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是能够忘记过去的生物。
所以记忆会渐渐变得模糊。
就算是重要的记忆。
就算是印象非常深刻的记忆。
就算是不允许忘掉的记忆。
人总有一天都会忘记。
但是,人是会补正记忆的。
有意识地,或者是下意识地去补正记忆。
所以,过去的记忆这东西。
会和其他记忆混杂在一起,逐渐变得牢固,却也因此慢慢地,一丝一丝地被粉饰。
譬如,当初我们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情形,在我们两个人的记忆里却有些许差异,就是这个原因。
但是真的这样的么?
因为,我们两人相遇的事,只发生过一次。
这个事实是不会变的。
所以我们两人的记忆有偏差的话。
这只是单纯的记忆有误。
只不过是一些记忆的旁枝末节有误而已。
◆
我的世界曾经充满着光明。
平凡的日常,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是耀眼夺目的。
每天母亲叫我起床。
在学校时和朋友们天真地聊天。
在课堂上学到新的知识。
一家人聚在一起享用晚饭。
休息日和爸爸,妈妈一起出去购物。
有时会出远门,一家一起去陌生的地方旅行。
看到的,听到的,感觉到的,我都觉得耀眼夺目。
在那个时候,我想我的脸上,经常都洋溢着笑容。
没错。我的世界的确曾经是光明的。
在那一天,世界也是耀眼夺目。
闪闪发光的,就好像星辰陨落一般耀眼夺目。
这当然是错觉。
掉下来的并不是星星。
因为当时是不应该看到星星落下的大白天。
并非是星星的那些光芒,注入了我的双眼——
在那一天,我失去了光明。
然手,我就得到了义眼。
这对义眼非常适合我,有了它们,我就好像真的有一双眼一样看得清清楚楚。
比真正的眼睛还看得清楚。
失去光明的我,重新得到光明的代价,就是开始能看到某样东西。
那样东西就是——
——未来。
◆
真是平稳的时光啊。
刚才数小时前的争斗就如同没存在过一般。时间在静静地流淌。
但是,刚才的争斗确实有伤痕遗留下来。
这里是咲被送来的医院里的一个病房。
咲安静地睡在雪白的床上。
粗略的检查结束了,而我正在等医生的检查结果。因为咲要住院数天,所以现在都和子小姐自己先返回了古董店,为咲取一些换洗的衣物过来。
室内并没有其他患者,所以并没有闲谈的对象。从打开着的窗口处不时吹进来的风,
摇晃着窗帘,发出阵阵的摩擦之音。
单是这些声音,就证明了我现在身处的并不是「明镜」所制造出来的静寂空间。
周围就是如此的一片寂静。
咲身上各处都有些擦伤。不过,她现在呼吸已经变得平稳,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她的平稳的表情,但也可以说就是没表情。
最近,咲的逐渐地,一点点地会露出表情了。而我渐渐也开始明白她的表情。
只是,看着现在咲的睡颜,就觉得似乎回到了我和咲相遇没多久的那个时候。
我和咲认识的时间并没有太长。
但是,我却确实感觉到这段时光的悠长。
因为,我和咲的第一次相遇,是那么的印象深刻,无法忘怀。
和咲的相遇,是我和都和子小姐相识的机缘,也撮合了我和「Antique」的因缘。
与咲的相遇,正是一切的开端。
◆
我在梦里看到了。
我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之中,但是身体却无法动弹。
那之后事情会怎么样呢?
刻也会没事么?
我会怎么样呢?
我感觉到有人在我的身边。
是刻也么?
还是叫骏的那个少年呢?
我希望是刻也啊。但是我却没有出声确认。
就算在我身边的不是刻也,只要他没事就好。
我的思绪,在梦境的夹缝之中,通向现实。
但是我却无法捕捉到我的思绪。这正是因为我还无法醒过来。
于是我很快又被梦境吞噬了。
我讨厌梦。
我讨厌被梦境扯进去后看到的那些东西。
但是这次的梦,我却非常怀念。
为什么到了现在忽然会遇到这样的梦呢?
内容很痛苦,但是这个梦,描绘出了我一生中非常重要的,永远无法忘怀的回忆。
这就是和刻也相遇时的情景。
和刻也相遇,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了。
我深切感受到这时间的悠长。
但是,这是永不褪色的,无比珍贵的回忆。
因为,我与刻也的第一次相遇,是那么的印象深刻,无法忘怀。
和刻也的相遇,是我和都和子小姐相识的机缘,也撮合了我和付丧堂古董店的因缘。
和刻也的相遇,正是一切的开端。
◆
在那一天的放学后,我也是非常努力地打工。
这是我在付丧堂打工之前的事了。
那时,我注册成为了派遣公司的要员,只要要求到的话就什么活都做的。超市的特卖店员,公开活动的座位整理员,大夏的清洁工,停车场的警备员等等。
那一天的工作是分发餐巾纸。
派发餐巾纸这工作并不是时给制,而是配额制的。将一纸箱的餐巾纸分发完毕就算完成工作。我们几个人一组,分开各自分发餐巾纸,尽快去完成任务。其中,我更是孜孜不倦地努力完成好这份差事。
但是和派发免费的广告单不同,不少路过的人会主动走过来拿走我们手上的餐巾纸盒或试用品。
我很顺利地不断把我的配额部分分发出去,手中只剩下最后的一份。
这时,路上的行人一度断绝,只有一名少女向着我走过来。
如果能把餐巾纸分发到她手上的话,我的配额就完成了。
只见少女并没有想避开我,径直地向着我这边走过来。
看来她会接下我的餐巾纸的。
于是我就往走到我面前的少女递出餐巾纸。
然而,这名少女却完全没望向餐巾纸。而且,就好像完全没看到我似的,根本没抬起手接过餐巾纸的意思,直接就想走过去。
要是只是这样就没啥问题。
她不要,那么分给其他人就可以了。
但是,我当时心里只顾着想将最后这一份分给她完成任务。
所以收手迟了一步。
少女完全没有放慢速度,笔直地想穿过我。
所以——
我拿着餐巾纸的手,就这样撞在少女的身上。
这是不可抗力。
对不起,道歉完然后把手缩回来再离开就可以了。
但是,不幸的是我的手的高度正好是少女胸部的位置。
所以,呃,怎么说呢,我的手,就撞在少女的胸口上。
少女好像刚刚发现我似的,轻轻看了我一眼。
她淡淡的目光,让我道歉的那一句话一下子吞进了肚子里。
她对我生气就好了。
但是她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自出生而来就没见过如此冷淡的目光。
就如字面意思一样,我被她那寒冰一样的目光贯穿,身体都如同被冻结了一般。
因为我被冻住硬在里那里,所以我的手就这样继续放在她的胸口上。于是,我就陷入了怎么样也无法解释的境地。
我很明白眼前的形势,但是还是动不了。
她交替看了一眼我和我在她胸前的手之后,终于缓缓地开口了。
◆
“你认识的人里没有没有杀人犯?”
