早就下达突破命令了啊。”
“对方也当然是明知这一点才作此安排的吧。现在不但给了那家伙准备的时间,而且地点还是正值暴风雪天气的山地,实在是糟糕透顶了。”
利扎贝尔和皮尔索恩,现在还没有见到应该在这个地方指挥着阻止防线——至少也是其中一员的火雾战士“兴趣绘画师”米卡洛尤斯·丘夷的身影。可是,从跟前锋接触过的讨伐者们的战术来看,他的存在已经是再明显不过了。
在他们踏入山岳地带时发动袭击的那伙人,从气息到外观颜色都被巧妙地伪装成了雪山的一部分。“兴趣绘画师”的能力,是可以通过手中的画笔来随心所欲地操纵物体的色彩,甚至连特性也一并改变。如果在石头上画出木头,那么这块石头就可以燃烧。如果在雪中画一把剑,那么雪就可以用来砍树。只要凭这种力量在讨伐者身上画出风景的话,他们就会融入风景,成为只要不动就不会被任何人察知的存在。
因为火雾战士就算不吃不喝也不会在冬天的雪山饿死或者冻死,如果被他们在这样的庇护下潜伏起来的话,对行军的一方来说简直就是地狱。除了部队队长级别的“使徒”也会轻易遭到偷袭之外,更重要的就他本人——名为米卡洛尤斯的男人,也不知道跟他的病态容貌相符还是相反,其想像力天马行空,而且还是个好战分子。要是鲁莽发起攻击结果蒙受意外损伤,接着又被东京总本部的追击部队赶来夹击的话,那就会徒增大量无谓的损失(利扎贝尔和皮尔索恩都完全没想过会输)。所以还是万事慎重比较好。
哼!——利扎贝尔仿佛故意似的咂了一下嘴。
“这全都怪德卡拉比亚那条该死的泥鳅采取了那么糟糕的策略。而且还把‘神谕’也收了回去。害我们连撤退的状况也没办法把握。”
对已经跟他共事多年的皮尔索恩来说,这个大骂出口的上司——明明很粗鲁却是个烂好人的搭档——心底里在想些什么,他看得比谁都要清楚。
“刚才明明还变了脸色大喊‘一定要坚持到我回去为止!’的家伙,现在怎么又这样说了。”
“……那个当然是坚持‘星黎殿’和‘神门’的防卫线的意思啊,这还用问。”
“好啦好啦。”
皮尔索恩随口应了一句,就放下扛在肩上的皮袋,从里面拿出一张大型作战地图。他先躲在树后以防被强风吹破,接着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摊开,然后以现在所处地点为中心重新折叠。
(日本虽然通信网发达,但是很狭小……主要的通信基地,不用说都全部先被火雾战士捷足先登了……这么一来,就只有依靠参谋阁下委托人类建造的秘匿设施了吗。)
在地图上,以进军路线为中心,密密麻麻地描画着许多紧急联络用的设施位置。皮尔索恩根据各自的距离计算着要获得综合性情报所需的时间。
(其他的日本侵攻部队,本来也应该会在这种时候根据状况来发送先前制定的代码,现在也不知道执行到什么程度……而且总感觉在撤退之后一直处处受制。)
想到那段对人类来说很短暂,对“使徒”却很漫长的时间,皮尔索恩不禁叹了口气。
“不管怎样,我们在还没把握到整体状况的情形下也不能乱动啦。要回去参加包围战,也恐怕要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唔,而且东京方面的索敌网构筑还不够完善啊。
利扎贝尔虽然满怀郁愤,但还是站在司令官的立场上作出了冷静的判断。
“如果其他部队能在没有受到妨碍的情况下保留兵力成功撤退的话,我们也可以无视损伤采取一点突破的战略。但是如果相反的话,就必须慎重地采取绕路行军的策略了。”
皮尔索恩点了点头,把地图收回到皮袋里,重新扛到肩上。
“在等待联络的期间,如果这阵强风退去的话,就可以使用我的‘邪神’了。”
那恶名昭著的自在法——能让吸人体内的火雾战士连同其契约的“魔王”一起陷入酩酊错乱状态的毒雾“邪神”,也因为现在吹刮的强风而无法充分发挥其威力。
“如果强风退去的话吗……要是参谋阁下所通达的‘虽要警惕却值得欣喜的、反常的天变地异’那个东西真的出现的话,我看也应该能对道具们起一点震慑作用吧。”
覆盖在山岭上的云层,完全没有任何变化的征兆,依然是厚厚的一片。
中东——
在遥远的星空中。
“终于捕捉到下一个了吗。不过名字有点陌生啊,他们说占领了哪里来着?”
“是德黑兰附近的军事通信基地。据说自从封绝解开之后,就完全看不到人的活动……大概是杀人灭口和补给需要吧。”
“补给吗……”
“因为机舱内除了警告灯之外什么都没有安装,所以舱门打开就是降落的信号了。”
“知道啦知道啦。反正打头阵的是你,我这个随从就躺在这里等待时机吧。”
“真是的——!”
他们一路向着目标前进。
前方——
位于里海以北的通信基地。
在万里无云的明朗月夜下,外周以铁栏围成巨大方形的基地,在周围一片石山和干燥荒野构成的黑白世界中,作为唯一的文明孤岛漂浮在那里。在那里面,现在已经看不到人类的身影。因为在被占领的时候,除了极小部分之外,都几乎全被啃食一空了。
取而代之的是,在基地内外挤满了各种人形异形的群体。那些都是为攻略西部战线而派出的[化装舞会]——希腊、埃及两方面军构成的混成军。他们随处燃起颜色怪异的火焰进行野营的景象,看上去既像是星空的一部分落到了地面上,也像是地狱的一部分景色浮上了大地。
接到根据地“星黎殿”遭遇突袭的异常事态报告,负责对包括这两军在内的西部战线全军的撤退行动进行总指挥的人,是希腊方面军的指挥官“狞暴之鞍”欧罗巴斯。
他的身影,如今正出现在基地司令室的通信终端之前。也就是在只有显示屏幕作为照明光的昏暗房间里,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其中似的黑衣青年。
“东部战线的主力军被拦下来了吗。那毕竟是利扎贝尔大人,应该不会采取鲁莽的手段,但是连回去的油船也被破坏了的话,恐怕主战场回归的延迟是无法避免了。”
读完刚刚收到的暗号通信后,欧罗巴斯叹息道。
屏幕上大半部分都由数字组成的暗号(实际上那是他们平常使用的作战计划上的行动代码),显示出以他们的根据地遭受突袭为开端的战局变化,依然存在着很大的变数。
虽然南北防卫线的部队已经倒转矛头赶回来救援,可是由于火雾战士们才去的迟滞战士而至今未果。东部方面则是利扎贝尔率领的主力军受阻,西部方面也遭到了处于同样意图的中小规模的零散追击等等——这些情报虽然通过战前预先准备的通信手段得知,但是最关键的主战场详细情报还是因为乱战的关系而停滞不前。
在没有了德卡拉比亚协助的现在,要在广范围内把握撤退的各军的情况,就只能依靠人类的机械。但是无论在便利性还是实时性上,都远远比不上自在法“神谕”。
(总司令官的存在意义,并不仅仅在于有用的自在法。现在的我们,还失去了明确而严格的指示……真希望这只是暂时性的。)
事到如今,欧罗巴斯才怀着痛苦的自觉,深深地体味着自己本来心存不满的前.总司令官所带来的恩惠。再加上他要履行自己被赋予的职责——在西部战线上的撤退总指挥——而必须获得包括撤退目的地在内的各部署详细情报的话,这种感觉就更显强烈了。
在主力军已经作为“星黎殿”的援军先一步到达的现状下,他和他所率军队的任务就是掩护各友军的撤退,力求向“星黎殿”输送尽可能多的兵力,同时作为后盾将敌方的追击部队拦截下来。那并不是单纯的只要尽快撤退就行的轻松立场。在已经完成对友军传达现阶段指示的现在,他就必须配合这个职责来决定自身的行动方针。
“这边要是没有斯托拉斯大人在的话,恐怕也会很危险呢。”
从写着同样内容的纸上了解到目前战况的白衣女人——身为副官的“胧光之衣”蕾拉耶说道。
“如果要打一场硬碰硬的撤退战,那昏之淑女要真正发起追击的话,就算是哈勃利姆大人,恐怕也必须耗费相当多的时间呀。”
“幸好,她似乎并没有打算追出来。”
在她的背后,阅览着同样的报告纸的高挑男人,以阴阳怪气的低沉声音接着说道。身形就像从上世纪初的古老照片中蹦出来的绅士一样,一张难以判断年龄的白皙美貌,从那暗灰色的高顶礼帽、燕尾礼服和披风之间隐约浮现出来。
“其他的方面军似乎也并没有遇到足以造成致命伤的追击……恐怕昏之淑女是打算一直坚守着作为战线突出部分的安德雷要塞吧。毕竟她们那边的军队万一崩溃的话,欧洲的外界宿就会彻底丧失可依赖的战斗力了。”
他正是“冀求之金掌”马蒙,也就是在此地跟欧罗巴斯会师——担任埃及方面军指挥官的“红世魔王”。
尽管所有人都一致认为他有强大的实力,但是他却对身为区区“使徒”的欧罗巴斯担当撤退总指挥这件事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服,甚至反而积极地跟他配合。在会师后对今后方针进行协商的时候——
“在这里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作为撤退友军的援护兵力,希望你能让我们也加入其中。我想诸位火雾战士也不可能毫无动作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全身而退。我们迟早都应该会遇到大规模的追击部队……作为抵抗追击的战斗力,我想应该是越多越好吧?”
他也朗朗有词地作出了这样的回答。既拥有一名冷静的指挥官的卓越见地,平时也洋溢着威严十足的稳重感——雷拉耶在暗地里对他的评价则是形迹可疑——他就是这样的一个“魔王”。
不管怎样,欧罗巴斯还是以总指挥的立场进行着思索——
(在北方撤退的西部方面各军,已经绕过里海北侧进入了横断哈萨克斯坦的路线吗……在后方保有最大战斗力的安德雷要塞,出于其自身的重要性,至今并没有采取任何积极性行动。)
根据现时刻所能得到的情报,重新对整个战局进行全面概览——
(然而其他的地域,特别是我们所在的西部战线的南方,是最为接近势力圈边界线的……那些道具们在安德雷要塞依然健在的前提下,现在应该可以随意移动各战线的战斗力吧……而且本来根据状况需要投入战局的预备兵力,也可以全部转追击兵力。)
根据浮现在通信室屏幕上的地形图,决定了自军的方针:
“果然应该警惕的还是敌人的大规模追击……至于路线方面,首先应该会突击我们南方的军队,继而北上以求阻挡我方全军的脚步——大致上应该是这样吧。马蒙大人,请恕我厚颜,我希望接受您愿意提供协助的申请。”
接受邀请的“魔王”优雅地把身一弯,遵从了“使徒”的指示。
“我本来就有此打算,而且撤退指挥权是在您的手里啊。”
另一方面——
在逐步接近的星空之上。
“以飞机运送兵员吗。这总是让我想起那些麻烦的家伙,实在郁闷。而且又狭窄又黑暗,这到底是什么奴隶船啊。而且天空这东西,从以前开始就是一个人自由自在地飞才合道理……”
“你自己明明还特意躲进那狭窄的待机床铺,还嘀嘀咕咕的说什么——啊,你什么时候喝起酒来了!?”
“现在还没过超过本周的规定量啊。反正待机期间这么闲,你就随我喝……呜噢!?”
“现在是例外!飞机已经开始进入下降准备了耶!”
“知道啦好痛痛…!快还给我啊!”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他们的飞机,开始了下降。
前方——
在对以通信获得的所有情报都进行过确认后,三人就走出了司令室。
这时候,马蒙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住脚步——
“辛苦你啦,真的帮了我们大忙喔。”
向他们的身旁——坐在终端机器前的人类男子温柔地说道。
那个人一听顿时整个人跳起来,全身的骨头都抖得咔哒咔哒作响。他就是被迫按照三人的指示对终端进行操作的通信士,也就是这个基地的最后幸存者。
“请、请不要杀我……!”
看到他颤抖得连恳求的姿势也难以维持的样子,马蒙露出了悲哀的表情。
“啊啊,对于这些先生们我实在感到很抱歉,真的。”
说着,他就环视了一下司令室内的情景。
在这个相当宽敞的房间里,无论是地板还是天花板,都显得有点潮湿和散乱——原因就是之前曾经是十几个人的物体……大量的鲜血,以及无数的碎肉。
马蒙把纯白色的手掌按在他颤抖的肩膀上——
“但是——”
以那纤细身体不可能产生的强大力度压住了那几乎又跳起来的身体,同时以不合时宜的柔和声音细语道: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你就不会照我们说的话去做了吧?”
“哇、哇啊!”
感觉到声音如此接近,通信士几乎连话也说不出来。
在基地所人的人类之中,他的境遇可以说是最糟糕的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到底被什么东西袭击,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他全都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整个基地变得只有自己和其他的司令室要员,接着就是三个打扮怪异的可疑人物(他并不拥有足以作出“时代错误”这个判断的知识)突然闯进了司令室。询问他们是谁的值班士宫马上被斧头砍成了两半。面对大吃一惊的其他要员的枪击也若无其事——尤其是现在把手放在自己肩上的男人,以压倒性的力量优势、而且还是两手空空的就把他们全部杀光了。最后剩下的自己,就只能按照他们的指示操纵起通信机器。他知道的就只有这样的事实而已。
如果从客观角度来描述的话,司令室外面的所有人,都被“使徒”们在封绝之内啃食得一干二净,而司令室里的十几人也一个个被惨杀而死,唯一只有这个通信士作为操作机器用的人手被留下了活命。
不管怎么说,他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
马蒙以无比温柔的声音,向那个人说出了事实(对他自己来说)。
“当然,我已经不会再做‘杀人’这种无意义的事了。”
“真、真的……吗?”
第一次在脸上路出喜色的他,却看到了近在眼前的诡异笑容:
“这都是为了达到威胁你的目的才做的事。至于你的话,我会好好的——”
以年龄不祥的美貌大大地张开了嘴巴,路出里面的血红舌头和异常尖长的犬齿。
“——把你吃掉。”
“!?”
他的利牙才刚咬在僵硬的脖子上,通信士的身体就瞬间燃起了黄檗色的火焰。火焰并没有把他的身体烧成焦炭,只是逐渐使其轮廓变淡,并且慢慢被吸入到马蒙的嘴里。
在门前待机的欧罗巴斯和雷拉耶,对此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首先应该向两军下令,就算降低速度也必须巩固阵型,这样比较好吧。”
“为了配合北方友军的撤退步调,每到一个地方也必须进行传令和通信才行呢。还真是一件需要耐性的工作。”
各自说完,就离开了司令室。
随后也马上转身跟了上去的马蒙,在离开的瞬间环视了一下室内的惨状,自言自语道:
“哎呀呀,我还真是太没度量了,失敬。”
极近处——
在开始了急速下降的飞机上。
“根据确认情况表明,似乎是位于最南端的集团,我们是不是成功追上了‘炀煽’哈勃利姆的主力部队了呢?啊,我都说现在不能喝了!”
“哇!……谁知道,就算不是他们,只要能减少他们的人数或者截住他们退路的话,就等于是对正在前线发起猛攻的大胆妈妈的支援了嘛。之后的计划,就要看埋伏在各地的斥侯发来的结果报告啦。”
“嗯,总而言之,我们就先谨慎迅速地完成眼前的任务再说吧。”
“就是这么回事。这是久违的大规模战斗,要小心行事哦。”
“好啦好啦.,别总是在这里打情骂俏的。周围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过来了耶。”
在他们面前,舱门打开了。
下方——
基地内,在星空下甚至弥漫着微量倦怠气氛的军势,在接到进军命令的瞬间,顿时就像被点燃的火把似的开始活跃起来。有着巨大的人就带着滚滚烟尘站起来,能在天上飞的人就加入了上空警戒部队的行列,人形和中等体形的人则开始组成整齐的队伍。
这时候,在月光下登上了监视塔顶部的欧罗巴斯,由雷拉耶和马蒙伴随左右,向基地内外的大军发出号令:
“现在我向在此地会师的两军中的各位将兵宣告!我们从现在开始就要共同踏上回归‘星黎殿’的行军之路!跟先行的外界宿征伐军总司令官‘炀煽’哈勃利姆阁下会合,和直卫军司令官‘淼渺吏’德卡拉比亚阁下同心协力,守护我们的‘星黎殿’!!”
