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事吗?”突然传来一个意外的声音。
我睁开了双眼。
开始我没有看清楚,后来仔细一看,站在眼前的竟然是伯爵。
“啊?”我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虽然心里指导这个答案显然很失礼。
接着,我深深地舒了口气。伯爵走到挂在树枝上的绳子旁边,解开了绳子。
“准备好,我要把网子放下了。”
我“咚”的一声掉到了地上,不过并不觉得疼。
我挣扎着从网子里爬出来,站起身。现在总算可以松口气了。我全身大汗淋淋,现在并不是很热,可不知为什么我却汗流不止,一定是刚才太紧张了。
伯爵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个东西,我一看原来是查尔弗拉小姐给我的那部手机。
“多亏了这部电话,我才找到了这里。我就在附近,可没有发现你。”
“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想到基地来再查看一下,于是听到了森林深处有动静。”
“那你看见那个人了?”
“哪个人?”
“你没看到小贺倒在基地旁吗?他被装在一个布袋里。”
“没有,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你没受伤吗?”
“没事。”
“你试试活动一下身体,有没有什么地方感觉疼痛?”
“没有。”我伸长手臂,向他转动了一下身体,“哪儿都不疼。”
“你流血了。”伯爵指了指我的膝盖。
“没关系,没关系。”
伯爵一只手拿着电话,按下了按钮,然后把手机贴近耳边。
“喂,喂,是我。嗯,对。没事儿,他现在很安全,我已经救出他。所以,你就不用过来了。另外,有一个小孩有可能被人绑架了。嗯,那个,那马上通知警方就行。对,对。不用担心,联络事项完毕。”
伯爵挂断电话,接着把手机放到了我手中。然后,他拿起那根绳子,开始了调查。
“这是谁设置的圈套呢?”
“不知道,但肯定是人干的。”
“那个人设置的圈套的目的是什么呢?到底想捕获什么呢?”
“捕获像你这样的小孩子,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可能。假如为了捕捉动物,一般会使用金属丝网和诱饵。”
“可是捕获小孩子做什么呢?”
“嗯。”伯爵表情一变,“也许有人觉得就算不能捕获到什么,仅仅设置这个圈套也很有趣吧。”
这,我倒能体会得出。也许这样真的会觉得很兴奋。可是,如果真的有人不小心落入这个圈套,那可是责任重大的事情啊。那个人难道没有考虑过这一点吗?
“好,我们回去吧。”伯爵向山下走去。
我跟在伯爵的后面。伯爵走得非常快,也许是我太慢了。毕竟我的膝盖受了伤,走起路来感觉有点费力。刚才没有觉得疼,现在真正走起路来才对自己的伤势有了清楚的认识。
我们走到基地的前面,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非常的寂静。那个家伙追赶我之前,曾经把扛在肩上的小贺放在了地上,所以他后来一定又回到这里,把小贺背走了。如果小贺苏醒后一个人逃跑了,布口袋就应该会丢在地上。而且,伯爵是从那个方向过来的,路上应该会碰到他的。
“那个人往森林深处去了。”伯爵自言自语道,“没走到我来时的那条路。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对不起,我没看清楚。”
“没关系,别在意。那很正常。”
“那个人戴着一顶草帽,脖子上围了一条毛巾,另外,穿了一双黑色的靴子。我觉得那是男人。他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
“衬衫呢?”
“嗯,记不清楚了,好像是白色的。”
“你没听到什么声音吗?”
“嗯,我开始听到一声喊叫声,好像是小贺的声音。”
“就是那个山贺,对吧。”
“对。”
“你看到山贺的脸了吗?”
“没有。”我摇了摇头,“不过肯定是他。我和他约好去他家,可他不在。对了,我看到了一双鞋。那双鞋我以前见过。”我突然想起在学校上体育课的时候,曾经看到过那双鞋子,我想告诉伯爵这件事,“也许你会说我总记着些奇怪的事情……”
“不会,人都是这样。”伯爵点了点头。
伯爵钻进基地里,我跟在他身后,没有勇气走到前面去。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真是个胆小鬼,到底还是个小孩子。
伯爵在基地里蹲下身,我躬着腰,绕到了他的旁边。基地里有一只鞋。
“你说的鞋子是这个吗?”
“对,就是这个。”
没错,这就是小贺的鞋子。果然他在基地被人绑架了。可他究竟为什么要到基地来呢?
