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
和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打得你死我活。
被忍野搭救。
和羽川翼──黑羽川对峙。
在阶梯下方接住战场原黑仪。
送八九寺真宵回家。
和神原骏河成为情敌。
帮助千石抚子摆脱咒术。
再度和黑羽川对峙。
和忍野忍和解。
驱逐贝木泥舟。
和斧乃木余接战斗。
被影缝余弦放过一马。
被羽川翼表白。
拯救八九寺真宵失败而离别。
和死尸累生死郎对决。
和老仓育重逢。
拯救千石抚子,同样失败。
被手折正弦盯上。
然后,和忍野扇做个了断。
这样的一年……我们上演一年的物语,全都是梦?我不是迷途闯入异世界,只是清醒了?
和许多人每天早上做的事情一样,我只是醒来了?
那些悲伤、喜悦、寂寞、懊悔、痛苦、快乐、欢笑、哭泣、话语、坚强,以及生死……都只是我在做梦?
这个不合逻辑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原本的世界,是我原本存在的世界?
对任何一边来说,另一边都是幻影……忍曾经这么说,不过,原来只有我的世界是幻影?
只有我是幻影。
这个世界一直很普通。
隔天早上,我一如往常清醒。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
我──阿良良木历这么回答。
「我肯定会说做了一场好梦。伸个懒腰,以幸福的心情过完这一天。」
「简直是梦想般的回答耶。那我收回这个假设吧。」
小扇说完耸了耸肩。
她说什么?
「就说了,我收回这个假设。当我没说过。那么,闲聊到此为止,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闲聊?」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刚才听起来煞有其事耶!
以那种方式为之前的物语漂亮作结,然后整个推翻,整个搞砸?你不知道这样铺陈很危险吗?
「哈哈,即使是小扇我也没这种胆量喔。」
「在你使用这种恶质幌子的时间点,你就已经胆大包天了……咦,不然哪里错了?结局不就是至今的物语全都是梦吗?」
「我保证不是这样喔。如果至今全都是梦,那您到底做了多久的梦啊……这么说来,记得我说过『庄周梦蝶』吧?究竟是我这个人类梦见自己变成蝴蝶,还是我这个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人类……哪一边才是梦结局?」
「嗯……就算是梦结局,讲成这样就发人省思了。」
「不过,阿良良木学长,虽然这个故事确实发人省思,但您不认为有个决定性的破绽吗?」
「破绽?」
从几千年前流传至今的著名故事,你居然找到破绽……真是大胆。
「挑战史实也是历史推理的一环喔。就算记载在古书,也不是绝对发生过。像是『本能寺之变真实存在吗?』这样。」
「所以,『庄周梦蝶』真实存在吗?」
「我的结论是『不存在』。那是古代哲学家的一种思考实验吧。这真的是假设,是举例。换句话说就是这么回事:『我做了一个梦。我在梦中是一只蝴蝶,飞舞在花丛之间,然后醒来了。我是人类。但我不禁心想,这会不会只是我这只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人类?』」
「我觉得不矛盾。至少在理论上无法否定。」
「任凭情感驱使来否定的话就是这样:『我可没做过变成蝴蝶的梦!』」
不愧是我的分身。语气和我一模一样,吐槽方式和我一模一样。
小扇停顿片刻。
「再怎么荒唐无稽的梦,梦中的自己也绝对不可能不是自己。还是说,阿良良木学长您做过这种梦?您梦过自己变成蝴蝶吗?不是蝴蝶也没关系,您梦过自己变成狗或是鸟吗?」
小扇问。
……没有。
嗯,确实没有。
至今的人生,我做过各式各样的梦,但总是以自己为视角。没做过自己不是自己的梦。
假设真的梦过自己变成蝴蝶,也只是「成为蝴蝶的自己」吧。到头来,我不认为蝴蝶的思考能力足以做出自己变成人类的梦。
「是的。梦总是站在当事人的第一人称视角。蝴蝶也应该无法进行镜像认知吧。所以呢,这是一种比喻。是为了让别人好懂,才拿蝴蝶来举例。也就是夸大其词的梦。」小扇说。「梦结局被视为禁忌的原因,并不是在于这种手法卑劣,而是没有真实感,缺乏说服力。如果有人说至今这一切都是梦,阿良良木学长也无法接受吧?」
「……哎,也是啦。不过……」
事到如今对小扇这种胡闹做法生气也没用,但是这个天大谎言太逼真,我不禁想说她几句。以学长的身分或搭档的身分都想说她几句。
这孩子究竟想做什么?
不准乱耍我。
「那么,这次我究竟发生什么事?这边也不是梦境吧?那边的世界、这边的世界。镜子的里面、镜子的国度。左右逆转又反转,矛盾不合逻辑,我快疯了。如果你知道些什么,希望你务必告诉我。小扇,你究竟知道什么?」
「我一无所知喔,知道的是您才对,阿良良木学长。而且,理解真相也是您的工,作吧?」小扇答道。「因为您理解得太慢,才会像这样凄惨落得必须穿成这样假扮我喔。」
「啊……对了。」
即使觉得她说我「凄惨」说得有点重,我对此还是无从反驳,只能几乎像是遮羞,像是掩饰般问她问题。
「无论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世界,既然你像这样位于这里,我觉得我衣柜的学生服就没道理变成女用制服,可以先说明这一点吗?」
「我觉得不应该从这里开始说明喔……而且这一点我不是早就说明了?」
「咦?不,我不记得你说明过啊?」
「我一开始就说过吧?『那个』只是开玩笑的。」
「…………?」
她说过吗?啊啊,她说过。但我没有确实理解意思。我以为她在说我们相互扮装成彼此是恶质的玩笑……
「虽说一切尽在不言中,不过就容我明知不识趣还是详细说明吧。阿良良木学长,您过于悠哉,一边和老仓学姊打情骂俏,一边享受这个世界,我看了很火大,所以将制服换成我的制服想捉弄您。」
「这是哪门子的一切尽在不言中啊!」
光是从那句话,我哪猜得出你这个行动的用意?