我问话的方式或许太过不恰当了。
在我想到应该按顺序说明的时候,已经迟了。
就算是我,也完全没预想这样和他相遇的,于是失去了冷静么。
我因为面上没有表情所以被误解了。不过,从这次的情形来看我还是好好的拥有感情的。
“我不过是碰到了你的胸你就把我当作罪犯的同伴么!”
他果然还是误解了话中的意思,以很大的声音地对我说道。
于是,附近的行人都看着我们这边。
在大街马路上大声地说出“罪犯”这类的话,当然是惹人注目了。
而且,不幸的是附近还见到有警察。听到这句话后就脸上带着起疑的神色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不行。
如果被警察盘问,很可能会变得麻烦的。
“这边。”
我一下捉住他放在我胸前的手,拉着他跑开了。
在他的建议下,我们走进了一间快餐店。
我的话本来是只要避开警察就可以了,但是他却说想要向我赔罪。
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向我赔什么罪,但是我也并没有什么事,于是就答应了他。
他买了一份汉堡,也买了我的那一份,然后我们就面对面在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我从早上开始就没吃什么,现在肚子空空如也。而刚好我也有话对他说,现在这情况正好呢。
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向打工的地方打了个电话,告诉那边自己的那份配额已经做完了,因为有急事所以要直接回家。
我就在他旁边静静地等着。
他不时往旁边的我看过来,但是很快又移开目光。
他怎么了?
“好了。”
他挂上电话,咳嗽了一声,端正一下坐姿。
“呃,啊,怎么说呢,刚才我绝对不是故意的,那好像叫不可抗力,就像事故一样性质的东西。”
“嗯。”
“不过,我也不是想说我没有错。我正在对刚才我自己做的错事反省了。”
“嗯。”
“所以,这次我就请你吃晚饭,这事就让它过去好么?啊,你或许会想就这样的一顿饭啊,但是这已经是我能做的极限了……”
“嗯。”
“不管怎么说,我手头还是挺紧的……所以,就这样好么?”
“嗯。”
不过,在这之前他在为什么一直在谢罪呢?完全想不明白。
“……难道并不是在生气?”
“你说谁在生气?”
“你啊。”
“为什么?”
“看上去像这样子。”
“从哪里看上去呢?”
“表情啊气场什么的。”
“你,竟然能看到气场?”
“不是,看是无法看到的……这样说吧,你为什么用这样冷冰冰的目光看着我呢?”
“我只是像平时一样而已。”
“…………”
“…………”
“……难道不是特别生气么?”
“什么?”
“什么啊。忽然就把我称作杀人犯,还用非常冰冷的目光看着我,所以我在想你是非常生气……”
他重重向后挨向椅背,单手扶额。
“你难道是在意刚才碰到了我的胸口,还一直触摸了三十四秒的事么?”
“你这还叫不在意啊!”
“并非如此。我只是数着而已。”
“这样么……”
他是放心下来么,只见他好像放松下来一般叹了一口气,开始吃起汉堡。他打手势劝我吃,于是我就拿了一条薯条咬在口中。
在他吃完汉堡,我把薯条吃了一半之前,我们都没有说话。
我倒不是特别介意,他却好像实在忍不住我们之间的沉默了。
“我,来栖刻也。你呢?”
“舞野咲。”
舞野啊,他口中重复了一次。
“咕噜君。”
“哈?”
“……”
因为口中塞满东西,于是“来栖君”这发音就变得如此古怪了。
我将口中的东西吞下去之后,再次向他问道。
“刻也君。”
“啊,终于说对了呢。”
“有件事可以问你么?”
“啊,被你带过去了呢。”
“有件事可以问你么?”
“问什么都可以。”
于是我就说出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你认识的人里有杀人犯么?”
“你又重复这样的话啊。如果你是开玩笑的话我会生气的~”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纯粹地问你而已。”
“我说啊。”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好像责备一般对我说道。
“我作为一介高中生,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朋友啊!”
“近期有没有和杀人犯见面的预定?”
“怎么可能有啊!”
他声音提得很高,已经算是怒鸣了。
“这样啊。啊,原来是这样啊。一定是偶然遇到呢。”
“什么?”
“最近……恐怕就是今日,你会被杀人犯袭击。”
“哈?”
“你吃惊是当然的。不过你放心。”
我对着一脸吃惊之色的他安慰道。
“因为被杀掉的,是我。”
◆
我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脑海中不断思考着这女孩子到底在说什么。
这难道就是民间传闻中的电波系的家伙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陷入了大麻烦中了啊。
“呃,你看我说得有没错啊。”
“嗯。”
“你刚才说,我今天会被杀人犯袭击?”
“嗯。”
她没有丝毫害羞的神色,直截了当地肯定了。
“呃,小心起见,我再向你请教一下,为什么你会知道这种事呢?”
“因为这是命运。”
“命运?”
“……我不能告诉你详细。但是就是那样。”
“呃。”
看来就是电波系的,没跑了。不,认真看看她,她全身都穿着素黑的衣服,是电波系,还是黑魔术系呢?看起来她现在就要拿出塔罗牌来替我占卜命运了。只是这样的话还好,如果是要我买一些奇怪的东西的话怎么办?以防万一,我打量了一下周围。不过,没见到类似她的同伙的人。但是,放松警惕也是很危险的。嗯,被牵扯上也是。
“那么,就这样吧。”
我将剩下的汉堡包和薯条都塞进口中,站了起来。
她一看到我这样,也马上将剩下的薯条塞进口中,剩下的大概还有两口的汉堡包就不管了,要跟着我站起来。
“啊,不用。我要回去了,但是你把剩下的吃完也没问题。”
“你要去的话我也要去。”
这下麻烦了。看来被缠上了。呜,真头痛啊。她尝到了甜头了。有没能够巧妙的撇开她的方法啊,违逆她意思的话会好像会被她诅咒什么的。
不安。刚才这么稳妥的方法都不行。好吧,就顺着她的意思和她说话吧。
“在说什么啊,你。”
“嗯?”
“像你所说的,我一会会遭遇到杀人犯。”
“你相信我?”
“当然了。我不觉得这种事能够开玩笑的。理由就是这个。如果真是如此,你就不能跟着我了。不是么?跟着我的话就会把你牵连进去。所以,我和你就在此别过,好不好?”
这犹如演戏一般的台词啊。但是貌似凑效呢。
“再见啦。”
我挥了挥手,正要飒爽地离开——
衣服的下摆被拉住了。
拜托了。求你了。放开手啊。让我走啊。
“没事的。你不用为我担心啦。”
“为什么?”
我配合她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没有啊。应该是非常完美的论述啊。相信她的话,为她切身处地着想。
没有任何的问题。
但是,为什么她要拉住我呢?
面对找不到答案的我,她流利地告诉了我标准答案。
◆
“因为我想被这个人杀死。”
我没想到她会相信我的。
我以为他一定会令他感到不快的。
“……刚才,你说什么?”
他停住了踏出了一半的脚步,又回到了桌子边。
“什么?”
“想被杀死,你刚才是这样说么?”
“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啊!难道你说的是指仪式什么的么?”
“仪式?那是什么?”
“不,是我问你的。我说,你说想被杀死,是怎么回事?”
