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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放学后的使徒 第二章 同学

月光是公平的。和九十年前那宇宙脏雪球不同,月光平等地照耀着每一个人。

盛本拓哉站在公寓的晒台上,朝着月亮吞云吐雾。

真难抽。虽然他偶然地在自动贩卖机买了烟,但他其实并不会抽烟。

去年,去国外出差的父亲去世以后,匆忙的日子一直持续着。直到二月才终于平静下来。拓哉自己虽然没有做什么,但是亲戚和父亲单位的人不断来访,让他烦得不行。

拓哉很惊讶自己对父亲死后的事务只感到厌烦。

在外资软件公司任职的父亲,收入高但是出国出差多,最近一年间几乎都没有怎么交流过。他只记得除了在长期出差地的印度南部死于恐怖袭击,这种简直像是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死法以外,其他都只是一个平凡的人。

父亲的遗体也很平凡。用平凡这个词如果有点奇怪的话,那也可以说是没有什么特点的遗体。拓哉看着母亲扶着那满是缝合痕迹的遗体哭喊的时候,简直就像是看着外人的事一样。

拓哉把烟蒂放进代替烟灰缸的铝罐之后,从晒台走进了厨房餐间。

母亲今天也不在。说是要回九州的老家也许暂时不会回来。绝对有问题。当得知可以从公司拿到大额的慰问金和足以过上富裕生活的年金以后,母亲就变了。

反正,不是去博多的男公关俱乐部,就是去追脸上涂得雪白的演歌歌手了,拓哉想。

因为母亲不在家,拓哉的生活比以前更自由了。只可惜因为以前跟踪十川亚奈被发现,自己被严密监视起来,想要偷拍那个黑发美少女已经变得十分困难了。

拓哉慢吞吞地走向自己的房间。课桌上放着的笔记本电脑的长方形显示器上微微发出白光。他走进房间的时候,放在床头的数字钟正好改变日期。

公元二零零零年二月二十九日零时。

“咦?”

连钟都有“千年虫”BUG啊,他想道。等他拿起那钟,才注意到今年是闰年。

而且还是公元二零零零。拓哉想起了电视上的问答节目的内容。明明都说“可以被1000整除的年份不是闰年”,却还要弄个“能被400整除”的特别的闰年。

那又怎么样?拓哉把钟放到桌子上。

握住鼠标,一边动了动鼠标让电脑离开睡眠状态,拓哉一边微微叹了口气。

就算这样再过两千年,我的人生也不会有任何变化。还不如说越变越差。拓哉想到。另一方面,那个御厨惠,明明是个好不容易才勉强考上道立高中的笨蛋,却凭着没有怎么努力就获得的“魔法”这一力量而成为世界级名人,和严厉但却漂亮的魔女和据说被啥暗之王子变成人类的美少女居住在同一屋檐下。

我在这样发呆的时候,那个傻瓜,说不定正潜入了哪个女孩子的房间,捏着乳头之类也说不定。

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拓哉重新思考着。

电脑显示出了桌面。立刻就看到穿着初中制服的亚奈的偷拍照片。背对着行道树,对着那个傻瓜微笑的照片。他把这照片作为桌面。多亏了啰嗦母亲不在,他可以把这张美丽的照片光明正大地贴了出来。

他打开文件夹,浏览着用数码相机偷拍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都是亚奈。认真的亚奈,稍微有点不高兴的亚奈,专心的亚奈,嚼着煎蛋的亚奈。开口笑的亚奈。微笑的亚奈。

在让人血脉沸腾的幻想中,美丽的亚奈来到这个房间,雪白而纤细的手环抱着他的头。然后,用那樱色的嘴唇咬着他的耳朵……

几分钟后,拓哉洗了手,在冰箱里寻找食物。因为他有点饿了。

有包装好的菜豆。他打开以后用个小叉子叉着吃。他随意地穿过起居室。无意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父母的卧室之前。