两名司令官的称呼已经跟开战时有所不同。
这个事实,可以说已经如实反映了战况的混乱和错综复杂的程度。
然而即使如此,混成军的士兵们还是对“前往守护根据地”、“为战友提供支援”等等这些另一方面的事实感到巨大的鼓舞,在夜幕下的荒野中响起了壮大的欢呼声。
“噢噢噢噢噢——!!守护我们的‘星黎殿’!!”
“把亵渎神之御座的道具们赶跑!!”
“盟主万岁![化装舞会]万岁!!”
紧接着,欧罗巴斯以热切的口吻高声叫道:
“不过,我们的进军并不是单纯要快!我们必须跟北边的友军将兵维持一致的步调,以秩序整然的步伐回归!误以为这次撤退意味着胜利的道具们,迟早都会发起不自量力的追击!但是,我们一定会粉碎他们的图谋!我相信你们一定可!”
说到这里,他又停顿了一会儿——
“愿意响应我信赖的人,现在高声喊出来让我看看!以你们的呐喊声向北方的战友们展现你们自己的骄傲!来——我们的盟主‘祭礼之蛇’啊,请您看着吧!!”
说完就把他的长柄斧头高高举向星空。
将兵们立即发出了齐声呐喊:
“请您看着吧!!”
大大小小的“使徒”齐声发出的呐喊,仿佛要把周围的夜幕也震裂开来一样。
把这声呐喊理解为士气的欧罗巴斯,凌厉地把手中斧头一挥,下令道
“开始进军!!”
听到命令后,巨大的“使徒”作为开路先锋越过了基地的围栏。队伍整然的“使徒”们也跟随在后,上空的警戒部队也解开圆环的一端改变了方向。
作为指挥官环视着全军状况的欧罗巴斯——
“…………”
忽然在中途发现视野中出现了某种异物。
在不断交错飞行的警戒部队和进军的地面部队中间。
“……”
在明亮度清晰无比的星空中——
其中一点——可以从距离判断出大小的黑色影子。
“!”
并不是鸟类,而是相当巨大的飞行物体。
正当他准备向周围发出危险警告的瞬间——
极光在夜空一闪而过
进发出比任何星星都更明亮的光辉,笔直地刺向地面。
就在向前行军的“使徒”军势正中央。
那发生爆炸后不断向周围扩散的光芒,其颜色先从绿变成黄、接着又变成红色、紫色等等鲜艳的色彩……简直就是极光。那样的极光,又闪过了一道——把巨大的“使徒”从脑袋开始劈成了两半。
面对这样的攻击,欧罗巴斯——
(接下来就是这里!)
完全以直觉做出判断,正准备向身旁的两人发出警告然而马蒙已经用肩膀把他撞开——
“接下来就是这里呢。”
同时温柔地牵起了雷拉耶的手,以华丽的动作向空中跳起。
“噢!?”
就在欧罗巴斯的黑衣闪开的瞬间,新的一缕极光果然就从正上方袭来。监视塔在耀眼的极光中马上被炸得分崩离析,碎片并没有燃烧起来,只是变成焦炭向四周飞溅。
欧罗巴斯背对着爆炸的光和热落地,同时开始飞奔起来。
(果然来了吗。)
一边跑一边挥起长柄斧头,以大音量向军势下达指示——
“别集中在一块,散开!空中警戒部队负责阻止敌人的接近!”
“就算同样是在天上飞,面对‘那孩子’的话也最多只能拖延点时间罢了。而且,那孩子在这里,就意味着——”
“我知道!”
欧罗巴斯以大声回答了跟随在身后的雷拉耶。这并不是因为觉得她烦人,而是因为对目前状况感到激愤。当然,就算情绪高涨,脑子还是很清醒。
“马蒙大人!能请你在这场交战中稍微阻挡一下那家伙吗?”
“我试试看吧。不过,对手毕竟是对手,还是需要花相当大的功夫。”
在旁边悠游自在的飞着的马蒙以溶物启事的表情回答道。
在他周围,从突袭的混乱中恢复过来,并且散开准备迎战的士兵们大叫了起来:
“来了,在上面!!”
“那个激光,是天路少艾吗!”
“那个”正式以猛烈的速度自天而降,对准了空中警戒不对在空中构筑的封锁网直冲而去。那个在身后留下一道从绿色变成红色紫色甚至是白色的朦胧激光的物体,是一个巨大的——箭镞。
从其前面轮廓中突出一个少女的头部——看起来就像一架小型战斗机似的那个物体,从两侧放射出有如流星群般的极光,将企图挡住去路的一群空中警戒部队成员炸得粉碎。同时,又将前端大大抬起,以极高的速度在几乎擦到地面的低空中一掠而过。挡在前路上的所有人都被尽数贯穿,或者被切成两半后撞飞到别处。
这时候,在其突进方向上,那座耸立在基地旁边的石山似乎挡住了去路。然而箭簇并没有改变方向,而是从正面撞了过去。周围顿时爆发出巨大的破碎音、大量的烟尘和极光的碎片。
对于这种压倒性的破坏力,欧罗巴斯不禁感到战栗(当然,他并不认为发生这种碰撞会对“她”造成什么损伤),于是从人形摇身一变,化作一匹嘴巴和鬃毛都冒着橙色火焰的黑马。只见那黑马做了一个抬高前腿的挺身动作,以强硬的声音向副官喊道:
“雷拉耶,坐上来!”
“我的‘尼姆罗迪之绢衣’可是很纤细的耶,可别摇得太厉害喔。”
跟嘴里的挑逗之言相反,雷拉耶以脚尖落在了他的背上。覆盖在她身体上的柔软衣服,其衣袖和衣摆都被风吹得鼓胀起来,向外侧大大展开。在这样高的视点下,她跟身旁的马头一起环视了一下混成军准备战斗的情况——
(哟,什么时候。)
马上察觉到了周围发生的异变。于是她首先进行确认:
“欧罗巴斯,马蒙大人,道具们——”
“这么多的人数,到底是什么时候……是从刚次的飞机上空降而来的吗?”
现在已经出现了相当数量的火雾战士,正从远处包围着他们。正如欧罗巴斯所推测的那样,他们正是从那架此刻早已越过地平线彼方离开的飞机上空降下来的火雾战士。
“让可爱的恋人来个华丽登场吸引我们的耳目,自己就趁机用操偶术引导空降的路线,应该是这样吧。虽然一向都是这样,不过他也真是个面面俱到的人呢。”
从总算开始平息的烟尘中,正如马蒙所说的那样,让空降的火雾战士正确地落在包围敌军的要点上的男人终于现身了。
“原来不是哈勃利姆的主力军吗。最近我的运气也太糟糕了。”
“人家不是常说不勤快就没有奖励嘛?也只有老老实实地按部就班啦。”
以一顶深深盖过眼睛的软毡帽隐藏着视线,身穿的那件竖起衣领的军大衣正在迎风翻飞——那是一个看似有三十岁左右的瘦长男人。只见他的腰间交叉地束着粗粗的皮带,下垂的两手都各拿着一个火雾战士的神器——也就是以木片组成十字形状的、用于操纵活动木偶的操纵具。
在他身旁,站在稍高一段的崩塌岩石上的是一位少女。
“对手是谁都一样,我们只需要做火雾战士该做的事就行了!”
“哎呀,是欧罗巴斯带领的军势……这可有点麻烦。”.
“而且,连马蒙也在。这到底是上上签,还是下下签呢。”
年纪大约十五六岁,一眼就能看出内心紧张的温和容貌,衣着也是一套穿得整整齐齐的西服(其实就跟旁边的人一样),外面还披着一件大大的绿色外套。在她的左手上,正展开着一把以神器的箭簇为两端,闪烁着极光色彩的大弓。.
欧罗巴斯小声地念出了这两位可怕的火雾战士的名字。
“——‘鬼功操纵师’萨雷·哈比希茨布尔格,‘极光射手’琪娅拉·托斯卡纳——!”
在雪停后的夜幕下,出现了一幕奇怪绝伦的光景。
从西侧涌出来的楝色光芒,整铸剑覆盖了展开在坠落的“星黎殿”前方的平原区域。在染上颜色却没有融化的雪地上飞驰的大军中的每一个人,也想被覆盖上一层薄皮似地,染上了同样颜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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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不可思议的光芒名叫“荧燎原”——是能对踩上去的人施加保护并强化其力量的,“炀煽”哈勃利姆的自在法。
继承了“淼渺吏”德卡拉比亚的遗志,成为[化装舞会]全军的总司令官的他,那双头防毒面具加破烂斗篷的身影.如今正处在其作为援军率领而来的大军后方。
这这样做并不意味着他胆小,反而正好相反。因为他预料到,将会有一名火雾战士无视军容的厚薄,直接以他为目标发起袭击。为了尽量不让士兵们在这场战斗中白白牺牲,他才采取了这样的措施。当然,这都是以他自身拥有足以单独对抗那名火雾战士的战斗力为前提的。
可是现在,这场对决却并没有发生。
关于目前战场的整体情况是,在由剑山般的岩峰群构成的山岳地带中仅存的一片平原区域——位于坠落在其北端的“星黎殿”前方,直卫军和要塞守备队正在巩固防守,而来自南侧的火雾战士兵团则正在发起猛攻。
当初在南边山岳地带遭到阻拦的火雾战士兵团,由于“神门”的暴露和“星黎殿”的坠落、以及随即发生的预备兵力溃灭和“岚蹄”费可鲁的丧失等等有利时机,发起解禁特殊能力的强力攻势,把舞台推进到平原区域的激战。
在这种危机状况下,德卡拉比亚采取了舍身守护的策略,直卫军和要塞守备队方面也暂时稳住了脚步,但那也只是一时间的事。由于“犀渠守护者”扎姆艾尔·德曼提乌斯的进军道路的开拓和兵团方预备兵力的投入,两军的均衡终于被打破,德卡拉比亚已经战死,突破“星黎殿”的防守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然而——
现在,正好就是德卡拉比亚拖延的那段短暂的时间,为[化装舞会]方赢得了援军到达这个喜讯。
而且出现的援军,并不是佐菲她们特别警惕提防,同时也认为不会马上到达的南北防卫线部队。而是本来应在正处于遥远的西方撤军路上的西部方面主力军,以及他们的指挥官“炀煽”哈勃利姆。
战场的形势开始逐步发生逆转。
扎姆艾尔通过“吉修卡之丘”构筑起来的进军道路,是为了一口气突破在“星黎殿”前面铺设防卫线的直卫军和要塞守备队而设的。因此,其形态为横跨于平原区域中央的最短距离的石砌桥梁,兵团也同样以一条直线的形式向前推进。
相对的,哈勃利姆率领着以“荧燎原”强化过的军团出现的位置,正好就是在这条进击路线的侧腹……也就是平原区域的西侧。兵团遭到突然涌出来的大军的横向袭击,不得不在只差一口气就能拿下“星黎殿”的位置上停顿下来。
桥梁现在已经成为耸立在平原区域的低矮城墙——
“可恶的浑蛋!明明只差一点了啊!”“呀啊啊啊啊!”“为什么会从那里冒出援军来啊!?”“你有时间说话倒不如先把敌人踹下去!”“什么,‘荧燎原’——是‘炀煽’哈勃利姆吗?开什么玩笑!””“呜嘎啊,可恶!”“别让他们上来,会被打断阵型的啊!!”
为了应付一窝蜂地涌过来的军势,火雾战士兵团已经应接不暇了。
相反,为了挽救友军危机而竭力奋战的西部方面主力军士兵们,在“荧燎原”的辅助下更进一步提升了士气——
“上吧上吧,快上——!!”“嘿啊,死吧死吧,全都去死!!”“竟敢把‘星黎殿’捣乱成这样,你们这帮讨灭的道具!!”“杀杀杀,为德卡拉比亚大人报仇!!”“呀哈哈哈!看到没有,肮脏的窃贼们!!”“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的!!”
以惊人的猛烈气势向桥梁发起猛攻。
兵团的总司令官“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如今正从远处——作为现在的后方基地(话虽如此,由于火雾战士根本不需要补给物资,所以其用途也就只是等待伤势治愈的休息所而已)的分城城墙上——眺望着这一幕突袭的激战场面。
以一击粉碎德卡拉比亚这种大人物带来的体力消耗,并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恢复的。虽然明知这一点,但是她的内心还是在跟“很想飞到如今正陷入苦战的讨伐者们身边”这个诱惑作斗争。
“真没想到会被预料之外的援军横插一枪呢。”
“果然,所谓的战争就是无法如己所愿的东西啊。”
“拂之雷剑”建御雷之神抢先一步封住了契约者的懦弱之言(她们——或者应该说所有的火雾战士——并不知道斯托拉斯拥有这样的自在法)。
对这种严厉的关怀心存感激的佐菲,立刻重新换上了在危急时刻最需要的、身为总司令官应有的表情。然后,她就向背后——并非因为寒风而变得一脸苍白的“姿影分配者”弗兰索瓦·奥力克——这个刺探着敌情的副官询问道:
“现在,还剩下多长的时间?”
“是、是的。本来因为急行军而乱作一团的阵形,不知为何到现在突然变成整然有序的齐步进军……我想就算快的话也应该有三十分钟左右的空余。”
“大概是哈勃利姆预先派人去传令了吧。通知他们自己先走一步,叫他们整理好万无一失的阵容,好好塞住后方别让敌人突破之类的。”
通过能以踏雪的敌人行动来捕捉远处情况的神器“斯普雷特”,“布置之灵泉”古洛戈赫按照契约者的报告作出了这样的推测(顺便一提,这个推测完全正确)。
没错——本来一直警惕着的来自背后的援军——南方防卫网的部队,终于在弗兰索瓦的感应范围内出现了。来自相反方向的北方援军也毫无疑问会在不久之后出现。
由于出乎意料的援军和包围圈的缩小,火雾战士兵团所保持的有时限的优势也开始逐渐丧失了——面对这样的实感,平时以豪胆著称的佐菲也不禁握紧了手掌。只有平静的表情毫无变化,转而向旁观者看去——
“现在,也差不多要陷入难以观战的状况了。如果是你一个人的话,我想要突围而出并不是什么难事……我看,你是不是应该把‘尽早脱离’这个选择纳入考虑范围呢?”
