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个城镇的某处巷弄内,一道矮小的人影快步奔过。
那人身穿灰色的斗蓬,连帽深深地罩住头脸,同时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抱著一个东西。是个草编的袋子,看起来很廉价。
草袋中,有长条形的面包与几个看起来像是红色水果的东西从袋口探出头来,随著那人短促的步伐有节奏地晃动。
忽然,矮小的人影停下了脚步。
前方有两个人。这条巷子很窄,因此那两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一瞬间,矮小人影绷紧了全身。不过,当他发现前方那两人分别是体格圆胖的中年女性与绑著麻花辫、年约十岁的可爱女孩,立刻就不紧张了。
为了掩饰刚才的紧张,他用有些缓慢的步调继续往前走。
他靠边走,避免撞上她们。正要从她们身旁钻过去的时候──
「哎呀~你是在帮大人跑腿吗?年纪明明还这么小,真是懂事呢。」
亲切豪爽的大妈叫住了他。
矮小人影迟疑了一下子。虽然大可以不理她们,不过……
毕竟自己现在正用斗蓬遮著脸,要是那样做,岂不等于是全力宣称自己很可疑吗?他想。
这个城镇商业兴盛,来自外地的旅客自然不少,再加上今天阳光强烈,披上斗蓬当作旅游的装扮倒也不算奇怪就是了。
但是,自己身为一个小孩子,被大人这样高声称赞还视若无睹的话,恐怕──不,肯定会给人留下相当深刻的印象。
她们一定会记得自己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孩子。
──在短短的一瞬之间,矮小人影考量了这些事之后,决定──
「是!父亲要我出去帮他买东西!」
他用开朗无比的口气回答,彷佛要强调自己完全没做任何亏心事的样子。
眼前这孩子回答得开朗活泼又彬彬有礼,大妈开心地眯起了眼。
「这孩子肯定有前途。」
说完,大妈尽可能地让开路,让矮小人影可以通过。她看起来很习惯这么做,想必是当地人吧。
「跑腿这种事,我也会啊。」
眼看自己的母亲只顾称赞别人家的小孩,女孩嘀咕了起来。她似乎对矮小人影燃起了对抗心态,不忘瞪他一眼。
矮小人影不由得转身看向女孩子。
于是,由于两人的身高差不多,他斗蓬下的面容被女孩子看得一清二楚。
顿时,女孩愣住,眨了眨眼……
「呃……总之,抱歉。」
「无、无所谓啊!」
女孩脸颊泛红,连忙移开目光。看到女儿如此反应,大妈「哎唷!」地大叫一声,扬起嘴角偷笑。
看来,这个少年(从声音听来应该是)斗蓬下的面容相当英俊。
「那……我该走了。父亲还在等我呢。」
少年鞠躬行礼,快步通过两人身旁。临别前,大妈不忘热心地叮咛一声:「路上小心喔!」
没能看到斗蓬下的容貌,大妈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可惜。
「呵呵,今后这阵子要上市场的时候,我们都走这条路好了。」
「不用啦!」
女儿虽然这么说,仍然不断偷瞄少年离去的方向。为了她,大妈决定接下来这几天应该要真的实施刚才的提议。
不过,这对母女后来再也没有见过那名少年。
要是知晓了少年的真正身分,肯定不会想要再见到他的。
另一方面,这个一眼就夺走了女孩子的芳心的斗蓬少年──
「该说是直爽还是不拘小节呢……这里的人果然跟神都不同。不过,我比较喜欢这样的人。」
他自言自语,同时在跟他的容貌完全不搭调的脏乱巷弄内前进。想起自己所熟悉的那些受选召的子民们那有些冷漠的气氛,心境变得有些复杂。
然后,他到达了他的目的地。
那是一栋靠近镇的郊外的荒废建筑物。从外表看起来,这栋三层楼高的房子以前大概是商会之类的地方吧。
少年来到建筑物的后门前,若无其事地留意周遭,确认没有任何人。
于是他推开门,俐落地滑步进入屋内。
屋内有坏掉的椅子、又旧又脏的窗帘,地上到处都是不知道是什么物品的残骸。少年对室内的这些东西一看都不看,径自上楼。
每当脚步踩在地板上,便发出叽叽嘎嘎的恼人声响,使少年忍不住闭紧嘴巴。他怕这地板随时都会破洞。
到了三楼,他才松了一口气,走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前,正准备要敲门的时候──