“就是希望被杀死这意思。”
“我不是问你这个意思。”
“那,什么意思?”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想要被杀死啊?”
“因为我想死。”
“什么,想死?你是自杀志愿者?”(译注:日本对想自杀的人的一种称呼。)
“被人杀死所以不是叫自杀。硬要说的话,应该叫他杀志愿者?”
“我不是和你想说这个。”
他叹着气走了回来,重新坐了下来。
“姑且先问一下你,你为什么想要死呢?发生了什么事么?”
“没有。”
“啊?……嘛,看来是有些东西不方便对我说啊。”
“不是的。就如同字面意思。因为我就算是活着,也什么都没有。”
“活着但是什么都没有?不会有这种事的吧?只要是活着就肯定会有什么好东西的。”
“好东西,是什么?”
“你问我是什么也……你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么?”
“没有。”
“将来的梦想什么的没有么?”
“没有。”
“……就算是这样,没有会为你悲痛的人么?”
“没有。”
他有点烦躁地搔了搔头。
“……我怒了。”
如他所说的,他生气了。普通人的反应就是如此的么?或许我真的是说了多余的话了。
“这个好吃么?”
“嗯?”
“我问你这个我请你吃的汉堡好吃么?”
他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我一头雾水。
但是,既然是他请的,或许应该把感想说给他听的。
“……嗯,一般。”
“我问你的是好不好吃。”
“一般。”
“不想以后还能吃么?”
“不想。”
虽然有点对不起他,但是我对食物是否美味,已经完全没所谓了。
要说的话就是,吃东西就是吃东西。
就算每一天摆在我面前的是相同的食物,我一定也是什么都不会多想,只是单纯地认为面前的是食物,然后将面前的东西用口吃下去。
“……唔。那么,你有没什么喜欢的东西么?不是食物,而是音乐啊明星啊之类的,什么都可以。”
“没有。”
“有什么的吧?什么都可以的。”
“……哦。呃,一定要说的话,那么是红茶吧。”
被他连续的追问之下,我就这样回答了。
其实也不是喜欢,只是刚好从窗口处看到对面的建筑物处的有一个红茶馆的招牌而已。
“红茶……呃,这里没有这东西呢。嗯?刚好那边就有啊。”
他自己叽叽咕咕地低声自言自语着,低头确认了一下自己的钱包。
“好。那么走吧。”
于是,他带着我离开了快餐店。
◆
我带着她跑出快餐店,向着对面的红茶店而去。
既然如此了,那么我就只能够让她得到满足,再完满地离开。
要吃东西的话,那么就是快餐店,牛肉盖饭店,拉面店等等。格调高一点的则有家庭餐厅。对于只去过这些地方的我来说,自出娘胎而来就没去过这种这么高雅的专喝红茶的店铺。
“欢迎光临。”
一名管家打扮的店员迎了上来。
店内流淌着柔和的音乐,其气氛完全压倒了店外的喧嚣,就如同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我和她跟着店员,在一张桌子处面对面地坐了下来。
桌子,椅子让人感觉是用年代久远的木头做的,和快餐店那些便宜的桌椅相比实在是有着天渊之别。
店员优雅地打开菜单,递到我的面前。
……完全看不懂。
菜单的每一页上跃入我眼中的都是我看得懂的文字,但是我完全就不知道什么是什么。
店内的棚架上放着大量的红茶茶叶罐,但是这些是不是都是不同种类的红茶呢?红茶不就是红茶么?种类不就是净红茶,柠檬茶,奶茶等等,再就是花样变得更厉害些的苹果红茶之类的。而那些上面写着的那些大吉岭,阿萨姆邦,伯爵格雷的又是些什么啊?(译注:都是一些著名的红茶种类)
我隔着菜单偷偷地瞄了一眼在我眼前的少女。
只见她浏览着菜单,脸上的神色丝毫都没有变化。
果然不愧是她的心头好啊,完全不为所动。
总之就选那些特别推荐的吧……我心中一决定下来,又再重新扫了一眼菜单。
好贵!
冷静下来重新看菜单的我,终于有空注意到了价格,于是,我又失去了冷静。
红茶这东西原来这么贵的么?不是三百日元左右的么?!
刚才钱包里的状况又再在我的脑海中浮现起来。应该是够的,但是今天的打工收入恐怕就要化为尘埃了。
我一咬牙,算了!都到这地步了就不要想钱的问题了。
“决定要点什么了么?如果你想的话点些蛋糕也没问题的。大出血服务啊。”
我说完后,只见她镇静地合上了菜单,说道。
◆
“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是什么啊。”
菜单的每一页上跃入我眼中的都是我看得懂的文字,但是我完全就不知道什么是什么。
店内的棚架上放着大量的红茶茶叶罐,但是这些是不是都是不同种类的红茶呢?红茶不就是红茶么?种类不就是净红茶,柠檬茶,奶茶等等,再就是花样变得更厉害些的苹果红茶之类的。而那些上面写着的那些大吉岭,阿萨姆邦,伯爵格雷的又是些什么啊?
于是我坦率地承认了。
于是——
“哈,哈哈~”
他大笑起来。
“什么哟?”
我忍不住气呼呼地瞪大眼睛,反问道。
“不,只是我见你面不改色地看着菜单,还以为你全部都懂呢。”
“…………”
我说我喜欢红茶是随口偶然说的,不懂当然是没办法的了。而且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店。
“没事没事。都交给我吧。”
于是他向那名男性店员表明了他和我对红茶并不了解,希望店员帮忙推荐一些好入口,又便宜一点的红茶。
过了一会,红茶送上来了。只见这些红茶并不是用杯子,而是用别的专用红茶壶盛着的。他的面前放的是方糖,而放在我面前的则是盛着蜂蜜的一个小容器。牛奶就放在我们两人之间。我见到牛奶依然是温热的,不禁感到有点惊奇。
店员跟我们详细地说明了一次,替我们各倒了一杯红茶。
刻也君往红茶里加入了牛奶和砂糖,于是就成了奶茶。
虽然我也想学他那么喝,但是却受不住不断钻进来让我的鼻子阵阵发痒的红茶的芳香,于是就这样喝了一口。虽然是有点苦涩,但是那浓郁的芳香立刻在我的口鼻之间蔓延,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
一起上来的司康面包也非常之美味。(译注:苏格兰名产面包之一。)
或者,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喝上和吃上如此美味的东西。
第一杯的红茶直接喝,第二杯的红茶放入蜂蜜,第三杯的红茶放入砂糖和牛奶,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滋味。
无论哪种都美味异常,感觉身心都要完全被俘虏了。
还有。
这位男性店员用他精妙的技艺,让我们彻底享受到红茶的滋味。他自己倒的红茶,明明是从同一个茶壶里倒入杯子中的,但是香味却完全不同。原来倒茶的方法改变一下就会发生这样变化的么?我实在难掩惊讶之色。
还有他那蕴含着丰富学识的说法艺术,能把红茶的知识如此简单易懂地教给对红茶完全不太懂的我们。
这就是我明白到红茶以及待客之道的深奥的一刻。
“怎么样?”