听了这句话的两人——“皓露之使者”辛塔希尔和“殊宠之鼓”托拉洛克,却很干脆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声音如常,同时也包含这通透的笑声——
“我们还什么都没有看到啊。就算在这种半生不熟的情势下被赶出去,我们也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和意志。这方面的‘关照’,还是请你不必多虑了。”
“就是这么回事。这虽然是有点无礼的说法,就凭被你救了性命这种‘人为的事实’,我和剩下的‘四神’也不会有所行动,也不会继承你的立场去率领讨伐者们的战斗。”
如果在这时候卖个赌上性命的人情,以此作为自己万一遇到不测时的保险——佐菲的这个稍带私心的如意算盘,已经完全被看穿了。不愧是火雾战士中处于特殊地位的‘大地四神’,简直没有任何乘虚而入的余地。
佐菲只有投降,同时怀着少量的抱怨之意笑了起来,对自己的无礼道歉道:
“对不起。竟然拿自己的死来威胁人……现在迎来了危急时刻,似乎连我原本也很讨厌的差遣别人的坏习惯,也不自觉地暴露出来了。”
“萨、萨伯莉淑总司令官……”
在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弗兰索瓦,感受到那种好像接下来一定会死似的气氛,原本已经很苍白的脸就更变得全无血色了。平时一般都会斥责他的古洛戈赫,也好像在抗议似的沉默不语。
建御雷之神干脆怀着开玩笑的心情笑了起来。
“嘿嘿,在手下士卒听得到的地方说出有关自己死的话来,这可是连续两次的失态啊,‘震威之结手’佐菲萨伯莉淑君。”
作出回答的佐菲,则回以坚强的笑容:
“的确是呢,‘拂之雷剑’建御雷之神氏。总觉得从刚才开始就老是做错事。弗兰索瓦,看在我们五百年的交情份上,你就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吧。”
“是的。”
“恶鬼也会流眼泪……还是应该说鬼也有生病的时候呢。”
占洛戈赫说了句逗趣话,身为总司令官的两人这次才在内心想道:
(话说回来,西部方面的主力竟然连同指挥官一起早早回归,这实在是一大误算。)
(的确,哈勃利姆精通战术和战略,确实是个危险到极点的对手……这样看来。)
就在这时候——
远方的战场上,传来了一阵规则性的轰隆巨响。
众人对这种巨响也心中有数。
“还好好地把‘磷子’炮兵也带回来了呢。”
想到自己所危惧的事情一再发生,佐菲不禁咬紧了牙关。
建御雷之神的声音中也渗透着沉重感。
“看来是打算向扎姆艾尔·德曼提乌斯的建筑物发起真正的摧毁攻势了。”
“嗯……在这样的状况下,可不能失去仅有的一点地利优势。”
说完,她就马上决定再度出击了。
虽然力量的消耗还没有完全恢复,但是现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虽然扎姆艾尔是一个很有经验的指挥官,而且战斗中的火雾战士们都是强者云集的好手,但是从阵容上来说并没有为应付意外袭击做过准备,而且战斗的对手还是被哈勃利姆的“荧燎原”强化过的大军。如果在这种状况下连作为低矮城墙的桥梁也被他们轰碎的话,就会陷入无法收拾的纯消耗的乱战……这样就会让陆续有援军到达的[化装舞会]获得压倒性的有利优势。
(当然,哈勃利姆肯定是这么想的。)
(再补充一句的话,他应该是打算以此作为威胁,来诱使我们出战。)
原句到来的影响,并不在于单纯的兵力差距,完全就在于哈勃利姆作为指挥官的本领。而且自己现在也只能被动地走上对方所铺设的没有其他分支的道路。两人不禁从心底感到巨大的威胁。
然而,两人还是站出来了。
作废向后转过身来,向副官下命令。
“南北方,如果有其他援军接近的话,必须做好充分的注意和警戒。除了我和扎姆艾尔之外,也别忘了通知各部队的队长。”
这时候——
“啊……”
辛塔希尔叫住了站在围墙边上的两人。
听到他相当罕见地发出了含糊的声音,佐菲她们两人不禁露
平常表情上总是充满确信的他,现在的确是很罕见地显露出不明朗的色彩。随后,他又以仿佛要让人重新意识到他的严肃容貌似的认真表情,指示性地对准了天空中的某一点。
他到底在指示着什么,自然是不用多问了。
位于那个地方的存在,就是以暗云为背景漂浮在空中的“神门”。
在其周围展开的战斗,由于哈勃利姆更为重视地面的缘故,并没有出现特别明显的变化。两阵营的乱战依然在继续。由于投入了预备兵力,己方甚至稍微占据了优势。
然而,辛塔希尔并没有在看那场战斗。
“稍微,在‘那里面’有种奇怪的感觉。”
“里面,还是应该说另一侧才对呢。”
托拉洛克也同样引导着众人把视线集中在“神门”之上。
然而,佐菲却完全不明白。
或许他的优秀探知能力会感应到什么——佐菲不禁回头看向弗兰索瓦,然而他也只是摇了摇头。
就连提出这件事的辛塔希尔本人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他们“四神”是在通过严格的修行提高对“存在之力”的适应性后再进行契约的特殊存在。说不定以那种修行培养的能力会感觉到什么东西……不管怎么说,既然连他自己也没办法确定的话,那么其他人就自然不得而知了。
弗兰索瓦终于把所有人都隐藏在心里的最大不安说了出口。
“难道是……‘祭礼之蛇’回来了吗。”
“……的确有这个可能呢。”
古洛戈赫接着发出了沉吟。
创造神“祭礼之蛇”的归还,也就意味着后来闯进“神门”的“炎发灼眼的杀手”等人的败北。这并不是对她们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而是作为身处战场的人,对意味着战争的败北一事感到的不安,弗兰索瓦只是把这种不安说了出口而已。就算是佐菲和建御雷之神,也都怀抱着同样的不安。
一瞬间的短暂沉默,被第二次炮兵齐射的巨响打破了。
回过神来的佐菲,马上把重点转回到目前战况的对应之上。
“辛塔希尔,如果你还把握到其他事情的话,请通过弗兰索瓦通知我。”
“弗兰索瓦·奥力克,你也别因为动摇延误了执行刚才的指示,万事拜托了。”
建御雷之神刚刚吩咐完,“震威之结手”就带着紫电飞了出去。
在朝着降落点前进的曲线轨道中,两人眺望着展开于天地两方的战场——
(真是的,这已经不是无法事事如愿那么简单了。)
(如果能就这样抛下不管的话,人生也不知道有多轻松呢。
以互相吐露真心话来恢复内心的平静。
“嗯,实在是一点也不轻松。正因为这样,勇于开辟道路的心才有——意义!!”
大喊一声后,佐菲就系紧了修女服的衣摆,同时翻转体势。
她的降落点所在的位置,是周围没有士兵的大军后方,也就是左右各展开一排作为炮兵的圆筒型大型“磷子”的敌方将领——“炀煽”哈勃利姆所在的地点。
身后带起一道耀眼的光轨——』
“——嗨啊——喝——!!”’
使出一记双脚飞踢。
然而,哈勃利姆在被命中前的瞬间却让自身融入了“荧燎原”的光芒中。
佐菲当然也预料到这一点。当前的首要目标,是歼灭正在对扎姆艾尔他们固守的桥梁实施集中射击的“磷子”炮兵。飞踢以猛烈的势头击碎了大地,其碎片又进一步被粉碎,庞大的紫电顿时向四周飞散开来。
剩下的“磷子”本来就不具备除炮击以外的战斗力,在紫电的爆发中马上就粉身碎骨,同时又连续发生诱爆,绽放出各种颜色的火焰飞散消失了。
独自站在其残迹中的佐菲,确认到“荧燎原”还燃烧在周围的地面上。实际上,她们彼此并非作为一队的指挥官,而是作为一名火雾战士和一名“使徒”进行战斗,这还是第一次。
“…………”
在旺盛燃烧的“荧燎原”的怪异光芒中,佐菲默默地等待着。
作为情报上的知识,虽然也从各种资料中获得过。但是在实际面对的时候,对方会如何出招,如何接招,却是很难作出估计(这一点恐怕双方都一样)。
噼啪——
左后方的岩石绽射出了一星火花。在周围的地面上,佐菲已经预先展开了一层薄薄的紫电机关以作警戒。如果有什么人从
作出反应的佐菲立即伸出手指,以收束的紫电向其击落。
出现在那里的哈勃利姆,把身体巨大化到原来的三倍大,其身体的右半部分突然在此攻击中被击飞——
“终于——登上我的舞台了吗。)
从残留在倾斜的身体上的那个烤焦的防毒面具中发出了声音。
(让身体分离成两边采取夹击和诱敌战术,这个据说是他的单人战斗方式呢。)
(如果光是这样的话,就等于什么都不知道吧。)
在以无声之音交谈的同时,佐菲还随时警惕着另一方的出现。这时候,剩下来的一方的防毒面具接着说道:
“没想到如此豪杰,也不得不主动踏上这引诱的陷阱,实在可悲。虽说如此,这也是战争的规矩。”
果然他的目的就是把自己拖进战场让自己加速消耗。知道了这一点的佐菲——
“但是,只要在这里将你牵制住,你就无法下达准确的指示了吧?虽说是陷阱,但至少也要把引诱用的饵食拿到手啦。”
怀着刺探的打算向他搭话。
那倾斜的身体以不变的口吻回答道:
“我的身体要做的事,有两个就够用了。
听到他的声音如此平静,佐菲反而感到一阵恶寒了一下周围状况。
然后,她发现了。
“!”
在远处,他们刚才出现的平原区域的西侧——
还站着另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哈勃利姆巨大化后的半个身体。
为了避免卷入战斗,身边还有布告官“翠翔”斯托拉斯在守护。
两侧,还排列着一大排一眼就看出比刚才更强的“磷子”炮兵。
“既要让你消耗力量,破坏的图谋,也要实现。”
身边的防毒面具这么说。
“射击!”
远处的防毒面具这么喊道。
从整排“磷子”炮兵中吐出来的破坏力,化作伴随强烈光芒的曲线流星群,从佐菲的头上飞过。
“扎姆艾尔!!”
发出的叫喊声,马上就被迟一步传来的、比刚才的齐射还要强烈两倍的轰隆巨响抹消了。
流星群所飞往的战场——在被炮击轰炸得崩塌了数处的桥梁上,依然展开着激烈的攻防战。
位于其中心担当前线指挥的扎姆艾尔,根据在战场外侧新涌起的力量规模,以及再次跳开躲避的“使徒”们的举动(在哈勃利姆的“荧燎原”中获得加护的人,会遵从他的“歌”而采取或进或退的行动),更重要的是根据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瞬间就领悟到目前正面临着更甚于刚才的危机。
“——喝啊——!!”
他迅速单膝跪下,以手掌击打脚下的石板。
以该处为中心,从石板缝隙间闪烁出薄墨色的光芒,把站在上面的火雾战士们尽数弹开,同时瞬间化作一道保护着他们的坚厚石壁。
几乎就在构筑完成的同一瞬间——
跟第一击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庞大破坏力,在石壁的表面上轰然炸裂开来。战场上,顺着石壁的走向燃起了一条直线的猛火,向周围释放出震撼耳膜和腹部的巨大冲击。
有着半球形屋顶的礼拜堂,在配置于其四方的细长尖塔的其中一根——
“呼——”
在其顶部喘着疲劳的粗气的“仪装之驱手”卡姆辛,向撞碎旁边的城墙、乘着火焰怒涛出现在眼前的“红世魔王”转过身,并且毫不犹豫地纵身向前跃出。
原本正准备向他施加追击的“魔王”、“坏刃”萨布拉克——
“唔!?”
对反而向自己跳过来的火雾战士感到吃一惊,面对其手中的铁棒“梅凯斯特”,不由得交叉起两手的剑来尝试将其挡住。
然而,那以无与伦比的怪力挥出的大重量物体,根本不容许有丝毫的停滞。其挥落的势头完全没有减弱,轻而易举地粉碎了企图抵挡的剑,顺便把剑的主人也整个击飞了。
黑衣人撞破了礼拜堂的屋顶,一直摔进了里面。
卡姆辛立即在脚掌上爆发出褐色火焰,强行把下落的轨道扭转为追击的方向。在已经穿了洞的半球屋顶上,再多开了一个洞冲进里面,在其内部——反射着彩色玻璃光芒的耀眼地板上重重落地。
在礼拜堂中间部分,把排椅和铺石撞得粉碎的萨布拉克,正呈“大”字形倒在那里。
两人确认了在他身上并没有肉眼能看见的损伤——
“啊啊,这种没完没了的游戏也差不多该想办法做个了结了。”
“唔,话虽如此,在弄出一道伤口之前,他是说什么也不肯停手的吧。”
在发出慨叹的同时,卡姆辛随手举起“梅凯斯特”挥了一圈,然后向地板击落。随着“砰喀”一声超越承受极限的巨响,“梅凯斯特”陷进了铺石之中。
这时候,萨布拉克保持着倒下的姿势——
“在明白这一点的前提下还是选择了近身战斗,是为了不让我向其他两人下手吗。的确,我只能具备这一个身体的知觉……你们也只不过是在躲起来拖延死期,或者马上被砍死这两者之中作选择而已。在我新的自在法‘真圣痕’的面前。”
嘀嘀咕咕的以似乎不打算说给人听的低声沉吟道。
面对如此的豪言壮语,两人——
“啊啊,可是对于以前的‘圣痕’你不是也说过同样的话吗?”
“唔,由于只有一个人的知觉而出现的大意……或者说,是被戳中了无法克服的弱点而败北——我听说这就是上次战斗的经过吧。”
虽然嘴上是说着挖苦的话,但是作为现状认识来看,萨布拉克方面明显占据着很大的优势。
让自己的身体渗透地域一带,在此范围内拥有近乎无限的耐久力和回复力的他,最缺乏平衡性的一个特征,就是知觉本身只具备于作为司令塔的人偶之上。因此在战斗中,只要有一个人牵制着他的行动,其他人就不会遇到危险(当然,不用说也知道,要凭一个人来牵制他这件事本身也是非常困难的)。可是现在潜伏在附近的其他两名火雾战士——“万条巧手”威尔艾米娜·卡梅尔和“辉烁撒布者”丽贝卡·列德均已被他的自在法“真圣痕”所伤这个事实,却成为了令状况向不利的方向倾斜的一块重石。
跟过去已经被破解的、即使是擦伤也会逐渐扩大伤口的“圣痕”不一样,这个“真圣痕”是仅仅针对无法愈合这一点进行了强化的自在法。
虽说是“仅仅”,但只要是受伤的话,就理所当然会发生体力的消耗。更重要的是,潜伏中的两人已经在战斗中负了重伤。随着时间的经过,火雾战士们将被逐步逼进不利的局面——萨布拉克的这一指摘,是完全正确的看法。
卡姆辛暂时还没有受伤,只不过是由于在后方布置自在式陷阱的位置关系,并没有站在战斗的最前线而已,并不是说他的八字刚好能克住对方。反而是作为他本来战斗形态的瓦砾巨人“仪装”也被封住了,这样的现状已经可以说是处于压倒性的不利局面。
不管如何,从萨布拉克的角度来看,只要找机会让刀刃在对方身上随便擦一下,他就可以从那里延伸出扩大伤口的自在式,让对方遭到致命的重伤。
他之所以没有执拗地向其他两人发起追击致其于死地,而选择了跟卡姆辛对阵,也都是因为他有着“只要先弄出一道伤口,之后的状况无论如何也能扭转过来”这样的自信——而且那几乎就是事实。
当然,卡姆辛也并不只是在漫无目的地逃来躲去。即使在现在这一刻,他也在思索着保护自身的措施,以及能打开局面的对抗手段。
(啊啊,恐怕她们俩光是准备最后的攻势就已经很吃力了吧。)
(唔,这边还是只能由我们这副老骨头来设法应付了。)
以无声之音互相说完,卡姆辛就把插进地里的“梅凯斯特”一举拔出。以仿佛拿着小树枝般的轻巧动作扭动右手腕,让大重量的铁棒在掌心上滑动,最后紧紧握住其下端。
“啊啊,要弄坏这样的建造物实在有点可惜。”
“唔,反正只是神的现世泡影之梦,就算消散了也不会有所怨恨的吧。”
卡姆辛继续把“梅凯斯特”高高挥起,然后在右侧的地板上狠狠地锤了一下。
在褐色火花溅散开来的瞬间,一个小小的自在式亮了起来,随即又消失了。
“叼啊,如果他一直这样躺着不动的话就最好不过了。”
跟他若无其事的口吻相反,这次他以大幅度的动作抽回了“梅凯斯特”。从其敲击地板的前端延伸出一条锁链般的褐色火焰,在拉开一定距离后绷紧为直线——瞬间,在他的怪力拉动下,地板以及下方的地面都被整块挖了出来。
仿佛要把倒在地上的“红世魔王”砸成肉酱似的,卡姆辛挥起即时制作的流星锤,在头上甩了一两圈,然后毫不留情地自上而下狠砸下去。在打击力完全释放出来之后,发生了爆炸。
“唔,目标大致上已经——”
正当比希莫特这么说的时侯,茜红色的光芒、继而是火焰——就像被诱爆似的从地板的铺石中喷射而出。卡姆辛刚要转眼看去——
“!”
在礼拜堂的内侧发生了几乎要把里面所有东西都轰飞的巨大爆炸。
翻涌澎湃的火焰,其内部隐藏着狂舞不止的无数剑刃,逐渐把连残骸也算不上的礼拜堂碎片切成齑粉。其中一把剑刺在空中漂浮的某个石块上,顿时砰地颤抖了一下。
站在石块上的人,不用说自然是卡姆辛了。
“啊啊,好险好险,还差一把没能弹开。”
“唔,那一把就是最要命的,必须非常小心才行。”
那就是最初以“梅凯斯特”打入地板的时候,在暗中配置的自在式的显现……以站立地点为中心挖出的直径两米左右的半球状地面。
保持着在礼拜堂内的相同站姿伫立不动的他,向下方俯视了一眼——确认到在礼拜堂中央卷起漩涡向上翻涌的火焰怒涛之上,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出现了对手的身影。
——简直就是徒劳的活化身一般的萨布拉克的身影。
然而,卡姆辛他们也为了不让自己的努力化作徒劳——
“啊啊,你刚才说目标已经大致上什么来着?”