既然这样,这个毫无意义的换装是怎么回事?
「请不要这么生气啦。不,这也超乎我的预料耶?我原本期待阿良良木学长看到学生服的变化会著急一下,却没想到您不只著急,甚至连裤袜都穿上……一般来说应该不会穿吧?著急的是我喔,我连忙对整间学校架设结界。」
小扇说。
看来我在校内没被任何人看见,也没遭遇任何人,不只是因为我运气好。
总归来说,制服的变化──这个反向的变化,是以「小扇的恶作剧」结案。
「我顺便坦承一件事吧,月火小姐帮您洗脸,您在洗脸台看到一张脸在笑,那也是我干的。」
「这不应该是顺便坦承的事情吧……咦?你还做得到这种事?」
「是的。哎,阿良良木学长和我是同一人,所以我做得到这种程度的事喔。应该说,被关在这间教室的我,顶多只做得出这种事。但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激发阿良良木学长的危机意识……」
「…………」
原来如此……我虽然对小扇生气,另一方面却也松了口气。
我原本担心我将不再是我,或是阿良良木历从此消失,至少目前没这回事的样子。不过这只是我没遭受到这个世界的压力,不代表这个世界没遭受到我的压力。小扇想要让我「著急」,换句话说,可以解释成她要我「赶快回去」的意思与愿望。
想到这里,我就不该批判她的恶作剧。而且应该也没这种伤停时间了。
「可是小扇,就算要我回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还是说你和忍一样可以制作闸门?不,到头来,你是我分身出来的小扇,还是这个世界阿良良木历的小扇?但也可能两者皆是……」
「我是阿良良木学长的分身喔。」
她意外乾脆地回答这个问题。基本上小扇不会听我问一句就答一句,所以我吓了一跳。
如果她这么乾脆回答是有原因的,那应该是接下来会讲很久……她刚才说闲聊结束,但已经进入正题了吗?还是依然在助跑?我希望至少进入序章的中段。
「是您的忍野扇。」
「可以别用这种说法吗……知道你的真实身分之后,和你的距离感已经很难抓了。」
「真冷漠耶。阿良良木学长,您可能觉得意外,但是别看我这样,我很感谢您喔。您挺身而出,拯救我逃离『暗』的制裁,我对此一直想报答您。」
她的语气假惺惺,所以我完全不相信,但是听她这么说,我就不能不给她好脸色。
但我真的觉得意外。
「我的分身……不过,也就是说,你和我一起来到这个镜之国?总之,你和吸血鬼忍不一样,或许可以维持原貌来到这里……但是这么一来,原本消失的问题又复活了。应该位于这个世界,翻转版本的阿良良木历,究竟跑去哪里了?」
「…………」
哎呀?
小扇没老实回答问题是正常表现,但她默不作声就稀奇了。她明明是和她叔叔差不多,说不定比她叔叔还爱讲话的孩子。
「小扇?」
「镜子反射率这件事……您听谁说过了吗?」
我叫完小扇,她就注视我这么回答。以像是会把人吸进去的漆黑双眼注视。
「问我听谁说……既然你是我的分身,应该完全掌握我的动向吧?我是听老仓说的。」
「您似乎有所误会。我并没有掌握阿良良木学长的一切喔。不然我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因为在重叠的同时略为错开,我才得以成为我的批判者。老仓学姊吗……确实很像她会扮演的角色耶。」她笑著说。「是的,一般镜子的反射率约百分之八十,其他部分会模糊掉……这是一种形容方式,但若换个形容方式,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在反射的时候被削除,也就是被处以『死刑』的意思。」
「『死刑』……」
是的。
因为比例较大,所以难免会将「八成」看作主体,但如果将另外「两成」看作主体……不对,看不见。
因为那里没有光线。
因为被吸收了,没有反射。
「……那么,换句话说……这个世界原本就……没有阿良良木历……?」
我是「不存在」的百分之二十?
这么一来,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寻找存在的东西,比寻找不存在的东西简单得多。即使想找出某人,要是这个人不存在就不可能找得到。所以我是被镜子吸收,是没被反射的光线吗?
不,等一下,应该不可能是这么回事。
昨天,我被吸进镜子之前,确认过自己映在镜子里,也因为镜子里有我的身影,本次的物语才会拉开序幕。假设我的吸血鬼性质增强,在镜子照不到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就算了,但是并非如此。
而且,如果将这方面的理论摆到一旁,说我总之就是镜子没反射的百分之二十,要我接受这个说法也行,不过极端来说,就算这样又如何?