他问我的感想。
“嗯。非常美味啊。”
明明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对美味等味觉已经完全失去了感情了的。
“我真是糊涂呢。竟然不知道如此美味的东西。”
“不想再喝么?”
“嗯。我也想试试别的茶叶。但实在是喝不下了啊。”
“这样啊。”
“我也很喜欢这间店呢。可以的话还想再来呢。”
他“嗯,嗯”地点着头,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来,去下一个地方。”
◆
我带着满脸疑惑之色的她,向着下一个地方而去。
她果然是个吃货啊,所以我想找其他的地方。不过,我知道的仅限于玩游戏的场所而已。
所以,我就带着她去游戏中心。
“来过这种地方么?”
“没有。”
她依然是面无表情,但是忍不住还是不停地四处张望,无法平静下来。
“试试这个么?”
“我没试过,不知道怎么弄呢。”
“我会教你的。你就试一试吧。”
我带她走到一台街机前坐下来,在旁边教她操作的方法。
不过我觉得她还是未能理解,不过总之我想她先试一下,于是就投入了硬币开始了。
嗯,果然和我的估计一样,三十秒不到她就GAME OVER了。
“很不行啊。”
“我没玩过,这是没办法的。”
她面无表情地抗议道。
一目了然,在这方面她完全是个新手。不要说游戏中心里的了,我看她的样子应该练家用游戏机都没有玩过。
“好好看着我。”
我代替她开始玩了。
我特意挑选了自己擅长的游戏。不要说我狡猾啊。
于是,我就在她的面前展示我的实力。这时,我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见她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一直在不断交替地观看着我的手,手柄还有屏幕上跃动的画面。
她似乎无法理解为什么能够这样操作,脸上忍不住露出非常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难道是专业人士?”
“什么专业……我只是一介高中生哦。”
“无法置信。就好像能知道之后的展开一样。难道,是预知……”
“不,不。没这么夸张啦。”
画面上敌人的行动说到底只不过是设定的程式。玩得熟的话就会了解敌人的大体行动模式的。首先我家里就有游戏机,而且我也有攻略书。
不过,就算我向她解释了一遍,她似乎还是完全没明白。
“攻略书是?”
“那个啊?嘛,就是类似游戏说明书之类的东西。”
“哦。读书原来能做到那样的事呢。”
“之后你就会熟悉的。”
“先读书,然后再实践,是吧。”
想象到她一个人去买攻略书的样子,我忍不住忽然大笑了起来。
“怎么了?”
“没什么。好,到你啦。”
我站起来,把位置让给她。
“咦?咦?”
“快上。”
“我不行的。”
“好啦,快来。”
她满面困惑地看看我,又看看游戏机的画面。不过,她见下一关要开始了,只好坐了下来。但是,她果然还是很快又GAME OVER了。
“所以说我不行的啦。”
“嘛,一开始玩就是这样的啦。玩多几次就会好起来的。”
于是我再开始找另外的游戏。这次就找一个简单点的吧。就在我在店内到处转的时候,我忽然发现她的目光被什么吸引住了。
原来是里面放满布偶玩具的抓娃娃机。
“想试一下?”
“呃?”
我将她拉到抓娃娃机的面前。
“这个动物叫什么?”
她指着其中一个布偶向我问道。
那个与其说是动物,其实是一个手机广告里著名的角色。说真的,我觉得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那么得要对世界无知到什么地步啊。
是不是对黑魔术以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么?……虽然她的兴趣并不一定就是黑魔术。
“你想要那个?”
“说是想要,不如说这个是这些里面最好的。”
“为什么?”
“因为是黑色的。”
“……这样啊。”
嘛,动机先不说,有她喜欢的东西,那就好了。
于是我操作着吊臂,想去把这个角色抓出来。不过,这个可不是一次就能拿得到的。我对这玩意并不是太擅长。
“再来一次。”
“等等。”
她抓住了正想再试一次的我的手。
“嗯?”
“让我来。”
我并没有教过她操作,不过她似乎是见到我操作之后就懂了。她自己按着按钮,调整着吊臂的位置,放下吊臂。
不过,吊臂什么都没有抓到,又再回到原位。
“……”
面前的玻璃映着她的脸,虽然她依然是面无表情,但从她的后背依然可以看出她心中的些许沮丧。
我叹了一口气,又再投入了一百日元。
“?”
“最后一次机会。”
我一说完,她就轻轻点一点头,又再重新面对抓娃娃机。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目标,不断微调着吊臂。
“不是向右偏了一点么?”
“不,这样应该就刚刚好。”
看到她这毫无表情的热衷,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慎重地对准目标,然后按下按钮。
不过,结果和她那心底的热衷并没有关系,吊臂只是在布偶的旁边掠过而已。
“可惜啊……”
“啊。”
她少有地吃惊地叫了起来。原来在我想着吊臂会挥空的时候,布偶上的扣绳却意外地被钩住了。
吊臂往上升起,布偶也随之被吊了起来。不过,布偶却在摇摇晃晃,处在随时都要掉下去的危险边缘。
她的心似乎也吊在上面一般,目光定定地盯着布偶。
我似乎也被她感化了,提心吊胆地看着布偶。吊臂离那个拿玩具的出口依然还有一点距离。
“就差一点了。”
就在我开口的一刹那,只见吊臂上钩住的那扣绳一滑,布偶就这样掉了下来,挂在出口的旁边。
“啊……”
她的声音满含沮丧。
我环视了周围一眼,然后故意地用身体向游戏机一撞。在我的撞击之下,挂在出口旁边的布偶滚落到出口的那个洞里。
“呃?”
我把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拿起出口处的布偶。
“没问题么?这样做。”
“就一次而已,没问题的。”
面对什么都不懂得她,我堂堂正正地说起了大话,然后将手中的布偶递了过去。
她用手接过布偶,然后细细打量。
“谢谢。“
不经意间,她忽然出声向我道谢。
她依然是面无表情,不过我觉得她的声音混杂着欣喜。
这是不是我的错觉呢?
之后我们也试了各种各样的游戏。
最初并不习惯的她,在玩了两个小时之后也有点进步了。
虽然我花了不少钱,但不可思议地,我一点都不觉得可惜。
于是这样那样之后,当我们走出游戏中心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
“玩游戏机,开不开心?”
“嗯。很开心呢。”
因为她到现在表情依然没有变化,所以我并不知道她到底开心到什么程度。不过,看来确实是让她开心了一点。
“最后太可惜了。试多几次的话看来是能过一关的。”
“再试一次的话我一定能过的。”
看起来她未必一定不行呢。
“咦,来栖?”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一转头,就见到我的同班同学新庄。
“在这种时候见到你,真是少有啊。“
“嗯。我打工就在这附近。”
和放学后经常去打工的我不同,新庄是属于社团活动组那一类。
“我现在去吃晚饭,一起不?一个人很无聊的啊。”
“呃,今天我已经吃过了。”
“……啊,这回事啊。”
新庄的目光一下移到我的身后。那里站着的当然就是舞野了。
“打工什么的,真不错啊。”
他的脸上带有讥讽的笑意。口中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表情已经是十二分的冷淡。
“不,她是……”
“好了好了。那么再见啦。”
他的口气好像什么都明白了一般。说完之后他就回去了。
“他是?”
