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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各自的秘宝

◎其一

新的一周开始了。我说着「我出发了」,蓝良回应着「一路平安」,这已经成了习惯。

「不过,我想啊,我们一起去学校不也是可以的吗?」

「不可以。要是被人看见了,也许会有奇怪的传闻」

「我不介意哦?虽然我知道要隐瞒亲子关系才行,但没必要连同居的事也隐瞒吧?」

为什么啊。倒不如说,不是亲子关系还住在一块儿,才是问题大了。蓝良也许会被同学用不好的眼光看待。

「我上班后,你至少得等上十五分钟再出发去学校。锁门也拜托你了。知道了吗,星咲?」

我用星咲,而不是蓝良来称呼她。这样能加强叮嘱的效果。

「樱君,果然变冷淡了……。昨天晚上的事,我本来还想向你道谢的」

是指把睡着的她搬到了房间里的事吗。蓝良应该没有被我抱着以及被我握手的记忆吧。

「别在意。还有就是,在学校千万不要把我错呼为樱君了啊」

在校内,昵称是最应该避免的称呼。学生叫老师的外号是不合适的,老师用昵称来称呼学生更是会被视作问题。因为这违反了伦理规程,我们应该平等对待每个学生。

「总而言之,即使你叫我的爱称,我也不会有任何反应。千万不要忘记这件事好吗,出席号码二十六号的星咲蓝良同学?」

「……见取老师大笨蛋」

在噘着嘴的蓝良的目送下,我先一步离开了家。这既是为了早上的职员会议和备课,也是因为教师需要比学生更早到达学校。除非学生有社团活动的晨练。

通过这种方式,我和蓝良错开了行动的时间带。不仅去的时候要小心注意,回家也同样如此。由于学校和家离得很近,所以我至今为止都抱着十二分的谨慎,生怕让学生或是家长看到我和蓝良回的是同一个家。

我在上学的路上以及校门前,与遇到的学生互相道着早安。在职员室里,我也一边向老师们打着招呼一边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早上好,见取老师」

和歌月老师也刚到。和上一学年一样,她和我大致在同一时间上班。有时候她也会睡过头,与迟到擦肩而过。

早上的职员会议开始了。各个年级的主任向教师传达通知事项。会议进行到一半,职员室的门打开了,迟到惯犯的键谷小跑着闯了进来。

「啊咧,会议已经开始了吗?搜瑞啦,路上真堵啊。这是不可抗力,不是我的错哦,还请各位多多原谅」

不,你和之前的我,以及和歌月老师,不都是用同一辆电车通勤的吗。所以你以前才会和我在工作结束后去居酒屋吧。有时候还会邀着和歌月老师三个人一起喝。

尽管鹤来老师立刻吩咐他之后要上点心,但键谷完全没有反省的迹象。

「键谷老师,请你赶快就座。会议上错过的内容,请不要问别的老师,而是直接来问我。到时候也请你尽情地为你的迟到做辩解吧~」

「……我明白了。请您手下留情」

这是鹤来老师常见的话术。键谷老师也是有够不长记性。与其这么说,也许他其实是喜欢让鹤来老师感到不快吗?然后就会获得快感?你这家伙,原来是个抖M啊。

职员会议结束后,当我用眼睛的余光,瞧着那嘿嘿傻笑着的键谷以及啪嗒啪嗒叩着脑袋的鹤来老师的时候,和歌月老师向我搭话了。

「那个,见取老师。感觉你最近打扮得很干净呢」

「……呃。这是否是在说,我以前打扮得很邋遢呢」

「呜诶诶!?啊哇哇哇哇!」

我觉得,和歌月老师在慌张模式下的词汇可真是丰富啊。不愧是国语科老师。

「不不不不是那样的!我只是在说,老师最近的着装很笔挺,头发很清爽,胡子也刮得很干净!但我觉得老师一直都打扮得很出色哦!」

「谢,谢谢你」

她经常和我一起工作,所以一定是对和上一学年相比气象一新的我感到不可思议吧。

确实,衬衫和休闲裤让蓝良帮我熨过。又因为她一大早就把我叫醒,所以我也有时间用心整理头发、仔细刮净胡子。我的形象大概是受了这些事的影响。

独居的时候,所有这些事情我都只感觉麻烦。多亏了蓝良,我的饮食不仅变得健康了,生活的其他方面也受到了积极的影响。

看到和歌月老师脸红着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了,我决定到我负责的班上去开班会。

在我像这样走在走廊上的这段时间里,我总是在脑袋里整理今天一天的工作。班主任的工作,一言以蔽之就是管理班级。然后,管理班级的目标就是学生的独立。

虽然我不擅长责备学生,但指导学生还是会的。最低程度的告诫也是会的。例如,我会告诫泉水,要先和同学而不是老师建立信赖关系。

虽然有些美化过度,我只是想站在和学生们共同前进,而不是我按着他们的脑袋前进的立场。嘛,要保持这一立场,我必须要为人师表、以身作则。例如,如果我告诉我的学生们,你们要守时,那么说了这句话的我也要做到。我绝对不能像键谷那样迟到。无论班会还是上课,铃声一响我就一定要进教室。我也总是这么做着。

今天也是,铃声一响,我就打开了教室的门。这个瞬间,稍稍有点紧张。感觉就像是开关的开闭一样。将日常切换到非日常……不,是将非日常切换到日常?嘛,哪种表达都行,只要你能明白我在表达着什么。

我一出现在教室里,看见我进来以后,学生们的谈笑声立刻就消退了。大家如鸟兽散,回到各自的座位。这时,谁的手机响了起来。

「各位,请在铃声响完之前就座。手机也要关上机啊」

不愧是高升学率的学校,没有在班会或是课堂上玩SNS打游戏的不良,不过忘记关机的学生倒也还有。以后也定番地多做几次提醒吧。

我站在讲台上,检查学生的出席情况。我按照出席号码的顺序,依次叫着名字。

「泉水流梨」

「到~」

收到了像是让人睡了个好觉一般的愉快声音的回答。多亏了出席号码第一的她,之后的学生也都像是被她感染了一样,干脆利落地回答着我。

从学年初的班级管理这个角度去思考,现在的班上正在形成理想的氛围。我对泉水真是充满了感谢,除了某一点要素以外。

是的。不知为何,在我点名的期间,泉水一刻也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视线。那毫无疑问就是凝视,仿佛连眨眼都觉得是浪费时间。我也实在是在意得不得了,把视线转向了泉水,我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泉水风雅地微笑着。那是天使般的笑容。我也苦涩一笑。

今天是新的一周的开始,我得把值日的工作委派给学生。最初的值日从泉水开始。班会期间我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她依旧以令人愉快的方式回应着我。照这个势头下去,她会成为其他学生的榜样吧。

值日生的工作包括上课时的号令、下课后的擦黑板、移动教室课前班上的熄灯,然后就是撰写和提交班级日志。当然不包括对我的凝视。

班会后,我正打算将班级日志交给泉水。在那之前,这次我和蓝良又对上了眼。蓝良也向我微笑。那是不会被周围人察觉到的、小小的笑容。

我不打算与她交流,而是也以笑容回敬。虽然笑得有点不自然。我不是很习惯做这种事,原谅我吧。这跟我责备学生的不习惯程度不相上下。但我想,这次的笑容肯定比对泉水的苦笑要好看。我并没有在偏袒学生哦,只是自然而然就变成这样了哦?

我将班级日志递给泉水。日志的内容基本每个高中都差不多。当天的通知事项,今天一天班上的情况等等,然后也有填写学生的个人意见或是感想的随感栏。

这些随感,对于班级管理尤为重要。当天值日的学生,如果对学校有什么不满,我们能够及时回应;如果有什么烦恼,我们也能与之商量。

虽说如此,但班级日志不仅是教师可以读,学生也可以,因此很难写出什么具体的不满或是烦恼。所以班主任们对于学生表现出的丝毫迹象都不能够放过。日志里只要有一点不自然的地方,都得立刻着手处理,我们需要这种用心。

学生日志里还有供班主任填写的批注栏。我们需要写一些话来提高学生们的积极性,或是调节他们的精神状态。写这些东西需要费大力气来找梗。

我经常引用从外公那儿听来的谚语。要是梗用完了,我也可以向国语科的和歌月老师请教,她对于伟人、名人的名言十分熟悉。

总之,我会在收到的班级日志上写下批注,第二天还给泉水,然后再由泉水将其交予下一个值日生。就这样,每天的值日能够按部就班地进行。虽然也有觉得麻烦的学生,但还是希望他们能忍耐一下。我在学生时期也觉得这很麻烦啦。

「见取老师。关于值日的工作,我已知悉。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待」

泉水用模范的敬语回答了我。这就是作为优等生满分的遣词吗……话说,怎么感觉比平时的说话声要响亮一些?她难不成在高兴?