“唔,应该是‘达成’吧?”
采取了某个行动。
只见他把手握的“梅凯斯特”向正上方举起。
“仪装。”
“卡迪修血印,点火。”
听到了两人的声音,在周围各处残留着激战痕迹的瓦砾中,同时燃起了几十个、几百个由褐色火焰构成的自在式。大范围向“诣道”扩散开来的那些自在式,看起来就像是稀疏的灯火。
“起动。”
说完,卡姆辛的身体就立即被同色火焰构成的“卡迪修心室”所包裹,漂浮了起来。开始向瓦砾——在每个战斗过程中细心地向其注入力量,将萨布拉克的干涉排除在外的瓦砾——集中精神。
“自在式,卡迪修血脉形成。”
在作出响应的比希莫特的声音引导下,从分散在四周的自在式中,远远地飘出无数如丝线般纤细的火焰,在跟“卡迪修心室”结合起来的同时突然变粗,开始了对心室的牵引。
“展开。”
察觉到新的攻击准备,卡姆辛朝着正准备飞扑过来而弯起身子的萨布拉克,踢出了脚下的一团石块。化作炮弹的石块在萨布拉克身边发生爆炸,而踢出石块的卡姆辛则高高跳起到空中。
“自在式,卡迪修血脉同步。”
各处的瓦砾仿佛要撞上去似的,同时向着跳起来的他身边飞来。通过看起来简直跟爆炸无异的喷射式制动,让褐色的火焰在空中膨胀了数秒钟后,突然从内侧打破了外壳——
那是一具由瓦砾构成的巨大人偶。
这正是终于成功被构筑的——然而并没有出现本应同时完成构筑的长鞭,作为其把手部分的“梅凯斯特”只是紧握在右手上的——“仪装”。
从爆炸火焰中重新站起来的萨布拉克——
“什么!?”
现在才察觉到——眼前竟然站着一具不可能存在的巨人,而且并不是仅仅是站在那里,而是扭转着腰身,正在蓄劲准备使出一记侧拳。
刹那间。
“——”
伴随着巨大物体高速移动产生的恐怖感——
嘶喀!
拳头击中了萨布拉克的整个身体。
“——嘎——啊!”
还没来得及叫喊,他就整个人被击飞了。
就像碎石似的撞在石墙上,反弹到空中。
在那高速掠过的朦胧意识中,他看到了——
“——呜。”
不知何时已经眺上空中的瓦砾巨人,正举起双脚向自己踢落的身影。
“噢噢噢——!?”
在他能发出正常声音的时候,视野已经被遮蔽,黑暗和大重量的火焰瞬间把他压成了肉酱。
褐色的大爆炸不停地摇撼着“诣道”的浅薄地层。
“啊啊,但是……”
“唔,大概是吧。”
卡姆辛和比希莫特利用落地和爆炸的反作用力再次眺起,跟萨布拉克拉开了距离。他并不会因为一次两次的重击成功命中而有所松懈。如果靠“这种程度”的招数就能将他打倒的话,他们三位本领高强的火雾战士也不会这么吃力了。
(啊啊,毕竟这身仪装,也只不过是在发现下一个突破口之前用来拖延时间的东西啊。)
(唔,而且连擦伤也会致命,至少也要弄个盾牌吧。)
就在他们这么想的时候,考验他们觉悟的身影,已经从巨人的脚印中站了起来。
“原来如此,的确不愧是有着‘破坏狂’之异名的怪物,实在了不起。但是,即是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也无法对我造成威胁。虽然这也是由我的存在方式本身的特性决定的。”
在自言自语的萨布拉克周围弥漫着的茜红色火焰,突然被凝缩到了他的脚下。
(!)
对这种火焰形态有过印象的卡姆辛,反射性地将瓦砾巨人的双脚像扎马步一样向前后张开,同时将左手大大张开并向前伸出——这就是他们的防御体势。
前方,集中在萨布拉克脚下的火焰,作为向一个方向飞行的力量在瞬间被释放出来。并非是爆炸,而是类似于锐利光带般的茜红色的猛烈攻击。
当然,作为弹头的就是带着无数剑尖的萨布拉克自身。
不用一瞬间,两者就发生了碰撞。
结果也一样,连一瞬间也不需要。
萨布拉克没能完全贯穿集中起防御力量的巨人手掌,只是在削掉小指头和手臂一部分石砾的同时错开了轨道,飞到了巨人的后方。只见他翻飞着斗篷在远处冒出的火焰怒涛上着地,注视着这无法让自己满足的战果。
“噢噢,非但没能贯穿胴体的中央,才仅仅削掉了手掌一端吗。把那种规模的力量集中到一点上防御的话,就连我的绝招也无法得到太大的战果吗……但是……”
相对的,卡姆辛他们则满怀无奈地在巨人里面注视着萨布拉
(啊啊,好不容易才收集到的材料,这么快就被削掉了。
(唔,只要战斗就会被破坏……只能作为世界的自然规律接受下来啦。)
他们之所以没有在“梅凯斯特”上构筑长鞭,也就是这个原因。由于无法像平常一样随时随地补充组成巨人用的瓦砾,他们就采用了平时很少用到的直接格斗方式。虽然作为紧急时的后备,他们在构筑巨人的时候已经保留了一部分预备材料没有使用,但就算是那样,也当然不可以随便浪费。
(唔,可是如果持续这种状况的话,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找新的突破口啊。)
(啊啊,虽说如此,如果不巩固防守的话,就连维持这种状况也会很困难吧。)
然而,跟他们对峙的“红世魔王”,却连这样的停顿也不允许。
稍微拉开距离,再次立于火焰怒涛之上的萨布拉克——
“就算有巨大的力量,也不会改变什么。就像走我平常走的路,不断接受委托,抹杀目标一样。因为拥有足以那样做的力量,所以杀掉眼前的障碍物。只是这样而已。”
在自言自语的同时跳了起来。
卡姆辛露出了讶异的表情。
“……?”
那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竟然落在了火焰怒涛的背后。散发出茜红色光辉,内部舞动着无数剑刃的火焰里头,有着他如同黑影般的模糊身姿。
“这样一来,我还是能成功把他们击败。”
在那同样模糊的自言自语声传出的同时,火焰的怒涛进一步向周围渗透、翻涌、充溢,扩大到足以将巨人包拢在内的幅度,也膨胀为足以将其吞没的厚度。
对于如此庞大的力量显现,就连卡姆辛和比和比莫特也不禁路出惊愕之色。
“啊啊,这样一来可不是说什么保留后备的时候呢……!”
“唔,首先要挺过眼前这一关才行。”
瓦砾巨人挥起右手,把周围一带剩下的备用瓦砾都吸引了过来。集中过来的瓦砾被连结到“梅凯斯特”上,化作一面足以保护整个身体的长方形巨盾。
在那之前——
位于怒涛的彼方,
摆出准备姿势的萨布拉克,
把两手的剑都对准了前方。
混入了剑影的由茜色火焰构成的怒涛集中到一点,然后向前方猛然喷出。就好像缩窄口径提高了速度和压力的山洪一般,火焰的怒涛被“发射”了出来。
面对如此惊人的破坏力奔流,卡姆辛立即向石盾注入全身力量,设法进行抵御。
混入在火焰中的无数剑刃都同时把剑尖对准前方,一把接一把地撞上石盾随即变得粉碎。在持续集中轰炸的茜色怒涛周围,不断飞散又不断把空气烤得灼热的火焰,粉碎后像雪花般闪闪发光的剑片,两者就像风暴似的到处横冲直撞,展现出一副堪比地狱的恐怖光景。
仅仅靠一点来持续承受着这种攻击的瓦砾之盾,也快要接近极限了。
(不妙啊。)
某种不明确的危机感,掠过了卡姆辛的内心。
以庞大的热量和强化铁块进行的断续性攻击,在不知不觉间不断切削和熔解着石盾的表面,其余波甚至已经开始对本体边缘部分造成了损害。
(但是,还差一点。)
勉强支持着他的忍耐力的边框部分,在萨布拉克释放出的怒涛攻势下正在不断被削薄。现在已经被消耗了大半,剩下的几乎连十分之一都没有。
(还差一点……!?),
这时候,在即将到来的最后一轮喷射——从正面涌来的火焰团块后面,可以看到萨布拉克正缓缓地把双臂向水平方向展开,接着又将其高举伸向背后的身影。
心中掠过的恶寒——
“——斩。”
通过萨布拉克自身的话语获得了印证。
高举过背的两手,同时以凌厉的动作挥向前方。随着动作被射出的那两把剑吸收了最后一团茜色怒涛,并将其收束集中起来,最终化作一把巨大的长枪想前方飞出。
仅仅是一击——
“呜!!”
不光是石盾,枪尖甚至刺到了巨人本体之上,引发了令卡姆辛头晕目眩震撼全身的大爆炸。足以撕裂穿破岩石巨块的巨大冲击,把巨人上半身的半数石砾都轰飞得无影无踪了。
“呜、啊——”
心脏的位置……虽已暴露但还是勉强保护着内部没有受影响的“卡迪修心室”——漂浮在里面的卡姆辛已经陷入意识朦胧的状态——
“卡姆辛·涅布哈乌,前面!!”
“——!?”
就在那时,萨布拉克已经静悄悄地蹬地跃起,在弯曲身体的途中从腰间拔出一把粗陋的短剑,凌厉地向前挥出。
“好痛!”
完全是出于本能的回避,卡姆辛以右手的手掌拨开了冲着自己脖子而来的刀尖。在那一瞬间传来的剧痛,宣告了自己也终于被刻印上自在法“真圣痕”的事实。
背后,在充满飞舞的火粉和剑刃碎片的地狱中落地的萨布拉克——
“真是不明白,啊……只不过是‘这样的小事’,究竟有什么执着的意义啊。”
依然是小声发出了沉吟。
黑蛇已经回到了近代初期附近的“诣道”。
装饰华美的城馆,高耸入云的天守阁,几何体风格的寺院,华丽的巴洛克教堂,粗糙的石砌民房等等,所有这一切都逐渐扭曲崩溃,被尽数吞没到世界的裂缝中。
仿佛以此作为祭品似的消灭着自己生成的世界,巨大的蛇身正朝着数千年梦境的终点——自己所渴望的世界飞驰。
在肆意狂奔的头顶上,刀锋正在交错,火花正在飞溅。
以挥出大剑“吸血鬼”的惯性让身体跃到空中的代用体“祭礼之蛇”坂井悠二,随着“噌”的一声重重落地。
“夏娜,即使在跟你战斗的现在,我对你的强烈思念还是没有改变。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你愿意回来我身边,共同为御命努力吗?我的愿望就是让你获得解放。”
以大太刀“贽殿遮那”挡开攻击的“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咚”地踩着华丽的步伐重新站稳身子。
“悠二你才是,只要现在压制住[化妆舞会]或者跟他们撇清关系,然后协助我就行了。无论是对我来说的困难道路,还是我真正期望的事,这样就已经解决一半了。”
“事以至此,那样的事……根本不可能做到啊!”
悠二在发出真挚呼唤的同时,再次向前踏出。为了发挥出能令刀刃相碰的对手受伤的宝具大剑的特性,他特意把斩击的轨道对准胴体的中心部,力求制造出兵刃相抵的状况。
夏娜当然很明白他的意图所在。就像从刚才开始的刀剑交锋中一样,她以凌厉的劲力通过大太刀的刀身将带着惊人的质量逼近而来的剑刃弹开,同时设法使对方动作出现破绽。
然而,悠二的怪力却是非同寻常,光是将其弹开也非常费劲。而且就算因为招式的强烈性而导致身体丧失平衡,也能够通过后脑伸出的漆黑龙尾来瞬间调整重心,支撑身体,危险的情况下则依靠自身进行防御,然后再次发起攻击。
现在的悠二,在大剑被弹开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反转其轨道方向,而是顺势转身背对着对方,并且以龙尾使出连击。
夏娜也尽量避开这招强烈的打击,一旦理解到无法施加追击就老实退后,并不会强行突破。
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反复着这个过程。
彼此没有使出能决出胜负的大规模攻击,只是反复进行着剑与剑之间的攻防——他们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因为两人彼此迁就彼此关照这种肤浅的理由。
虽说很巨大,但毕竟是站在蛇身移动中的蛇头这种不安定的舞台上,而且背后是掉下去就完蛋的两界夹缝,更重要的是两人后方还存在着以微妙的均衡维持着对峙状态的人们。
一方是出现在“诣道”的火雾战士残骸的淡色人影。
另一方则是三柱臣(虽然还有另外三人,但是不能算在战斗人数内)。
淡色人影虽然无法通过发出声音来表达意志,但是针对夏娜当初来袭时下达的命令,为了不让别人妨碍两人的战斗,于是就在两人身后组成了人墙进行防护。
三柱臣这边目前虽然是听从盟主的命令而处于待机状态,但是从各人的表情就可以看出,那也只是套在理性上的一根随时会断的细丝。只要夏娜一旦用令他们感到危险的力量对付悠二,三人就会毫不犹豫地突破眼前的人墙来协助盟主。尤其是“顶之座”黑卡蒂并不会无条件遵从身为代用体的悠二所下达的命令。这一点夏娜也因为自己亲身体验过的痛楚而知道得一清二楚。
悠二和夏娜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由于淡色人影和三柱臣的参战而引发的后果不堪设想的无秩序乱战。两人都在自身勉强保持着的均衡中力求压制对方……在剑击战中一直窥视着恐怕是最后的一次机会。在其间交换的对话,也是跟剑这种“快捷手段”处于同一次元的、为了使对手软化而进行的发自真心的说服。
要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等下次遇到的时候,恐怕就会变得无法收拾了。
就是这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让他们不停地发出声音。
代用体首先以坂井悠二的立场——
“对,绝对是不可能的。”
接着再以“祭礼之蛇”的立场说道:
“坂井悠二已经毫无隐瞒地把一切说出来了。”
把大剑“吸血鬼”对准脸的中线这种应战姿势,看起来就好像暗示着站在眼前的是两个人似的。
“没错,我是在说出了执行御命会发生什么事,谁会对谁产出什么反应,甚至还把模拟实验的结果也告诉他之后,才向他伸出手的。坂井悠二是在知道这一切的前提下,握住了我的手。”
剑稍微发生了倾斜,某一方占据的比例变大了。
“坂井悠二,知道了火雾战士这种存在是绝对……没错,是‘绝对’不可能支持御命的。即使如此,他还是希望能让‘炎发灼眼的杀手’从战斗的命运中获得解放,希望好好守护家人和朋友们,并且怀着这个愿望下定决心……也就是决定跟我们[化装舞会]共同进退。”
当这个声音消失在破碎世界中的时候——
喀锵!
传出了一个金属的声音,夏娜的双脚被抓住了。
脚下,在从悠二身上悄悄伸出的细如丝线的银色影子中,冒出了扭曲铠甲的手臂和身体,其中还混入了各种各样的零件。夏娜立即领悟到刚才的长篇大论是为了封住自己双脚的诱饵,但是却没有用力挣开,而是继续听他说话。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觉得这是了解他至今都不愿表明的御命核心、或者是其中一点凤毛麟角的好机会。
好几件混入了机械构造的铠甲,仿佛缓缓地让身体爬上来似的抓住了少女的身体各处,逐渐扩大了拘束的面积。面对这种期待中的姿态——
“以轻薄的话语来侮蔑这个决心,是绝对不允许的。”
悠二向她投以燃烧般的视线,用没有拿剑的手向背后下达指不。
“贝露佩欧露,归还的影响,现在怎么样了?”
后方,隔着淡色人影的人墙,贝露佩欧露行了一礼:
“教授,可以跟‘吟咏炉’进行同步吧?”
在更后方的位置,遵从了刚才的指示伏下身子——可是两手还是拿着奇怪的装置,不知悔改地继续观测着周围的状况——的“探耽求究”丹塔里奥教授,仿佛折断腰骨似的,从伏下的身体中只把上半身直立了起来。手臂也向着关节的反方向弯曲,指着背后的机器说道:
“那当~然了!通—过对‘御命诗篇’实行压~缩存入,并~且跟‘星黎殿’的‘吟咏炉’进~行同步,就能够身—在‘诣道’!!感~应到另~一方世界的异~变!为~了让它变~得更~容易携带,做成可~以人~手~台的尺~寸后诞生的,正~是这个‘我学之结晶excellentt252546一论议之笈’!!”