“啊,学校的朋友。”
“你不去没问题?”
“……嗯。”
虽然被邀去吃饭,但是我并没有吃两次晚饭的阔绰,肚子也不饿。
不过,现在也到了散席的时候了。
但是在分别之前,我有一点是必须向她确认的。
“今天,觉得怎么样呢?”
“嗯?”
“红茶好喝么?”
“嗯。非常好喝啊。似乎喝上瘾了呢。”
“也很少来游戏中心吧?”
“嗯。第一次玩那种东西,所以觉得非常新鲜呢。”
“今天开心么?”
“……嗯。没错呢。”
我站在她的面前,率直地问道。
◆
“你还想死么?”
刚才他在问我那些问题的时候,我也渐渐明白他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然后,从他最后的问题,我也明白到他之前所做的事的含义。
请我喝红茶,是为了告诉我,死了之后就再也不能品尝到自己喜欢的东西了。
他问我还想不想喝红茶,是为了告诉我,死了之后就再没有“还想不想”这个选项了。
把我带去游戏中心,是为了告诉我新的未知乐趣。
对第一次见面的我就花费时间与金钱,为我做到了这一步,他真是一个温柔的人呢。
在我生命的最后,能遇到他实在是太好了。
……没错,生命的最后。
就算喝上美味的红茶,在游戏中心尽情游玩,这个想法也不会改变。
在我的心中,并不存在如此程度就会被动摇的决意。
不过。
“嗯。有些不想死了呢。”
这是对他的道谢。
这是向如此温柔地对待我的他的回礼。
“这样啊。”
他好像孩子一样笑了起来。
令我印象非常深刻的笑容。
如果在我的脸上还能展现笑容的那段时光,或许我也会以笑容来回答他的。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
远处传来了惨叫声。
向着发出惨叫的方向望去,见那边已经聚集了大量围观的人群。
我和刻也君互相看了一眼,就向着穿过来惨叫的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在人群中的空隙间,见到了最里面的情境。
“新庄!”
他的朋友满身鲜血,倒在地上。
◆
新庄全身都是鲜血,倒在了地面上。
就在刚才,我才和他擦身而过,他说他社团活动结束了正要去吃晚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
新庄的脸已经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腹部染满红黑色。从他的运动服之中渗出来的是什么,虽然心中是明白,但是意识却拒绝去思考。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人倒于血泊之中呢?
“快叫救护车。”
从我身后传来了冷静的说话声。
我也因此回过神来了。
“对,救护车!快帮帮忙叫救护车!”
在我的叫喊之下,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帮我打电话求救。
我拼命地叫着倒在地上的新庄,从他的书包中拿出他社团活动用的毛巾,押在他的腹部之上。
“你怎么样了!振作点!”
新庄发出痛苦的呻吟回答我。但是,他那微弱的声音,使我全身都被恐惧所麻痹。
他会死么……
我马上将这个想法驱赶出脑海。
从押着他腹部的毛巾处那新鲜的温热的液体的触感,让我一阵反胃。并不是因为恶心,而是恐怖和紧张超过了心理的承受界限了。
我的人生到目前为止,我还未亲身见证过人的死亡。
而且,就算是现在,我也还无法意识到自己会遭遇这样的场面。
明明他就在我的眼前,但是我什么都做不到。
就这样眼睁睁地在朋友身边看着他走向死亡的我,除了等待救护车前来外什么都做不到。
新庄能得救么?
我什么都做不到么?
“没事的哦。“
我抬起头。
眼前的是今天才刚刚认识的那个少女冷静的容颜。
“他不会死。我是知道的。“
这也是电波系的她本色的激励吧。
她的表情虽然还是没有变化,但是,她的体贴传到了我的心中。
“这样啊。你会知道这样的事啊。”
为了感谢她的温柔,我脸上勉强挤出了笑容。
◆
我有好好笑出来么?
还是依然无法笑出来呢?
为了让刻也君安心,我想微笑着安慰他没事的。
我不知道脸上能不能露出笑容,但是我见他似乎是鼓起了点勇气。
他不会死的。
一定能够得救的。
我是知道的。
嗯,因为我知道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了人丛之中一个男人。
他在人群的外围处眼定定地看着血泊之中的刻也君的朋友。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在当前的这个场合,异质一样的存在。
担心的表情,同情的表情,想象那个痛楚的表情,像看着什么稀罕的事似的表情。周围的人的脸上表情虽然是各种各样,但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却只有他。
和我一样。
不过,他却是更加像无机物一样的存在。
我和那个男人的目光对上了。
数秒。
他察觉到了我的视线后,悄悄地离开了人群。
然后我也知道了。
那个人是谁。
或者应该说是想起来了。
我必须追过去。
虽然把担心着朋友的他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心中不免有些牵挂,不过我还是选择了去追那个男人。
于是我贴近他的脸,在他耳边低声道。
“谢谢你。再见啦。”
◆
“你就一直陪着他吧。”
在我耳边一说完,她就分开人群离开了。
“喂!”
她并没有理会我的叫喊,消失在人群之中。
太过于唐突的分别。
的确,她是没必要留在这里的。
就算救护车到了,她也没必要一起跟着到医院。
受伤的是我的朋友,而且她和我也只是今天刚认识的朋友。
所以她在这里和我分别并没有什么过错。不如说能和她完满地分别,正是我之所愿,求之不得呢。
但是,我还是感觉到一丝的冷漠。
刚才她一直都是面无表情,但是我就完全感受不到一丝的冷漠。
不过,她现在离去后我却感觉到了。
奇妙的相逢呢。
在我打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口。为了道歉我请她去快餐店,但是她却对我说我今天会遭遇杀人犯如此不吉利的话。为了宛转地撇掉她,竟然想去采用让她开心如此笨拙的方法。
……当真是奇妙的相逢呢。
不,觉得奇妙的是我这一边。
为什么我会这样陪着她呢?
无法对她置之不理么?
“今天,你会和杀人犯遭遇,几乎被杀死呢。”
大概是因为生平第一次有人对自己这样说话的原因吧。
这次的相遇相当的印象深刻啊。
但是,不仅仅如此。
还有什么让我无法忽视的东西存在。
她牵挂着我。我从她那面无表情之中看出来了。是这个原因么?
没错。她一直在担心我。
虽然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但是我却不知为何感受得到。
……这和眼前发生的事有关系么?
现在新庄遭到几乎致死的横祸,和她所说的杀人犯有关系么?
肯定是有关系了。
既然有被害者,那么就肯定有行凶的人。
新庄遭受到这样的横祸。很明显,这是某个人下的毒手。
那么,她为什么要离开呢?
单纯的离开这里么?
害怕被我牵扯进去么?
不,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的。对我说我会遭遇杀人犯的是她。她要跑的话老早就可以离开了。
但是她却在这奇怪的时刻离开。
她为什么要选择在这时候离开呢?