「老师。我很高兴」

她自己也直白地这么说了。

泉水是个平易近人、有爱心的孩子,但性格里也有过分直白的一面。这是求知欲……不,她可能就是这种想要把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的性格。

「总是我主动向老师搭话,老师从来不会自己找我说话。所以我现在很高兴。老师,我想问您一件事。您是抖S对吗?」

为什么会想到那儿去。我并没有特意让你这样焦急等待啊。那种焦躁play不如说是祭里的拿手好戏。

我之所以没有和你说话,就是因为你会主动来找我啊。无论班会后还是上课后,你都会固执地不停向我提问。而且还不是关于学习或学校生活,而是询问我的隐私。

我一直敷衍着这样的泉水。每当我感觉有人在看我,那一定是泉水的视线,我好像是在被她观察着似的,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我曾经尽量委婉地问过她,为什么要对我如此在意呢?泉水总是这样回答道。

「因为我想和老师产生关系」

我知道这不是下流的意思。她并不喜欢那种低俗的笑话。她给人的优等生印象足以印证这点,从她的中小学的评价来看也是如此。

我明明告诉过泉水,她应该先和同班同学搞好关系。不,她好像已经听从了我的吩咐,确实和许多同学成为了好朋友。

我询问了其他课的老师,他们说泉水在课间休息的时候总是被她的朋友团团围住。看来,她一转眼就成了班上的红人。考虑到她善于待人接物的性格,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然而,她一看见我,就会甩下她的朋友,走到我的身边。完全意义不明啊。

另一边,蓝良似乎总是一个人待着。有些同学曾战战兢兢地与她搭过话,但也被她拒绝了。看起来她更喜欢独处。其他课的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他们在看着班上的时候,总看见独来独往的蓝良。她与泉水完全相反,一个朋友也没有交到。

……应该在家里多和蓝良商量一下吗?比如告诉她,我可以帮她更快适应班级。虽然在我的立场上,我不能帮她帮得太明显,但我至少可以为她出些建议。

但是,我感觉蓝良会拒绝我。她会说,不要太担心我。会说,我不需要交朋友。这也算得上是一种叛逆期吗?

「老师,我可以提问吗?正如老师所吩咐,我已经和同学们建立了信赖关系。接下来,请让我和老师您建立起关系。请问可以吗?」

我想仰天长叹。当然,我不能在学生面前表现出这种想要撇开关系的态度。

「那个啊,泉水。有学生向老师提出问题或咨询建议的时候,老师会觉得,他们应该是想要得到一个答复。毕竟教师就是这种存在。但是,如果老师连对方提问的意图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就更说不上什么答复了」

「意图的话,我不是说过好几遍了,是想要和您产生关系吗?」

那么,顺着你这意思,我要是问你为什么要和我产生关系,你难不成打算回复是因为喜欢我吗?

泉水恐怕的确对我抱有好感。否则,就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我想破头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这所学校才对。

这样的学生该如何对待呢……。我不擅长应付这种情况,直接批评她又感觉有点奇怪。毕竟研修的时候也没教过这个啊。我学习到的只有,我们绝对禁止和女高中生谈恋爱这件事。如果发展成了恋爱关系,无论对方是否同意,违禁的老师的行为都会被当做性暴力来对待。如果我利用她的好感,向她出手的话,我绝对会社死的。

「……泉水,课间休息差不多要结束了。老师可以走了吗?」

「我明白了。虽然这件事于我而言,并非不必要不紧急,但我也不想打扰到老师您的工作。给您添麻烦了」

和泉水说完话之后,在出教室之前,我又看了一眼蓝良。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又和我发生了对视,是因为她刚刚一直在看着我们说话的样子吗?

蓝良没有再朝着我露出微笑。

班会结束后,我回到职员室继续工作。

第二节课,我要在我自己班上教世界史。第一节课空着,这段时间我一边考虑着课程内容的构成,一边打着板书的草稿。

理所当然地,教师的工作中最重要的部分就是授课。授课就像是河流。一个学年是一条宽大的主流,一个学期则是一条不宽不窄的支流,而一节课就是一条小小的细流。

将这些都考虑在内,我在构成课程内容的时候,就像是在填补一张拼图。据说和歌月之类的老师,对于课程的构建则会讲究内容的起承转合。这一点也很有国语科老师的风格。

一条河流一定会有终点。我在研修中也被教导过,目标的设定等同于工作的全部。旅行的时候,最初决定的也是目的地。这样才能进一步决定交通工具、住宿地点。

与之相同,授课时也要首先确定目标。为了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写些什么、说些什么、教给学生们什么知识,我们从目标出发,反向构建这些内容。

虽说是用旅行作了比喻,但其实也可以将它换作冒险。冒险家是为了到达某个地方,才出发冒险。那个地方,沉睡着秘宝。教师也是为了学生能够独当一面而选择不断冒险。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了。

铃声响起。第一节课结束了,接下来是第二节课。我将板书的草稿灌输进脑海里,向教室走去。宣告课间休息结束的铃声响起后,我走进教室。

起立,敬礼,坐下。值日的泉水发出的号令很有大家风范。这真是,要是她不这么关注我,简直就是完美的优等生。

我一边讲课,一边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由于世界史这门课的性质,黑板上写的字比其他科目要多得多。正因如此,学生们做了很多的笔记,没有闲聊或是打瞌睡的时间。就我而言,我也很庆幸自己不需要关注那些麻烦事。

板书告一段落后,我转向学生。蓝良正在认真地记着笔记。

泉水的话,还是在看着我。

不像蓝良,她没有记笔记。因为不让用手机拍黑板,所以她应该也没这么做……你既然是笔记作家,不应该率先记笔记吗?

泉水天使般的笑容,就像一朵盛开的鲜花。但在我看来,那只不过是恶魔的微笑。

而且,我指的不仅仅只是这次。每当我从黑板转向讲台之时,我们一定会目光相接。也就是说,她比起记笔记的时间,盯着我看的时间要长得多。甚至,她可能从头到尾都一直在看着我,压根没有记笔记。太恐怖了吧!

我下定决心不再理会泉水,再次转身面向黑板。

下课了,到了休息时间。这段时间,学生们会展示出他们在课堂上不会表现的面孔。

有的学生有着像换了个人似的开朗表现,而有的学生尽管在课堂上很活跃,现在却疲劳地趴在了桌子上。

了解学生意想不到的另一面,也属于班主任的工作。孩子的成长是很快的,他们的性格也随之不断改变。过去的评价很快就会变得过时和无用。信息必须经常更新。

「见取老师」

……又是你啊,泉水。

「老师。衬衫上有灰尘哦?」

诶?我还以为你又会是老样子的提问攻法。

「额……哪里?」

「我来帮您弄下来」

话音刚落,她一下子接近我,伸手轻轻地触碰到我的胸口。

「老师,衬衫的品位很好呢」

距离很近的同时,还是低声的细语。

「老师,您一共有五件衬衫对吗?一件是参与入学式那种场合的正式款,其余四件则是休闲款。从入学式到现在,包括今天在内一共是六天,其中一天是入学式,正常上课的有五天。第五天的时候,您又穿回了第一天的衬衫。所以就是这样的循环。您不会像入学式上那样系着领带。平时喜欢穿休闲款的衬衫。您既不想太死板,但也不想显得很涣散,看起来您在很用心地保持这之间的平衡。换言之,您总是和学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感」

我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警钟在长鸣。心脏在暴动,我不想让她听见我的心跳声。回过神来,我的背上在直冒冷汗。

例如,像和歌月老师这样和我一起工作一年多的老师,可能会注意到我的仪容吧。即使是我班上的学生,也必然会有很多与我接触的机会,如果观察力好的话,可能会有这样的发言。

然而,我与泉水只有六天不到的接触。确实,她一直密切地关注着我,这种关注已经不止是物理意义上的用视线来观察。那是超越了好奇心的,某种来路不明的东西——硬要解释的话,难不成她是个侦探?不,其实是对我好感激增的跟踪狂?

难不成,她还会在放学后跟踪我吧……?明明我这边必须要隐瞒我和蓝良一起生活的事情啊。

「对不起,老师。有灰尘是我的谎言。我只是想近距离地看看您的衬衫。然后想要触摸一下而已。老师,您有好好地在熨衬衫呢。会关注自己仪容的男性,我并不讨厌哦……但稍稍有些意外」

教师是学生的榜样,这方面我自然会有所关注。多亏了蓝良,我表现得比过去还要有清洁感。

但是,为什么泉水会感到意外呢?你到底知道了些我的什么啊?我真是越发地感到害怕了……。

「那个,老师。我不打算提问……请问我可以找您相谈一件事吗?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要问。千万千万别问。你难不成打算向我告白吧?