心中突然想起去世了的父亲的脸。

卧室的侧面有个大约三个榻榻米大小的空间,放着桌子和电脑。那都是父亲的东西。他想起父亲偶尔回日本的时候,也一直坐在那里收发邮件的。

哔。乏味的启动音在空荡荡的卧室中想起。似乎是电源打开了。

MicromegasDoors的3D标志在不断旋转。虽然是父亲公司所推出的电脑操作系统,但BUG又多,没用的功能倒不少。

没有壁纸,一片漆黑的桌面。

拓哉打开我的文档。没有像是黄色写真一类的东西。只有些莫名其妙的英文资料。全英文的报告里,还附有几张像是亚洲或者什么地方的遗迹的照片。

虽然细节上有点差别,但每张都是地面上竖着柱状石碑的照片。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拓哉自言自语道。明明是在外资的微兆公司做系统解析工程师,现在却在遗迹调查中死于恐怖袭击。

拓哉开始从头打开文件。出现了几张快照。每一张都是以白色驱动车为中心几个男女谈笑的照片。

只有矮小的父亲看上去不合时宜。特别是和那腿很长的亚洲系美女一起拍的照片,落差太大看上去简直有些滑稽。

父亲和这些人一起被杀了。

拓哉思考着。事件发生后立刻有个叫“印度人民解放军”的组织在网上发表声明对此事件负责,但随后就音信全无。由于随调查队同行的魔女也死于袭击之中,印度政府受到世界魔法管理机构的强烈抗议后开始着手调查,但仍然没有犯人的线索。

父亲公司支付的大额慰问金和年金等等,或许是公司,不,或许是一个更大的、国家级别的阴谋也说不定。喜欢推理杂志的拓哉也曾这样想过。

嘭。

突然,一个傻傻的声音停留在房间之中。

“怎么了?”

画面上打开了一个小小的下载窗口。并要求输入ID和密码。似乎是点到了文件夹中的快捷方式。

拓哉若无其事地把鼠标移到ID栏上,按了下左键。出现了九位数的下拉菜单。大概这就是父亲的职员ID吧。

密码呢?

拓哉思索着。思索着记忆中父亲死前的一点一滴。大概,机会只有三次。普通的验证系统的话,超过三次输入错误就会锁死了。和某家收费色情网站一样。

拓哉输入了父亲的出生年月中的月和日的四位数。不对。ID和密码不符。出现了这样的信息。

还有两次。

拓哉用食指撑着充满肉的下巴,撅着嘴。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说起来制作电脑操作系统的公司的系统密码就不可能是四位数。

拓哉看着七十公分宽的小桌子四周。父亲毕竟不可能会把密码写在方便贴上贴起来。

生日不用说,也不会把自己的名字当作密码吧,这是最基本的安全常识。

拓哉突然想起把母亲的名字。他用罗马字输入看看。六个字。不对。

好安静。昏暗的卧室中,只有敲击键盘的声音想起。

“……takuya……”拓哉再次尝试。(译注:takuya即日文的拓哉)

密码输入窗口消失。切换为像是系统菜单的画面。

“……呼”

拓哉微微叹了口气。他的嘴扭曲成“へ”型。那是他从小时起就有的,悲伤时的表情。

道立安形高中,开学典礼当天早上。

穿着崭新制服的御厨惠和大场艾莉卡一起,走在通向高中的人行道上。

每一步都好沉重。因为脑子里全都是一件事。

就像这样走路的时候,也有人在偷拍吧。惠不由得垂下视线。只看到一起走着的艾莉卡的白色袜子和黑色靴子交错。

“别老挂在心上啦。”穿着公立高中制服的艾莉卡给他打气。

“但是……到现在还……而且,也不用非要今天报道……”惠摸着自己的脸颊说道。他的左脸上有个红红的掌印。

“也没有那么显眼了吧”艾莉卡说。

“是吗?”

“嗯”艾莉卡回答。“不过从旁边看的话还是会有点在意的吧?”