这时,我听到了救护车的鸣响。
人群被分开。
救护人员抬着担架,向这边急急跑过来。
我将新庄交给了救护人员,安慰着新庄一起喝他乘上了救护车。
这时,脑海中忽然又闪过了她的身影。
不过,就算救护人员来了我也不能就这样抛下新庄。
她刚才都说要我陪着他了。
就好像跟我说,不要跟来。
不要跟来?
我心中再次闪过疑问。
她知道我会与杀人犯相遇,不想我跟来得理由是……
◆
“因为被杀死的会是我。”
现在我比任何人都深信这一句话。
我追上那个男人的地方,是狭窄的小巷深处的一角。
虽然好几次跟丢了,但是我凭着记忆,还是来到了这里。
我确定了,周围的景物,时间,以及站在我眼前的男人。
仿佛来过的地方。
仿佛知道的时间。
仿佛见过的杀人犯。
就是这里。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处——我就是在这里被这个男人杀死。
这个男人看着我。
男人的背后已经没路了。
单只从这个情景看来,就好像是被我追到绝境一样。
不过,被杀的会是我。
这个男人放弃了逃跑,静静地盯着我。
他会怎样杀死我呢?我并不知道。
用刀刺死我么?
勒死我么?
用钝器打死我么?
不过,我对我的死法并不在意。
所以,什么方法都没所谓了。
只要能杀死我,就可以了。
我不会说什么“我想毫无痛苦地死”这种奢侈的话。
只要我能死,就可以了。
因为没有比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更痛苦的事了。
为什么人们会认为这个世界充满光明呢?
明明这个世界被黑暗如此地缠绕着。
空气中的气氛变了。
我懂的。这就是杀意。
要将我杀死的决意。我明白的。
接近死亡时,正是自己感觉到的那异样的气氛。
男人向前走了一步。
我和男人的距离只有十几步。
啊,终于要死了。
我终于要死了啊。
我闭上眼,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
我听了响声。
并不是我熟悉的声音。
然后感受到了温热。
温热的什么东西落在我的脸上。
并不是打击。
也没有感到疼痛。
不过,我知道了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事,除了我被杀之外再没有其他。
所以,我被杀死了。
现在,我被我眼前的男人杀死了。
啊,终于……
我整个人都沉浸在安心感之中。
而将我的这些思考打断的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少年的惨叫。
“…………”
我睁开眼。
视线里一片鲜红。
在鲜红的狭间,我看到的是一个挣扎着,蹒跚而行的一个少年的背影。
这个瞬间,我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是毫不意外的倒地的声音。
就算我看到从他捂着脸的手指之间流出无数的鲜血。
就算我看到他好像野兽一般在地上挣扎。
就算我听到他那喉咙坏掉一样的惨叫在小巷中回荡。
我还是无法理解到任何的状况。
因为,在这个地方发生的事除了我的死亡之外应该什么都没有才对。
因为,我完全不知道。
因为,我没看到过这样的未来——
——一切的开端就在那一天。
我抬头看着天空。
天空闪耀着光芒。
闪闪发光的天空。
我还以为,向着我掉下来的,是星星。
当然这是错觉。因为当时是不应该看到星星落下的大白天。
因为这些所谓的星星,只是玻璃碎片而已。
光芒落在了我的身上。
落在我的双眼之中。
我迎接了这些光芒。
于是我就在那一天,失去了光明。
双目失明的我接受了手术,装上了义眼。
当然视力是无法再恢复的。
在那个时候,幼小的我那纯真的心,也已经理解到我活下去的这一生,将会再看不到的东西了。
……不过,当时我这理解却成了杞人忧天。
我所得到的义眼,不知为什么看得非常清楚。
就好像真正的眼睛一样。
我曾向父亲问过,他到底是从哪里得到这双义眼的,但是他唯一能回答上来的就是说自己实在记不清了。因为我父亲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恐怕他是真的不记得了吧。
他只说过,是在一个小巷的深处,一间古老而又小巧玲珑的古董店处得到的。
因为我当时还是小孩子,所以我能理解到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了。
真厉害啊。这时我当时唯一的感想。
半信半疑的父亲,完全不相信父亲的话的母亲,知道我重新能视物之后都不禁喜极而泣。
我见他们两人都喜极而泣,于是我也顺着他们,接受了这双眼睛。
虽然是义眼,但是我很快就习惯了它们。
连最初那不舒服的感觉也很快习惯了。
我想着,回复到当初的生活只会是时间问题。
不过,从我重见光明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不断地做一些很奇怪的梦。
有时,是被车碾过的人。
有时,是从高楼掉下来的人。
有时,是被菜刀刺死的人。
于是我就变得很害怕睡觉,经常大半夜逃到双亲的被窝中去。
双亲担心地想到我这是受到了事故的打击的缘故,所以便温柔地将我保护在被窝之中。
噩梦一直在继续。
最初害怕的我,也终于渐渐地习惯了。
我决定去深信,那些只是梦,就跟那些恐怖电影一样。
不过,说是适应,或许正是从那时开始我的心就开始崩坏了。
某一天,小学的朋友过来探望我。
第二天是郊游,不过我还是无法一起去。他们是专程为了安慰无精打采的我而来的。
在与久未相逢的朋友闲话家常了一番之后,在看着朋友们正要离开的背影时,我看到了某个情景。
朋友的身影慢慢地倾侧。
视线的那一边是山崖,有人掉下去了。翻滚着掉下去了。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等等,不要去!”
我叫住了大家。
怎么了啦?大家都歪着小脑袋问我。
母亲也有点困扰地笑道,肯定是我不想变得一个人,怕寂寞呢。
“不要去郊游。”
我继续说道。
我的朋友脸上都浮起了困扰的神色。
闹别扭的我被母亲教训了。
但是,我还是要说。
为了我的朋友,我还是要说。
“明天的郊游,有人会掉落山崖而死。”
朋友们吃惊地面面相觑。
母亲似乎以为我是不能去郊游所以心中嫉妒,所以叫我的朋友先回去,然后训斥了我一顿。
我大声地申辩,想要阻止大家。
我扭动着身体,想要大家相信我的话。
这件事之后,我就知道了。
我的义眼,能看见未来——
第二天,我就听到了讣告。
去郊游的朋友堕崖身亡了。
我被母亲带着到朋友家的灵前守夜。
大家都哭了。但是我却无法哭出来。因为我是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所以在昨天我就已经哭干了眼泪。因此,现在我才会无法再哭出来。
看到前来守夜的我之后,我的朋友说话了。
是小咲说了奇怪的话,才会变成这样的。
那去世的朋友的母亲打我了。似乎是从我的朋友口中知道了我说的话。
我很生气。
但是,周围的人都要我走。
就好像我不就不应该来这里。
就好像一切都是我的错。
于是我就这样回家了。
后来,我就听到那过世的朋友的母亲得了精神病的传言。
和“都是我造成的”这个传言一起。
我回到了学校。
但是我的桌子已经不见了。
谁也不愿和我说话。
看着我的目光,就如同看着恶心的东西似的。
到处都是风言风语,说我会说一些很不吉利的预言。
于是,我在学校再无容身之所。
在那个时候,只有我的班主任帮着我。
提醒大家不要无视我。
我非常感激,作为道谢我就告诉了我的老师。
“老师,因为放学后家庭料理室会发生火灾,有人会遇难,请小心呢。”
在第二天放学后。听说在家庭料理课的班级活动当中,燃气被火点着了发生了火灾,顾问老师被烧死了。
从那一天开始,班主任也和其他人一样,把我当作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避开我。
无法在学校待下去之后,我就一直闭居在家中。
还在做梦么?母亲问我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因为我不想隐瞒母亲,于是我就照直回答。
最近也一直见到那些东西。
偶然有一次,我指着电视告诉我的母亲。
这个电视剧里的替身演员会因为摄影而死。
第二天,和我说的一模一样的新闻出现了。
你看,是不是?我一说完,母亲就好像是要逃开我的视线一样,离开了起居室。
从此之后,母亲再也没有直视过我的眼睛。
从那天的晚饭开始,我的一日三餐都送到了我的房间之前,让我自己独自一个人吃。
深夜。
我渐渐听到了父母的争执之声。
“什么好的义眼啊?都是因为你带回来这么一对东西!”