伯爵稍微变换了一下姿势,把视线转移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接着,他伸出手,轻轻地拂开地面上的落叶,地上露出一张扑克牌。
“啊,又是扑克牌。”我歪头看了看说。
那是一张黑桃A。
“这是发现的第三张了。”
“这样看来,只剩最后一张牌了。”伯爵低声说道。
“嗯,现在没有出现的就只剩下红桃A了。”
梅花A在哈里的房间里发现的,方块A和黑桃A是在基地里发现的。
“这些扑克牌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呢?”我问伯爵。
“不知道。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吧。”
“啊?是吗?”
“就算有什么暗示,意思也很有限吧。”
我以为侦探们都会特别注意此类证据,可是在现实中似乎并非如此。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
“什么?”
“哈里曾经说有东西要给我。他问我是要石头还是树叶。”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嗯,就是那天晚上,大家在这里准备盂兰盆舞会,哈里不见了的那个晚上。树叶不就是扑克牌里的梅花吗?”
“是吗?那方块就是石头了。”
“也就是说,原田拿着那两张梅花和方块的A,他打算给你其中的一张。然后他把那张方块A带到了基地,把梅花A留在了家里。”
“那我就是那个石头了?”
“山贺拿着黑桃A,这张黑桃A丢在了基地里。”
“嗯,原来这样。可是,还有一张红桃A呢。谁拿着那张红桃A呢?”
“也许只有三张。方块是石头,梅花像手掌摊开的形状,所以是布。”
“啊?石头,剪子,布?”
“对。”
“那黑桃为什么是剪子呢?”
“黑桃的形状很像剑之类的兵器,所以也可以把它看做是剪子。”
“是吗?真厉害。你真的像个侦探。悬疑动画片里的侦探都是这个样的。”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伯爵摇了摇头说,“如果思路受到这种东西的迷惑,被它牵着鼻子走,那么就无法破案了。我们要做的是,对这张扑克牌进行科学鉴定,查清这是从哪里搞到的,或者看看能否从中提取到指纹、汗渍,以及皮肤的一部分,等等。”
伯爵把这张扑克牌轻轻地装入一个塑料袋,然后放进了他的口袋。这样,伯爵手里就有两张牌了。
我们俩离开了基地,走向了下山的大路。
“我们不用到森林深处去看看吗?”
“为什么?”
“小贺被人绑架,那个家伙一定跑到森林深处去了。”
“我也这么想。不过,只靠我跟你两个人,恐怕很困难。警察马上就会赶来调查的。与其这么浪费时间,不如做些更有价值的事情。”
“做什么呢?”
“把你送回到安全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我有些惊讶。虽然伯爵并没有背着我,我是自己一路走过来的,可是不知为什么对他的这句话感到的由衷的感动。受到他人如此的真切关心,心里觉得还真舒服。我的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于是深深地叹了口气,把眼泪咽了回去。这个时候如果哭,一定会很难为情的。
而且,事到如今,我的心中突然涌出一股莫名的恐惧。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我大吃一惊,只顾着逃命,当时根本没有时间和余地考虑其他的事情。陷入了那个圈套时,我意外地冷静,觉得只有老老实实地呆着,几乎放弃了挣扎。如果平日遇到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时,自己会怎么样呢?会怎么想,采取什么行动呢?通过这次的经历,似乎多少能想象得出。原来人遇到紧急情况时,并不会大喊大叫,惊慌失措,反而意外地表现得很冷静。如果现在有怪兽或者鬼怪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想我一定会先想办法尽量应对事态,做出判断,然后做该做的事情。我以前还从未这么想过。
从森林里走出,来到大路上时,眼前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原来查尔弗拉小姐一直在那里等着我们。她跑到我的身边,屈膝蹲下身子,看了看我的伤口。
“伤口不要紧吗?”
“嗯。”我点了点头。
“太好了。”她站起身,看了看伯爵。
伯爵的目光并没有停留在我的身上,他举目眺望着远方,似乎在思考什么,又或者他不想看到查尔弗拉小姐吧。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真是令人难以理解。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成人之间的关系吧。想到这儿,觉得很好笑,不由得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你肚子饿了吧。”伯爵问我。
“饿死了!”我如实地回答说。
“那,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伯爵说着,看了看查尔弗拉小姐。查尔弗拉小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可是……午饭时间如果不回家,妈妈会生气的。”
“给她打个电话不就可以了吗?”