「进来。」
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只简单地说了这两个字。那声音低沉却宏亮,彷佛腹腔也会跟著共鸣一样。
这语调听起来非常严厉,要是一般的孩子,恐怕会下意识地缩起身子。
但是对这个少年来说,却是全世界最令他安心的声音。
「我回来了,父亲。」
「嗯。」
房间的角落有一张皮革沙发,表面被虫蛀得破破烂烂的,而且还有一些倾斜。一个秃头的男人深深地靠在沙发上。
「路上没发生什么状况吧,夏伦。」
男人的容貌剽悍,眼神犀利,看起来好像在瞪人一样。
不过,少年──夏伦•拜恩却看得出来,男人的眼尾垂得比平时还低,嘴角也带有一丝温柔的笑意。
看得出来,他的父亲──劳斯•拜恩打从心底为自己的归来感到安心。
因此,夏伦原本因为独自出门采买而紧张兮兮的心情也放松了下来,脸上绽放柔和的笑容。
毕竟夏伦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少爷。生来不曾出过神都,也没走进过暗巷,当然,更没有购物的经验。
他可是世界最有权威的大国之中名列前茅、历史悠久的望族世家出身的公子,而且今年才八岁。任何事都有人为他打理妥当,对他来说,那才是正常的状况。
虽说来到这个城镇之后,他已经独自出门购物过几次了。
不过,经验并不丰富,一只手就数得完。因此还是会感到不安。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完成了打从心底敬爱的父亲所交办的任务。
心里隐约有股骄傲的喜悦,洋洋得意地向父亲报告。
「是,父亲。我顺利地买到食物了。」
「这样啊,做得好。」
「嘿嘿嘿。」父亲的称赞让夏伦有些腼腆地笑了起来。同时,他环视房间内。
「父亲,莱恩海德还没回来吗?」
「嗯。」
莱恩海德•阿希耶──是他们的另一个旅伴。
这忠厚老实的青年骑士,目前也奉劳斯的指示外出。
夏伦心想,他受过重伤,目前还没完全痊愈,而且也很疲劳,实在很令人担心……
不过,更让他担心的是父亲。父亲现在显得比平常还要沉默寡言,让夏伦不由得皱起眉头。
「父亲,您感觉还好吗?」
「没问题。多亏你的帮助。」
「……这样啊。」
夏伦认为父亲在说谎,眉尾不由自主地下垂,呈八字形。
父亲原本健壮得彷如巨树,甚至可说是『顽强』的代名词,如今看起来却消痩了不少。
双颊凹陷,脸色非常苍白,眼睛下的黑眼圈深得有如刺青。
加上左边的袖子因为里面没有东西而平坦地贴著椅子,让劳斯现在看起来更显憔悴,彷佛一棵枯树。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
那一天,父亲与可怕的『神谕巫女』与护光骑士团团长达理昂•卡兹对立,并且与教会、祖国、家族诀别。
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星期。
劳斯等人只带走最基本必要的物品,便马上出奔,离开了神都。
那个时候,莱恩海德挨过一道斜劈,受了很深的刀伤,腹部也被刺穿了一个孔,伤得非常重。
而劳斯也失去了左手臂,满身疮痍。
一般来说,就算要逃离神都,也应该要先在附近的小镇或村落藏身、养伤才对。
但是,劳斯却以远离神国做为最优先的目标。
一路上,他们没有进入过任何村镇,甚至不走街道,还彻底运用『魂魄感知能力』与『隐匿魂魄以阻断气息』等技能,彻底避免遭遇他人。
因为,只要是在神国的领土之内,即使是再小的村庄也有教会跟祭司。
加上劳斯身为白光骑士团的团长,有太多人认得他的容貌。
劳斯因为地位崇高,甚少为了任务而远征外地,因此外国的国民大多只知其威名。
但是在神国,他可说是军事力的象徵,恐怕只有缺乏信仰心的人才不认得他。
每逢各种典礼,他总是会露面。因此要在国内隐藏身分是不可能的。
但反过来说,要是劳斯以这落魄的状态逃出国外,而且完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话……