被镜子吸收的光,又不是吸入镜子里。这么一来,被吸入的不可能只有我。
「……小扇,这也是假设吗?」
「不,是您心急犯错喔。我不打算继续建构假设,也没要揣测您的想法……这个嘛,该怎么说,真的是心急犯错。」
小扇这番话令我觉得不耐烦。
心急犯错。现在这样确实是我反覆心急犯错的结果吧。我的高中生活或许反覆因为心急犯错至今。
「不过,我绝对不讨厌阿良良木学长这种急性子。该说是阿良良木的温柔之处吗……割舍掉的百分之二十,我也不禁同情。」
「…………?」
此时,小扇对我招手。居然叫学长过去,这是什么学妹?我虽然这么想,但是她这种行为,我已经从神原那里习惯了,所以算不了什么。
我从座位起身,移动到小扇那里。我现在才发现,她坐的位子是当时老仓坐的位子。
真是的,这学妹动不动就喜欢这种铺陈。
「嘿~~!」
我接近之后,她发出这声吆喝要和我击掌。这是在搞什么?
「嘿~~!」
我回应了。
响起「啪」的清脆声响。
「……所以,这是怎样?」
「没有啦。」小扇说。「我和阿良良木学长是照镜子的同一人,是『翻转』的同一人,但如果中间隔著镜面,就没办法像这样手贴著手吧?」
「…………」
我在某处想过同样的事。是在哪里?
严格来说,镜面是玻璃「内侧」的银膜涂层,所以即使想和镜子里的影像互贴手心,也会隔著一片玻璃厚的缝隙。
「是远江小姐洗背那时候喔。为什么想将这个冲击的事实当作没发生过?」
「啊,对喔。那一幕没那么重要,所以我完全忘了……玻璃厚度很重要?」
「不是重要,是重厚。换句话说,如果想要进入镜子里,想启程前往『镜之国』,首先得从物理层面钻过玻璃才行。必须先有穿透环。」
小扇拿哆啦A梦的道具举例。
「进入镜子里」的奇幻行为,她却带入物理现象,感觉也挺怪的……
「如果是直接映在水面或磨亮的铁板就算了,但如果是镜子,首先玻璃会成为城门挡在面前吗……总之,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但这又怎么了?」
「您问我『这又怎么了』,我只能回答『这就是答案』。之前被关在这间教室的时候,我不就说过吗?」
「嗯……你对我说过很多事,是指哪件事?」
「吸血鬼未经许可……」
吸血鬼未经许可无法进入房间。
嗯,她说过。所以我当时才会被关在里面出不去。而且依照这个特性,对于带著吸血鬼性质的我来说,「穿过玻璃」比「进入镜子里」难得多……
虽说将吸血鬼性质留在「另一边」就可以进入镜子里,但我即使回复为百分百的人类,也不可能穿过玻璃……不过若要这么说,这些事我都做不到。
这女生究竟想说什么?
我觉得到头来,她至今都还在玩假设游戏……还是说解答已经近在眼前?
「想太多不好,但完全不想也不好。阿良良木学长,这方面您说得对,而且思考方式反了。」
「嗯?」
「就算没办法钻到玻璃的另一边,但如果是要『拉』到这一边,即使是吸血鬼也做得到吧?」
「嗯?」
「刚才不是说过,如果这是梦结局会怎样吗?虽然不是梦结局,不过,您认为呢?您不觉得还无法否定『这里』是真正的世界吗?」
我听不懂小扇在说什么。
感觉话题不知何时又变了……是回到正题了?
「不不不,小扇……如果『这里』是真正的世界,那么『另一边』无论是梦里还是镜子里,果然还是幻影世界吧?」
「别把那边想成『镜子里』,把这里想成『镜子外』就好了。您不懂吗?」
「不懂。更不懂了。无论是里面还是外面,这两种说法不是一样吗?」
如果这边是「镜子外」,那么到头来,我原本所在的世界不就是「镜子里」吗?不对,有唯一一个我还没想到的可能性。
我自己想不出这个可能性,却在小扇的引导之下产生这个可能性──梦结局的「相反」版本。
如果我原本是镜之国的居民,在这次事件被赶到镜子外面……可是到头来,这也只是价值观的问题吧?
即使如此,我依然是我自己。完全没回答到小扇的问题。
既然我无法穿透镜子,就无法进出「镜之国」……她刚才说「拉」?把溺水想要抓稻草的人「拉上来」?
即使我自己不会游泳,至少也可以像是确认水温般在水面玩水……不对。
假设我可以从水面,从隔著玻璃的镜面拉出「另一侧」,那我究竟把什么东西拉过来了?
「百分之二十。」
小扇说。
「原本被吸收没能反射的光线,被您掬起来,救起来了。打开闸门、拯救到这一边了。阿良良木学长,到头来,是您将这个世界『打造』为『镜之国』了。您不是来到『镜之国』,是将『镜之国』拉过来了。就像是国引神话那样。」【注:日本《出云国风土记》的神话,相传现在的岛根半岛是由天神「八束水臣津野命」由别处拉土地过来拼组而成。】
032
这当然是开玩笑的。
我期待小扇接著说出这句话,她却没这么接。「真是的,如果走错一步,事情就会惨不忍睹了。」小扇只像是恐吓般这么说。
她看起来很愉快。
「阿良良木学长,不是您被镜之国卷入,是镜之国被您卷入喔。」
「…………」
「哎,虽然提到国家或世界,受到影响的顶多也只有这座城镇吧。不过阿良良木学长,今后请小心喔。我不知道您有多少自觉,但您有传说的吸血鬼跟随,和神明也建立友好关系,又和具备各种怪异一切要素的我是同一个人。您说过我有无限的可能性,但您的可能性也不算少喔。」
原来犯人不是小扇,是我?