虽说如此,如果学生有烦恼的事情,我无法置之不理。我别无选择,只能接受她的相谈。

这就是我的工作,也是教师的性质。无论我在脑海里怎样描绘着,如果拒绝了她的告白,一把菜刀就会向我刺过来这样的恐怖故事,我依旧得选择成为她的伙伴。

「见取老师?」

「……啊,好的。你说的重要的事……现在在这儿问我就可以了吗?」

「不。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我们单独相处的时候再问您」

我冒着冷汗,故作镇静地点了点头。

「那么,放学后可以吗?回去之前的班会结束后,我们抽空见面吧」

泉水娴雅地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然后离开了。我脱力一般放松下来,目光又撞上蓝良的视线。她好像在看着我们。

蓝良她微微一笑……是不可能的,而且她还把脸扭了过去。这当然不是掩饰害羞的动作。而是不高兴,是焦躁不安。再往里说,我还能看出嫉妒般的感情。

我只能挠着自己的后脑勺。

◎其二

每一学年的开始,我作为班主任最担心的事情之一,就是班干部的选举。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为了选举班干部,班上将进行长班会。我站在讲台上,首先向同学们宣布,由我指名的泉水将成为本班的班长。

泉水站起身来,鞠了一躬。周围响起了掌声。正如我所料,没有人有异议。

我接着宣布,要选出泉水以外的主要班干部。例如副班长、书记、会计。

之后便是由泉水带头,和这几个主要班干部一起合作,进行各类委员的选举。

首先是募集候选人,如果没有的话就走推荐,推荐都没有的话就由我来直接决定。我将这个流程告诉他们,之后便不会再插手。

不仅是这次,以学生为主体来开展的事情都可能会进展不顺。让大家来推荐哪位同学,是一件很为难的事吧。入学式之后才一周时间,如果是在之前的学校认识的话还好,但和第一次见面的人就很难建立起关系来。

虽说如此,如果教师积极干涉,那不仅会影响到学生们的现在,还会影响到他们的今后。他们会养成在遇到困难时依赖老师的习惯。

真正运作着这个班级的,说到底还是这些学生。所谓教育,不仅仅意味着上课,这里还是从学习中变得独立的场所。嘛,虽说要促进独立,但该说的话我还是会好好说出来的。绝对不要将默默守护给混淆为弃而不顾了。

我首先募集副班长的候选人。然而,谁也没有报名。那么就得靠推荐了。

「老师」

泉水好像一直等着似的,第一个举起了手。

「我推荐星咲蓝良」

教室里顿时嘈杂声渐起。我同样也感到吃惊。

我一边隐藏着动摇,一边注视着蓝良。蓝良似乎也和我一样惊讶。

为什么泉水要推荐蓝良呢?这种情况下,全班都会产生这个疑问吧。

然而,我不能追问推荐理由。比起推荐者,被推荐者是否愿意接受这点才更重要。本人的意愿比什么都要关键。

「星咲,你呢?如果不想干的话,可以直接说出来。想干的话也请如此」

「……我并不是特别想做。但是,我愿意试试」

蓝良接受了泉水的推荐。教室里再次热闹了起来。

比起泉水的推荐,这次我倒不怎么惊讶。蓝良是否会接受,我觉得两者皆有可能。

(蓝良她……也许是想借这个机会,来融入到班级里呢)

无论是作为她的老师,还是养父,我都想尊重她的这份精神。

之后,主要班干部都被选举了出来,各类委员也毫不拖延地决定了。多亏了泉水班长,整个班被她管理得井井有条。

泉水的旁边,站着作为副班长的蓝良。然而,她一言不发。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给人一种人偶般的感觉。

长班会结束后,接着就是放学之前的普通班会。在我将联络事项传达完毕后,随着值日生泉水的号令,放学时间到了。

在我离开教室之前,泉水走了过来。我记得这个时候有事要和她相谈。我对她可能已经忘记这件事的微弱期待被打破了。

「见取老师。您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吧?您觉得去哪里聊会比较好?」

「……在此之前,你值日的工作呢?日志写了吗?」

泉水一脸理所应当地把日志递给了我。

「这样的话,值日的工作就全部完成了。所以,我希望老师能听我说一些重要的话。即使发出悲鸣也不会有人烦扰的地方是最好的,请问有最符合这个条件的场所吗?」

好可怕啊!总感觉她在制造什么密室杀人的现场啊!

「老师?」

谁来救救我啊!

「……社会科教室旁边的准备室可以吗?」

「好的。社会科教室是老师作为顾问的社团用来活动的教室。一周只有几次活动,今天正好不是活动日。是说悄悄话的理想场所」

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啊!我说你是侦探,只是在开玩笑而已啊!

我战战兢兢地走在走廊上。泉水在我身旁自顾自走着,都不需要我为她带路到社会科准备室。虽然她还是个新生,但似乎是已经掌握了特别教室的位置。

「……泉水,老师可以问你件事吗?」

我一边努力平下心、静下气,一边向她问道。

「为什么要推荐星咲当副班长?」

「因为我觉得她能出色地担任这项职务」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了我。是事先准备好的回答吧。我相信,即使我拿其他同学来问她,她肯定也会这么回答。

「那么,为什么你觉得星咲能出色地担任这项职务呢?」

「我想反过来问您。老师是认为星咲同学不能胜任吗?」

「……老师不这么认为哦」

「那样的话,看来我没有做出错误的行动呢。我安下心了」

我们到达了社会科准备室。我先走了进去,然后再让泉水进来。这里满满当当地放置着社会科的教材与资料。每个科目都有一个这样的准备室。

当我接受学生的相谈时,我有时会使用学生指导室。但是使用那个教室需要申请。如果申请的话,就得将相应的理由告诉年级主任鹤来老师。

知道了相谈的内容以后,再去向上司求助也不算迟。话说,如果是被学生真心地告白了,那我的立场和键谷也没有什么区别了。那真是太麻烦了。

我给了泉水一把椅子,然后也坐了下来。如此一来,谈话的场地就设置完毕了。

「见取老师。谢谢您抽出时间。其实,所谓要相谈的事……」

我咽了口唾沫,等着她继续说。

「我……想告诉老师……」

不是的吧,不是告白对吧?即使是,我拒绝之后你也不会突然掏出一把藏着的菜刀吧?拜托你了,不要告白!神啊,救救我吧!

「想告诉老师……其实,我稍稍欺骗了您。首先请让我向您道歉,对不起」

泉水乖巧地鞠了一躬。怎,怎么回事?

「我之所以推荐星咲同学,是因为她在班上被孤立了。我觉得,如果让她当上班干部,她也许能更轻松地适应这个班级,哪怕只是一点点也好。而且,她也能有更多的机会与作为班长的我接触,我就能够帮到她很多。不过,我说她可以出色地担任职务这话不假。但您刚刚在走廊问我这件事的时候,我犹豫着,要不要老实地说出孤立这个真正的理由……因为有被人听到的可能。对不起」

泉水再一次鞠躬。另一边的我一定摆着一副蠢脸吧。

「那,那么……你要相谈的事就是,星咲没有在班上交到朋友这件事吗?因为作为她的同班同学,你很担心她,所以就来拜托老师是吗?」

「是的。我既然被老师任命为班长,就必须尽我所能将班级运营得安心安全。如果出现问题,我想应该尽早地让老师知道」

多,多么完美的优等生啊……。她在我心中的评价明明刚从天使堕为恶魔,现在却又重新升作了天使。我的思考方式可真够唯利是图啊。

泉水的担忧是理所当然的。我也预料到了这一点。中小学时期的蓝良也很难交到朋友,有一段时间甚至没去上学。

即使蓝良没有做错任何事,也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在学校这样狭小的社会更是如此。走进社会以后,人可能会遭受许多不讲理的事,但还是学生的她不必遭受这样的折磨。像我这样的老师,就是为了保护这样的学生而存在的。

「泉水,谢谢你告诉老师这件事。老师不尽感激」

「您不必这么谢我……而且,其实在我告诉您之前,您就已经注意到了这件事不是吗?那就是说,我这只是在多管闲事」

「但你回应了老师对作为班长的你的期待。甚至已经远超老师的期待了。这才是老师对你说谢谢的原因」

「……原来如此。是这样的原因吗。我稍微有些明白那个人的心情了」

平时说话声铿锵顿挫的泉水,很少见地在一个人小声地自言自语着。

「老师,谢谢您肯接受我的相谈」

泉水像是表达着要结束这次谈话的意味,第三次鞠了一躬。

「那个……泉水。老师还没有跟你说,该如何处理这件相谈的事情。这样就行了吗?」

「是的。我已经明白了老师的心情。老师一定会为了星咲同学而竭尽全力吧。甚至到了让那个人嫉妒的程度」

「……那个人是?」

「就是老师您现在脑海里浮现出的人物哦」

「…………」

「老师,不仅仅是只有我在看着您。老师您一定,正被比您所想象得还要多的人默默守护着」

说着「我先告辞了」的泉水,正打算走出房间,声音像是被挤出来似的从我口中脱出。

「……你,为什么要这样接近我?」

用的主语,是「我」,而不是「老师」。我终于还是撕下了伪装。

「我之所以接近老师,当然还是因为,想和老师产生关系」

泉水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已经变成了她的套话。

所以,我是这么想的。那句话,只是为了掩饰她的真心吧。

泉水离开后,我仍僵立在房间里。

我从社会科准备室回到了职员室。关于泉水的相谈事情,我犹豫着该不该向年级主任鹤来老师报告。

正如泉水所说,我也知道蓝良正在被孤立。但我还没有采取任何具体的措施。新学期开学才一周,我一直在守望着她的情况。

但是,我应该明白的。恐怕今后蓝良也会被继续孤立下去。

蓝良之所以接受了副班长的职位,大概也是有一点想要融入班级的心情吧。但归根结底,只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的。无论如何都需要身边人的协力。

而过去的蓝良,一直没能得到这种协力……。

(……所以现在的蓝良,已经差不多死心了)

那样的话,我应该尽早帮助她。

麻烦事越是往后拖延,事情就会闹得越大。发生问题的时候立即进行应对,这不仅是在学校,在任何职场都是基本原则。因隐瞒或欺骗而被逼入破产的公司,或是被迫辞职的公司职员,实在是不胜枚举。

(那么,果然我还是应该向我以外的老师报告一下吗?)