“哎……”惠用手按了按左脸。还是有点刺痛。惠随着疼痛,想起了今天早上的事。

稍微把时间推前一下。

早上,御厨典子和平时一样第一个起床,开始为家人准备早餐。

不久之后亚奈起来,“我来帮忙吧,今天是惠的开学仪式”

“谢谢,拜托你了呢。不过远程教育课程的开学仪式是另一天,真是可惜呢。”典子说。

实在无法适应“学校”这个东西的亚奈说了不想上高中以后,就让她不去上学而是接受惠的高中所办的远程教育,虽然说这样比较费时。

雪白的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说“这样就可以参加两次开学仪式~”

让料理水平已经显著提升的亚奈去做味曾汤,典子去拿报纸和牛奶。

典子虽然平时要等把所有人都送去学校后才开始看报纸,但碰巧在高中的开学仪式这天,她随意地翻阅着报纸浏览内容。

然后,在第五版。她看到了平时丈夫象山最喜欢的写真周刊的广告。

“老、老公!”

典子抓起报纸冲进他们夫妻的卧室,摇醒张着嘴巴打鼾的丈夫。

“快起来!”

“唔……嗯?”高大的炼金术士微微张开眼睛看着妻子。

“快看!这个”典子把报纸递给坐起上半身的老公。

“……唔”

“看,这里的杂志广告。”

“唔……【周刊风说】吗”

最近,这杂志好像不出露毛写真了吧。公认炼金术士御厨象山漫不经心地想。

“你有仔细看吗?喏,这里”

“好……嗯,我看看……【法师·御厨在电影院里和未婚妻艾莉卡大人深吻!即将结婚?今天将就读同一所高中】……”象山看完周刊杂志的广告后抬起头。“什么啊这是?”象山自言自语似地说。

“是二月去东京时候的事吧?”

“但是,那两人不是说和满月亭八丁去吃饭了吗?”

“那位先生叫大场英介!”

典子从象山手里抢过报纸,走向走廊。

“怎么了?”亚奈从厨房里探出头。

“没什么,你去拿鸡蛋吧。”典子回答。她把报纸团起来放在身后。

“哦”亚奈用围裙擦着手回到厨房。

典子快步走上楼梯。

“惠,惠”典子敲着独生儿子房间的门。

“怎么了?”不是惠,而是艾莉卡的房间打开门,穿着睡衣的天才魔女探出了头。

“艾莉卡!”典子把报纸伸到艾莉卡面前,指着那广告。

“啊……”艾莉卡轻轻地喊了一声。

“不是一直和英介先生在一起,而是之后就两个人去电影院了?”典子问道。

“嗯、嗯……是的”艾莉卡干脆地承认了。

“居然那样?”楼下传来声音。

“亚奈!”典子和艾莉卡齐声喊道。

“早上好”惠打开门走了出来。

亚奈穿着围裙就走了上来。然后从艾莉卡手里一把抢过报纸,看着那幅广告。

“什么叫‘罙伆’?”

“不是罙伆,这个念深吻啦”艾莉卡将错就错地说。

“怎么回事啊惠!你骗我吗?”

亚奈简直就像是责怪花心丈夫的妻子一般逼问着惠,把他推进了房间里。

站在楼梯平台的典子和艾莉卡耳边,传来惠叽叽咕咕解释的声音。

“骗子!”亚奈的喊声。

啪。

那声音响得连在厨房偷吃亚奈做的煎蛋的象山都听到了。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吃完早餐换好衣服的艾莉卡,和脸上有个掌印的惠在玄关穿着鞋子。典子在玄关前转过身,看着走廊。

平时惠出门时一定会送到玄关的亚奈,在高中入学仪式的今天却呆在起居室里不出来。

“那,我等会再去。”典子低声说道。

“嗯,那我走了”

艾莉卡和惠并排着走下通向御厨家的坡道。典子怀着复杂的心情,看着少年和少女的身影渐渐远去。

她关上门走向走廊。

“怎么了?还在生气?”

典子打开门走进起居室。她走到留着黑色长发,无精打采的少女坐着的沙发边,问道。

“为了去约会居然骗我……”亚奈看着地板轻声说道。

典子默默地坐到亚奈旁边,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背上,随着呼吸轻轻上下抚摸。

“……惠,果然还是要和艾莉卡结婚吗?”

突然,亚奈低声说道。

“那,那种事还不知道呢。他们两个人还都是小孩子呢”典子说道。

“……小孩子,也可以做色色的事吧?”亚奈嘟起嘴。

“别,别说这种话!惠还有许多许多必须要学的事,艾莉卡就算比惠聪明得多——”

“惠更喜欢艾莉卡吗?”