慢著,无论如何,她和我都是阿良良木历,是一如往常独角戏的后续。
然而……
「……已经惨不忍睹了吧?居然把一座城镇弄得乱七八糟,和另一个时间轴毁灭世界的忍不分高下吧?」
「不不不,这终究是幻象喔。虽说像是国引神话,却不是在物理层面把物体拉出来,是心情上的问题。忍小姐说得没错,那边是幻象,这边也是幻象。您只是带给整座城镇一个『错觉』罢了。事实上,往事已经成为『历史』无法改变对吧?您只是基于恻隐之心,拯救这些遗失、遗漏的光线,只是让大家稍微想起那些被遗忘的人遭到遗弃的心情。不过确实千钧一发就是了。」
小扇像是鼓励我般这么说。但实际上应该不是鼓励,只是消遣吧。
「只要现在开始适当处理就没问题喔。我想想,模仿阿良良木学长的说法就是『大家只是做了一个好梦』这样。」
「适当处理是吧……」我一下子失去力气,坐在位子上。「不过,为此好像得学很多东西就是了。」
「是的。我当然就是为此而存在喔。放心,不必劳烦专家出马。立刻起反应的斧乃木余接很了不起,但这次的怪异奇谭是自己人就足以处理的范围……但请您今后真的小心一点喔,别忘记我们是被专家们盯上的监视对象。」
「…………」
确实……令人毛骨悚然。
想到这次事件被卧烟知道的后果……不,无所不知的卧烟或许已经掌握了。
解决一连串事件之后终于平定的城镇,要是再度爆发骚动,不知道她会生气到什么程度……或许不只是生气这么简单。
「不,那个人或许已经掌握,但应该没办法生气喔。因为将卧烟远江『留』在这座城镇的就是她。虽说她这么做在这次奏效,却终究不是刻意这么做吧。不过如果没有远江小姐,阿良良木学长或许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这间教室。」
「我不太懂……小扇,如果你这么想要让我著急,那你别躲在这种教室,直接来见我不就好了?」
「就说我是被关在这里啊。因为这间教室设定为我的栖身之所。这里是我的遗憾。该说出了差错还是运气不好……我抢地盘失败了,所以只能拐弯抹角对您动一些手脚。我或许拥有无限的可能性,距离万能却还差得远。」
「…………」
「卧烟小姐将远江小姐留在这里,或许是基于苦涩的记忆,不过羽川学姊的状况应该只是留恋吧。看得出她非常舍不得和大家说再见。简直是六岁小孩耶。哎,也因此才能和她合作就是了……不过她明明舍不得却挂著笑容离开,那个大奶真的是笨到极点。」
小扇说完笑了。看来她还是一样讨厌羽川。
然而,明明不是镜之国,小扇这次却和羽川站在同一阵线……还是说她也产生某种变化?
如同我有所改变,小扇也有所改变?
「羽川居然是抱著这种心情离开……我明明是朋友,却完全不去了解她。」
「如果因为是朋友就全被看透,那个大奶学姊也不愿意吧。因为她隐藏、保留了很多秘密。老仓学姊也一样,她离开这座城镇的时候,应该不希望『想和阿良良木同学相处得更好』这份想法被看透吧。」
「…………」
「人类时代的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生前斧乃木余接的残渣;阿良良木火怜对于『女生特质』的自卑感;没能长大成人的八九寺真宵;千石抚子与神原骏河藏在内部的凶暴性质……这些都是已经忘记,或是想要忘记的东西吧。您将这种遗留下来的东西拿到『这一边』,并且打造了『镜之国』。就像是光线魔术那样。如果我使用的是黑魔法,您使用的就是白魔法。」
小扇调侃说。原来如此,如果小扇是暗属性,和她对立的我就是光属性。
不过,说我自己是光属性简直大言不惭,应该说我完全担当不起?
「镜子始终是触媒喔,或许应该说触发,总之只是契机。但也因为契机是镜子,所以这个世界的风景受到影响而反转。」
「既然不是我被卷入镜之国,而是镜之国被我卷入,那么这可不是什么悠哉的企划。唔……所以斧乃木与老仓觉得世界不对劲,不是因为我这个异邦人造成负面影响,是因为世界不完整?」
「不是不完整,是过剩。您从镜之国拉了百分之二十过来,所以这边变成百分之一百二十,超过容量溢出了。哎,无论如何,她们之所以改变,和您接触她们这件事没什么关系。所以如果您有那个意思,可以尽管和那位老仓学姊甜蜜恩爱下去。不过她和远江小姐或黑羽川小姐一样不是实体。」
小扇这么说。那我就松一口气了。应该说这么一来,非得在老仓一个不小心回到这座城镇之前,试图收拾事态。
「要试图收拾……那么……可以复原吧?这个不合逻辑的世界,可以回复为符合逻辑的世界吧?」
「和『复原』不太一样。是增加两成──前进一步的感觉吧。虽然是暂时,但大家各自取回失去的东西,所以当然多少会留下影响喔。阿良良木学长造成的影响,反倒是这方面的影响。例如神原学姊接下来这段时间,或许会梦见远江小姐?大概是这种程度。」
「……我可以认定仅止于这种程度吗?」
我完全不知道小扇是在安慰我还是卖我关子……不过,我只是对大家造成困扰,并没有造成损害,总之我对此松了口气。
忍不惜舍身成为幼女换来的无害认定,要是因为我而取消,我将会完全对不起她。
「哈哈!应该说,这成为很好的案例吧?」
「案例?什么案例?」
「阿良良木学长不是愚蠢地拯救了本应被『暗』吸收的我吗?虽然叔叔支持这个想法,但是专家们可不是全部举双手赞成。希望我这种危险分子消失的大人物肯定不算少吧。顺带一提,我也这么希望喔。」
小扇自虐地说。她讲话经常谦虚客气,但这番话听起来真的只是自虐。
「不过,这次我像这样成为您的安全装置发挥作用。也就是说,阿良良木学长创造出我是有意义的。无害认定反倒会因而更加确定吧。不过监视层级或许会稍微提升。」
「…………」
监视层级啊。
不过,借住我家的只要有斧乃木就很够了。
「当然……要是这样扔著现状不管,专家们将会全力消灭我们。卧烟小姐也终究会下定决心,前来和自己的姊姊对决吧。要这么做吗?我认为乾脆这么做,永远住在这个不合逻辑的世界也不错。」
「别引诱我做奇怪的事情好吗……我不可能想要这样吧?我想赶快回去……不对,不应该这么说,因为我已经回来了。我想想……」
该怎么说?