如果让上级知道了蓝良被孤立这件事,他们会害怕这可能会发展成欺凌。欺凌事件一经曝光,学校就会受到与加害者同等程度的抨击。无论欺凌问题是否解决,无论学校是否有向解决事件做出努力,学校的声誉都会受到损害。这就是为什么学校会更倾向于掩盖问题本身。

而且,这段时期,学校由于明年的教科书再编而非常繁忙。所以,上面十有八九会以此为理由,如是命令我:你作为班主任,要负起责任来解决这个问题。这件事如果被曝光并为公众所知,你必须成为这个丑闻的替罪羊。

嘛,这在公务员的世界里很正常。推出一个背锅侠是这儿的家常便饭,与这一风险交换的则是我们享受着稳定的工资。不管社会有多么不景气,公务员的奖金也几乎没有变化。

而且,学校每次发生丑闻,都会进行校内研修,这意味着加班也会增多。而且是无偿加班。这种事即使连我也得说不。而且被我连累的老师还会比我更苦更怨。所以这个问题由我自己来解决才是上策。

我和蓝良住在一起,也不愁商量的机会。容我自己来解决的环境也早就预备好了。因此,我打算不将与泉水相谈的这件事告诉任何老师。

我回到正常的工作中,并首先开始确认从泉水那儿收到的班级日志。

随感栏里,她可能已经写了一些关于她刚刚与我相谈的事。不对,她似乎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大概是怕蓝良受伤吧,这点我也非常赞同。如果出现什么有关蓝良的奇怪传闻,那情况就糟糕了。

我重振精神,开始浏览班级日志。从上课开始,今天一天的事都安安稳稳地被记录了下来。然后,在最重要的随感栏里,写着这样的内容。

『晨兴理田秽,哪管今秋是细雨或狂风。世若无摩擦,此间如何作水深与火热?我静待着见取老师的回答』

……这个,额,秋天?现在是春天吧?今天是响晴,没有细雨更别说狂风了呀?然后,摩擦?嗯,完全不懂什么意思!我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复这条随想!

开头的句子,从语调上来考虑的话应该是俳句……不,是短歌吧?那么接下来这句,「无摩擦」是指什么?是在补充上一句短歌吗?也就是说,泉水想要问我对于这首短歌有什么感想吗?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首歌呀?

在网络上经过一番调查,这好像是二宫尊德的歌。这首歌的意思似乎有多种解释,我看得一头雾水。这种时候,就该轮到国语科的和歌月老师出场了。

「晨兴理田秽,哪管今秋是细雨或狂风——这首是,二宫翁创作的很有代表性的一首短歌。今年的秋天也许和去年一样,台风可能来袭,并毁掉我们种植的所有庄稼。但如果始终抱着这样的不安,我们就无法再去做除杂草之类的麻烦事。无论结果如何,农业的哲学就是今日事今日毕,这是我们生活方式的原点。该做的都做了,一切的原因在于你自己,那么一切的结果也都在于你自己。目标不是用来期待的,而是用来瞄准的。二宫翁想要告诉我们的是,这就是所谓人的幸福……这是众多解释之一,也是我最喜欢的解释」

……所以,是这个意思?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应该尝试去挑战?

这样简直,就像是个冒险家。泉水也是这样的意图吗?接近我就是你的冒险心吗?我衷心希望你的这份冒险心不是恋心就好……。

「只是……关于摩擦这一句,我觉得它和短歌没有关系。不,也可能是有关系,但我不太清楚……。摩擦力属于物理学的范畴,或许身为理科教师的鹤来老师会知道些什么」

于是,我和和歌月老师将这本班级日志拿到了鹤来老师那里。

「一个高一的学生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着实是优雅呢~泉水流梨可能会成为能留名于我校之史的学生呢~见取老师,和歌月老师。这是物理界有名的谜题。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摩擦力会变成什么样呢?答案是『白纸回答』。没有摩擦力的话,笔尖会滑落,你就无法在纸上写字了呢~她可能是希望见取老师能给她一个白纸的批注哦~」

但那样的话……无异于是在视而不见、弃而不顾,而不是默默守护。作为教师,这难道不是错解吗?

最初的一句,泉水述说着冒险心;最后的一句,却暗示着白纸的回答。这就好像是在阐述,一个现代的冒险家正在没有丝毫空白的世界里旅行一样……。

「见取老师,你有什么烦心事吗?」

我沉默着的时候,鹤来老师问道。他没有用他那大姐的语气。

「……啊,没什么。我只是在烦恼该如何给泉水批注」

「无论现在还是以前,据说教职员都很容易患上精神疾病」

鹤来老师看着我的眼睛,如此说道。

「而且那并不是单纯地因为繁重的工作导致的。要照顾父母的宝贝孩子,其责任与辛劳都是巨大的。有很多老师为了学生而拼命,过度紧张,劳而无功,最后整个人都崩溃掉了。父母只养育自己的孩子就可以了,但教师必须照顾数十倍于他们的数量的学生。总之,我们会有数十倍于父母他们的烦恼,这也并不奇怪」

……那一瞬间,我迷失了自己。

我的烦恼是——要不要与蓝良进行相谈。

但是,果然还得再重新考虑。反正上面也只会使劲往我这儿扔麻烦事。那我将我的工作同事们卷进这些事情里也是无奈之举对吧。

「见取老师。你的工作态度一丝不苟,在学生当中也很有人气。你和同事还有上司也都相处得很好。说好听点,你的社交距离把控得很不错。但要是说得过分点,你没有在你与其他人之间形成AT力场吗?」

……鹤来老师,你其实喜欢看动画对吗?

「缩短与别人的距离,是件可怕的事。仅仅是这样,就会有伤害到彼此的可能。但是啊,见取老师。不要强迫自己将目光移开。也不必将脸背过去。你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比你想象得还要温柔一些哦」

「…………」

「有烦心事的话,请告诉我。请一定不要将它独自承担。和大人相谈并不仅仅是孩子的特权。即使是大人,遇到困难也可以向他人求助。不仅学生可以依赖老师,老师也可以依赖学生。这正是所谓学校」

……这样啊。真是被他打败了啊。这位历练老成的鹤来老师将我彻底击溃了啊。

不愧是年级主任,他有好好地关注着我们这些给高一学生授课的老师们。而我光是看着学生们,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而鹤来老师却还能将他的工作伙伴们也同样放在眼里。他的辛劳程度会是我的多少倍呢?

鹤来老师。我很尊敬你。如果说外公是我人生的老师,那么你就是我工作的老师。嘛,虽然我希望你能不要再啪嗒啪嗒地叩着额头就是啦。

我向鹤来老师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和歌月老师虽然想和我说点什么,但却啊哇哇着开不了口。有这份态度便足够了。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她一定会成为我的力量。只要知道这点,我的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小见取」

键谷从隔壁向我搭话。

「下班后去喝一杯咋样?我知道我这人是靠不住啦——,但至少让我听点抱怨呗?在对待朋友这方面,这点出息我还是想要有的啊?」

键谷刚刚听了我们的谈话吗?不过他是情报科教师,有着无人可及的情报网,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且他还很擅长装作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

「工作日不行。只有休息日才能陪你,抱歉啊」

「Aye aye, sir」

注:aye就是yes。海军用语。

键谷耸了耸肩,又转头去问和歌月老师。

「和歌月酱呢?小见取不在的话,你老是会拒绝我,但偶尔也两个人一起喝一杯如何?」

「不去」

干脆的回复。语气完全不像是那个不擅长拒绝的和歌月老师。

「和歌月酱,原来你讨厌我了啊……」

「啊,没没没有,我绝对没有讨厌你」

「嘛,和歌月老师这么惹人怜爱,我也知道你想要隐藏的那份心情啦」

「啊哇哇!请你不要知道!」

「那么,我先走咯」

键谷随心所欲地将场面弄得一团糟,然后下班了。

已变成红色铜像的和歌月老师请容我悄悄搁置,我将心思转向了泉水给我的班级日志。

那么,怎么办呢。经过深思熟虑,我决定了该如何回答她。

「樱君……你觉得泉水同学为什么会推荐我当副班长?」

当天吃晚饭时,蓝良流露出像是很为难的情感。

虽然我从泉水本人那儿问过了理由,但我不打算告诉蓝良。毕竟泉水也没有告诉蓝良她的理由,我更不可以多管闲事。我要做的,就是在背后默默支持蓝良。

「蓝良,你觉得是为什么?」

「……我明明是因为不知道才问你的」

「但是,你不是接受了她的推荐吗」

「因为我也没什么特别需要拒绝的理由。只是这样哦」

「如果中途又不想做副班长的话,可以告诉我啊」

「樱君想要我放弃吗」

「不,我希望你能接着做下去」

「那……我会努力看看」

没想到谈话进行得会这么顺利。我不会让这个机会从我身边溜走。

「蓝良。你还有什么为难的事吗,尽管告诉我吧?」

「为难的事……那就还有一个吧」

「是什么?」

「见取老师最近一直色眯眯的」

色,色眯眯?而且名字后面还特地加上一个老师,我感受到了恶意。

「你难道是指……泉水吗?」

「嗯。老师对着学生眉目传情、眉飞色舞的样子,我觉得很不健康」

在你看来竟然是这样的吗!真是天大的误会啊!

「……那个啊,蓝良。泉水只是和我有些事情要相谈。所以我只是听她说了很多话而已。我们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相谈的事情是?」

「那个是……我不能说的事情。考虑到泉水的话」

「哼~嗯。樱君对泉水很温柔呢」

蓝良转过身去。这已不是遮羞,而变成了不高兴时的习惯。

「樱君对我却这么冷淡……」

「不不,我没有冷淡你吧?在学校里保持师生关系,在家则保持亲子关系,我只是这么考虑的啊」

蓝良什么也没回答。她一脸不满地继续吃着眼前的饭菜。

我和蓝良,在学校里保持着距离。但那也只不过是与其他学生相同的距离而已。那么,在家里的时候又该如何呢?

