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瑞士的苏黎世。
在习习微风吹拂下的湖岸歌剧院中、观众席的最前排位置,两位女性正坐在那里。
剧场内没有其他人的气息,大厅内的照明灯却全被点亮了,舞台上的屏幕也好,乐池中的信息设备也好,全部都已收拾干净。就连在这里发生的骚动迎来终幕之后、类似于余韵的的残渣都消失殆尽,只有纯粹的寂静幽幽地漂浮在昏暗之中。
混在这其中的“威震结手”苏菲·萨法利修——
“呼……”
在历时漫长的会议因为某份紧急报告而散会之后,她最先做出的反应就是一声叹息。
从她额头上的刺绣、蓝色星型神器“多纳”之中,和她签下契约的“拂之雷剑”武瓮槌神用清澈自然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是对徒劳无功感到精神疲劳了吗,苏菲·萨法利修?”
“不,这是一次与疲劳相称、很有实际意义的会议哦,武瓮槌神氏?从拖延时间的角度来说,对吧?”
散发着淘气小孩的稚气,被称为“大胆妈妈”的火雾战士笑道。
隔开数个空席坐在椅子上的“昏亚驾驭人”席拉蒂加特则从面纱之下漏出附和的笑声。
“呵呵,原总司令官阁下也真是的,您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那个时候,从一起接收的声明文中首次得知的事项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以新世界的创造以及新法则的制定为手段来对付对方,天谴神‘天壤劫火’的契约者‘炎发灼眼的杀手’,这是何等无谋的志向啊——”
接着,从位于她左胸位置、将鲜红色宝石暴露在外的别针型神器“希利德斯凯拉夫”之中,从平时的威严中夹杂着惊讶的“鬼道魁主”奥汀发出一声叹息。
苏菲突然联想到自己熟知的那位“王”与少女,笑容之中多了几分温暖。
“那个时候我的确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作为火雾战士情报交换与支援组织的外界宿首脑部门,她们在这个歌剧院中连续几天反复上演了愚不可及的论战。几个小时前,身在日本御崎市的“炎发灼眼的杀手”一派终于和【化装舞会】之间展开了战斗的报告传到了这里,同时还公布了各种紧急事态。
那件因为担心行动会不小心造成刺激而悄悄地从武汉移走的宝具,实际上在很久之前就被危险分子强行抢夺,断绝了消息(不过,她们已得知它的去向)。
本该负责监视向日本涌入的“红世之徒”的火雾战士们原本一直保持着半放置的态度,但不知从何时起,事态却演变成了他们开始对特定的“徒”四处展开搜索。
这些行动完全是从开战的瞬间——直到对面发来报告为止,都完全对位于苏黎世的总部保守秘密。而那些实行者们也拥有做到这一点的团结力。
更为重要的是,记载着以天谴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及其契约者“炎发灼眼的杀手”夏娜为首的数人挑起这场战斗的真实用意,以及作战详细内容的长篇声明也被一起送来。
由于这些事态报告的送达,苏黎世指挥部才意识到只有自己这些人被排除于暴风圈外,无论是人类还是火雾战士都陷入了一片骚动。具体点说就是发出了谩骂和悲鸣。身为总司令官的苏菲直到数十分钟前还处于众矢之的的位置上。
他们宣称虽然自从德瑞尔·库伯利克发动组织改革以来,派遣部队就从未断绝过对指挥部的反叛,不过正是身为总司令官的苏菲在秘密之中给派遣部队下达了行动许可,造成指挥部一方在情报和行动方面过于孤立,因此才会造成指挥部的定位有些麻烦。
总而言之,她在当场被解除了总司令官的职务,在座的指挥部众人为了更加详细地把握情况,撤退到了建在歌剧院一旁的豪宅地下的总部司令室。
但是,被革职的苏菲脸上看不到丝毫屈辱和辛苦。不仅如此,她甚至还露出了爽朗的表情。
“归根结底,我只不过是此次战斗的总司令官。如果是为了收拾事态或将其扩大,把辞职的时间提前到这种程度实在算不上什么。”
武瓮雷神也厚着脸皮放话说。
“倒不如说,正是为了下达非常时期的决断,我们才会掌握权力和重新整备组织,强权的行使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就算因为独断专行而遭到罢免,也不过是重新回归隐居而已。”
苏菲没有参加最后之战,而是回到苏黎世镇坐总部,并不采取行动,仅仅通过对组织中枢的操纵来为事态的发展助一臂之力……她正可谓是生动地展现出了大胆妈妈的本色,席拉蒂对此由衷地感到佩服。接着,席拉蒂再一次对她在意的事提出了疑问。
“说到底,您到底对这些事知晓到何等程度?”
苏菲对这一问题的回答也完全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用电话就有被窃听的可能性啊。事前的作战计划我只是笼统听了个大概而已哦。所以我的行动和默认全部都是临场发挥。只不过……”
她补上了对其他人的担忧话语。
“决定前往之人和决定留下之人,无论哪一边都努力得超出我的想象……既非憎恨的高涨,也非破罐子破摔的轻率,而是十分自然的……那个,到底是什么来着?”
出人意料的是,对她的低语给出明确回答的人乃是奥汀。
“和汝等相同,被打垮后仍会奋起、意欲成为火雾战士之魂——”
“无法将生命赌在穿越没有安全保障的夹缝上,决定留在这个世界的人们也是?”