要把我拉过来的这两成光线放回镜子里吗?要怎么做才能这样?到头来,我甚至不知道之前是怎么拉过来的……
「应该说……我想赶快前进?」
「哈哈!所以我才会在这里喔。如同我的烂摊子由阿良良木学长来收拾,阿良良木学长的烂摊子也由我来收拾。」
「我觉得这份安保条约不太公平……」
不对,不能一概而论。
说真的,这次事件即使变得惨不忍睹也不奇怪。虽然小扇与忍都说过这是幻象,但是长期持续照射的光线会烙印在萤幕。
如果我接受小扇刚才的引诱,这个世界真的可能永远存在吧。
小扇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这个结果,我在她面前暂时抬不起头了。还以为她早早就要报复,但我错了,她早早进行的是报恩。
从报复翻转而成的报恩。
我这说法称不上高明就是了。
「那个,请等我一下,我现在拿出来。」
小扇说著将手伸进制服摸索,取出一张裸片BD。这种东西为什么没装入盒子就放进学生服内侧?刮伤的话怎么办?我原本是这么想的,但我误会了,这不是BD。
因为,这片物体黑漆漆的。
如同暗夜般漆黑。如果是BD,至少有一面是如同照镜子的银色吧。
小扇拿著边缘避免留下指纹,约手心大的这个碟状物体,两面都是彷佛会吸入一切的黑色。
「我想想……记得PS1的游戏片,大概就长这样……?」
「您真清楚。不过这不是PS1的软体喔。如果您坚持的话,我家有PSX可以给您玩,不过这个装不进去。因为……」
小扇说到这里,以侧投的动作,将这片物体当成飞盘射过来。距离这么近,不要用这么难接的投法好吗?我又不是狗……如此心想的我以身体当墙壁,勉强接住这个物体。
「您看。」
小扇说。我立刻就知道她的意思。
这片物体中央没有洞,这样应该无法装进游乐器。
彷佛刊登在数学课本的完美圆形。而且如果是电玩软体,即使漆黑应该也会多少照出东西,但这片圆盘没有。
没照出任何东西到过剩的程度。
像是刷上油漆般完全涂黑。
彷佛吸收所有光线的──黑暗。
「…………」
我战战兢兢,像是当成爆裂物般,将这个黑色物体还给小扇。
「用不著吓成这样就是了……」小扇说著接过圆盘高举。「这是反射率百分之零──吸收率百分之百的镜子。」
她说。
……镜子?
镜子会这么黑?
不对,所以说是反射率百分之零吗?
「被关在教室里很闲,所以这种程度的作品,我拿手边现成的东西,也就是那边的黑板制作完成。」
「黑板?」
我转头一看……仔细一看,黑板边角缺了一块。我不知道她用什么工具以及什么技术将黑板制作成圆盘……但是她的DIY令我佩服。
我所固定的这间幽灵教室──一年三班的其中一部分,没想到居然以这种形式传承下去……就像是甲子园的泥土那样?
「哎,说得也是。灵验程度大概和甲子园的泥土差不多喔。阿良良木学长,您接下来预定到北白蛇神社参拜吧?既然这样,请把这个供奉在神社吧。这就是所谓的神具。」
「神具……」
这么说来,我听过自古以来,镜子会被当成映出真实的神圣器具。不只是当成神具,有时候甚至当成神来供奉。
小扇手工制造的那面镜子──黑镜,也是当成这种道具吗?