我不太清楚父母和孩子之间的距离感。别说是亲生父母了,我对我的整个家族都感到厌恶,所以我缺乏对普通家庭的了解。

但是作为教师,我和家长有很多接触的机会,所以我觉得我能够理解一般的家庭应该会是什么样子。

……这么一说,鹤来老师好像告诉过我,不要害怕缩短与别人的距离。

我又接着询问她还有没有其他为难的事,蓝良却不再回答我了。我好像没能很好地利用这段对话的走势。

今晚我提前去洗澡了。比蓝良还早,是第一个洗的澡。以前总是工作完了才去洗,但今天我想冲洗掉刚刚吃饭时的不愉快。

冲洗的时候我注意到了。洗发水已经空了。这瓶是外公也用过的,现在终于用完了。我感到一丝寂寞,随之又想到,也许我可以将它重新装满。

备用的不在浴室里,所以我只好让蓝良将它拿给我。吃饭的时候和她闹得有些尴尬,但并不是吵架,而且蓝良也不是会记仇的人。

总是在豪爽地笑着的外公,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蓝良亦是如此,而不会像我一样总是缩手缩脚。她就像是一道耀眼的光,令我难以直视。

我稍微打开浴室的门,向蓝良喊道。「好的——」,悦耳的回应从远处传来。这种情景,就像是夫妇一样……呃,我在想什么啊。普通的家庭也有这种情景吧。

我泡在浴缸里,等蓝良给我拿来新的洗发水。这种时候,烦心事总是又会飘回到我的脑海里。

怎么样才能让蓝良交到朋友呢。我作为教师,能够做些什么吗,作为养父,又该做些什么呢。得不出答案的思绪在脑海里回转着。

我用手从浴缸里舀出热水来洗脸。一遍又一遍地,猛烈地将水拍到脸上。

「樱君,按你说的帮你拿来啦」

浴室外面传来了蓝良的声音。「谢谢了,就放在那儿吧」,我刚准备这么回答,门就被打开了。

万万没想到,蓝良就这么走了进来。

蓝良身上围着浴巾。和穿衣服不同,她身体的线条清晰可见。那是如同雕刻一般匀称美丽的肢体。以及,将浴巾给挤压上去的那诱惑的两团膨胀。

我大惊失色,嘴巴也吓得一张一合,并反射性地将股间藏到了浴缸里。

「樱君。我帮你补充洗发水吧」

蓝良将补充用的洗发水倒入了空的容器里。

这样啊,是为了补充洗发水才走进浴室的啊。穿着浴巾也是为了不被雾气给淋湿吧。嗯嗯,那我就能够接受了……才不能吧!我一个人也能够补充洗发水吧!

在她补充之时,浴巾看着就快要掉下去了。能够窥探到的柔软肌肤的区域在扩大。暖气与湿气将肤色照得娇艳而潮红,还有那谷间……我差不多该把视线移开了吧。

「樱君,还有什么需要的吗?沐浴露还够吗?要我给你洗洗背吗?不用这么害羞哦……小时候我们不是一起洗过澡吗。樱君的……我那时看得一清二楚哦。樱君也……看到我的了吧?」

别说了!只是当时还很稚气而已!我真的不是萝莉控,相信我啊!

「与那个时候相比,我……成长了许多哦?你想看看……如今的我吗?」

蓝良妖艳地微笑着。那是小恶魔一般的言行。是在戏弄我时才会有的举动。

「樱君,没关系哦。再怎么样,我下面还是穿了的哦」

上面也给我穿上啊!

她的恶作剧真是做过头了,我感到疲劳。差不多要到忍耐的界限了。

「蓝良,谢谢你为我拿来了洗发水。我没别的事了。你快点出去」

「……樱君,果然很冷淡」

蓝良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虽然刚刚都是在开玩笑……我真的要脱掉了哦」

……这句话呢?这句话就不是玩笑吗?

「樱君,期待了吗?」

「……没有哦」

「生气了吗?要骂我吗?」

「没生气,不会骂」

「那……你想怎么做?」

「我想让你快点出去」

蓝良寂寞地点了点头,仿佛是理解了什么似的。

「樱君你……果然,已经忘记了吧」

留下这样一句话的她,从浴室里离开了。

……忘记了?是指我过去没有在这个家里露面,是因为忘记了蓝良和外公这个误解吗?我还以为我已经消除掉了。

我不明白,蓝良的心情我实在是似懂非懂。好像快明白了,但现在又不懂了,我索性不想再去理解了。

我洗完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宝物在办公桌上打着哈欠。当我伸手去抓它的脖子之时,一碰到它,手就被它反挠了一把。

比起这份疼痛,果然还是心中的痛楚,令我更加在意。

◎其三

几天之后,那件事发生了。

「见,见取老师。有件事我想问一下……」

放学后的职员室里,和歌月老师惴惴不安地向我搭话。举止也很慌张,但她的目光却毫不动摇,笔直地看向我。

我觉得她应该是那种逆境型选手。是在危急时刻值得依赖的对象。

「见取老师,其实……」

和歌月老师要说的话,是关于蓝良的。虽然在班级里被孤立的现状还是没有改变,但现在又有了不好的传言。和歌月老师好像是偶然听到的。

我曾多次做过最坏的打算,如果有人散布关于蓝良的奇怪传言的话,事情会如何发展。毫无疑问,最终会成为欺凌。而现在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吗。

根据和歌月老师的说法,传言的内容好像是,星咲蓝良在和一个男人同居。

「和歌月酱说的,是真的哦。这在SNS上也成为了话题」

键谷在一旁插嘴。键谷似乎一直有和他的学生们在群聊里聊天,并且实时地知道学生之间的话题。

根据这个情报,似乎在入学式之后,班上就已经有这样的传言了。

……这么早的吗?

我无法掩饰我的惊讶。

「当时我以为这是很快就会消失的传言呢。所以我没有对小见取说……但如果在现实生活中,也成为了话题的话,那也许有必要采取对策」

好像还没有暴露出和蓝良同居的人是我。但也可能已经被人给看见了。明明上班与上学,下班与放学的时间都是错开的。

而且,还是与男人同居这种能够感受到恶意的内容。想要孤立蓝良的意图越发地若隐若现。

(究竟……是谁散布的这种传言?)

即使真的有人看到了,也有可能压制住这个事实。责令我隐瞒亲子关系的上层,就是有这么大的能量。但这也包括让我承担全部责任并独自离开泽高这种方法。

不管怎么说,谣言传播得越广,处理起来就越会花时间。更重要的是,如果传进了蓝良的耳朵里,一定会让她受伤的。

不……蓝良已经听说了也并不奇怪。学生们听到这种传言的速度比老师们要快上太多。

「只看SNS的话,这个传言好像还只停留于小见取的班上……。如果就这么放任不管的话,就有传播到其他班级的危险了」

「见取老师。为了不变成那样,我应该做些什么呢?请直言不讳,我作为副班主任……不,在此之上。我会为老师全力以赴」

「小见取,俺也一样哦。莫名其妙地顾虑着我们,才更让人困扰呢——」

……真是的。我真是受到这些朋友太多的帮助了。但是啊,依靠别人是需要勇气的啊。因为被依赖的对象也会被卷入其中。我还不够强大,无法承担这样的责任。

但是,尽管如此。

比起做白日梦,向人求助还是要轻松许多,所以我说了出来。

「拜托了……你们两位。为了不让传言进一步扩散,请成为我的力量吧」

键谷和和歌月老师同时点了点头。仿佛是在一直等着我开口说出这句话。

「和歌月老师,下一次的班级通知函,你能在上面公布这件事吗?请不要说出星咲的名字,只是向学生们传达,不可以让扰乱风纪又毫无根据的谣言横行于世」

「我明白了。这是为了获得家长们的合作对吧。请交给我吧」

「键谷,你就在SNS上好好注意同学们的聊天。如果能把传言引向正确的方向就帮大忙了」

「Yes sir。我会让话题朝着不伤害星咲蓝良酱的方向发展的。交给我吧」

「哦呀哦呀。我可不希望大伙将年级主任的我给排除在外了呢~」

包打听的鹤来老师一边叩着额头一边走了过来。

「一上了年纪,就特别想对年轻人进行说教。见取老师,请你多多包涵。教师是一项孤独的工作。因为你仅仅是一个人,却要站在许许多多的学生面前。某种意义上说,教师就像是个人偶一样。正因如此,我们才需要能够依赖的对象。需要能够袒露真心的场所。一个人总是很难克服烦恼……所以我想要这么告诉你。找个搭档吧。去找到一个,能够互相支撑的对象」

最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键谷。

「嘿诶?小见取的搭档,难道不是副班主任的和歌月老师吗?」

「啊哇哇!这实实实在是诚惶诚恐!像我这样的人怎怎怎么可能胜任!」

……这段对话就此略过。大概,鹤来老师已经看穿了我。看穿了,我对教职没有任何留念一事。我总是抱着可以随时辞职的冷酷想法。

「见取老师。不管上面说什么,我都会成为你的防波堤。请你从心所欲地行动吧。帮助有困难的部下是我们做上司的本愿啊」

「……鹤来老师,我非常感谢您」

「不必了。我才要谢谢你呢。见取老师,你终于试着去拜托你的工作同伴了。这是信任着我们的证明。我们终于构筑起了信赖关系」

我一直告诉着我的学生,要和其他同学建立信赖关系。但我自己,却没有做到。什么为人师表啊,我这不是完全没有做到吗。我笑了起来。

我向他们鞠躬行礼。为了遮住我的脸。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现在那扭曲得可怜兮兮的表情。