“难道你想说,孩子看不见东西更好么!”
“这可是真的哦。比起看到些多余的东西,什么都看不到才更好呢!”
“你这样还算是母亲么!”
“就是是母亲,感到心寒还是心寒的啊!你也不是避着她么!”
不要吵架啊,我叫着走入房间。父母的争执一下就停了下来。
然后他们就好像要逃离我身边似的,跑出了起居室。
就如恩爱的夫妇一样合拍。
就如同母亲说的一样,这样的情景,如果看不到的话就好了。
从此以后。
我就不再走出家门。
我就不再和别人说话。
我就不再和别人接触。
屏住呼吸,融入黑暗,在房间里一个人,默默地生活。
为了不妨碍到任何人。
为了不把目光落在任何人身上。
所以。
我忘记了怎么笑。
我忘记了怎么和人接触。
我忘记了怎么去表达情感。
但是。
梦还在持续。
睡觉的时候也好。
醒着的时候也好。
只有这一点是完全没变。
不断地看到不知是哪里的陌生人的未来。
不断地看到数千数万的人他们的未来。
在看着的时候,身体动不了。
在看着的时候,心也动不了。
人们的未来化为无机的映像,我与之毫不干涉地穿过其中,就犹如看着无数与众不同的电影。
世界的未来会怎么样,与我毫无关系。
就在这样的日子里的某一天,我看到了某个情景。
小巷的深处。高大的男性。和我差不多年龄的男孩子。
以及在那里发生的某件事的从头到尾。
这情景与我平时看到的未来的情景毫无分别。
降临到某个人身上的,一个未来。
被某个人杀死的,某个人的未来。
但是,这次有一个非常大的不同。
这次的情景,比我之前见过的所有未来更让感到熟悉。
我理解了。
啊,这就是我死亡时的情景。
我一定是很快就要死了。
这一天终于来了。或者应该说,我觉得自己之前为什么不去做这样的梦呢?我感到很不可思议。
我回忆起自己死亡的情景。
那是在外面。
虽然地点是小巷的深处,但是途中我看到了某个著名的建筑物,所以大体的位置我是知道的。
去那里的话我就会死了。
再没有其他了。
对我说除了死之外再无其他。
我飞跑出去,跑入我不知多少年没有踏入过的外面的世界。
我寻找我这种人死的场所。
在那里寻求救赎。
于是我遇到了他。
在我将死去的那个地方,在场的那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子。
他在的话,我觉得我就肯定能够死了。
果然,我见到了那个杀死我的男人。
因为我不想那个少年如我见到的未来里的情景一般受到伤害,为了避开这个未来,我离开了他。
所以,之后就剩下的就只是让那个男人杀死我而已。
不过,他却追了过来。
挺身保护了我。
……我完全不知道会有这种未来。
我完全没见到过他代替我而受伤的这个未来。
而且,最让我不解的,是他为什么要用身体保护我,为我受伤的理由。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我这种人做出这种事?
明明他今天才认识我的。
明明完全没有帮我的意义的。
明明我是这么想死的。
明明我比谁都渴望能死亡的——
他说话了。
“……你不是说过,有些不想死了么?”
◆
我无法抛下她自己乘上救护车。
我将新庄托付给救护人员之后,我就往她的身后追了过去。
我并没看到她的背影。
我并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但是,我怀着很奇妙的信心追了过去。
离开大路走入小巷。错综复杂的小路。谁也不会走进去的城市的深处。
我现在也觉得,当时我走的大概就是最短的路径了。
然后我到达了那个地方。
男人和她在对峙。
男人向着她一步一步地走近。
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我不知道。
我也不确定他是不是就是伤害新庄的犯人。
但是,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闯入了她和男人之间。
接着是右眼处奔袭而来的剧痛——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我完全不知道男人做了什么。
到处都是我无法明白的东西,但是我却知道,我的右眼已经没有了。
——也知道我保护了她。
幸存的左眼中,我见到她双手捂口,拼命地摇着头。
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意识,冲到倒在地上的我的身边,紧紧地抱着我。
痛楚与惊吓让我的思考回路完全不能工作。
我只是动了动嘴唇。我觉得有什么必须要去说出来。
面对她的疑问,我回答了。
当时我说了什么呢?就差那么一点,我还是想不起来。
不过,因为我当时什么都无法思考,所以说出来的不会是谎言,不会是经过润色,筹措出来的言语,而是从我心底处蔓延而至的话。
在此情此景之中,我唯一记得的她说过的那句话就是——
◆
“……你不是说过,有些不想死了么?”
他强忍着剧痛,满面鲜血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就为了这种话……?”
“不是就为了这种话哦。这是非常重要的话。”
“因为那个是……”
“……那个是?”
“……那个明明那句是假话!”
“…………”
“明明那句话,并不是真的啊!”
我说了,我有些不想死了。
的确说出了这句话。
不过,这不是真的。
为了表达对他的谢意的,微不足道的谎言。就是这么的一句话……
“……我当然知道的啦。“
可是,他一句怨恨我的话都没说,反而说他是知道的。
“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甚至要你说出想死这种话。不过肯定是相当痛苦的事情吧?不过,我可不是那种认为这样仅仅的数小时的欢乐时光就能改变你这种想法的笨蛋啊。”
他明明是已经知道的,但是,现在反而是我无法明白了。
“就算只有一点点……或者完全是骗我说你不想死。你说了这样的话了,你心中的想法不是已经发生了改变了么?所以,这并不是谎言。就算并非真是如此,你说的话也不是谎言。”
“所以这样你就相信了?”
“没错。”
“所以这样你就要保护我么?”
“没错。”
“明明是我想要死。”
“你不是,有些不想死了么?”
“我完全就没有什么值得去守护的价值。”
“对我来说有。所以我要保护你。”
“所有人都希望我死的!”
“是我不希望你死,不是其他人。”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的!”