典子愕然地摇了摇头。“……亚奈,不可以关着门一天到晚犹豫不定地想着这些!阴沉的女孩子可不受欢迎的。”

“惠也很阴沉所以没关系。”

“好啦,别再说傻话了。我们再不准备要赶不上开学仪式了。亚奈……不去参加惠的开学仪式吗?”

“不去”亚奈像是要抱着沙发一样张开双手低着头回答。

“为什么呢?”

“因为会让我后悔嘛”亚奈抬起头和典子对视着。

典子马上明白了亚奈想说什么。

“可是,亚奈……是你自己选择远程教育的吧?事到如今后悔也……而且,两个学期以后也可以变更为普通上学啊”

“不,毕竟我还是受不了一直呆在教室里……所以,现在这样就好。”亚奈回答。

“惠的开学仪式,不去了吗?”

“……不去了……现在有点……讨厌惠。”

“我知道了”典子温柔低把手轻轻地放在亚奈的手背上。

不久之后,典子坐上了因为前一辆车被毁而买的新型莫里斯·玛丽娜上。(译注:车品牌名)虽然担心亚奈,但是快要赶不上开学仪式了所以只能出发。

听着典子开车远去的声音,亚奈在房间里陷入沉思。

仅仅一年之前,身高只有十五公分的人工生命体亚奈,还在速溶咖啡的圆形玻璃瓶里是上下漂浮着。

那个时候,只想着怎么可以出去。

亚奈在沙发上翻了个身,像小猫一样团成一团。

似乎,在玻璃瓶中漂浮的时候要更加更加贴近惠的心。亚奈这样想着。

闭上眼睛,黑暗之中就有个孤零零挥着手的女孩出现。

小小的乌拉尼亚,也许我也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啊。亚奈对充满不可思议的书架的世界中的那个穿着围裙的女孩子喊道。

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她起来换了衣服,走下楼梯。

高大的炼金术士在一楼用他圆鼓鼓的眼睛抬头看着她。

“别盯着我看啊!”亚奈抱怨。

“唔……我马上要出次门。”炼金术士说。

“然后呢?”

“一起去吗?把你一个人留家里也不太安全。”

“不要”亚奈干脆地拒绝。

“典子妈妈拜托我去买东西。我一个人去商店街。”亚奈这样宣言。

道立安形高中的体育馆。开学仪式正在进行。教育局长和市长等等大人物发言结束以后,终于轮到校长站上讲台。

东海道立安形高中的校长是位名叫高野匡子的女性。看上去是个瘦削而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她开始用正如其外表的尖细声音发表演讲。

身材矮小,所以站在排列整齐的新生前列的御厨惠,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个中年女人只盯着自己。

“……我们的……方针是……”

果然好像是看着我。惠想道。不是自我意识过剩。惠在这一年间已经在某种程度上适应了媒体或普通人的视线。这样还能注意到,不会有错。

“……没有任何例外,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即使是实际上支配着这个世界的掌权者,进了校门也只会作将他为一个学生对待。”

高野校长在讲台上瞪着抬头看着自己的惠,这样宣言。

在学生和家长之间,传出轻微的议论声。全日本都知道实质上支配着世界的世界魔法管理机构的顶点所在“法师·御厨”将会就读本地高中。当然,开学仪式会场所有人也知道他的存在。在这样的情况下,校长发表了上述言论。

“安静!我的发言还没有结束。而且,无须多言,学生的本分是学习。即使是被什么权威宣称为【未婚妻】,男女交往时也必遵守校规!”