“不过其中九成都是用于其他用途的观测机器的集合体呜啊好痛好痛好痛!”
教授边用另一只手捏着多米诺边按下开关,机器上方马上“啪喀”地打开了。
从里面冒出来的东西,是由乱七八糟的电灯泡和大量排线构成的、呈半球状的奇妙头盔。教授把它套在头上,那些灯泡就开始华丽地闪烁了起来。
等头盔上的灯泡以乱七八糟的顺序闪了十几秒之后——
“唔~唔唔唔~唔~唔~——!”
两个同样的计量表,逐渐令教授的头脑中组合形成的图像趋向清晰。
原本不停地摇晃着脑袋的教授,突然挺直了腰板僵住不
“……已经来了……!——已经来了——!”
当他逐渐上升的音调达到顶点的瞬间,灯泡也全部亮了起来。
在图像完全结合完成的瞬间,教授面对自己期望之中的结果——
“已~~~经~~~——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发出了仿佛撕破喉咙般的狂乱叫喊声。
一个大大摆动起来,另一个保持静止——这就是两个相同的计量表显示出的结果。
只不过是这样的东西,然而对他来说……对他们来说,却是非常重要。
在远超平时的异常兴奋中,教授的舌头开始加速运转。
“那是国家!或是大陆!甚至是星球!从那里开始直到世界尽头!!袭击了所有存在的似是而非的激震!!由存在于两界夹缝的巨大建筑物的崩溃引起的收缩运动括号推测!古今未曾有!空前绝后!闻所未闻的天变——地异!!”
骨碌碌地一边转动着下半身一边站起来,用食指指向头顶喊道:
“就让我来命名吧,其名字乃——‘胧天震’——!!”
听到这个对他来说似乎显得有点平静的宣言,被铠甲拘束着身体的夏娜不禁感到一股异样的寒意。
在移动要塞“星黎殿”被破坏得惨不忍睹的城郭高处塔的顶部上,有一个男人。
男人举着燃烧的火把,俯视着作为自己失态证明的被粉碎的“秘匿圣室”,然后又抬头望着漂浮在远方的“神门”。从其胸部——几乎被横砍成两段的一道深深伤口中,正不停地泄漏出胭脂色的火粉。
在遭到突然出现的怪物袭击的时候,他虽然反射性地逃进了以火把生成的转移通道中,然而光是这道伤口就已经是致命伤,男人也很明白自己已经活不了多久。
最后他之所以还是来到了这个要塞的外城郭,并不是出于偶然,更不是为了逃到外面去。既然自己没有能完成使命,那至少也要在这里等待弥补的机会,一直等待到死亡来临的瞬间——这就是他的目的。
透过碎掉的隐蔽外壳,他向下眺望着天地两方的激烈战斗,默默等待。
在等待的期间,他也确实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步步迈向死亡。
过去曾经随众人在模拟实验中看到过的某种现象,如今正出现在眼前。
不知什么时候,自然而然的,男人的脸上浮现出满面的笑
“衷心地……祝贺,御驾归还……”
好不容易才从嘴里吐出了只言片语,男人继续在等待。
等待着归来者的斥责,除此以外,就是付出性命的时刻。
世界,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开始摇曳起来。
日本,上越国境。
“怎么啦!?发生什么事了!?”
完成了跟各地的联络和状况确认后,正准备向遭受阻击的谷川岳采取强行突破手段的[化装舞会]东部方面主力军——担当其司令官的“蓦地祲”利扎贝尔,对突然出现的摇晃现象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身和心都确实感觉到了摇晃。
可是,周围的雪山却没有变化。
在已经平息了风暴的寒风中,针叶树林依旧保持着直挺向天的姿态,树枝稳稳地承受着雪的重量停在那里。更重要的是,至今为止他们在雪上画的谷川岳攻略用的简单地图,以及插在其旁边的小树枝,现在也依然一动不动。
明明如此,他们却感觉到了确确实实的摇晃。
利扎贝尔怀疑这可能是未知自在法进行的搅乱作战。于是向身旁用两手支着地面忍耐着摇晃的副官,同时也是自在师的“蛊溺之杯”皮尔索恩大嚷道:
“皮尔索恩,这个,是道具们的自在法吗!?”
“不是,大概!!”
皮尔索恩在周围的摇晃和自身的颤抖中,好不容易才挤出了这句话。
死也不肯倒下而拼命抓住旁边树干的利扎贝尔,马上对不长进的副官喝斥道:
“什么叫大概!要要、要说清楚点!”
“我、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我也是第一次啊!”
他一直都随时注意着“存在之力”的脉动,然而在这种异变状况下也依然没有反应。正因为皮尔索恩作为自在师有着敏锐的感觉,才陷入了这样的混乱状态。这时候,他才终于发现竖在自己面前的那根树枝。
“为什么,为什么不会颤动嘛!明明摇得这么厉害啊!”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
在这样说着的两人周围,正在准备出战的士兵们也陷入了恐慌。
“快、快冷静下来!!”“呀啊,艾古因大人,到底怎么回事!?”“别问我。”“等、等一下等一下!”“呜哇啊啊!?是道具们的攻击!!”“可恶,谁会被你干掉!!”
在不断升级的骚动中,附近忽然传来了一阵爆炸音。接着又像被引爆似的,在周围一带相继发生了一连串爆炸。
利扎贝尔瞬间把树干捏碎,同时抬头仰望天空。
“是袭击吗!?不……”
经过一瞬间的警戒,他马上从周围的声音判断出只是自己人的误爆而已。
(即便如此,这也不是好的倾向。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恐怕会造成多余的损伤。)
这种作为军队司令官的反射性思维,使他的内心恢复了几分冷静。他重新扩大视野观察了一下状况,发现在晃动中看起来像是有三重影般的谷川岳山腹一带的溪谷附近——那个没有自军士兵驻扎的地点,也同样发生了爆炸。
(那帮家伙也一样,也就是说,果然不是道具们的攻击。)
至今还没恢复平静的皮尔索恩,由于受不住摇晃而用长袍连头盖住,同时大声叫道:
“利扎贝尔,到底怎么样了!?”
“现在只不过是晃动而已,你就当作是天灾忍一忍——”
忽然——
(天灾?)
利扎贝尔想起了来自贝露佩欧露的通达内容。
(这就是“虽要警惕却值得欣喜的、反常的天变地异”吗。)
这个的确是没遇过就不知道,就算遇到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做出判断,完全是跟“反常的天变地异”这一形容相吻合的事态。在作出如此判断的瞬间,通达中的“值得欣喜”这句话,更令他原本朦胧的思考逐渐趋向清晰。虽然感觉到摇晃却并不畏怯,还一手提起了身旁的副官。
“你你、你要干什么嘛!?”
面对一边说一边挣扎的皮尔索恩,里咋贝尔怀着自信的宣告道:
“没有必要害怕。这就是参谋阁下的……不,是我们‘祭礼之蛇’的伟业。”
“咦?”
“如果不明白的话,你就先抓着我吧。”
利扎贝尔把副官随手丢到自己肩上,然后向全军大声喊道:
“攻击开始!!这一阵摇晃,是我们盟主‘祭礼之蛇’的伟业!对我们没有害!”
把自己深信的信念,变作激励众人的材料。
“别让我们的盟主‘祭礼之蛇’御赐的天佑白白浪费掉!!接受不了加护的道具们正在惊慌失措啊!我们就这样一举突破敌方的阻止防线,到达新渴港口!!”
对陷入恐慌的士兵来说,明确的命令才是特效药——深知这一条战争法则的他,以几乎能震落周围积雪的吼叫声,说出了这种毫无根据的断言。
他沉稳的声音,直接跟平时培养的信赖感相挂钩,军队中立即产生了如实的反应:
“是、是这样的吗?”“‘是利扎贝尔大人说的啊,对吧?”“啊,嗯。”“这个,就是神的伟业啊。”“的确,说起来还真的只是摇晃而已。”“能行吗。”“虽然感觉有点偏差,当然能行啦。”
与其停下来攻击自尊几人,倒不如向前进攻敌人,停留的地方有自己人,前进的路上有敌人。这些单纯的道理,也跟他的攻击命令相吻合。
现在正是利用机会开辟活路的时候——司令官发出号令:
“全军,前进!!开始突击!!”
“呜哇啊啊啊!?”
混入了在感觉和实体的摇晃中苦不堪言的皮尔索恩的声音,东部方面主力军在小心注意不安稳的脚步的同时,猛然发起了向谷川岳的突击。
伊朗,里海南岸。
在此地战斗的两阵营,跟日本的情况不一样,是在激战的途中遭遇了摇晃。
以高速战斗纵横搅动着[化装舞会]希腊·埃及混成军的琪娅拉,由于突如其来的空间感失调,导致了箭簇型神器“佐丽亚”发生失控。
“什、什么!?”
遭到这种出乎意料——而且是未知的摇晃袭击的她,马上通过瞬间判断把飞行方向改变为不会发生冲撞的地方——天空。这种明明是向前直飞却感觉在摇晃的异常感觉,似乎连“使徒”方也同样如此。在她们前方的空中部队,也仿佛被不可见的、不定风向的龙卷风吞没了似的,被弄得忽左忽右,甚至有时还发生碰撞。
跟她订立契约赋予她异能力量的“红世魔王”——“破晓的先驱”欧德莉娅和“夕暮的后尘”维捷露娅,通过神器“佐丽亚”说出了各自的动摇:
“喂喂,怎么连他们也这样了?”
“该不会是中了什么不分敌我的稀奇古怪的自在法吧!?”
目前的轨道朝着天空,应该不存在牵连到自己人的危险性。在确认了这个状况后——
“首先跟敌人拉开距离!”
琪娅拉举起她的主要武器“佐丽亚”,从其两侧的凹陷位置将极光之弹——“古力潘之怒吼”和“德拉肯之咆哮”呈散弹状发射了出去。
光弹带着极光的尾巴,将目标位置的敌人炸成粉碎。趁着敌方因混乱而反应迟钝的数秒钟发动的这一记先制攻击得到了充分的成果,她们一口气就飞到了比空中部队还要高的上空。琪娅拉在警惕反击的同时没有减速,以相同速度在空中来了一个弓形翻身,从上空俯瞰着整体战况,接着向契约的“魔王”们叫道:
“果然,这种奇怪的摇晃不是敌人的攻击。你们看!”
两人也确认了这一点。
“哎呀呀,人人都忘记了战斗?”
“不过,这可不是地震呀。你看,基地的旗杆!”
地面上比天空中还要明显,出现了无法解释的摇晃现象。
不管敌方还是己方,几乎所有的人都单膝跪地,其中有的甚至还趴在地上,忍受着这样的异常现象,或者是在等待这种现象过去。
明明如此,基地司令部的旗杆正如所指摘的那样一动不动。如果是受到断续性震动的话,那粗粗的铁制旗杆也应该会激烈颤动才对。
(呜……如果这样,那究竟是什么呢?)
琪娅拉尝试着在这种怪异状况下让箭簇的飞行稳定下来。
然而,实在不太明白。无论是吹过脸颊的风还是操纵着箭簇的身体,都在告诉自己现在的飞行状态跟平常完全一样。明明如此,视野却不停地向全方位颤动,身体也仿佛连同周围空间一起被搅动着似的,出现了失衡的感觉。在这种状态下,以低速飞行展开高速战斗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做到了。
(就算从上空来射击目标,也因为无法进行精细瞄准而容易误伤自己人——)
现在可以做的,恐怕就只有对敌人密集地点实行远距离射击了吧。她刚想到这里——
“呜!?”
忽然间,出现了一种连身体也感觉到的、不自然的制动和震动感。
这并不是受到火焰弹之类的直接攻击。
而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牵引着。
在释放出抵抗性的机动力的同时,琪娅拉把视线转向了牵引力的根源方位。
在其下方——
“!!”
在地面上乱作一团的“使徒”之中,有一个人就像在欢迎她似的——或者说实际上正在欢迎她而摆出大大张开双手的姿势站在那里。
“马蒙!”
他正是穿戴着暗灰色的高顶礼帽,燕尾礼服和披风这种不合时宜的装扮的绅士……“冀求之金掌”马蒙。在他的两只手掌上,浮现出看似刺青的黄檗色自在法,白皙的美貌上也浮现着温和的微笑。自在法“贪恣掌”——能够随心所欲地对意中之物进行牵引捕捉,或者将其推开撇开,是一种虽原始却很强大的欲望之力。
由于突如其来的摇晃而一味想着如何恢复状态,对于在开战时已经确认了存在的他——过去曾经一度遭遇过的危险的“红世魔王”——却完全忘记了加以提防,琪娅拉不禁暗自反省。
(还是不够成熟。)
可是,尽管是在反省,但是内心却不会产生懦弱的念头。当然,也不会寻求他人的协助。
既是她的师傅,同时虽然不对外宣扬(虽然跟她订立契约的“魔王”们总是取笑她已经宣扬得很露骨了)也算是有着彼此承认的恋人关系的火雾战士——“鬼功操纵师”萨雷·哈比希茨布尔格,是这支追击部队的指挥官。那并不是可以为琪娅拉一个人随便采取行动的立场,而琪娅拉也同样认为他不应该那样做。
就算不是这样,萨雷现在为了让异变中陷入混乱的火雾战士们重整阵势也一定忙得不可开交。由于没有采取强攻策略,而是采用以外圈包围逐渐削减内侧兵力的战术,因此也没有演变为
乱战,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因为追击部队的作战方针并不是歼灭敌军,而是暂时拖住其脚步,或是以交战本身为目的)。虽说如此,也还是有些地方出现了两军混战的局面。如果不能及时振作起来的话,也很有可能会使火雾战士方陷入危机。
没镨——琪娅拉重新下定决心。
(如果像马蒙这样的强敌已经恢复清醒的话,就更应该由我来牵制住,否则那些对异常状况还没适应过来的己方士兵就会遭遇到巨大损伤。)
现在并不是求助的时候,甚至应该是自己反过来帮助萨雷才对——她在心底明确了这个信念。
(而且从这个部队的意义来考虑,萨雷应该马上就会下达
“命令”……在那之前必须尽量拖延时间,做好准备才行。)
对现今形势作出最冷静的判断,找出自己该走的路。
“虽然很危险,我还是要下去牵引着马蒙!”
“随你喜欢啦,我们的琪娅拉。而且对方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呢。”
“就算你不肯,他也不会轻易放开你啦,那个最爱硬来而且装模作样的家伙!”
两人笑着回答道。琪娅拉在点头回应的同时,让“佐丽亚”转向被“贪恣掌”牵引的方位直飞而去。在推进力和牵引力的共同作用下,一口气向下降落。位于前方的“魔王”,则依然摆出欢迎的姿势。
(在这种摇晃中,根本无法精确控制姿势……先下手为强!)
琪娅拉在箭簇两侧凝缩起极光,释放出绝技“古力潘之怒吼”和“德拉肯之咆哮”。根本不需要进行瞄准,因为目标就是牵引者本人,也就是箭簇飞行的目的地。
两缕流星进射而出。,
前方,在大大张开的两手中,马蒙仅把左掌翻转了过来。
就在手背上亮起另一个自在式的瞬间——
“!”
流星向着并非出于琪娅拉意图的另一个方向拐了个弯,在目标的背后引发了爆炸。
背对摇曳着极光光彩的爆炸,暗灰色的男人,利用爆炸产生的风压飞了起来。两者间的牵引力逐步增强,在晃动的视野中以极高的速度互相接近。马蒙脸上微笑的温和感,被嘴角露出的尖尖犬齿完全扭转了印象,看起来显得诡异莫名。
(那家伙所牵引的东西是……)
琪娅拉根据身体的受力感触察觉到某个事实——
“喝!”
突然间,把“佐丽亚”的战斗队形解除了。箭簇立即一分为二,同时小型化。
“唔!?”
由于“贪恣掌”原本锁定的对象——小型战斗机般的箭簇已经消失,牵引作用也自动解除了。对于这个事实,马蒙不禁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在不断抖动的视野中,面对在空中漂浮了数秒钟的他……这样一个最佳的活靶子——
“——”
琪娅拉不知何时已经在左手上形成了以箭簇为两端的弓,并且拉紧极光的弓弦——
“——嘿啊!!”