「算是庆祝八九寺小妹就任成为神吧。巧立名目被拱为神的她,终究无法好好处理本次事件的样子,不过到头来,如果要讲道理,她才应该以城镇守护神的身分治理一切,而不是由我来,所以这次就将功劳让给那孩子吧。」
「……把这面镜子放在城镇中心的那座神社,会发生什么事?既然反射率是零,那么不只是照不出任何东西……光线也会被吸收吧?」
「所以说,由阿良良木学长引导来到这里,本应遗失的那两成光线,必须吸进这面镜子喔。这些遗憾原本应该朦胧消失,不过收容这些遗憾也是神的工作吧……毕竟北白蛇神社是吸引怪异素材的气袋,在生死郎先生过世的现在,应该也需要吸收这种杂念的辅助工具吧。」
确实。
八九寺是顺其自然,顺水推舟就成为神,要将平定一座城镇的任务交给她一个人也太沉重了。在过于顺利的整合逻辑过程中,若要说可能出现什么破绽或是令人担心的事,就是这个问题。
卧烟当然也会辅助吧,但她也无法一直只关心这座城镇……所以这种神具,应该说这种犯规的道具,八九寺持有一个也没关系吧。
「知道了。那我拿去供奉吧。」
「麻烦您了。顺带一提,这面镜子变成雪白的话就该换了。」
「这种像是滤网的柬西……大约可以使用多久?」
「一般来说是数百年……不过毕竟这座城镇比较特殊,曾经遭受传说的吸血鬼来袭,现在又有阿良良木学长坐镇在这里……或许意外撑不了几个月。」
「……真是危言耸听。」
这次我小心翼翼接过她慎重递出的黑镜。既然这样,果然不是只要供奉这东西就能毫无后顾之忧,我最好经常造访北白蛇神社……我如此心想。
……嗯?
「哎呀?阿良良木学长,怎么了?」
在递交过程中,构图成为我与小扇一起拿著镜子的这时候──虽然反射率是百分之零,总之隔著镜子,隔著分不清表里的黑镜,我与小扇面对面的这时候,我再度冒出疑问。
等一下。
小扇讲得滔滔不绝,我不禁以为所有的谜都解开,连善后方法都规划周全,却唯独有个重要的问题不了了之。
我已经知道我在那个时候,从镜子的另一侧掬起遗失的百分之二十,不过到头来,我为什么做出这种事?原因依然不明。
拯救逐渐消灭的悲哀遗憾,在这个世界显现……这么讲很好听,但我可没有抱持这种崇高的志愿。
因为到头来,反射率之类的知识,我是直到老仓(的残留思念?)教我才知道的。
是的,我昨天早上朝镜面伸手,是因为觉得镜子里的我怪怪的。
因为镜子映出来的我静止了。
「……和浮在水面的我不一样,那个不是小扇恶作剧吧?那么,究竟……」
「这种程度的问题,请您自己想吧。请您思考之后反省吧。」
「这果然是必须反省的事吗?」
「嗯,算是吧。请痛定思过吧……虽然这么说,但是这时候想太多也会走回头路,所以我就仿效先人,至少给您一个提示吧。」
小扇说著放开黑镜。
然后,她这么说。
「您究竟是谁?」
喂喂喂,要我说那句话吗?我不禁板起脸,但她既然这么开头,我就不得不那么回应。即使是悠哉的企划,至少在最后要好好作结吧。
所以,我回答了。
注视著漆黑的镜子回答。
「我是阿良良木历,如你所见的男人。」
然后,我理解了。
原来如此。
原来,那是我遗留下来的心。
033
接下来是后续,这次应该说是现在进行式?
总之隔天早上,我不是被两个妹妹──火怜与月火叫醒,而是自己起床。严格来说是承蒙闹钟相助,但这种程度应该在容许范围吧。
我当然是自己住一个房间,没有青梅竹马的同居人。和高个子妹妹与完全一如往常的妹妹擦身而过,掀了掀面无表情人偶的裙子,做好出门准备,到洗脸台照镜子整理发型进行最后收尾时,门铃响了。
是战场原黑仪。和约定的时间分秒不差。
她戴的该不会不是手表,而是马表吧?
总之,我随著「那么,我出门了」这声问候,从玄关走到户外。
「历,早安。」
在门外朝我挥手的黑仪,居然绑双马尾。
我滑倒了。
在滑倒的时候说明详细一点,战场原黑仪绑双马尾穿迷你裙,莫名强调身体曲线的小尺寸T恤外面加一条披肩。
感觉像是落入凡间的仙女。
天啊,又有哪里的次元扭曲了吗?我冒出这股危机意识。
「一直追随羽川同学的脚步也只会徒增悲哀,所以我下定决心试著改变形象。怎么样?行吗?」
她这么说。
若问我行不行,我觉得不行,而且为什么刚从高中毕业,服装品味就变得有点孩子气?