「夏伦,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父亲。这个镇的教会似乎跟平常一样,也没有加派巡逻人手、特意寻找某人的迹象。镇上今天也很和平。」
夏伦微笑著说,同时将买回来的食物分成今天要吃的以及保存用的。
「就如同父亲所说的,教会并没有宣称我们是……是背信者。」
「他们当然说不出口了。」
那等于是公然宣称国家军事力的象徵堕落。
这场战争,神国事实上是吃了败仗。要是在这种时候发布那种消息,肯定会招致混乱。
神国对内宣称这次的战争是『胜利的凯旋』。
──已让共和国见识过神威了。
──我们的信仰胜利了。
即使不明白具体的内容,对于神国的国民来说,只知道这些就够了。
即使当初冠冕堂皇的出兵理由『夺回神之子』的成果到后来不了了之,国民也不在意。
但是,白光骑士团的团长叛变,这种事要是被国民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可不是只有国家的威望受损这么简单而已。」
肯定会质疑──这场战争真的打赢了吗?即使身为神民也难免会如此怀疑。
也就是说──
「教会的『绝对性』会受到动摇。」
那是世界的根基即将被颠覆的前兆。
因此,在劳斯被国民发现之前,教会也不会主动暴露丑闻。
对劳斯来说,只要被发现,必定马上会被压倒性的战力灭口;对教会来说,也不希望劳斯背信的事实被公诸于世。唯有在这一点,两者的利害是一致的。
在这前提下,教会的期望只有一个。
「没被讨伐队探测到,可说是万幸。」
那就是──暗杀。
暗中除去劳斯等人,之后只需随便编个理由,另拥继承人即可。
对教会来说,这是损害最低的最佳手段。
因此,劳斯才会不顾伤势,以逃出国外为最优先。
因为要是留在国内,他们不能出现在有人的地方。
只能在远离聚落的山地或森林等没有道路的地方前进。但是,要是在那种地方被『神之使徒』逮到,那就真的完蛋了。
对劳斯等人来说,尽早逃到外国的都市、混入人群之中,才是最好的保命手段。
「竟然真的能瞒过『背信之泥杯』……父亲果然很了不起!」
「因为那种神器的运作方式是以血为媒介记录灵魂的资讯,以感应的方式进行追踪。只要能隐藏魂魄,自然无法发挥功用。」
『背信之泥杯』──那是教会的秘宝之一。
所有的教会相关人员,尤其是获准进出教会总部的人,一开始都必须先以奉献之名将自己的血液滴入某个杯状的神器。
其功能就如同劳斯所说的,总之就是防止叛徒逃跑的保障手段。
由于那是干涉魂魄的秘宝,原则上要躲过其追踪是不可能的。
例外的状况只有两个,一是死亡,二则是用魂魄魔法隐藏魂魄。
因此,劳斯可说是世界上唯一有能力躲过这秘宝追踪的人。
这也是教会至今还找不到劳斯的最主要理由。
话虽这么说──
(莫非,只是暂时放任我们行动……?会是我想太多了吗……?)
能否瞒得过神之眼,还很难说。
『神之使徒』真的追踪不到他吗?
在逃亡的路上,劳斯使用魂魄魔法在广范围内探测敌人的踪迹,但是一次也没发现疑似搜索队的团体,这反而令他起疑。要是教会真的有心要找,至少也会有一次差点被找到才对。
一股不明的不安在内心油然生起。
也因此,他才不顾伤势,连夜赶路至此。
他所拥有的魔力几乎都用来为濒死的莱恩海德疗伤,甚至不顾生命安危,在移动的过程中随时维持『极限突破』的状态。
走在没有道路的路途中,当然也会遇上魔物。为了果腹,也需要猎捕野生动物。
即使睡觉也只是浅眠,随时用魔法为所有人隐蔽魂魄,分秒不敢怠慢,同时还必须广泛地查探敌人的踪迹。
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一般人一天能前进二十公里就值得称赞了。
但是,短短二个多星期的逃亡之行开始至今,他却往南前进了六百公里。
即使是世界最强等级的骑士,如此操劳也难免要付出高昂的代价。
目前劳斯的状态称得上是疲惫至极。过度使用『极限突破』使他的魂魄本身陷入衰弱状态,体力与魔力的恢复速度也因此明显迟缓许多。
唯独这隐蔽魂魄的魔法──『隐遁』,由于劳斯在旅途中不顾伤势、努力地自行设法改良,即使是劳斯本人在熟睡中、或者是因为意外而昏迷,也能够依发动时使用的魔力量延长维持时间,不需要重新发动,最多能撑上两个月左右。
但要是发生战斗,还是无法安心……