射了出去。在发射的瞬间只有一根的箭矢,却在中途分离成不需要瞄准的数十根箭。丝毫不逊色于“古力潘之怒吼”和“德拉肯之咆哮”,以破坏力构成的流星群瞬间倾盆洒落。
然而,马蒙再次在手掌和手背双方亮起“贪恣掌”,然后把手臂横向挥出。跟这个优雅的指挥者般的动作相呼应,作为捕捉对象的流星群马上改变了轨道。向斜方偏移,朝着不着边际的方向拐弯的那些极光之箭,很快就在他周围形成了一个极光漩涡。
“真美丽……这种光芒,就像你真挚的心灵一样。”
彼此都静止在空中,互相对视。
琪娅拉虽然安定地漂浮在空中,内心实际上却相当难受。然而她还是坚强地搭上了下一根箭——
“把它歪曲扭折拿在手里的你,却是无比的丑陋而扭曲。”
心想至少在声音上不能输了气势,琪娅拉如此放言道。这时候,有“某样东西”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马蒙面对这种谩骂也仿佛毫不在意,反而很自豪似的说道:
“很可惜,丑陋就是我的本性,根本是没办法改变的。在我周围的这些东西,都是我感叹于你的光辉,希望将它拿在手里这个愿望的证明……”
“你还真是喜欢说些多余的话呢。”
“明明因为这个也吃过不少苦头吧,真是不知悔改。”
欧德莉娅和维捷露娅对他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取笑道。
当然,仅仅是这种程度的话自然不会影响马蒙的心情。
“那也同样是我的本性,既然除了接受别无他法的话,那就干脆享受一下。而且……”
不仅如此,他还在附加补充的一句话中添上了微笑。
“谈话,也不会总是多余的行为吧。”
琪娅拉把对这种危险发言的兴趣,以及由此将导致的自身状况放在内心的天秤上衡量。
马蒙加深了微笑,同时大大张开双手。然而并没有产生自在法“贪恣掌”的迹象。
“你也一定对这种摇晃,感到很在意吧?对于它是由于什么样的原因发生这件事,你一定很想知道吧?当然,我也只是通过几分钟前接到的事前通达才知道的。”
“……?”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话,琪娅拉首先对话术陷阱的可能性提高了警惕。
另一方的马蒙,则显得既开朗又装模作样,完全没有表现出隐瞒的倾向,而是大大地披露出来。
“这阵摇晃,正是我们盟主‘祭礼之蛇’归还的征兆!!”
他在话语中故意省略了“应该”这个词。因为他明白这样做才能诱发对方的更大动摇。而理所当然的是,为了让自己的声音能传递到整个战场,他故意以最高的音量大喊出来:
“跟你们的交战,看来也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实在可惜。”
“…………”
琪娅拉虽然由于冲击而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却并没有像马蒙所期待的那样转化为绝望。非但如此,她反而对获得了有关这种无法解释的现象的情报感到幸运。同时也使得先前自己这方对于执行某个行动的倾向,转化为决定性的意志——轻轻地弯了一下“手指”。
“……是不是没有意义,那也要等所有的一切结束后才知道!”
话音刚落,她就以全力拉动搭在弓上的强力箭矢,猛然射出。
马蒙仅以处于漩涡中的手指动作,把确保在自己周围的一部分极光之箭用作迎击。在两人中间,由双方发出的极光之箭顿时发生了激烈碰撞。
这时候——
突然进射出一种并非爆炸,而是明亮得仿佛要烧伤眼球似的压倒性的闪光。
“嗯!?”
为了警惕对方在炫目闪光中发起攻击,马蒙马上把箭矢的漩涡转化为呈球状旋转的障壁。然而,闪光之中却没有传来攻击。实际上,他自己在摇晃的感觉中也难以像平常一样对“贪恣掌”进行精密的操控,所以一直在警惕着在积极攻势中遭受意外重创的可能性。
因此,他选择放弃追击而转向防御的做法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却演变为失态的关键原因。漂浮在防壁中的他,在视觉得到恢复之前——
〈马蒙大人,道具们要逃了!!〉
通过雷拉耶的远距离传话,才知道了自己被对方摆了一道。
“!”
好不容易才恢复了摇晃的视野,在其正前方,可以看到跟一溜烟这个形容十分相配的逃走中的极光光辉。虽说也有特殊状况的原因,但是中了这种初级圈套的事实,对他作为“红世魔王”的自尊心造成了极大伤害。
“——给我、等一下!!”
跟他平淡的愤怒声音相呼应,在这场交战中首次以全力发动的“贪恣掌”并非局限于手掌,而是遍布全身的刺青状自在法显现出来,化作捕捉目标物的巨大力量进射而出。仅仅在数秒钟内,那股力量就从背后一举将已经逃逸到远方的“佐丽亚”捕获,使其静止下来。
然后,当他不经意地向下俯瞰的时候,恰好看到了正如雷拉耶所报告的那种不可思议的情景。
(这是……)
地面上的火雾战士们正朝着同一个方向逃跑。
而不是因为听到刚才的宣告而四散落荒而逃。
而且那是连追击者的疾奔也无法赶上的异常高速度。
看到对方以如此的高速度逃走,士兵们都不自觉地狂追起来。化作黑马的欧罗巴斯马上大喝道:
“停下来!就凭你们哪可能追得上‘极光射手’!!”
在这几乎震破耳膜的大声喝斥下,由于置身于异常事态而难以控制兴奋的士兵们也终于停下了脚步。
听了这句难以理解的话,马蒙——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到如今,他才对自己的“贪恣掌”捕获的东西进行确认。
(“极光射手”明明已经被我……)
慢慢向这边接近的那个东西,突然间——发生了爆炸。
卷起猛烈的漩涡,燃起了紫色的火焰。
火焰的颜色所蕴含的意义,非常明白。
(傀儡——!!)
马蒙现在才察觉——
对方是特意在自己容易找到的正前方,配置了这个只有外表是一模一样的傀儡。
火雾战士已经同时朝着相同方向以高速撤退。
能操纵这种陷阱和机关的人,就只有一个。
(萨雷·哈比希茨布尔格……该死的操偶师!!)
抬头遥望接近地平线的远方,闪耀着真正极光的“佐丽亚”已经远去。琪娅拉就是在那一记闪光中切换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方向。在那之后,就由萨雷把傀儡送到马蒙的正前方,自己则操纵着无数的丝线,把飞行中的火雾战士们连结到琪娅拉身上,以图实行一举撤退的战略……不,已经快接近成功了。
他们追击部队的任务,是搜索西部方面军主力,通过阻挡其进军步伐来间接性地支援决战战场。既然如此,在这种不明真相的状况中,就算继续这样的消耗拉锯战也没有任何意义。干脆早早撤退重整阵势,继续展开下一轮搜索才是上策吧。
(虽说如此,但也真够干脆的呢……唔?)
高速撤退中的一队人——在各自飞行的同时也接受着萨雷的丝线和琪娅拉的箭簇牵引的数百名讨伐者,仿佛要留下见面礼似的同时在手中亮起了火光。
〈攻击要来了!!雷拉耶大人请到正面!〉
作为刚才的回礼,马蒙向雷拉耶发送了远距离传话,同时在两手的手背亮起了“贪恣掌”。
就在此时,丝毫不逊色于极光的、带有各种各样颜色的无数火焰弹同时飞来。
在这个看上去仿佛是由光球形成的雪崩似的大规模攻击的正前方,出现了化作黑马的欧罗巴斯、以及站在他背上的雷拉耶的身影。
“——展开怀抱吧,‘尼姆罗迪之绢衣’——”
跟雷拉耶的吟诵相呼应,她身上的白色衣裳的衣摆和衣袖都融入了风中。‘
在她的正面,融入了绢衣的风中立即竖起了一道由薄绢形成的又高又宽的防壁。防壁从正面承受着火焰弹的攻击,却并非将其硬生生地反弹回去,而是柔和地错开它们的轨道。某些在雪崩的猛烈势头下要涌出防壁的部分,就由马蒙以“贪恣掌”来捕捉,将其推往空中。
仅仅是十几秒钟——
由整个部队发起的同时射击,就在没有伤到任何一个人的情况下,完全消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火雾战士的追击队,已经在遥远的地平线上消失了影踪。
马蒙舒了一口气,收起自在式,向下方传达道:
〈真的是,被他们摆了一道。跟在耳目不定的异变中成功展开“尼姆罗迪之绢衣”的雷拉耶大人相比,我实在是太没用了。〉
〈能成功防御也是因为有了“贪恣掌”的协助。而且,毕竟是那种级别的对手使出全力来逃跑,这绝对是不能怪马蒙大人的。〉
雷拉耶笑着回答道。接着,她又向身边挥洒着火粉放下心来的指挥官,投去了明显是在要求对方说话的视线。
过了几秒钟后,欧罗巴斯察觉到她的举动,稍微回过头来说道:
“我的强化光是乘在上面也有效果。虽说如此,这种状况也太不安定了吧。你好好的骑上来不是更容易维持身体平衡吗?”
雷拉耶无言的拉扯着那燃烧着橙色火焰的鬃毛。
跟萨布拉克战斗的三人,已经领悟到战斗的趋势几乎已成定局。
在领悟到的前提下,还是坚持着进行挑战。他们尽管在心底里做出了冷静的判断,但却不打算从容地接受这个结果。甚至对先走一步的夏娜的安危状况,或者是自己几个制定的作战方案能否成功,也没有过多的担忧。而其中的一个人,也总算是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解除了瓦砾“仪装”的卡姆辛,正在已经面目全非的城寨中飞奔。其右手上正包扎着威尔艾米娜的缎带作为绷带。铁棒“梅凯斯特”虽然是单靠左手来拿,但是却看不出相应的负担。面对眼前涌起的茜红色火焰——出现在其中的黑色人影,像小树枝一样向前挥落。
黑色人影——萨布拉克以两手的剑将其挡开,同时顺势转身跟他擦肩而过,从背后向保持着挥棒姿势的卡姆辛举剑斩去。
这时候,他那小小的身影突然像飞似的移动到了别处。
准备追上去的萨布拉克却遭到来自背后的桃色光球的袭击,引起了大爆炸。
这个自不用说,当然是潜伏在威尔艾米娜反方向的丽贝卡的招数了。同样,她背后被砍中的伤口也缠上了威尔艾米娜的缎带。
萨布拉克在爆炸中若无其事地站起来,而三人的踪影也消失了。在它不紧不慢地迈起步子的时候,脚下丽贝卡的自在法“地雷”马上睁开眼睛,又发生了爆炸。
在他被火焰所笼罩的瞬间,被缎带投射出来的卡姆辛又开始发起攻击。
从刚才开始,就老是在重复这个过程。
火雾战士三人在无法使出决定性招数的情况下,承受着无法愈合的伤势带来的体力消耗,有时还不得不拼命躲避萨布拉克扩大伤口的追击,这样一个逐渐落于下风的状况。
然而,他们也并没有觉得悲观。
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尽管是无计可施,也不能因为落于败势而放弃,因此就只有动手干——各自的内心都只是在维持着这种意志。对于毫无胜机的战斗也相当习惯的他们,也非常清楚在这种状况下的处理方式。
也就是——
(啊啊,总之就战斗到死为止,就是这样吧。)
(在毫无对应办法的现在,就只有等待情势变化的瞬间是也。)
(嘿,也就是说在那之前要继续玩那赌命的走钢丝游戏吗。)
这么一回事。
位于他们的中心,被迫迎合着这种战斗的萨布拉克,就像往常一样并不是对谁说话,只是嘀嘀咕咕地念着些什么。
“继续这种已经决出胜负的战斗到底有什么意义啊。你们在我强大的存在面前屈服了。这明明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为什么要抵抗……为什么,每个人都是。”
在他的声音中,似乎已经混入了一丝类似倦怠感的语气。
在这里的三人(实质六人)和萨布拉克,如今都因为身在“诣道”,对于外面世界发生的一大异变“胧天震”依然是毫不知情。
黑蛇已经回溯到中世纪地带。
在粉碎飞散的光景中,可以看到在粗糙的城镇房屋里面,也混入了一些石造城堡和木头建造的高层建筑。刚看到,就全都被卷入了世界的崩溃,消失于两界夹缝中。
在蛇头上,夏娜正直直地盯视着坂井悠二。脖子下面的身体,都被从悠二伸出的影子中冒出来的银色铠甲和机械零件拘束住了。从她丝毫不显得苦闷的口中——
“——‘胧天震’——?”
传出了仿佛在细细咀嚼话中含义般的声音。
悠二从正面走近她,点头道:
“没错……只有操纵‘存在之力’的人才会感觉到的,能摇撼整个世界的震动。如果知道这仅仅是我要实现的御命的一点前兆的话,恐怕谁也不会同意吧。正因为火雾战士命中注定是那样的存在。”
以创造神的声音说完,接着又把少年的视线,投向被拘束的身体中隐约可见的“克库特斯”——跟夏娜订立契约并束缚着她命运的存在,说道:
“亚拉斯特尔,你听了夏娜得出的答案,难道就没有‘就算是对火雾战士天生的使命作扩大解释也该有个限度!’这样的想法吗?对于她把天罚神的力量当作威胁道具来使用,你难道就没有意见?”
面对率直地想要实现自己愿望的少年,跟认真地向难题发起挑战的少女同在的魔神,从还没完全整理好的思绪中挑出了概括性的部分——
“你们当然是不知道。”
首先使出了先制的一击,接着又说道:
“这孩子在作为‘炎发灼眼的杀手’跟我订立契约之前,曾经向我说过——‘我要亲自去看清楚,亲自去判断’——‘不管大家多么爱我,无论我多么喜欢大家,如果那件事是我不愿意做的,我就绝对不会去做’——就是这样。这孩子通过自己的眼睛看清楚了‘红世使徒’是扰乱世界平衡的存在,认为将其歼灭对自己来说是正确的做法,是在这个前提下才跟我订立契约的。”
以淡淡的口吻说起了过去。
原来亚拉斯特尔至今还记得自己在短短一生中立下的这个最强大最沉重而又最崇高的誓言,夏娜不禁怦然心动。
“亚拉斯特尔……”
仿佛要向这样的少女表明心意似的,亚拉斯特尔说道:
“是那样的孩子,正在向你们发起挑战,并且准备在看清楚御命的真正意义的前提下,寻找自己该走的路。这样的话我怎么会有所不满?这孩子,没错……只有这孩子,才是勇于走上任何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艰难道路——跟我最相配的契约者——‘伟大之人’啊。”
听到那低沉的远雷般的声音,悠二感觉到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他过去的压倒性姿态——天罚神“天壤劫火”的显现。
“你知道本来所谓的天罚,把我区分于普通火雾战士的权能命运是什么吗?”
声音继续说道:
“那就是不仅要更正世间的乱象,还要作为世间的规理进行裁决。因此,我当然会跟这个‘伟大主人’一起看清楚御命的内容,以及其实行者的真意……然后再决定是从挥下制裁的铁锤,还是以抱拥来迎接,从这两条路中作出选择。艰难的道路,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障碍。”
“……原来如此。”
悠二也在声音中灌注了自己这方的觉悟。
“那么我们,也只有自己看清前路,沿着决定的路线前进了。等成功归还之时,你们就在‘那里’听着我宣布御命的内容好了。到时候你们就会从其他讨伐者们的声音中知道,那并不是艰难的道路,而是名为不可能的壁垒。”
然后,他抬头仰望着掠过眼前的道路——这个自身所编织的牢笼:
“没关系,就算说要等,也不需要太长的时间。我的本体正在甩开束缚自身的世界——‘诣道’,不断加速前进。不用多久,我们双方都应该能看到前路。”
就在他们对话的后方——
(是那么回事吗。)
贝露佩欧露以三只眼睛注视着挡在前面的淡色人影,得出了结论。
(残骸们之所以服从她的差遣,是因为两者间作为火雾战士的格别差异已经呈现在外表上的缘故吗……虽说只是在追寻天方夜谭,但如果认真去追的话,也能让其他人产生共鸣吗。)
她悄悄地放下了制止身旁两人的手。
(但是,御命因为代用体的私情而受到歪曲的可能性……还是必须趁早斩断才行。)
她是一个对挑战困难感到喜悦的人。对于盟主不暴露内心所想,以及那些身为眷属也有点看不过眼的任性举动,她也打算尽可能接受。而且至今为止她也是那样做的。
然而,眼前再次遭遇的火雾战士,已经成为一个完全超出她容许范围的存在。天罚神的契约者可不是开玩笑的……甚至应该说,是足以把天罚神的存在方式包容在内的惊人怪物。如果跟这样的存在为伍,提供协助的话,也不知道御命会发生何种程度的质变。
(变成敌人虽然很棘手……但是,要当同伴的话,简直是比当敌人还要危险无数倍。)
这个“把她排除于同伴之外”的奇妙结论,要如何在盟主面前实现呢?正当她为此陷入沉思的时候,她的三眼通过钩锁的其中一环捕捉到了那个存在。
(真快啊。)
想到这里,就以无声之声向两旁的人说道:
(你们两个听好了,一旦陷入乱战,就没必要看人再动手。)
(明白了。)
黑卡蒂对心领神会的指示回了一句。
(借口方面,可以交给你处理吧?)