高野校长将视线从惠身上移开,看着另一个方向说道。惠转过头也看着那边。正如他所料,大场艾莉卡就在那里。在暂时安静的人群又传来的更大的议论声中,校长低了下头,走下讲台。

议论纷纷的开学仪式结束,“新生请根据事前发布的分班表进入各自的班级”中年男性教导主任对着麦克风说道。

惠和其他新生一起成群结队地走向连接校舍和体育馆的走廊。

这时,他看见教育局长和市长苦着脸和校长说着什么。一定是在为我和艾莉卡的事情抱怨吧,惠想。

校长所说的话,作为一个老师明明是理所当然的……

对已经习惯了周围的大人几乎都会迁就自己的惠来说,那个叫高野的校长的发言甚至让他感到新鲜。

艾莉卡被分到了另一个班级。

不知道是否有那个校长在暗中做动作,惠被分在一年一班,艾莉卡在一年五班。分别在一年级用的校舍新馆的二楼和三楼,东端和西端。

惠在楼梯口看见了艾莉卡。她把背挺得笔直,亚麻色的头发轻轻飘拂着走过。她果然非常引人注目。

惠和同班的新生一起走上楼梯。一直走到走廊的一端,在写着“一年一班”的教室前停了下来。

一个比他高,比他胖的男生堵在了入口。

“呀御厨惠君,很高兴和你分在同一班。”盛本拓哉看着眼前矮小的男生说道。

“是,是啊、”惠说道。

“能和法师在同一班,简直跟做梦一样呢。”拓哉分了分过长的刘海说道。脸上浮现出微笑。

惠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只能模糊地跟着微笑。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哎呀失礼了。”拓哉注意到惠身后站着的女学生,从教室门口让开了。

惠走进了一年一班的教室中。

已经有超过一半的新生就座了。来自同一所初中的学生屈指可数。惠觉得非常不安。

这时他注意到了初三时同班的佐佐木智和。视线对上,惠轻轻点了点头。

惠看起座位表。

前面数起第三排。

一个叫“反町香织”的女生的旁边。他走过去,坐在编着三股辫,带着眼镜,感觉有点土气的女孩旁边。

那个女孩一直侧着脸,一直看着惠直到他落座。

“那个……我们是同一所初中吧?”惠无意间想起了这个女生,对她说道。

“是、是的。高中也请多关照。”名叫反町的女孩,非常礼貌地低头说道。

这时,班主任走进了教室。

是一个年轻瘦削的男老师。穿着深灰色的西装西裤,没有打领带,但里面白衬衫的纽扣却扣到最上面一粒。远看的话简直就像是个初中生。

整齐地三七开的头发,细长的眼睛,瘦长神经质的下巴。

这个老师不知为何脸颊发红,默不作声地站着直到全员就座。最后一个男生坐下后,他用非常尖细的声音,接下来一年请多关照,开始含糊地说了起来。

“我的名字是……”

突然,那个老师转向黑板,用粉笔叽叽地一边发出噪音一边写了起来。好几个女生都蹙起了眉头。

高野义人。

笔直的,像是用尺画出来一样的字。

“高野义人。”老师说道。

这么说,和在体育馆瞪着我的校长同姓呢,惠想道。而且,神经质的脸也有点相像。

教室里的同学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可以听到好几个同学比较大声地说“和校长一样呢”

“是的,校长,是我的妈妈”听到那些话后,年轻的男老师回答。

“真的很恶心吧?说【我的妈妈】的时候,居然脸还红了”

“讨厌,真是的,第一个班主任居然有恋母情节”

似乎初中时关系就很好,惠可以听到身后的两个女孩在窃窃私语。

班主任高野说“把通知单忘记了”后去职员室了。大多数学生安静地坐着。

“喂,佐佐木主任,知道那个老师的外号吗?”

突然,坐在教室最后的盛本拓哉大声地对在教室中间的佐佐木智和说道。“什么啊”不只是佐佐木智和,几乎全班都转过身看着拓哉。

盛本拓哉沐浴在全班的视线中似乎很满足地笑了起来说道。

“初三的时候听说的,那家伙好像被叫做【处男老师】”

班级里好几个男生呀哈哈地笑了起来。

“处男老师,为什么这么叫?”智和问道。

“那个老师,就是有那种感觉吧?然后就有个初三的男生,开玩笑地问【老师,你还是处男吗?】,然后,他还非常认真地回答【我是处男,我为我的纯洁感到骄傲】呢”

“呜哇——”这下全班都喊了出来。笑翻了的男生吗,彼此看着露出恶心表情的女生,他们的吵闹声几乎要把教室掀翻了。

“喂喂,安静点!”