“啊,对啊。”
我们乘上查尔弗拉小姐的车,汽车前后移动了几次之后,调转了方向。
“你想吃什么?”查尔弗拉小姐从驾驶席回过头来问我。
“汉堡包。”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吃再贵点的东西也没关系。”坐在我旁边的伯爵轻声地告诉我。
“不用。我就想吃汉堡包。”
汽车下了山,驶入市内,拐进了国道旁的一家麦当劳。
坐在店里那滑溜溜的座位上,查尔弗拉小姐为我们三个人付了钱。我点了巨无霸和果汁,伯爵和查尔弗拉小姐只点了一杯咖啡。也许大人不喜欢汉堡包吧。不过我妈妈很喜欢。
“小贺不会有事吧。”我吃饱喝足了后,突然想起小贺,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
“我想现在警察们差不多应该开始搜索了。”查尔弗拉小姐说。
接着,查尔弗拉小姐问了我许多问题,于是我又把在森林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向她讲述了一遍。
“那我再到事发现场去看看。”查尔弗拉小姐起身离开了坐位,“警察大概也想详细询问一下马场吧。”
“啊?还要说一遍?”我皱了皱眉头。
查尔弗拉小姐拿起自己的托盘,收拾干净后走出麦当劳。我和伯爵默默地目送她从停车场开出了汽车。目送都应该是无声的,“默默地目送”这个说法似乎有点奇怪。
“我想先告诉你一件事,以防事情发生时你受到过度的打击。原田和山贺很有可能已经被杀害了。”
“什么?为、为什么?”虽然我并没有为此感到特别吃惊,但是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
“这是那个罪犯的惯用手法。”伯爵一边说着,一边一只手拿起咖啡杯,看了一下窗外,“其实半年前我就开始追查这个案子了。那个家伙在邻省先后杀害了三个孩子。”
“啊,我知道。是电视上以前报道过的那个案子吧。”
“警察一直很努力地调查,可到现在也没有抓获罪犯。”
“可是,伯爵为什么要到我们这个城市来呢?”
“那个说来可就话长了,都是些很专业的事情,跟你说了你也不懂。我能告诉你的就是,在很多嫌疑人中,我确定了其中一个就是那个罪犯。为此,我特意追踪到了这里。”
“他是谁?”
“这可不能告诉你。”伯爵摇了摇头。
“是怪盗男爵吗?”
“不是。”
“为什么不可以告诉我?你没有自信吧。是不是不能百分之百地确定那个人就是罪犯?”
“不,那倒不是。”伯爵把双手搭在桌子上,贴近我的脸说,“百分之百确定。我很清楚谁是那个罪犯。”
“那,为什么不马上逮捕他呢?”
“当然是因为证据还不充分了。不管你心里多么肯定地确信那个人就是罪犯,但是如果无法对每个人据理论证,令人信服,那么即使逮捕了罪犯也没有办法给与他应有的惩罚。这就是法律。所以,我不告诉你谁是罪犯的理由就是,我现在不知道把那个逮捕归案后能不能对他进行法律制裁。”
“可是,那个人明明就是罪犯啊。
“如果不能够有力地证明,准确地说,他就不是罪犯。所以,你既不能逮捕他,也不能定他的罪。”
“这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啊。法律这东西也不怎么正义嘛。”
“法律是人们不断总结积累过去的教训才逐步完成的。当然法律条文以后也会不断地改进和完善。如果没有证据也可以随便抓人,那不就很有可能把那些无罪的人错当成罪犯,抓错人了嘛。”
“是啊。这种事情我以前在电视上看到过。”
“我受其中一个被害人的家长委托,调查此事。他们大概觉仅仅依靠警察的力量很难解开这个疑案,非常焦急吧。其实,这种案子不适合我们私家侦探办。不过,我想哪怕能够让他们的心灵得到一丝抚慰,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情,于是就接受了这个工作。毕竟他们的孩子已经不在人间,不管再怎么焦急,事态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
“是这样啊。”我点了点头,“真没想到是一个这么认真的人啊。”
“谁?”
“伯爵啊。”
“我什么时候做过不认真的事情了?”
“嗯,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没有过。”
“总之,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城市里已经有两个孩子被杀害了。警察大概还不能完全断定这件事和那个案子是同一个案犯的作案行为。当然他们有可能已经注意到了两者的联系,但我想他们一定还没有找到确凿的证据。”
“伯爵,你怎么知道的呢?从什么地方看出来作案手法相同的呢?”
“扑克牌。”
“啊?那上次的案子里也出现过扑克牌?”