修德南在含笑的同时也作出了认真回答。
钩锁之环……正是显示出负责阻拦追踪者的“红世魔王”的领域就在近处的标识。
卡姆辛、威尔艾米娜和丽贝卡在苦境之中一直在等待着的情势变化、打开局面的道路,以极其突然的方式“来袭”了。
(啊啊,怎么会这样……)
对他们来说,那一幕光景就意味着作战的失败。
(那就是[化装舞会]的盟主。)
令人产生“已经不可能阻止”的破灭性光景。
(被放逐到夹缝中的创造神“祭礼之蛇”吗!)
一边粉碎着在弯曲歪扭的管道内侧造出来的异界——“诣道”中连地平线也没有的大地,将碎片挥洒在两界夹缝中,一边向前飞速突进而来的巨大黑蛇。
面对那暴虐的姿态也不由自主地产生畏怖和崇敬的存在,简直就是——神。
三名火雾战士一时间在强烈的冲击中茫然自失,但马上就以“那是敌人”的认识和植根于斗争心的抗拒感作为原动力,让头脑恢复了清醒。
在蛇头上,被银色物体拘束着身体的“炎发灼眼的杀手”,旁边站着身穿绯红色铠甲的少年,稍后方站着三柱臣和教授等人,中间还隔着一群淡色人影——这样的位置关系也在瞬间把握住了。
至于在这种状况下该做什么事,无论是晴天霹雳的状况,还是由于与神的遭遇受到重大冲击,或是不断折磨着各人身体的伤痛,也不会令他们的判断有所迟钝。这才是他们赖以生存至今而形成的本能。
然而,不知怎么回事——
“噢,噢——”
唯独是在这一点上本来应该毫不逊色于三人的“红世魔王”——“坏刃”萨布拉克,突然间停止了思考。独自一人受到极大的打击,只是茫然地站在那里——
“——那就是‘祭礼之蛇’——‘红世’真正的——神——”
出神地注视着不断破坏世界逼近而来的神的姿态。
不,是被深深吸引了。
面对敌人的这副模样,卡姆辛顾不得寻找原因,只是为了将其击退而说出一句话:
“起动。”
“卡蒂修血脉,展开。”
响应比希莫特的声音动起来的,是原本为了隔离萨布拉克而埋藏在各处的自在式。
本来已经因为失败而放弃的那些自在式,在里面什么都没有的状况下起动,而且还被注入了超出容纳极限的力量,顿时进射散开了。就像萨布拉克打破这个隔离陷阱时一样……只不过,还伴随着更强的瞬间性和加速崩溃的势头。
之前被对方采取这种对抗策略的时候,因为“诣道”里头的状况还不明朗,同时己方三人也会暴露在漂流于夹缝中的危险,所以才不得不停止了自在式的运作。
可是如今,已经没有必要再对里头的状况感到在意(在坏的意义上),而且“可以免于漂流的承载物”已经来到。虽然危险本身并没有消失,但是这种打破苦境的赌博,当然是需要冒险的。而为了打破局面,毫不犹豫地把性命赌在这种冒险之中,也同样是他们的本能。
“同步。”
“卡迪修血脉——开放。”
随着两人的声音,在不断逼近的巨蛇面前,“诣道”同时发生了分解。紧接着,威尔艾米娜以缎带把两名火雾战士和高速突进而来的蛇身缠住,以此作为救命绳。然后,在缎带牵引下飘到空中的丽贝卡——
“这次就真的要你完蛋!!”
对绕在身体周围的所有光球注入浑身的力量,猛然射出。
而作为光球目标的人——萨布拉克,即使脚下在不停摇晃,也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已经被逼近而来的“祭礼之蛇”的雄姿深深折服了。对于至今从没有遇到过的——远远超出常识尺度之外的“红世”真正之神这个巨大的存在,他受到了极大的冲击。甚至连其他的一切——包括有可能杀死自己的攻击,也完全不放在眼内。
“这是何等的巨大——”
在说话的期间,他完全没有进行任何防御,就被卷人了大爆炸之中。本来能随时给他提供“存在之力”的地面,现在已经跟周
围完全断开了牵连。强大的“红世魔王”的身体,已经纷纷向着两界夹缝掉落消失了。
“好厉害——就是、这个吗?”
身为司令塔的人偶,也差不多要被烧成灰烬了。
然而,他对自己身体出现的危机,似乎一点也不关心。只是觉得深深体味着对给自己带来冲击的存在,翻弄着自己的存在,超越了自己所能攀及的领域的存在……体味着这种对神的实感,比其他任何事都更重要。
这时候,在快要烧成灰烬的人偶手腕上,缠上了一条细长的锁链。
〈你还活着吧,“坏刃”?〉
“…………”
那正是贝露佩欧露的宝具“达尔塔洛斯”。为了不失去一只强力的棋子,她的确是够细心的。他的身体马上随着蛇身的牵引,在夹缝中漂游。
〈怎么弄得这么严重?抱歉啦,在归还成功之前,你就暂时这样——〉
可是,萨布拉克——
“你不要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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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什么?〉
这样的帮助,他也只认为是多余的东西。这并不是出于败北的耻辱之类的想法。刚才的战斗也只剩下耗时间这一步而已,实际上他已经获胜了。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比起那种事——
“现在……”
对于牵引着自己的神,那向前蓦进的澎湃力量,自己被翻弄于股掌间的感觉,萨布拉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是自从远古时代于“红世”诞生以来,第一次产生的发自心底的欲望。
“现在……的这一幕……”
〈“坏刃”!?〉
他用那把粗陋的短剑,把牵引着自己的锁链所缠绕的手臂——切断了。身体从高速移动的蛇身中脱落,单方面地被动漂流。对于这种第一次产生的感觉,他深深地烙印在心中。
然后,向着远处飘去。
“是吗、这就是……‘你’所感觉到的——”
向着不为人知的遥远彼方飘去。
蛇身之上,又出现了新的对峙局面。
由于蛇身的高速突进而飘在后头,接着跳上了后方蛇身的卡姆辛、威尔艾米娜和丽贝卡三人。在他们面前,是挡在教授、多米诺和洛弗卡雷前面加以保护的三柱臣。淡色人影们依旧在蛇头顶部组成人墙。而蛇头最前端则是夏娜和悠二。
在紧迫的事态中,贝露佩欧露以不变的口吻,看着从手中的细长锁链“达尔塔洛斯”掉落消失的茜红色火粉,宣告道:
“‘坏刃’萨布拉克,已经去了。”
“是……吗。”
修德南在简洁回答的同时仰望了一下不是天空的天空,然后立即重新举起钢枪。总而言之,先到后方去。
黑卡蒂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只是注视着前方两人,请求许可。
“请下达交战指示,贝露佩欧露。”
在他们的保护圈中——
“多米诺!‘胧天震’和‘诣道’崩溃的同步数据!是不是正在顺利进行?这可是最关键的地方啊!?”
“是的,请不用担心!噪音和数据丢失情况都在预计范围内!”
教授和多米诺依然在摆弄着机器——
“崩塌零落之物,匆匆逝去之人,如今暂缓哀叹与惋惜,向前疾行,此番旅途……”
洛弗卡雷则仰躺着身体弹起了琵琶。
在稍远的后方——
“呼……总算是捡回性命了吗。”
“嗯,虽然是捡回了,但却是随时会摔下去的地方。”
单膝跪下喘了一口气的丽贝卡和巴拉尔——
“没错,现在要放松还太早是也。”
“彻底抗战。”
勉强摆出迎战态势的威尔艾米娜和蒂雅玛特——
“啊啊,的确是呢。既然事已至此的话。”
“唔,作为结论,就跟刚才一样吗。只要战斗——”
表面上似乎若无其事的卡姆辛和比希莫特,都缓缓开始了战斗的准备。
也许是因为以高速离开了效果范围,或者因为受到两界夹缝这个障碍物的搅乱……又或者是因为萨布拉克已经死去,折磨着他们的“真圣痕”已经丧失了威力。虽说如此,众人受的伤也很深,对手也不可能慢慢等自己伤势复原。危机性的状况依然是没有改变。
然后,在蛇头最前端——
“卡梅尔小姐和卡姆辛也来了吗。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人,也应该很强吧。光凭气息就知道了。而且还有那些人影。看来要全部收拾掉还真要费不少劲阿。”
向身后望去,目睹了整体状况的悠二——
“到了危急关头,我就算是把这条蛇切成圆片也要阻止你。”
“而且还有‘探耽求究’这些要保护的人在,你们那边反而更不利吧。”
同样看到了这一幕,被银色铠甲拘束着身体的夏娜和亚拉斯特尔,双方的战斗时机已经成熟。
“银”的拘束实际上只是一种心理安慰,夏娜之所以老实不动,也是为了跟自己继续对话——对于这一切,悠二都非常清楚。他自己其实也想尽量多说一点,但是由于三名火雾战士的登场,谈话的时间也宣告结束了。
由于感到一丝惋惜,悠二故意耸了耸肩膀说道:
“现在向本体发动攻击还是可免则免吧。要是出现剧烈跳动的话,大家都会一起掉进两界夹缝中漂走的……除了这个本体以外。而且,防守方面有贝露佩欧露在,是绝对没问题的。”
另一方面,也有一种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的感觉。
剩下的,就只有战斗了。
悠二散发出的这种犹豫的氛围,被夏娜的号令——
“后方援护!散开!!”
以及在号令之下同时飞起的淡色人影们,瞬间吹散了。
夏娜自身也一鼓作气地喊道:
“——喝啊!!”
从全身进射出红莲的爆炸,将“银”的拘束彻底粉碎。
“夏娜!”
“悠二!”
彼此渴求的叫唤声的交错,宣告了蛇身上战斗的继续。
双方都彼此紧咬不放。
中国西南部,山间的平野区域。
在异样的震动中,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个决战场地。
那是因为他们一直都在“神门”——对[化装舞会]的军势来说是期待的门扉,对火雾战士兵团来说是不安的炮口——这样一个物体下面持续进行着战斗的缘故。
如果不是实际上看到这个神所在的黑色镜子的人,对于现在感受到的这种对身体没有影响,只有感觉很诡异的震动,说不定还会去寻找其他的原因吧。
可是,只有决战战场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去求证这种第一次遇到的现象是好是坏的必要。因为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创造神“祭礼之蛇”的归还,已经临近了——)
奉为盟主的神即将归还这个事实,使“使徒”们的士气得到了空前的高涨。即使视野在摇晃,即使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总之就是向每一个进入视野的敌人发起攻击。就好像这是唯一的存在意义似的,拼命奋勇进击。
置身于战场的狂热感,在“荧燎原”的加护下萌生的激昂感,每一个“使徒”的激情,在笼罩彼此的火焰中,互相溶合,互相反应,并且向外爆发。即将迎来胜利的汹涌气势支配了全军,甚至连混乱也成为加速他们心身发热的一种燃料。
相对的,火雾战士兵团也正因为在这样的状况下,没有出现战线大崩溃的现象,而是像往常一样冷静地继续抗战,不愧是精挑细选的精锐之军。舍弃只会让手中利刃变得迟钝的悲观,只是为了生存下去,专心应付着眼前的战斗。
尤其是面对“磷子”炮兵的攻击,制造防壁承受住三次连续齐射,并且在后方筑起新分城的扎姆艾尔,其后劲和指挥统率力就只能用恐怖来形容。对于接受了“荧燎原”强化的“使徒”们发起的猛烈攻势,至今为止已经击退了五次。
把哈勃利姆手下的“磷子”炮兵歼灭后,从空中眺望着战况的佐菲——
(真可靠。)
在怀着这种想法的同时,也捕捉到了即将逼近,或者说是已经到来的危机征兆。
双方都在狂热气氛的驱使下浴血奋战的这种状况,虽然表面看来是一样,但是其根源却是相反的。“使徒”们是怀着“盟主归还”这个希望而向前迈进,而火雾战士只不过是在决定性败北这个绝望之前拼死稳住脚步而已。
(恐怕,这就是最后的力量了。)
每次到了决定胜负的紧要关头,总是遭到敌方的意外手段阻挠——这样的事实,总是会在无意识中作为不安要素积累起来,这一点即使是兵团中的健将也不例外。就算通过讨伐者的固有能力获得体力上的恢复,也无法弥补精神上的损伤。而且“敌方援军正从世界各地折返根据地”这个只是至今为止看不出来的劣势,现在已经由于哈勃利姆所率领的援军出现而体现得淋漓尽致,偏偏在这种时候,还发生了令人联想到神之归还的异常事态。
他们以应付目前战斗来暂时麻痹着的士气,不知何时已经从不安变成了快要破裂的气球。仅仅是一个状况恶化的报告,或是意外事故的发生,恐怕就足以让他们崩溃了。
(更重要的是,这场战争的关键问题,并不在于现在这场战斗的胜败与否。)
她们本来的目的纯粹只是阻止创造神的复活,就算在敌方根据地前取得局部战的胜利也是没有意义的。把这场局部战的目标设定为占领“星黎殿”,也只是为了从内部阻止其复活,或者是基于“或许能找到在复活后进行击退时有帮助的什么东西”这种暧昧的计划而已。
所有的战斗,都只是建立在“现在离创造神时隔数千年的复活应该还有一段时间”,以及“进入‘神门’的四名讨伐者应该能成功打破局面”这两个乐观前提之上——这一点,佐菲也应该是非常清楚的。然而,在似是而非的异常晃动现象面前,在这种恐怕会对世界造成影响的事态面前,她甚至产生了完全不像她风格的后悔之念。
实际上,关于这个选择,她还有唯一一个以最痛苦的形式对其进行更正的方法。
那就是在平原区域的战斗开始时,由于其危险性而排除在选项之外的方法。
她以沉重而平淡的口吻向搭档说道:
“建御雷之神氏。”
过了几秒钟,建御雷之神也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我是不会反对的,佐菲·萨伯莉淑君。”
他没有询问具体的含义,就作出了这样的回答。
佐菲也闭上眼睛,花了几秒钟来下定决心,把所有迷惘都抛诸脑后。随后,她为了准确捕捉到摇晃的世界而睁开眼睛,向身在后方分城的副官传达声音:
〈弗兰索瓦,请你向空中交战的所有部队传令,只要很短时间就好,让他们尽量减少停留在西侧空域上的敌方阵容。〉
〈是、是的,可是这究竟……咦!?〉
弗兰索瓦一时间还以为是有关目前异常事态的提问,可是马上就领悟到总司令官的要求中所蕴含的意图,顿时发出了惊愕的声音。
〈难道是……萨伯莉淑总司令官!〉
〈虽、虽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样真的好吗!?〉
这一次连古洛戈赫也开口了。
这样做当然是不好的,然而佐菲现在没有心情跟他们议论这种做法的对错,只是严肃地作出宣言:
〈嗯——接下来,我将要尝试对“神门”实施破坏。〉
以平静却如同伴随着雷霆般的声音说道。
为了谨慎起见,她再次重复了先前的指示。
〈所以,请你向空中交战的所有部队传令,只要很短时间就好,让他们尽量减少停留在西侧空域上的敌方阵容。明白了吗?〉
〈……是的。〉
弗兰索瓦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作出回答,切断了远距离传话。
而下令者则暗自点了点头,然后抬起头来观察在空中交战的两军情况。
“能做到吗?”