这时,隔壁一年二班的中年班主任老师走了进来大声说道。

“高野老师呢?”那老师问坐在前排的女生。

“他说忘记拿通知单,去职员室了”学生回答。

“……没办法……真是的。你们还没解散呢,安静一点。”

那老师说着返回了隔壁教室。一班以外的班级似乎都解散了,传来了喀拉喀拉站起推动椅子的声音。

“我想早点回家啊……处男老师,快点回来啊”拓哉开玩笑地说。好几个学生又笑了起来。

“对不起!……现在开始发通知单。拿到的人可以回去了。”

高野走进教室后,把纸摞发给前排的学生。惠看着通知单。是社团的一览表。其实明天发也不要紧的嘛,惠想。

艾莉卡站在校门口等惠。好几台摄像机用远焦拍摄着她。

“你在等我啊”惠对艾莉卡说道。

“在学校里别跟我说话”艾莉卡冷冷地说。

“对不起”惠急忙走出校门外然后说道。

“……开玩笑的。那个校长的演讲,似乎把我们看作相当严重的问题呢”

“是吗?”惠和艾莉卡并排走着说道。

“他们好像很要好地回去了呢,佐佐木主任”盛本拓哉在校舍出口附近对佐佐木智和这样说道。

智和眺望着离校门渐渐远去的少女。果然心里的某个角落,还是像流脓的伤口一样隐隐作痛。

我让那个女孩喝下了以曲都光之名转学而来的“暗之王子”所给的“爱情药”

就算这个世界完结,那个女孩也不会喜欢上我了。智和不禁把视线从远去少女的背影上转开。

“啊……”反町香织从他身边走过,轻轻地喊了出来。

“变成同班同学了呢,反町”拓哉从背后对走着的香织说道。

“嗯,是的。请多关照”香织微微地点了下头。

三个人不知不觉间站成一排。

“……今天的报纸广告看了没?”拓哉对智和和香织说道。

“嗯?……哦”智和点了点头。

“你在说什么?”香织转过头。

拓哉脸上露出微笑回答说“周刊上好像写着那两个人在电影院接吻了”

“哎……”香织的脸上出现了阴影。

拓哉微笑起来。果然如此。这个老土的女人,居然喜欢那个御厨惠!除了能让地球停止自转之外就没啥优点的御厨,居然也有女粉丝。

“是那种像是电车上的大叔会看的周刊吧?广告上写着【在电影院深吻】呢”拓哉为了享受香织的反应,更加详细地说明着。

香织的额头不快地扭曲了。——真是的,真有意思。拓哉忍着不笑出来。

“你们给我适可而止!”

这时,校园中庭的枞树附近,传来了女性的怒吼声。

两位少年和一位少女,一起把脸转了过去。

“你们这些媒体到底要问多少次同样的问题才满意!那么想知道的话,直接去采访法师·御厨不就好了吗!”

几个像是电视台的人正在采访校长高野匡子。拿着麦克风的年轻女主播,摊开一本薄薄的杂志,一边给高野校长看一边说着什么。

“太肮脏了!还没上高中就在公众面前做这种事!”

女校长把那本杂志扔到草坪上。啪。可以听到这样的声音。

“我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这里是神圣的学府,还有班级在上课,你们请回吧!”

校长像是要甩开媒体大军似地转身向职员室走去。

三人呆呆地看着这情景。

“……好厉害的大婶”拓哉自言自语道。

不知不觉三人一起走到了校长刚才站着的地方。

“啊,果然,就是那本周刊”

拓哉拿起被扔到草坪上的杂志,翻了起来。

“哇,好猛”拓哉突然发疯似地喊了出来。

“什、什么啊?”智和踮起脚尖,想看看拓哉两手拿着的杂志。

“……这么想看吗?看吧,佐佐木主任和反町君,你们交往的时候可以拿来做参考。”拓哉开玩笑地翻开那一页

像是红外线相机拍摄的粒子很粗的照片。并排坐在电影院的座位上,好像是御厨惠和艾莉卡的一对情侣,抱在一起接吻的照片。惠的手在抚摸艾莉卡的头发。另一只手像是放在那少女的裙子附近似地不自然地伸展着。