「欢迎回来,樱君」

当我回到家时,蓝良在门口迎接我。她那一如往常的态度,甚至快让我忘记了那些奇怪的传言。

蓝良会知道这些传言吗。如果知道,那她也许已经因此伤心了。如果不知道,我现在说出来也有可能伤害到她。

蓝良在班上是被孤立着的,因此不知道的可能性会更高。然而,总有一天她还是会听说这件事。那么,还是应该由我来告诉她。这也是为了不给她增添额外的不安。

但蓝良也说过,都事到如今了,她早就不在乎那些揶揄话了。她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独自坚持着忍耐下去是吗……。

「樱君……总觉得你有些,没精神?」

我烦恼的样子好像是给她看见了。

我只好随便地敷衍了几句。结果,我错失了将这事说出口的场合。只能等待下一次机会了。

……我可真是个,废废的人啊。这样的人,被祭里给甩了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为了换衣服,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呼——,我长叹了口气。脱下夹克,我连将它挂到衣架上的气力都没有,就这么躺倒般地坐到了坐垫上。

在我又一次长叹之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祭里打来的。

「……喂」

『你这,死气沉沉的声音是怎么回事。女朋友在给你打电话,请你开心一点!』

我挤不出气力去跟她进行那种每次像是吵架一般的聊天。那样的话无视这个电话不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去接呢。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想知道。

『樱君,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说出来让姐姐开心开心』

别反而开心开心啊。我不是你的玩具啊。

我突然注意到了。电话的对面传来了流水般的声音。是河流的潺潺水声吗……?

「……你现在在哪里啊。是又在钓鱼吗?」

『没有哦。樱君你也知道,我并没有这种兴趣吧』

「我知道你的爱好是泡温泉啦」

『嗯。我是在边泡边给你打电话哦。因为是露天温泉,沐浴在夕阳之下的富士山实在是美不胜收呢~』

「又去静冈温泉旅行了吗……还是说去的是山梨?」

『是山梨哦。上次去的是静冈的伊豆,这次来的则是山梨的富士吉田~』

富士吉田市因能从任何地方眺望到四时之景不同的富士山而闻名。从露天温泉眺望到的富士山也肯定是绝景。我羡慕得不得了。

「……不对,你给我等下。今天不是一周之中的工作日吗?而你却在旅游?」

『嗯。樱君,我就是为了晒给你看,才特地在工作日来的哦。好想看樱君哭着求我来安慰你的表情呢~』

「别点燃你那意义不明的对抗意识啊……。话说,你这是又拿到了带薪休假?」

『嗯,当然。一个月至少能拿到一次。不拿的话反而会被骂哦~』

什么鬼啊!这是什么良心公司啊!这已经不是羡慕不羡慕的问题了!

『差不多到晚饭时间了,等出了温泉,我一定要试试当地的那玩意儿』

「富士吉田的特产是啥啊……吉田乌冬吗?」

『虽然那个也很有名,但说到边看富士山边吃的东西,那果然还是熔岩烤牛排吧!』

所谓熔岩烧烤,是指用富士山的熔岩石来烤食材的烹饪方法。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当地还有这种美食。不过这也是我不学无术的缘故,明明是地理老师,非常抱歉。

「……那么,我差不多要挂电话咯」

『喂喂,这么急干嘛。我还没有听到你的烦心事呢』

「我也没什么烦心事啦」

『哼~?是连我都不敢告诉的烦恼呢。那我可更要认真听一听。我绝对不会再开你的玩笑啦。但事情要是太复杂,我可能就听不懂了,所以记得用三个字总结一下哦?』

才没有人能这样总结啊——。你那态度不还是在开玩笑嘛。不,祭里她也许还是十分认真的。

妻管严的我,结果还是吐露了我的烦恼。

关于蓝良的传言。不仅如此,我将一切有关蓝良的担忧全都一股脑讲了出来。不去交朋友的她,突然就像个小恶魔一样诱惑我的她。

我无法理解蓝良的心情。我更无法理解蓝良的真心。

由于我的职业性质,我会对小孩的迹象很敏感,但这也是有界限的。我不可能完全与他们心意相通。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因兼有养父身份而无比悔恨,我的音量在逐渐升高。

『哼~嗯。什么呀,就这么点事啊。我倒是很明白蓝良是什么心情哦』

……哈?我不懂你的意思。我都不明白的事,你为什么会明白啊。

「我说你啊,不要信口开河了。你不是没在认真听吗?」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樱君不才是完全没有认真在做吗?不才是在随便搞搞吗?不才是在表面应付着蓝良的吗?樱君,你确实成为了蓝良的父亲,但你的所作所为,与你讨厌的双亲不是如出一辙吗?』

「…………」

我哑口无言,祭里却接二连三地继续说着。

『蓝良毫无疑问地,在恋慕着樱君哦』

别说张口说话了,我甚至连思考都停滞了。

但我总算是想法子让脑袋重新转了起来。等下等下,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没这种印象啊。我没做什么可以被迷恋的事吧。我所做的,只不过是作为养父将她给领养了。

那萌生出的,应该不是恋情,而是亲情吧?

『蓝良一定是想让樱君多关心关心她吧。可樱君做的却尽是些置之不理的事。你真是个,没出息的人啊。因为你总是在想着该怎么逃掉』

哪怕是我也得动怒了。声音就要变得粗暴了,但我还是设法压制住了自己。我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地说话。

「……祭里。你又能知道些什么呢」

『没能帮到樱君的我,是个失败的女友,这种事我还是知道的』

「…………」

祭里……难道说,你……。

『樱君,你有在认真面对蓝良吗?你在害怕受伤不是吗?我都知道的,因为我和你一样。过去的我也害怕着受伤,因此无法面对你。我没能帮到明明需要着帮助的樱君。越是重要的对象,我就越会把视线从他们身上移开……就像是在看到我梦寐以求的宝物之时,我却因其过于耀眼而无法直视。这一定是因为,我没有能让那个人幸福的自信和勇气吧』

……原来,是这样吗。祭里要和我分开的理由,就是这个吗。

我也是一样的啊。我也在重要的事物面前移开了视线。因为害怕着受伤,所以我拒绝了去看向它。因为做着梦的时候,那个梦也会看向我啊。

这就是,舍弃了梦想的我,最终的下场。

所以我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作为蓝良的养父,将她收养,其实是想让这成为我舍弃梦想的借口。嘴上说着要舍弃的我,内心里却还在紧紧揪着它,所以这一次,我真的打算将它丢掉。

将那个梦丢掉——与蓝良的梦想一起给丢掉。作为赎罪,我会保护好蓝良。

我只是想变得轻松啊。我已经,不能再忍受那种痛苦了啊……。

『但是啊。我现在已经有那份勇气了哦。我有着毫无根据的自信。所以我要说,樱君是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顺利起来的。虽然也会遇到痛苦的事,但只要足够努力,就绝对会获得回报的哦。比如现在,我允许你随意想象我赤身裸体的样子哦?』

我笑了笑。勉强地笑着。要倾吐那些情感,就只能通过这种方式。

『樱君。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一起去旅行吧。那样的话,旅行途中的美食会更加美味哦。能够两个人一起享用美食,这样的缘分才是最棒的调味料啊。这对于梦想也是适用的哦。比起独自梦想,还是两个人一起梦想,美梦才会更容易成真吧。无论是多么沉重的梦想,两个人一起背负的话,一定会比一个人要轻松的』

「……祭里。谢谢你陪我做了这么久的相谈,真是久得让人觉得有些多管闲事了啊」

『是吗。那么,差不多该把樱君交还给蓝良负责啦。拜拜」

电话断了。

什么叫把我交给蓝良负责啊,是蓝良交给我负责才对。现在的我可是蓝良的养父。我应该发挥我的作用。

我开始换衣服,但脑海里的和祭里的谈话却始终挥之不去。

……我没有认真面对蓝良?我从未有这种打算。而且,我和她在学校还得维持师生关系才行。

但是,也许是我对她的干预有些过于克制了。因为想得太多,反而将更加重要的事给回避过去了。

不仅如此,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总是以养父自居,因自己不是真正的父亲而与蓝良保持着距离。

而这,导致了蓝良的不满。所以她才会像是一脸认真地诱惑我吗?为了让我多关心她。为了让我能看向她。

因为蓝良她,喜欢着我啊……。

『樱君,你能和我约定吗?那个,约定的事就是,和我……』

记忆的碎片插入进我的脑海里。我马上摇着头想要将它赶走。

此时,视野的一角里,我捕捉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不知是从何时开始就已经有了,房间的架子上装饰着一个线偶。

蓝良每天晚上都在编织它吧。它有着人形的外形,没有特征的脸,但我认得它的衣服的颜色与样式。那和我上的初中的校服一模一样。

所以,我恍然大悟。这个,原来是我啊。它是过去和蓝良一起玩耍的我。

而它的双手,握着一个水滴形状的什么东西。那是个采用独特的网状花纹制成的、像是星星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也很眼熟。