武瓮槌神回应了席拉蒂那略带自嘲的疑问。
“从现状来看,新世界的整体究竟会如何构成尚不明确。无论是针对留下来的‘徒’的对抗势力,还是针对那一边的抑制力,不让一定数量的人留在这边是不行的。所以,退下来摆摆样子也是觉悟的一种形式……虽然有点自我辩解的味道。”
轻轻地用手背遮住嘴角,席拉蒂笑道。
“在这个世上,诽谤两位示弱逃跑的人——”
在这个时候,突然——
“总司令官阁下!”
“是原总司令官才对吧。”
苏菲的原副官(他也被解任了)“姿影派遣人”法兰西斯·奥力克大叫着走了进来,从背在他身后的壶型神器“斯普雷特”之中,“布置灵泉”葛罗歌冷静地加以订正。
法兰西斯将手中似乎从总部拿来的通讯终端上显示的内容出示给苏菲。
“终于捉到洛弗卡雷了吗?”
“是,御崎市依然处在战斗之中,因此根据交涉的情形,神谕或许还能赶上。”
法兰西斯操作着终端,确认了显示正处在实时同步中,才进行了报告。
从他的背后,葛罗歌进行了补充。
“根据作战科的预测,战局转换可能性最高的时刻是宝具‘零时迷子’发动的凌晨零点。按照日本时间来算……是在大约一小时之后,因此现在那边是不是也在发生什么?”
苏菲点头。
“没错。在那之前,一旦发现了神谕,发现了那种庞大的感化能力,无论那些孩子们的作战计划成功与否,对于‘红世之徒’们的志愿一定会造成影响……”
话到中途,苏菲忽然发出了仿佛泄气一般的叹息。
“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与之前不同,意识到话中重量的席拉蒂将隐藏于面纱之下的脸转了过来。
“不,只是趁着这个势头想象了一下,如果没能让他们覆灭的话,到时候会不会派上用场。明明将数百年来的友人杀害,最为他们所恨的人就是我。”
“在那个时间点,【革正团】必须被毁灭。”
武瓮雷神的话语没有丝毫模糊,他一如既往地以毫不留情的明确口吻说道。虽然被杀死的人对于他来说也是朋友,但一事归一事。
“不说别的,光是与那位‘逆理仲裁者’,也已交换了默认的谅解态度。”
“不管怎么样,新世界被创造出来了。能做的事情也全都做完了。”
席拉蒂平静地说完,奥汀则严肃地继续说道。
“现在正是时机,等待圆满的时机——”
“请吧,原总司令阁下。”
法兰西斯将终端递了过去,葛罗歌轻声笑道。
“就尽情地让我等见识一下吧。”
对着显示于接过来的终端上、只有文字的世界,苏菲集中起意识。
“到底是别有目的地获得胜利……还是以任何人都能够接受目标前进呢……”
喷涌而出的闪光和狂暴肆虐的力量从内部猛烈地敲打着无人的梦幻公园。
“这是何等……何等荣誉……!!”
在公园的一角,站于白马型游乐器具之上的乐士“笑谑之聘”洛弗卡雷平稳又洪亮的声音响彻四周。他为自己体内溢出的闪光和力量感到狂喜,充满感慨的声音不禁颤抖。
“对我等‘觉之啸吟’沙哈尔的眷属而言,徒然彷徨数千年也绝不少见……然而,实现神之悲愿的大任竟被授之于我!!啊啊,我已然找到并理解了新的任务……这份由我‘笑谑之聘’洛弗卡雷吟唱‘先触之歌’的荣誉!!”
在至近距离之下听到这番话的“骸躯变换人”恩尼斯特·弗莱德用手遮住额头,眯起眼睛,试图把握住在自己面前爆发的异常事态拥有的意义。
“现在开始将要进行神意召唤!?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活活活祭品都没有就进行仪式!?难道说,活祭品是我们吗!?”
与他相反,“应用技艺”布莉姬陷入了恐慌。
啪啦一声,早已不合时宜的鲁特琴声再次响起。
“发生了何事,不是现在才要传达吗……众生平等地传达给存在于这世上的所有同胞。”
将拨弄琴弦的手优雅地举起,洛弗卡雷陶醉地做出说明。
“关于活祭品,也请不必担心。古往今来,我等引导神的神意召唤已不知发生过多少次……既然如此,汝等为何知其存在,却对内情知之不详?”
“你说什么?”
像是故意表现给讶异的弗莱德看似的,引导神的眷属将手掌抵在胸前。
“其中缘由乃是已往之人无法将其传给后人。即是说,向我等神、向神意召唤献上的活祭品,乃是承受灵告——‘应予人知’——的眷属自身。”
他无比自豪地宣告了自己的死亡。
“容我发自真心地表示谢意,两位阁下。我等之神的神意召唤是绝对无法自然发生的。因为我等神的耳目只能通过眷属才能在世界上张开。因此我等,因此我才会彷徨于世,不断增进历练……故而,此刻…… —— 请予以降临 —— ”
简直就像是在迎接什么人似的,洛弗卡雷夸耀地大大张开双臂,仰面朝向天空。
以会令人错认为在接受结束演奏后满场喝彩的身姿,他唱道。
“——‘啸飞吟声’——”
这一句话,
使如同从天而降的一击,如同落雷般庞大的某物进入了他的体内。
自在法“帕拉西奥斯的小径”立即被炸得粉碎。
——在以和弗莱德汇合为目标的附近的讨伐者们面前不断展开。
那是引导神“觉之啸吟”沙哈尔显现的证明,将一切完全摸消的忘我之色——纯白。
洛弗卡雷的存在化作了天之声,撒落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