“这个,绝对,是舌吻。”拓哉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佐佐木智和喉咙有种干渴的感觉。永远无法企及的存在,艾莉卡,在和成为魔法使之前应该跟自己差不多的御厨惠接吻。

智和拿着周刊用力摊开。香织也探出身子看着杂志。

“你们两个,别那么兴奋啊。这里还是学校呢”拓哉笑着说。

“我才,才没有兴奋呢”

在香织回答之前,佐佐木就大喊似地回答。

“……但是,认识的人做这种事的照片,总觉的色色的感觉翻了一倍呢”

“请不要说下流话啊,盛本君”香织像是被影响了心情。

“你们,不可以把那种东西带到学校里来啊”

这时,班主任【处男老师】高野义人走过,用尖细的声音说道。

“啊,老师,不是的。好像是媒体的人给校长的……可以请您交给她吗?”盛本一边随意地说明着,一边轻轻碰了碰智和和香织的手臂示意。

“好的,再见。”高野老师说。

三个人要好地一起走向校门。

拓哉转过身确认班主任渐渐走向职员室,轻轻地说“那家伙,会不会把杂志拿回去,瞒着母亲偷偷地看吗?”

“不会吧”智和说。

那情景好像有点恶心。瞒着担任高中校长的刚步入老年的母亲偷偷看周刊杂志的高中老师儿子。智和赶紧把这想象驱逐出脑海。

“……男人到了三十岁还是处男的话据说会变成【妖精】呢。那老师,说不定到那时候就可以飞了呢”拓哉歪着嘴说着下流的笑话。

三人在国道和市区大道交错的最大的十字路口停了下来。

“你们可别跑去电影院做那种事啊——再见!”拓哉说着挥了挥手,走过十字路口。

“真是的,盛本君真的很下流呢”反町香织说。

“嗯……”

智和随声附和。十字路口的对面有家地方银行的分行。他看着到银行入口的玻璃映照着自己和并排站在一起的香织。

两个都穿着制服,带着眼镜,身材瘦小。

就像到处都可以见到的,老实的高一学生一样。智和对自己的外貌下了定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人来拍在电影院接吻的照片。

“我还有事”

这时,香织快速地说了一句,轻轻地挥了挥手,向智和目的地的反方向走去。

她一定是不愿意让谁看到我们两个人一起回家然后出现什么传言。智和如此想道。

反町香织快步走着。

她想去一次书店。她实在是太在意杂志上的那张照片了。

离她最近的书店,是据说由吸血鬼经营的有名的二手书店,所以应该不会有刚在报纸上登广告的新出杂志卖。

但是也不想去便利店买。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香织想起在步行十分钟左右的地方,在一家超市的二楼有一个小书店。

她开始走向那家超市。总觉得手和脚运动得很不协调。就像是那家电影院的黑暗

在大脑中扩散一样。

她刚走进那家书店,就看到店员在杂志角挂上了手写的“【周刊风说】已经售完”的条幅。

这可是写有那个超法师·御厨和他未婚妻的艾莉卡大人新闻的杂志。也许本地安形市的书店会卖完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到底想买那本杂志做什么呢?突然,香织想道。

御厨君,一定会和那个魔女结婚的。就算不是她,也会和那个前人工生命体的美丽女孩结婚。

所以,我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最终,香织只买了面向高中生的参考书和进入高中后想看的文库本而已。

她开始走回家。香织继续思考着。我不想回家。只有想在自己的房间里慢慢阅读买来的文库本的这份心情,促使她继续迈动沉重的步伐。

要是做个太妹就好了。

香织想。像聚集在车站前的女孩一样画着浓妆,和感觉很粗野的男孩子们玩到天亮。明明大家同龄,那些人和自己却差好多。

香织走向安形市的高级住宅街。远处就可以看见她家矗立在那里。是可以形容为巨大的,钢筋混凝土方形建筑。

但是香织,几乎从没把那建筑物当作过“家”。那建筑只是父亲经营的公司的事务所兼公司职工宿舍。不是我的家。

如果能在山里,和惠君一起住在一个小小的,有围炉的稻草屋里,那该有多好啊。当然,我要变成魔女,和御厨君一起坐着扫把在天空飞翔。

“反町不动产”

事务所的玻璃门上写着的文字将香织像气球一样膨胀的幻想刺得粉碎。香织没有走事务所的大门,而是从家用玄关进入。

“午饭要吃什么呢?”