捕梦网————

这是美洲印第安人自古以来流传的辟邪物。将它装饰在卧室里,可以将噩梦困在网里。据说这种网只会捕捉噩梦,而美梦则会穿过网眼,并传达给人们。

以前,我从外公那里得到过这种东西,作为旅行的纪念品。那是个圆形的捕梦网,而这个则是水滴形。其别名又叫泪珠。就宛如是,一滴泪水。这其中似乎注入了蓝良的祈祷。

仿佛是在温柔地提醒我,我还没有,因为外公的去世而流过泪……。

知道那个意思的瞬间,我的脸上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滑落了。

诶,不会吧?这是,什么。

————泪水。

喂喂,快停下来。对于外公的去世,我早就整理好心情了不是吗。所以我不会哭。在我决定成为蓝良的父亲之时,我已经发过誓了。作为父母,我应该成为孩子的榜样。

————泪水。

然而,无法停止。水滴状的那些东西在不断地流下,仿佛一场永不止息的大雨,将我的脸全给沾湿,然后又一滴滴落下。

『如果是将来获得了真正的自由的你,那一定值得我托付吧』

『老哥所说的诅咒……真的是家人,而不是外公吗?』

『见取老师,请一定不要忘记育己这个词』

『老师您一定,正被比您所想象得还要多的人默默守护着』

『你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比你想象得还要温柔一些哦』

『我作为副班主任……不,在此之上。我会为老师全力以赴』

『莫名其妙地顾虑着我们,才更让人困扰呢——』

『无论是多么沉重的梦想,两个人一起背负的话,一定会比一个人要轻松的』

他妈的……!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都是想做些什么啊!不要来管我啊!不要看向我啊!放我一个人啊!烦死我了啊!能不能别再,像是折磨着我似的看着我了啊……!

快要呼喊出来一般地,我抓住这个线偶,想要把它丢出去。

是啊。即使是从外公那儿得来的纪念品,我也早就扔掉了。

所以,现在也。

「妈的……什么啊……我到底在搞什么啊……」

我抱住了蓝良织给我的捕梦网。一边哭泣,一边依依不舍地抱紧着。

笨蛋吗,我这人。明明不想承认它的。因为害怕受伤,明明不想去面对它的。

『樱君,你能和我约定吗?那个,约定的事就是,和我……』

『樱君你……果然,已经忘记了吧』

不对。我记得。事实是,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是这般的胆怯又窝囊,所以我无法将它给丢掉啊。

也正因我是这样的人,所以,我可能是一直等待着有一天能够重新背负起那个梦吧。

并非是独自一人。而是两个人一起。如果能与谁一同背负起那个梦的话,我————

「真是的。樱君,你也太迟了吧」

一进到饭厅,就看到双手叉腰的蓝良在等着我。

「晚饭要凉了哦。我们快点开吃吧?」

我还没有回答她,只见蓝良突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像是注意到了什么,眼睛瞪得圆圆的。

「樱君……眼睛很红哦?发生什么事了吗……?」

「蓝良。我有话跟你说。是很重要的话」

晚餐还没有盛到盘子里。在将饭菜摆到餐桌上之前,我催促着她与我面对面坐下。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心情,蓝良坦率地顺从了我。

「总共有三件事要说。第一件事,是关于以前我从外公那儿听到的故事」

这是关于海外志愿者会议上外公朋友的手机被偷走的事件。外公没有追究偷手机的当地人,反而是感谢他捡到了手机。这件事想要向我们传达什么道理。

「这就是……樱君的重要的话吗?」

「是的。这是与重要的事情相联系的故事。外公究竟是想要传达些什么……如果蓝良知道,可以告诉我吗」

「很简单哦。是很单纯的道理」

蓝良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地向我回答道。

「爸爸他,知道那个人是真的捡到了朋友丢失的手机。因为爸爸很擅长看穿一个人是否在说谎。我想,这一定是因为他善于缩短和别人之间的距离。因为他长于和其他人搞好关系。哪怕对方是伪善,他也会选择去信赖对方。而我也想要去信赖我喜欢的人」

……这样啊。蓝良总是能看破我的谎话。那是因为,她始终信赖着我吧。

「关于第二件事。下次,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露营?利用休息日」

「……诶?」

「不是我们过去做过的庭院露营或是河畔露营,而是真正的野外露营之旅。外公以前肯定也和蓝良一起做过的吧,露营时在帐篷里过夜。怎么样?」

「帐篷里过夜……樱君,真的可以吗?」

「现在正在寻求许可的,不是你而是我吧?」

「但是……樱君,不擅长帐篷吧?你没法待在帐篷里不是吗?就算你再怎么喜爱露营,现在的樱君无法在帐篷里休息,对吧……?」

确实如此。

将露营作为兴趣的我,却无法进到帐篷里。与过去不同,现在的我变成了这样的体质。

「……蓝良。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能进到帐篷里去?」

「因为樱君你……总是开着房间里的灯睡觉。河畔露营和庭院露营的时候,也没有进到帐篷里……」

我只在白天露营,其实并不是因为工作繁忙。是因为我不想住在帐篷里。喜欢单人露营的原因,也是不想让周围人知道这件事。

这个体质,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连祭里都藏着的。

可是,蓝良却注意到了。

这才是我们之间的真实。与我不同的是,蓝良一直在好好地看着我。正因她认真地面对了我,才能注意到我的本质。无论何时,她总是注视着真实的我。

所以啊,蓝良。我也想要认真地去面对你。

「第三件,也是最后一件事。班上正流传着奇怪的传言,蓝良你知道吗?」

「是指……我和男人住在一起的那个传言吗?」

「是吗。蓝良也知道啊」

「嗯」

「这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才﹅是﹅那﹅个﹅制﹅造﹅出﹅传﹅言﹅的﹅人﹅?」

一段漫长的停顿发生了。

蓝良没有改变她的表情。那并不是因为惊讶而接不上第二句。那是感觉不到生命力的人偶般的氛围。是心之壁,是想要隐藏真心的拒绝的面具。

她与男人同居这样的传言,有个不自然的地方。如果有人目击到我和蓝良住在同一个房子里,并以此作为传言的开端,那么传言的内容是师生的同居而不是男女的同居才会更自然。因为是入学式刚过不久的传言,如果不知道我是老师的话,那也应该会把我当成蓝良的家人才对。比如哥哥。绝对不会搞错成是在和男人同居这种谣传。

那么,能够传播谣言的人只有一个。这是蓝良的自导自演。

蓝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表情还是像人偶一般,没有改变。

「是啊。散布传言的人是我。反正我也交不到朋友,所以我干脆让大家从一开始就讨厌我。这样痛快多了。所以我才散布了这样的传言」

「蓝良。我﹅想﹅听﹅听﹅,你﹅现﹅在﹅这﹅样﹅撒﹅谎﹅的﹅理﹅由﹅」

这一次,是蓝良那边哑口无言了。

人偶的面具终于坏掉,并露出了她的真实面貌。思春期少女的真实面貌。

是的。蓝良在被班上孤立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法完成她的自导自演。因为没有任何传播谣言的手段。如果我与蓝良之间构筑的关系,疏离到我甚至不知道她已经被孤立了的话,我一定没法识破她现在的谎言吧。一定会被她这煞有介事的理由给欺骗吧。

也就是说,蓝良只不过是利用了别人散布的关于她的传言。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假装是自己散布的传言。如果我没有注意到这点,你应该会在某个时机自己挑明吧。为什么,你要费心去撒这种谎?硬是让自己这样遍体鳞伤……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遍体鳞伤?我吗?」

蓝良自嘲道。她将之前展示出的动摇,又塞进了修补后的冰冷面具的深处。

「呐,樱君。我一次也没有说过,我想要交朋友吧?」

「的确。你确实没有交朋友的打算。我也觉得这是事实」

「那样的话……」

「那样也并不意味着,你就该在学校里被孤立。从你过去的评价来看,虽然你融入班级的过程相当艰辛,但最后你还是能够做到。你可以和你的同班同学普通地交谈与接触。无论小学还是初中,你都没有被孤立。然而在泽高,你却硬是搞得自己每天形单影只」

甚至还要利用传言,让自己的孤立地位更加根深蒂固。究竟是什么,让蓝良做出这些事的呢。作为老师的我,应该知道吗?作为养父的我,又应该知道吗?两者皆是吧。

然后,作为一个名为见取樱人的男人,我也应该知道。

「樱君这个……笨蛋」

蓝良两手撑着桌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狠狠地瞪着我。

那天蓝色的眼眸里,满是星辰般的眼泪,眼看着就要掉了出来。

「我想要樱君看向我。想要樱君看着我。想要樱君能多关心我,多冲我发火,多骂骂我。想要樱君更加认真地对待我。所以我,忽然想到了。既然我被当作成了问题儿童,那我干脆就变成那样吧。我只是想让樱君把我放在心里!」

「蓝良!」

我大声地喊出了她的名字。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发出如此粗暴的声音。也因此,我的喉咙在生疼。在此之上的,是我的心中的痛楚。惶恐与不安快将我的内心填满,我害怕着我可能会伤害到蓝良。

「蓝良……你啊,真的很厉害。你比我还要有勇气。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我的真实,你却恰恰相反,让所有人都看到了你的真实。即使这样会使你遍体鳞伤,你也没有一丝恐惧」