「不是女高中生的现在,『成熟』不再是称赞,所以我试著装年轻。」
这是我问到的回答。看来高中毕业之后,黑仪也有自己的想法。虽然想质疑她在想什么,不过就女生看来,这或许是很严肃的问题。
「可是黑仪,裙子会不会太短?你的腿修长到有剩,这样感觉很呛耶?我这个男友会担心耶?」
「说我呛也太没礼貌了。放心,这看起来像裙子,其实是短裤围一块布的短裙风格设计。想穿可爱的裙子却不想走光,这件衣服漂亮回应了淑女们的这个愿望。」
「有这种衣服啊……」
尽是我不知道的事。
看来不能只因为穿过小扇的裙子就满足。
「就像是慢跑用的裙子吧。不过,这样改变形象挺不错的。」
「呵呵。总之,想到我的心情应该会在你考上大学的时候达到顶点,要我穿得更清凉也行喔。」
「那我落榜的时候不就变成地狱了?」
总之,我们一见面就聊这个话题暖场,然后出发。目的地是战场原黑仪早一步确定合格的大学,也就是我的第一志愿。
这个说法其实反了,正确来说是战场原黑仪的第一志愿,我为了和她同校而报考这所大学……不过正反这种东西是可以轻易翻转的。如果今天大学谢绝我就读,我就会被修理到翻过来了。
「所以……」
前往公车站牌的路上,黑仪一边走一边问我。
「历,这次是什么状况?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当听众喔。说出来一定可以舒坦些吧。」
「……虽然绝对不吃香,但你找到一个不错的角色定位耶。」
比老仓她们机灵多了。
总有一天,我也希望自己的立场就像这样,只要躲在安全圈听别人讲怪异奇谭就好。
「还好啦,我的目标是《神探可伦坡》家里的太太。」
「这定位也太棒了吧?」
决定再也不做危险事情的名人堂巨星?虽然这么说,但可伦坡的太太曾经遭遇生命危险一次。
「虽然这座城镇的神让给八九寺小妹担任,不过你太太的角色,我可不能退让。」
「这番话听起来很窝心,但没想到你曾经想当神啊……」
这是令我战栗无比的事实。
总之,我将这两天的经历大致告诉黑仪。不用说,她在这两天也体验了那个世界,不过依照我向火怜、月火与斧乃木打听的情报,大家在这方面的认知似乎都很模糊。
明明整座城镇洋溢光芒,打造出令人误认是异世界的混沌,却没有任何人诧异,大家就这么不知不觉度过这两天,然后面对今天的到来──而且比昨天乐观积极一点点。
不愧是有条有理的世界观,这部分的逻辑似乎适度整合了。
或许如小扇所说,这都是心态上的问题,但我难免觉得这样反而随便。
因此,我这个当事人也有一些没能整理的部分,不过现在告诉黑仪之后确实舒坦了些。
「辛苦你了。」
黑仪听完,在露出笑容的同时拍手。虽说是拍手,却是在头部左上方拍响手心两次,很像西班牙舞的动作。
或者应该说是忍者。
「这段怪异奇谭听起来挺过瘾的。但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劝世色彩有点强烈,大概因为这是高中毕业之后面临的第一个事件,所以你比较好强吧。」
「没什么劝世色彩。结束之后就觉得简直是一出天大的闹剧。」
「历这种踩在劈腿界线强势进攻的感觉,我绝对不讨厌。今后要像这样继续让我提心吊胆喔。」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女生啊……我才要对你提心吊胆。而且我这番话的论点不在这里……你的在听吗?」
「那当然,我可不会听漏你的每字每句。你真的也比一年前成长许多耶。虽说找人帮忙,虽说找了女性们帮忙,但你实际上算是一个人解决这个事件吧?」
「不算是一个人啦……」
小扇该怎么算?
毕竟她是搭档,是我本人。
总之,即使不提这个,也都是托大家的福。
「又在谦虚。你成长了喔。今后我可以叫你『爸爸』吗?」
「开什么玩笑,这是哪门子的成长?」
「镜子的影像明明左右相反,上下却没有相反。不是有人会这么问吗?」
黑仪说。
说到界线,关于换话题时的界线,她还是一样拿捏得很完美。
「啊啊,嗯……你是说只要把镜子放在地板,人再站在镜子上,那么上下也会相反对吧?」
「嗯。换句话说,上下左右只是观看方式的问题。不过,不觉得观看方式也有令人摸不著头绪的地方吗?我想你的理科知识还没还给老师,人类的视觉机制是眼球成为透镜,接收光线时的成像是倒映在视网膜对吧?」
「啊啊……嗯。」
听她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这不是考大学吸收的知识,是小学或国中学到的人体生理知识。不过这里的镜子是透镜。
「所以?」
「没有啦,我只是基于孩童心态觉得奇怪。明明成像倒映在视网膜,景色看起来为什么没有上下相反?」
「啊啊,我想想……」
呃……?这是为什么?
我记得不是在课本,而是在杂学书看过……「上下」和「左右」同样都是相对的要素,所以即使看起来相反,大脑也会擅自调整……是这样吗?
「总归来说,就是习惯的问题吧?历,你不是因为崇拜左撇子,所以曾经把手表戴在右手,还练习用左手写字吧?」
我个人希望这段往事包括在百分之二十里面……但我至今还是把手表戴在右手。现在已经成为怪癖了。
不是怪癖,是习惯?