“那倒没有。”伯爵摇了摇头,总算露出一丝笑容,他一直阴沉着脸,看到他的微笑,我也松了一口气,“半年前的那个案子,三个被杀害的孩子的姓分别是,石田,平手,和千代木。”
“石田,平手,千代木?这有什么关系呢?”
“没有注意到吗?”
“什么?”
“石头剪子布。”
“石头剪子布?”
我考虑了5秒种。
“啊,原来是这样。石田就是石头,平手就是布,而千代木的日语发音和剪子近似,所以就是剪子。真厉害。所以你刚才看到扑克牌就想到了石头剪子布。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也就是说,石头剪子布是一个规则。”
“规则?那不是很奇怪吗?会不会只是个偶然?”
“不。被害的三个孩子,他们互相并不是朋友。”
“原来是这样。不可能有人会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而成为朋友的。可罪犯为什么偏偏选了这三个姓呢?难道这么做可以完成一个咒语?”
“咒语?”
“嗯。漫画里不是经常出现吗?某人留下一个遗言,按照那个人说的做了后,结果发生了非比寻常的事情。不过,石头剪子布好象很难变成那类的咒语。咒语起码得是松竹梅之类的才行。”
“你信这些东西吗?”
“不,一点也不信。不过那个罪犯也许相信这些呢?”
“对。嗯,你的洞察力不错啊。”
“洞察?我猜对了吗?那个罪犯真的是相信迷信的那种人吗?”
“应该说罪犯在享受这件事。”
“享受?”
“对。罪犯热衷于这种毫无意义的组合,享受着这种乐趣。”
“杀死小孩子是他的乐趣吗?”
“正是如此。”
“为什么要做这么没有意义的事情呢?”
“对那个人来说,并不是毫无意义的。”伯爵眯起了眼睛,“没办法。人有各种各样的想法。而且,想什么都可以,思考和想象是自由的。无论脑子里想多么可怕,多么可恶的事情,都不是犯罪。只有当这种想法付诸行动,给周围的人造成困扰的时候,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制裁?”
“就是惩罚。”
“半年前的那个案发现场留下了什么线索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其实到现在也不知道案发现场到底在哪儿。只是知道有三个孩子失踪了。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线索。”
“那么你们也不知道那三个孩子是不是确实被杀害了吗?”
“我们发现了他们的尸体。尸体被遗弃在了山里。”
“那不就是案发现场吗?”
“那里并不是孩子们被杀死的地方。罪犯只不过把尸体扔到了那里,而且是把三具尸体凑齐后一起遗弃的。也就是说,在遗弃它们之前,罪犯一直保存着那些尸体。”
“保存在哪儿?”
“不知道。当发现三个孩子的尸体一起被遗弃后,警方才确信是同一案犯所为。他们姓氏间的联系也是在那之后才想到的。不过,因为这种设想有点瞎胡闹的感觉,也许只不过是个偶然,所以报纸并没有报道这个设想。”
“啊,真令人作呕。”
“一般大家都会有这种感觉。”
“那,这次已经有两个人被杀死了,罪犯现在是不是躲藏在某个地方呢?”
“可能吧。再杀掉一个后,罪犯就会把他们的尸体一起扔掉。”
“啊?还要杀死一个人?”
“这还不是很清楚。但是……”伯爵的视线突然转向了我。
“什么?”
“啊,没什么。”
“啊?那个……难道……”
“你真是感觉敏锐的小家伙啊。”
“难道下一个要杀死人是我?”
“不过,也不能完全肯定。”
“等一下,为什么是我?刚才确实很危险,可是我也没做什么招惹他忌恨的事情啊。”
“刚才不是说过了嘛。跟那无关。”
“啊……”
“好了。不管怎么样,先送你回家吧。你妈妈一定很担心。”伯爵站起身说。
说起来,刚才我忘记往家里打电话了。妈妈一定会很生气地责备我。抬头看看墙上的挂表,已经两点半了。
“我长大了也想当侦探。”
“跟我说也没有用。需要努力的人可是你。”
“嗯。我怎么努力才能成为侦探呢?”
“只要你有这个想法,就一定会实现。你做什么都能做好的。”
“是吗?对于一个侦探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没有什么最重要的。每件事都很重要,有时候因为时间和地点不同,所谓重要的东西也不同。没有定规。”
“但是,调查肯定会有陷入僵局,进行不下去的时候吧。”
“那是常有的事情。”
“那个时候怎么办才好呢?”
“嗯,是啊。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不要硬往前冲,尽量从高处来俯瞰事情的整体。从一个可以看到自己的立场、周围的状况,总之从能够看到全局的高处远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