我害怕着受伤。我害怕因离得太近而造成的伤害。我讨厌疼痛。因为,我一去靠近那个梦,我就会被它刺得皮破血流。我被植入了不会消失的精神创伤。

所以我不会去责备他人。正因为是害怕着疼痛的这样的我,才无法忍受让他人因挨骂而感到疼痛。

但是,即使是这般胆怯又窝囊的我……现在,我才要对你这样说。

「蓝良,让我训斥你吧。无论你是多么不怕受伤,我也不许你再做这种事。你受伤的话,我也会受伤。那种疼痛要胜于任何其他的伤啊……」

此时,蓝良的眼瞳再也无法承受那一直涌溢着的沉重与深厚的泪水,终于还是决堤了。

「樱君……终于不是用『キミ』,而是用『おまえ』来叫我了……」

她的眼泪里,看不到一丝悲伤的颜色。看样子,我没有伤害到她。

因为蓝良她,始终信赖着我。

她信赖着,即使我让她受了伤,我也一定会为她找到治愈的方法。

庭院露营时蓝良的烫伤,现在已经连伤痕都看不见地,漂亮地痊愈了。

「你像小时候那样,用『おまえ』来叫我了……。你终于,愿意看向我了……。终于,愿意信赖我了……。不仅是多看向我,多信赖我……我还想要,樱君能多依靠一下我……。不只有小孩可以向大人倾诉烦恼……大人也可以向小孩诉说烦恼不是吗……。我们之间,不是约定过了吗……一起去进行冒险的旅行」

是那个,我试图去忘记,无论如何都想要逃避,却至今依旧牢牢记住着的约定。

『樱君,你能和我约定吗?那个,约定的事就是,和我……一起成为冒险的搭档!』

冒险家往往有个一起旅行的搭档。那是他最可靠的合作对象。

否则,在险象环生的冒险之旅里,人是难以生存的。没有搭档的话,受伤或是身体不适之时,就得不到及时的帮助。是的,就像孤独死去的外公一样。

因此,许多冒险家和他们的搭档,都会为了互相了解而住在一起。这就好像是家人一样。所谓组队,也有着成为彼此的家人这样的含义吧。

外公他一定是想让蓝良在成年后作为他的冒险搭档吧。正因为将来会和蓝良搭伙,所以他才没有寻找其他的搭档,而长期地独自一人旅行着。

某一天,外公曾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所谓自由即是孤独。在孤独的尽头,他寻见了秘宝。单单只是寻见了这样的存在,即使无法与之一同出门旅行,在自己家里他也一样可以为之而活。

正因如此,外公才会对我说,为谋求秘宝而出发的冒险——为到达某处而开启的冒险,这正是生存本身啊。

「我想和樱君一起去冒险……。想和樱君一起活下去……。想和樱君做着同样的梦……。即使那是噩梦,我也想和樱君一起见证……」

我向蓝良走近。

然后,鼓起勇气,用手抚摸了蓝良的头。

「樱君的手……明明和爸爸的手没有相似之处……但却能带给我一些,相同的感触……」

就像我无法叱责她一样,一直以来我没能抚摸她的头,也是因为害怕缩短距离而伤害到彼此。

所以现在,我们也许才是真正意义上地,成为了一家人。

「……蓝良。重要的事,我还有一件要说。我跟别人说这事,还是第一次」

于是,我将使我陷入这种体质的过去的那个事故告诉了蓝良。

那是大学三年级时的暑假。

在开始找工作之前,我想趁现在出门远行一次。那不仅仅只是一次远行。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的海外露营之旅。

我一直憧憬着背包客。他们挑选着最爱的工具,仅仅背着一个背包,就能在全世界自由地旅行与露营。

称自己为冒险家或许有点狂妄,但总有一天它也将成为我的囊中之物。我想成为我憧憬的外公那样的存在。

我取得了护照,然后只身一人去了海外。

这件事对大学探险部的伙伴们保密。我连交往中的祭里也没有告诉。如果我告诉他们,他们可能会跟我一起去,但只有一次也好,我想试着一个人自由自在地背着帐篷四处旅行。

根据地方的不同,有时不仅限于露营地,我还能在有院子的招待所里搭起自己的帐篷住宿。虽然也有治安不好的地方,但无论好的方面还是坏的方面,我都感受到了自由。所以,我可能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兴奋。

我在一片绿意盎然的山野里露营,与日本不同,那里的安全措施马马虎虎,根本说不上是露营地。于是,使我沦肌浃髓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比感情用事还要可怕的事了。感觉事情会变成那样,肯定会是那样的展开,这种自以为是的愿望、鼠目寸光的断言,终于导致了错误。

尽管前一天不是什么好天气,但今天是这么阳光明媚的大晴天,所以我带着欢欣雀跃的心情,果断决定了去露营。

然后,我遭遇了泥石流,无计可施地被活埋了。

侥幸还有一丝间隙,使我没有窒息而死,但我的身体却连1毫米也动弹不得,长时间被困在这个狭小的黑暗空间里。如果我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了,我肯定会死。

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我拼命地对着自己说话。如果不以这种方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会发疯的。现在的我内心里经常自言自语,可能也是受了这个的影响吧。

好困好困好困。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但是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比死还痛苦的时间在不断延续,干脆还是把我杀了吧!

虽然我还不想死,但是,杀了我吧!

经过了近乎神志不清的一段时间,我最终被救援队给救了出来。

经过这次旅行,我得到的不是什么冒险家的自由,而是精神创伤。我一并患上了幽闭恐惧症和黑暗恐惧症。

我想我应该庆幸我还活着这件事。所以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些症状。因为是自作自受,所以我没有被人同情的权利。让别人知道这种事,别人也只会为难吧。

父母亲到底还是知道了,他们也借此机会,开始把我当成肿块来对待。大概是觉得这是他们一族的耻辱吧,他们对所有的亲戚都闭口不提我的情况。

唯一的救赎,是我的妹妹彩叶。在我出事的前后,她都没有改变对我的态度。说着嚣张话的同时,用手指在发梢上打着转。

这对我来说是多么莫大的宽慰啊。这也是为什么,我很喜欢我的妹妹。

患了幽闭恐惧症和黑暗恐惧症的我,为了不让周围人察觉而接受了治疗。但是没有好转的迹象。心因性疾病在不同人之间的差异巨大,没有确定的治疗方法。

我断定这已经成了体质,而不再是疾病。如果没有治好的希望,那我也只能这么做了。

结果,我放弃了成为冒险家的梦想。害怕狭室甚至是黑暗的我,无法在露营里过夜。作为冒险家,这是致命的毛病。

所以我放弃了我的梦想,决定就这么欺骗着自己苟活下去。

『诸般无可奈何,忘却才是幸福』

呐,外公。你到底是抱着什么意图,才教给了我这句话啊?

继续追寻无法实现的梦想,只会让自己变得遍体鳞伤,所以要及时丢掉它,是这个意思吗?

我不这么认为。

因为我越是想要忘记它,就越发现自己忘不了它。

无论是这过往的精神创伤。

还是在这些创伤之上的,露营的无限魅力。

还有令我持续憧憬着的冒险家的梦。

正是因为这个令我念念不忘的梦,我才成为了一名教师。蓝良,你说的完全正确啊。我之所以学习地理,是因为我想成为一名冒险家。

即使这个世界上没有空白的地理,我也想追随外公的足迹。总有一天,我想用我的双脚,去踏上外公曾冒险过的地方。蓝良,我和你一样。我也想追随外公他啊。

一边打着补习班讲师的工,一边将地理教师作为目标,这只是我追随的一环。我不想被父母打扰我的梦想。为了使想让我成为公务员的父母保持沉默,我表面上装作想成为公立教师的样子,但这都只是我获得作为自由之前提条件的那份权力的合理方法。

曾一度失魂落魄、破烂不堪的梦。就像生了锈的玩具一样,每次转动,它都会咯吱咯吱地发出令人不快的声响,使人头疼。我只能捂住耳朵,依从着我的惯性,继续着我的教职生涯。

但是。

在彷徨于噩梦之中的我的面前,你出现了。

星咲蓝良,与我再会了。

她用耀眼的光芒把我照亮,让我找回了儿时的回忆。

到了睡觉的时间。

我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像这样在黑暗里入眠,大概已经是六年之前的事了吧。

我一边与恐惧做着斗争,一边祈求着光明。我希冀着一场幸福的梦,而不是噩梦。

『呐,橡果子。你觉得一个人能说出来的最勇敢的话,会是什么?』

我听到了外公的声音。过去的我,总是嫌麻烦,只把他的话当成是耳旁风。

『那便是,『救救我』,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哦』

不知为何。过去从我耳边流过的那些话、那些回忆,现在却成为了我的救赎。

「蓝良……」

好可怕。怕得简直想死。满脑子都是杀了我吧。害怕得身体颤抖到仿佛心灵都快要被震碎。救救我。救救我吧。蓝良,救救我……!

我用力地握住了那只手,而蓝良也用力地与我回握。

「好的……。我会救下你」

她依偎在我的身边。握着我的手,与我一同入梦。

点点星光透过窗帘的间隙将她濡湿,此刻的她是多么的美丽,她的温暖宛如我一直渴望着的那份光明,又像是与真正的家人之间别无二致的那种纽带。

比起一个人,还是两个人的帐篷要更加温暖————

「晚安,樱君」

今夜,我和我的初恋,一起进入了幸福的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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