在家里工作的女佣人,名叫渡边的温和的女性,从里面走出来对香织说。

“不想吃”香织冷淡地回答。她按了电梯,准备去四楼自己的房间。

“香织小姐,不吃点什么对身体不好啊”女佣人渡边,带着担心的表情对香织说。

会真心担心我的,只有渡边了。脑海里出现这样的想法。真想就这样演一个被双亲舍弃的孩子。但是实际上,爸爸也好妈妈也好,实在管得多到让人烦。

“对不起……放着吧,我等会吃。”香织说着走进电梯。

渡边小姐要是我妈妈就好了。

香织在方形的箱子中试着这样想象。但是想象不出来。

电梯门打开了。

她的房间所在的四楼空荡荡的。五年前她弟弟去世以后,整个四楼就只有她一个人在使用。

弟弟反町骏在四岁去世的时候,香织是十岁。已经能够明白“死”为何物的年龄。也已经参加过好几次葬礼。弟弟去世半年前,爸爸的妈妈,也就是香织的祖母才刚刚过世。

但是,她总觉得弟弟骏还活着。以前,走向两人并排的房间时,她曾感到应该已经去世的弟弟从身边穿过。当然没有看见弟弟,只有长得像妈妈的弟弟那小小的透明身体四处行走的感觉。

因为母亲非常害怕这类话题,所以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

她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打开灯。虽然才刚到下午,却没有心情打开百叶窗。

弟弟的灵魂,现在在哪里呢?

突然,脑海里出现了这句话。她用手指稍稍拨开百叶窗。地方都市春天的天空隐约可见。应该不会在天空的那一边吧,香织想。因为一八九九年到访的恶魔曾说过“天堂不存在”。

香织家离御厨家太远,完全看不见。

她把土气的西装夹克制服和胭脂色的缎带放在椅子上,穿着白衬衫和裙子就躺倒在床上。

转着头。隐约可以可以看见书架。古典全集和岩波文库混在一起。放着古今中外和“魔法”有关的书籍。

书架空着的地方,甚至装饰着一张照片大小的魔女画像。那是现代的插画家以中世纪画的铜版画方式构图所画出来的。

金色长发随风飘舞,年轻的全裸魔女骑着扫把的身姿。扫帚柄,当然是朝后的。这样才是真正的传统。那个,据说是御厨君的未婚妻的上级魔女大场艾丽卡,她的坐法才是错的。

为什么我没有“发现”呢?甚至连魔法的萌芽都没有。现在已经十五岁了。从统计数据上来看,到现在才发现——能够使用魔法——的可能几乎等于零。

我永远,成不了魔女了。

因为是经营不动产的和父亲和专职太太的母亲,平凡的人所生的吗?书上明明写着和遗传没有关系的。现在普通人夫妇所生的孩子“发现”的例子也有很多。

香织坐起身,从书店的纸袋中拿出文库本。镰仓时代的女性文学作品之一【都筈语】附带现代语翻译的上下卷。

古文读起来让人心旷神怡。喜欢从白天起就一直趴着看书。仅次于喜欢御厨君。

看了许多页。

女主人公明明已经心有所属,却仍然在后深草

院的强迫下与他共渡一宿。

担忧着心中无法解开的腰带的每一节的名流(译注:这句是香织所读古文,各位将就一下)

(即使不喜欢也仍然和院定下婚约、以后将会传出多难听的风言风语啊)

她脑海里出现了盛本给她看的,电影院接吻的照片。

香织试着把自己放到那个上级魔女大场艾莉卡的位置上。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管呢。不管那校长怎么说都一样。

在电影院的黑暗之中,御厨君和我接吻。把手放在我的膝上,温柔低抚摸着。

“无法解开的腰带”。多下流的歌啊。

香织躺着把茶色玳瑁框的眼镜像是扔出去似地放到课桌上。

闭上眼睛。

眼睑之下,披着最高位魔法使证明的绿色斗篷的御厨惠,温柔地抱着万圣节魔女装扮的香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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