“有哦。你的话,有的。”
他否定了。
否定了我想死的愿望。
否定了我想死的解释。
否定了我想死的理由。
“我并不知道是什么让你说出这样的话。我不知道和你刚相识的我深入到这种地步是否恰当。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个。”
挺身保护了我的他,从右眼处不断流着大量的鲜血的他,还在忍受着能夺走意识的疼痛的他,这样对我说道。
这样做他能给我的心得到多大的救赎?他并不知道。
被所有的人都否定的人是不存在的。
不过,就算有否定我的人,也没有人会去否定我想走向死亡想法。
只有他。
只有他,否定了我错误的想法。
只有他,承认了我的存在。
——原谅了我。
然后,我的身体就被刺穿了。
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像消失了一般。
我被怎么样了呢?我不知道。
不过我知道,这就是死亡。
我看到他在我的身边。他连右眼的痛楚也忘记了。
他在哭。眼泪从他的左眼流了下来。在失去右眼痛得在地上乱滚挣扎也没有流出眼泪的他,为我流下了眼泪。
身体没有一处感到痛楚。但是我的胸口却在痛。
我的视界渐渐变得模糊。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
我是在哭么?
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么?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
这是我心中所望。
这是我心中所求。
死亡。
我渴望死亡。
我的手被什么握住了。
那是一只手。
无比温念的手。
不要!
不要再搅乱我的心了。
因为我是想去死的。
没错。我是渴望死亡的。之前,我是一直都在死亡的啊。
渴望死亡……
不是现在渴望死亡,而是曾经渴望死亡……
没错,在过去渴望死亡。
没错,寻死的想法,已经成为了过去。
……啊,真笨呢。我真是个笨蛋啊。
竟然现在才改变心意。
不应该这样的。
明明不应该这样的。
明明我应该非常平静地迎接死亡的。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现在,却不再那么想了。
我下意识地,用力握紧了那只手。
握紧那一只手。和自己的另一只手一起紧紧地握住那一只手,不想放手。
好像握住生命之力似的,握住那一只手。
不要!不要……。还不可以,还不可以的……
“我不想死……”
◆
男人往我们不断靠近。
他想用攻击我的同样的手段,来对付她么?
这样的话,等待我们的只有是绝望的结局。
即使头脑无法思考,我也明白眼前的情形。
我对她说,快逃啊。
她只是在摇头。
我对她说,没事的你快逃啊。
她只是在摇头。
然后,她好像要保护我一样扑在了我的身上。但是,却在我耳边自信地对我说道。
“一定没事的。”
就好像回应她的话一样。
一名女性出现了。
姣好的双眉下,是决断的双瞳。不知是朦胧还是不加修饰的一头艳丽的黑发一直垂到腰间。女性中来说非常高挑的身高,苗条而又火辣的身材。上身穿的是与她那火辣的身材非常相衬的衬衫,外面再披着一件短夹克。下身则穿着一条贴身的真皮长裤,更显出她那修长苗条的双腿亮丽而夺目。
她的登场就好像迟迟终于出现的主人公一样。
不过,她脸上却带着与之不相配的忧愁和怜悯之色,对峙着眼前这个不明身份的男子,看上去实在很难说出“都交给我吧”这样的台词。
不过,不知为何我却放心了。
意识也随之这安心的感觉收割走,渐渐远去。
之后发生的事,我就不大清楚了。
后来我只听到的是,在她的出现之后,那个男人就逃跑了。
——这就是我和都和子小姐的第一次相遇。
之后,我就被都和子小姐带到她的店内接受治疗。
由此因缘,我们就开始在付丧堂古董店打工。
顺带一提,我就是从那时听到的都和子小姐的话里,知道那个男人持有某种的「Antique」,让我失去眼睛的那不明攻击似乎就是来自于「Antique」。
于是,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就知道了「Antique」的存在。
虽然我被割伤的那只眼睛也完全死了,不过都和子小姐却给了我一个可以当做义眼用的「Antique」,让我恢复了视力。
那个「Antique」的名字就是——
◆
……忽然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原来坐在自己房间里的一个角落处。
刚才似乎做了一场梦。
我又在清醒着的时候,见到那种噩梦了么?
不过,刚才的梦与以往的梦相比,感觉却完全不同。
怎么回事呢?
我伸手摸摸自己的义眼,却发现自己的面额湿了。
我在哭?
在对自己竟然还会流眼泪吃惊的同时,心中也产生了疑问。
我为什么会哭呢?
心里的这份躁动是什么呢?
在刚从梦中醒来的那奇妙的感觉之中,我对自己心中出现的情感十分不解。
这种究竟是什么感情?
是悲伤,但是又不仅仅是悲伤。
是沉重,但是又不仅仅是沉重。
是痛苦,但是又不仅仅是痛苦。
……是温暖。
我心底的某个地方,有一片温暖之所。
明明很悲伤,明明很沉重,明明很痛苦,但是为什么会这么温暖呢?
我不明白。
为什么在我的心里会萌芽出这样的感情呢?
为什么——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眼睛闪过一阵犹如噪音般的异样——
并非此地。
并非此时。
然后,并不是我的一个人——一个少年。
这应该是我通过我的义眼看到的某个人见到的世界。
这个人——死了。
不过,这个并不是现实。
这是我一直以来通过这义眼所看到的“梦”。
名为“未来”的噩梦。
不过,这个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而是继续下去了。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我用我的义眼,继续看。
在死的未来的接续,另一个的未来。
这是——……
从义眼看到的“梦”中醒过来,我明白了。
我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知道了我心中萌生出来的感情是什么了。
还有,我所犯下的重罪。
我用手摸了摸我这个神秘的义眼。
这双义眼,是失去光明的我从父亲手上收到的。
这双义眼,能让我看到短时间内即将发生的未来。
不过,并不是所有的未来都可以预测得到。譬如彩票的中奖号码,比赛的胜败还是明天的天气什么的,我是看不到的。我也无法看到我打算看到的未来。
只有一种未来是必然会看到的。
那就是,所有的人类走向终点的未来——没错,就是会看到他们死去的未来。
在看到未来的瞬间,我的双眼就如同电视机响起噪音一样,一阵噪音会在我眼睛处奔走,然后未来的映像就会遮盖住我现实的视界,展现在我的面前。
在看到这种未来之后——
我在这世界的光明就消失了。
名为希望之光的光明,全部都消失了。
这双改变了我命运的特别的义眼,这个「Antique」的名字就是——
——「Vision」。
◆
第一次的相遇。
那真是一次奇妙的邂逅啊。
回想起来,当时的相遇甚至可以说带有点预言的气息。
原来那是这么一回事么?
现在才察觉的我,真是相当的迟钝呢。
或许,咲就一直在隐瞒着这个秘密。
放在心底,自己一个人承受么?
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很难说出口的么?
如果是这样,不如由我来开口问她吧。嗯,我很想问她。
在那毫无表情的面孔之下,她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想法呢?
你看到的未来是怎么样的东西呢——
你什么都不用担心的。
因为什么都不会变的。
因为我就在你的身边。
因为我一直都会在你的身边。
所以,快点醒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