作为对她决心的最后确认,建御雷之神问道。谈论在这时候根本不可能知道的“能不能做到”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他明知如此却还是提出了问题,也纯粹是出于那应该称之为“留恋”的感情。
佐菲也当然有所留恋。
为阻止创造神复活而闯入“神门”的四名火雾战士,每一个都是她的朋友。她跟其中三人是几百年来的战友,另一人则是出于对其身心尚未成熟的担忧,曾经在短期间里教过她各种事情,是一个很可爱的少女。那当然是不可能没有留恋的。
然而即使如此,她还是以一句话结束了确认。
“非做不可。”
这种状况如果真是由于创造神的复活所造成的话,那么闯入“神门”的四人平安无事的可能性就很低了。就算不是这样,她们的计划也可以说是失败了一半。跟创造神降临现世这等大事——从身为火雾战士的角度来说——当然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同时,关于对连接两界夹缝的扭曲集合体的攻击所造成的影响,对已经从“神门”的另一侧反映出来的现在来说,也只是程度的大小问题而已。考虑到造成恶劣影响的根源返回现世将带来的后果,除了冒险破坏“神门”之外就别无选择了。
就在佐菲为了巩固决心而不断在心里列举理由的期间——
“…………”
按照弗兰索瓦的指示,火雾战士方已经发动攻势,“神门”西侧的空域陷入了混战局面。双方在忍受着无休止的晃动的同时咬紧牙关以命相搏。
“……不被任何人怜悯,犯下罪孽也不反省,最后连存在也化为乌有的我们……”
平常总是为自己祈求的声音,现在却似乎有一点忏悔的感觉。另一方面,眼睛则毫不大意地注视着战况,估算着自己采取行动的时刻,身体的边缘也已经开始缠绕着紫电。
“……至少请让我赢得胜利的光辉……阿门·哈利路亚·我。”
说完,她就用双手握于胸前。这时候,在西侧发起攻势的火雾战士们突然一下子退了开来。由此出现的是相当狭窄的——然而已经足够让她闯过去的天空之路。
“……!!”
空中顿时爆发出雷鸣。
佐菲化作一道闪电直飞而去。从全身释放出足以一口气闯过这段短距离的力量,怀着最沉重的心情,为释放出最高威力的必杀飞踢而翻转身体,束紧了衣摆。
漂浮在空中的黑色镜子已经越来越近。
仿佛要以声音破坏那作为目标的银色镜框似的,佐菲大喝道:
“——嗨呀——喝啊啊啊啊——!!”
在紫电不断膨胀的同时加快了飞行速度,在途中把企图阻挠的“使徒”们烤成灰烬,以双脚发动的落雷蹴即将命中——的那一瞬间——
却被一道卷着漩涡的粒子障壁,阻挡住了。
击落在突然出现的宽阔圆形障壁上的紫电,无比空虚地在空中贯穿而过,最后击落在地面上。蕴含着巨大力量的炸裂,却连一分一毫也没有触碰到银色的镜框。
面对这种跟料想中的所有状况都不一样的结果,佐菲不禁顿时愕然了。
“什么——!?”
不仅仅是佐菲,就连开辟空中道路的火雾战士们,被闯破空中防线的“使徒”们,由于强烈的雷鸣而不自觉地抬头仰望的双方阵营的将兵们——所有的人,都没有想过攻击会遭到这种力量的阻挡。
那是在此战场上的敌我双方,都无人不知的力量。
由胭脂色的粒子形成的风暴,号称拥有铁壁之防御力,其目在法的名字是——“马格尼西亚”。
佐菲顿时感到一阵最坏意义上的战栗。
(大事、不妙——!!)
这种战栗,并不是针对自己的攻击遭到阻止这件事。
本来以为已经被歼灭的“星黎殿”守护者——“岚蹄”费可鲁依然健在的这个事实,简直比什么都要更糟糕。既然隐蔽外壳“秘匿圣室”已经被破坏,再从“星黎殿”的坠落来推测的话,他明显并非处于万全状态。然而,从被歼灭到依然健在这个逆转的事实,将会成为双方士气发生巨大变化的材料。
目睹了铁壁守护者的大活跃,各处的“使徒”都爆发出了欢呼声。
“呀哈——!!是‘岚蹄’大人啊!”“说什么已经被打倒的,果然是假的吗!”“只要有费可鲁大人的‘马格尼西亚’在,我就勇气百倍了!”“我们的‘岚蹄’大人就在这里!!”
相对的,火雾战士们出现了明显的消沉和动摇。
“难道不是……死了吗。”“萨、萨伯莉淑的飞踢被……”“可恶,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来!?”“怎么会这样,那家伙竟然在这时候!”“该不会马上跑出来援护吧?”
没有任何人能为他们安抚情绪的这一幕“红世魔王”的复活剧,终于把支撑他们抗战的最后力量……继续维持气势的精神彻底粉碎。佐菲,竟在无意之中亲手戳破了那不安的气球。
要塞之内——
“呼、呼……”
坐在尖塔屋顶上的一个男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黑蛇已经到达了沙漠。
在其蛇身上战斗的人们,已经领悟到——
蛇将在不久之后到达“神门”。
在这条管道般的异界——“诣道”的各种文明中逆行的路上,相当于其入口部分的地方,正是现在展现在眼前的、仅由一大片干沙和零星的岩石构成的荒芜沙漠。
在这种状况下,对彼此造成决定性打击的可能性已经为零。明明如此却还继续战斗,说白了,都是因为火雾战士和“使徒”这两者从根源上来说无法相容的存在方式所致。
这并不是吴越同舟,而是同坐一条船上的人之间的战斗。
火雾战士方处于相当不利的状况。
不管怎么说,位于后方的三人——卡姆辛、威尔艾米娜和丽贝卡都是负伤之身。能在三柱臣这种最棘手的敌人面前也能坚持到现在,也是全靠被打倒也会复活过来的太古时代的讨伐者——浅色人影们的协助。
相对的,三柱臣也无法使出全力的攻击。
由于他们身为眷属,在做任何行动时都要小心注意不能伤到创造神的本体。虽说敌方身上有伤,但是以跟淡色人影共同专注于这场“生存”战斗的三名首屈一指的讨伐者为对手,这样的不利条件也可以说是相当大。
卡姆辛和威尔艾米娜挡在纯粹把“神铁如意”当作一把枪来用的修德南正面,凭着力量和技巧勉强支撑住,丽贝卡则以降低了爆炸威力的高热量光球迎击黑卡迪的光弹“星”。贝露佩欧露没有直接参战,只是站在被钩锁“达尔塔洛斯”守护着的教授等人身边,通过即用型的“磷子”和黑卡迪的协助,将偶尔袭来的浅色人影击落到夹缝中。
跟这一切毫无关系的战斗,仍然在蛇头最前端上继续。
夏娜一直避免跟“吸血鬼”的刀锋以力相抵,尽量用“贽殿遮那”将其弹开,而且由于对方拥有避火戒指“蓝天”,所以也没有使用火焰。会对蛇本体造成刺激的大威力招数也当然要暂时封印,仅凭着身体能力向对方发起挑战。
悠二也仅把因剑技不成熟而只能凭怪力挥舞的“吸血鬼”用作牵制,采用了以龙尾为打击主体的战斗方式。至于银色影子,在面对夏娜这种速度型对手的时候,就算随便乱用也不会有效果。而且刚才已经一度将其用于偷袭了。在使用的时机上还是需要慎重的选择。
也就是说,两者跟先前一样,正在以面对面的格斗方式进行战斗。
大剑看来就用大太刀弹开,龙尾挥来就闪身躲避,为抢占优势位置时而奔跑时而跳跃。彼此的交锋虽短暂却有着极高密度,就像没有人能打断的舞蹈一样,不断继续。
使其迎来终点的,是黑蛇。
令黑蛇这样做的,是道路。
道路前方的“神门”已经进入了视野。
沿着“诣道”逆行的旅途,终于结束。
黑蛇发出了欢喜的咆哮。
毫不顾及依然在头顶上战斗中的两人。
“!?”
夏娜被甩飞到上空——
“!!”
悠二不禁弯下了一边膝盖。
跟某个时候一样,两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
然后,也是同样的剑和剑的交错。
夏娜瞬间喷射出红莲双翼,
悠二使出浑身力量挥起大剑,
刀锋没有相触,两者刀刃划过的声音互相重合。
“呜!”
夏娜的腹肋被横扫了一刀——血沫飞溅在蛇身上,化作炽红的火焰燃成灰烬。
“咕啊!”
悠二的额头被划出一道纵向的伤口——凌乱的前发沾上了血和火焰,化作黑色火粉消散。
各自都留下不浅不深的伤口彼此交错,然而夏娜则以华丽的身法,悠二则以对地面的沉重蹬步,分别停顿了最低限度的时间,再次发起挑战。
这时候的夏娜,采取了跟之前稍微有所不同的手法。也就是跟悠二的“吸血鬼”一样,以单手握着“贽殿遮那”这样一种她平时不会用的手法。从正前方接近对方——
(悠二!!)
顺应渴求的心,挤出向前迈出一步的勇气。
“!?”
悠二察觉到,少女看似鲁莽的接近,是为了在自己挥起大剑之前,将身体潜入其轨道内侧而发动的快攻。于是,他反射性地以闭合两手的方式以求将她捕获——
“唔!”
“喝!”
夏娜也为了阻挡他而迅速展开两臂。
悠二和夏娜互相抓住了对方——结果,就是两人都摆出了奇妙的体势。
夏娜的左手抓住了悠二那握着“吸血鬼”的右手腕,
悠二的左手则抓住了夏娜那握着“贽殿遮那”的右手腕——这样一个奇妙的体势。
两者都为了甩开对方的手,同时也为了不让对方甩开自己的手,加大了力量。
脸和脸,比拼剑的时候靠得更近。仿佛渴望着互相拥抱,同时也仿佛在拒绝对方似的,两人向自己的手臂上注入了全身的力量。越是注入力量,就靠得越近。
面对在自己眼前发挥着强大怪力的悠二,夏娜在拼命忍耐的同时——
“我要打倒悠二。如果悠二你不肯改变主意的话,我绝对会的。如果创造神要阻止的话,就连创造神一起打倒。在此前提下,我要跟悠二一起寻找道路。”
以坚决的口吻,同时也灌注了真心,向所爱的少年发表了打倒的宣言。
悠二面对近在眼前却仿佛远在天边的少女,在倾斜身子以怪力压制的同时,凄切地回答道:
“夏娜,在听了我所宣布的御命之后,如果你仍然觉得有这个可能性,那就再来挑战我吧。但是,今天的话……已经到时间了。”
夏娜移开了跟两手一样互相触碰着的视线,向他们身边——蛇身的前方看去。“神门”,这个意味着别离时刻的出口,已经近在眼前了。
夏娜也认同了这句话,再次注视着悠二。
悠二也同样迎向她的视线,注视着夏娜。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松了力量,保持着互握手腕的姿势,互相对视。
蛇身粉碎世界、高速破风前行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刺耳。
这时候,面对仿佛把身体靠过来似的少年,夏娜小声说道:
“千草说过,用嘴和嘴进行的接吻,是一个誓言。”
“咦……?”
对于这意料之外的名字和意料之外的话题感到惊讶的悠二,忽然感觉到脸颊上隐约触碰到了某种柔软的东西。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夏娜的脸,已经接近到能够彼此感觉到呼吸的程度。
刚才触碰到的柔软东西——是嘴唇。
跟杀气完全相反的心意,正因为如此,他才没能作出反应。
“夏、娜?”
悠二一时愣住,可是两手还是没有放开,注视着夏娜。
夏娜由于身高差而抬头回望着悠二,静静地宣告道:
“所以,刚才的吻是我对悠二的——单方面的誓言。”
悠二不禁心想——
如果现在自己也能这样做的话该多好啊。
然而,他还是拒绝了这个胜过世间一切的诱惑。
取而代之的是,他以少年的声音断言道:
“那个是不可能……做到的。”
“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只是我一定要做。所以才立下这个誓言。”
在作出明快回答的夏娜身边,突然落下了淡色的人影。
“!”
“!”
就在两人反射性地放开手的瞬间,人影就抱起夏娜,从蛇身上一跃而下。
跳下去后过了几秒钟,又再次上升到蛇身旁边。
其姿态变成了一只让夏娜骑在背上的大鸟。
另外还有三只载着另外三名火雾战士的鸟,以及几只别的鸟也跟了上来,比黑蛇更先一步飞向“诣道”前方。
目送了这第三次别离的悠二——
把视线对准离开前的夏娜双眼的位置,仿佛要做“那个”似的闭上了眼睛。
沉浸在感伤中也是一瞬间的事,感觉到眷属们站到了背后,悠二马上睁开了双眼。
在那里,已经没有了思念少女的少年身影。
有的就只是面临复活的神。
“终于,来到了。”
由于太过巨大而显得沉重无比的喜悦感,渗透在他的感叹声中。
转向前方,跟眷属们共同注视着逼近眼前的“神门”宣言道:
“归还,于此完遂。”
以下跪的眷属和少年的身姿在前,蛇身穿了过去。
穿过了代表着数千年的悲愿、解放和自由的门扉。
在门外敞开的,是他的世界——
载着夏娜等人,或者在她们周围飞着的鸟影们,在来到“神门”跟前的瞬间,恢复了人的姿态。由于完全没有减弱飞行的冲势,四人就这样被抛了出去。所有的人都握着被抛出去的人的手,推着他们的脊背。仿佛要把什么交给他们,把什么托付给他们似的,背对着逐渐逼近的黑蛇。
夏娜、威尔艾米娜和丽贝卡,都只能默默地目送着他们。
在太古的火雾战士们中,也许曾经是知交的其中一个淡色人影,摆出了过去曾经交换过的道别姿势——看到这一幕,卡姆辛不禁稍微露出了悲伤的表情。
然后,他们的身影在四人的视野中突然消失,只剩下一个黑乎乎的平面。
似曾相识的那个物体,就是“神门”——如今正是迎接神归来的巨大门扉。
展开在四人周围的,是在空中互相厮杀的、战场。
展开在眼下的,也是在大地上赌命相斗的、战场。
陡然间——
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摇晃着世界的“胧天震”,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平稳的世界,以及诡异的静寂。
在东边西边战斗着的火雾战士和“使徒”,都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天。
正好就在那一瞬间,漂浮在决战战场正上方的“神门”猛地飞绽碎散了。
看起来像是镜框的银色之轮,分解成各种细小的零件,像星云般飞绽碎散了。
星星般的碎片不断地细分碎裂,变成了无数纤细的星尘,犹如银色的波浪般扩散到整片天空。
银色波浪以极高的速度向周围扩张——
配合着地球形状的银色涟漪不断扩散,不多时便开始收缩。
就这样,在地球另一侧的天空上,一点一点地集中起来,消失了。
那正是向地球上所有的人昭示自己归还的宣言。
或者说,是由真正的神发出的宣战布告。
这时候,在已经完成了前奏的黑镜上,出现了裂痕。
不,那是从黑镜的边缘向外延伸的裂痕。
在不知何时已经驱走夜幕逐渐泛白的天空上,
足以将一切颜色抹消的黑色裂痕,仿佛在扩大着开裂范围似的,不断向外延伸。
在无限延伸的裂痕上缺落的天空碎片,都纷纷在风中飞舞消失。
在决战战场上的人们,从镜内飞出来的人们,都屏着呼吸注视着黑镜。
裂痕本身碎裂成微细的碎片,从那里面,现出了黑色的蛇
身。
搅动黎明,有着巨大无比的身体,那正是任何人都知道的——神。
震动天地,令见者怀抱同等的畏怖和崇敬的——黑色之神。
创造神——“祭礼之蛇”。
打破忘我的寂静。
神的咆哮——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震撼天地。
在荒凉的山间展开的战场上,双方阵营之间,被诱发出了两种相反的感情。
由于洋溢身心的喜悦而欢欣雀跃的[化装舞会]的大声呐喊。
自古以来在现世的阴暗处肆意横行的客人们,每个人都这么想。
这个——将会是呼唤世界变革的伟大福音。
由于灵魂深处的动摇而惊慌失措的火雾战士兵团的恐慌。
自古以来一直维护着世界平衡的讨伐者们,每个人都这么想。
这个——是开始崩溃的世界发出的第一声哀嚎。
然后,只有一个人。
有一个少女,对这声咆哮的理解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只有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是这样想的。
这个——是宣告下一场战斗开始的号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