「所以到头来,事情的开端是什么?虽然有点抽象所以不好懂,不过你在镜子里的影像为什么静止了?」
「所以说,就是遗憾。是遗憾的象徵。是高中毕业,失去头衔,准备迈向下一阶段的我,想要遗留下来的我自己。」
「…………」
「总归来说,是我想留在昨天的牵挂。我因为舍不得,所以忍不住伸手。说什么想要拯救失去的两成,这终究是结果,只是副产物,当时我看见久违映在镜子里的自己,我想做的只是试著回忆快要忘记的某些东西。」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被殃及的无辜。
被我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殃及。
小扇说得没错,我应该痛定思过。
我的感伤,我对镜面世界的干涉,居然害得整座城镇配合我整整两天。
「也对。不过,大家不是挺快乐的吗?反正又没有生命危险。」
黑仪随口说。很难说她真的认知到事态多么严重。
不愧是不负责任的观众。
「人光是走在路上和别人擦身而过,就会对周围造成影响,所以太在意也没用。我活到现在也为别人造成不少困扰,但我相信大家肯定在克服我造成的困扰之后,成长为更优秀的人。」
「天底下哪有这么任性的说法?」
「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说我当时造成的困扰,造就了现在的他们。」
「讲出这种话就输了吧?」
「大家意外地坚强喔。」
黑仪这么说。
「一切都『翻转』……我非常好奇自己在这种世界观变成什么样子。」
她提到的这件事,老实说,我也非常好奇。
「唔~~到最后还是没遇见。总之,别知道比较好吧。」
「见个面明明没关系的。很高兴你这么贴心,但我希望你对我稍微粗枝大叶一点。这是奢侈的烦恼吗……不过,具体来说,你的遗憾是什么?完成了吗?」
「小扇说,就是因为完成了,事态才得以收拾。正因如此,小扇才能制作出黑镜……但我也不知道我的遗憾是什么。」
「咦?是吗?」
「嗯……所以才是我『遗忘的东西』。我在疑似『镜之国』经历的事件,其中一项应该就是我的遗憾。也可能有好几项就是了。」
小扇说,那些事件是她们的遗憾,同时也是我的遗憾。
是她们的百分之二十,是我的百分之二十。
是已经遗失、遗留下来的心情。
或许,我想为昔日嘲笑火怜穿裙子的这件事道歉;我曾经叫斧乃木攻击手折正弦,即使当时的正弦是人偶,我内心的后悔心情或许未曾消失;没能拯救八九寺,又将她拱为神明;没能在就读高中的期间,处理神原左手的问题;没能更早对老仓伸出援手;千石的事情就不用说了;还有我将忍束缚在影子这件事。
一年三班的事情也是。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遗憾,不计其数。
我很难说自己是以舒畅的心情毕业。其实我不能说自己完成了这些遗憾吧。
我只是回想起来,勇于面对罢了。
……做到这种程度,大概就够了。
毕竟我无法全数背负,也不能带走。
我不是羽川或老仓,但旅行的行囊应该减轻到极限。
因为载运的货车容量有限。
不过,如果只是偶尔回想起来,应该没关系吧?
「对……没错。总之,残心残心,残留自己的心。效法汉赛尔与葛丽特,在行经的道路一点一滴留下自己的心,在怀念回顾的时候或许很方便。」
「『残心』应该不是这个意思吧……不,有这个意思或许也不错。」
「可是既然不知道,我就很好奇了。你的遗憾是什么?大家认知出现偏差时的阿良良木历形象或许是线索。理想的阿良良木历,以及镜像的阿良良木历……没有啦。如果你的遗憾是没能和神原的母亲一起洗澡,我就不能绑这种幼稚的双马尾了。」
「放心,应该不是这个……而且,我只有一件事敢断言。」
我伸手绕到走在身旁的黑仪肩膀,用力将她搂过来。
「关于你,我没有任何遗憾。因为今后也会永远和你在一起。」
「……这种话等看完榜单再说吧。要是落榜就要各奔东西了。」
黑仪讲得很现实,应该说讲得很残忍,却没有甩掉我的手。我鼓起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个行为,所以基于这一点,我松了口气。
说著,我们不知不觉走好远了。再过一条马路,就是我们要去的公车站牌。那里当然不是目的地,始终是中途点,我们接下来还要搭电车,继续走路,爬阶梯,过天桥,搭电梯,搭手扶梯,然后继续走路才行。
「这么说来……三方相克是八九寺小妹成为神的理由之一,但是原本的三方相克不是蛞蝓,是蜈蚣。」
遇到红灯,所以我们并肩停下脚步时,黑仪这么说。
「蜈蚣?是这样吗?」
「嗯,我忘记原因了,不过一开始是青蛙、蛇与蜈蚣三方相克,时代变迁才变成青蛙、蛇与蛞蝓……总之,说到蛇会怕的生物,或许是很多脚的蜈蚣吧。」
嗯……
很多脚的蜈蚣,专克没有脚的蛇是吧?
我可以理解。
「不过,无论是蛇、青蛙、蛞蝓还是蜈蚣,我看到应该都会却步吧。」
「真的吗?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怕这种东西。」
「我是女生耶?」
黑仪调皮地抓起两边马尾动啊动的。
挺可爱的嘛……
话说回来,说到却步,又说到蜈蚣的话……
「虽然只是偶尔,不过从很久以前,只要我像这样在路口等红绿灯……」
我说。
「变成绿灯的时候,我偶尔会不知道要先踏出哪只脚。第一步是右脚?还是左脚?乾脆当成某种魔咒,固定先踏出哪只脚就好了。」
一旦思考就会犹豫。
或许有人会说这是我想太多,赶快踏出脚步就好,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我做得到就不会这么辛苦了、想太多不会蹦出新构想。虽然至今被这么百般叮咛过,但是人类不可能不思考。
即使大脑知道必须前进,脚也不知道。
真的就像是畏缩不前,像是却步。
如同忘记怎么爬行的蜈蚣陷入混乱,连一步都踏不出去。
即使知道命运不会被这种事情左右,依然变得左右不分。
不是残留心,而是残留身体。
「什么嘛,是这种事啊。」
黑仪说完哈哈大笑。
她昔日不会这样快活大笑,然而现在不用说,她是个开朗活泼的女生。
「如果不知道要从左脚还是右脚开始前进,这么做不就好了?」
确认变成绿灯,并且确认左右两侧安全之后,战场原黑仪暂时压低重心。
「嘿!」
然后双脚一起往前跳。
不是袋鼠,是青蛙。
搂著她肩膀的我,被曾经是田径社的强韧腿力一拉,为了避免被留在原地而连忙前进。以增加两成的速度前进,朝著光芒照耀的方向飞跃。
一直持续至今的物语就此终结。
我们回忆往事,放下遗憾。
留下余韵与空白。
纵身一跃,迈向下一部物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