(要是真的派人来追杀我,肯定会派出杀得了我的战力,即使我全力抵抗也不见得有胜算。既然这样,还不如勉强赶到恩特理斯,生存的机率比较高……这样的判断应该不会错才对。)
劳斯的目的地正是【恩特理斯商业连合都市】。
那是商人的圣地,任何人都能来去自如,随时充满形形色色的人与物。
以首都【艾斯佩拉德】为中心,周围有六个各具特色的都市围绕著。
其中一个都市正是目前劳斯等人疗养、潜伏的地点,也就是这里,料理与药学的都市──【帕兰提诺】。
【恩特理斯】本身的形状像是被压扁的菱形,【帕兰提诺】则位于与神国邻接的西北地带。
这里跟想像中的一样充满活力,每天都挤满拥挤的人潮。
要是袭击这个地方,无论再怎么小心,劳斯出奔的消息必然会被大众知晓,因此袭击这里的可能性应该很低。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是选在郊外的废墟藏身,以避免连累城镇的居民。但目前看来没什么问题。
逃到这都市之后,今天已是第七天了。
这都市的特色是营养丰富、能滋养强身的食物,而且无论是一般药物还是魔法药的品质也特别优良。加上有环境能好好地休养,劳斯目前的身心状态已经比刚抵达的时候还要好了一些,勉强脱离了只能『躺著不动』的状态。因此──
「差不多该动身了。」
「!可是,父亲,您的身子还……」
「没大碍。」
怎么可能没大碍呢?夏伦心想,懊恼地咬紧牙关。要是自己更有用、要是自己背得动父亲的话,那该有多好。自己只是个无能为力的孩童──如此事实让夏伦非常不甘。
「难道……您认为讨伐队快追来了吗?」
「谁知道呢?不过,一直停留在同一处并非上策。按照原定的计画,两天前就该出发了。」
不管再怎么小心地藏匿踪迹,停留愈久,总是会留下愈多蛛丝马迹。
周遭的居民察觉了这些蛛丝马迹,就会形成风声,流传出去。
听劳斯如此解释风险,夏伦想起了刚才在路上遇到的那一对母女,认为父亲说的一点都没错。即使再怎么担忧父亲的状态,也不得不同意。
看儿子低垂著头,劳斯眯起眼睛,非常温柔地说道:
「不用担心,夏伦。」
「……」
「我绝对不会死。因为我有活下去的理由,有非实践不可的约定。」
「您指的是……那莱森伯爵家的千金吗?」
这一趟旅途中,劳斯与夏伦谈了很多话。包括以前碍于信仰与周遭的眼光而不敢说出口的话、以及埋藏在心底的心声,父子之间真的谈了很多、很多。
还有战争的真相、神的真相、以及反抗者们的存在。
其中,最令夏伦印象深刻的,是某个少女的事。
这令夏伦相当震撼。
从父亲的口中听到的她的处世态度与经历,都让夏伦非常讶异。
他完全无法想像,这个世界上会存在这样的少女。当下的心境彷佛听闻了一段勇者传奇。
不过,最让夏伦惊讶的,还是──
「哼哼,别忘了加上一个『前』字,夏伦。那丫头现在跟『千金』什么的差得可远了。」
「……父亲,这样说女性就太过分了。」
每当父亲提起那个少女,总是会这样展现笑容。
劳斯•拜恩这个人总是面无表情,彷佛脸上随时戴著铁面具一样。他的笑容总是只有眼尾稍微变得柔和一些、或者是嘴角稍微扬起,非常不明显。
但是,万万没想到──
只有在提到那个少女的时候,父亲总是会皱起五官笑,笑得任谁都看得出来。
即使在跟家人说话的时候,他也不曾展现这样的笑容。
这让夏伦莫名地心乱如麻。
父亲那样的笑容,像是从沉重而难以摆脱的束缚当中好不容易得到了解放似的。但是,夏伦实在不想承认这个事实。
因为,这样一来,岂不是不只教会,就连拜恩家本身的存在都是父亲痛苦的来源吗?更进一步想,说不定就连自己本身的存在对父亲来说都只是负荷……如此可怕的想法油然生起,无法压抑。
「……父亲真的要对抗教会……要对抗神吗?」
「没错。」
「那是……为了密雷迪•莱森吗?」
夏伦没有注意到,他的口气远比自己所想像的还要刻薄。
虽然,脑袋里是明白的。夏伦非常聪明,难以想像他年仅八岁。
神把世界当成棋盘,玩弄所有人类。
教义的内容,完全只是为了教会(神)的方便。
这一场战斗,是为了让人类摆脱这一切。
夏伦本身平常就在生活中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得知了这些真相之后,他明白这一股异样感的来由。虽然年幼,却也为此感到义愤填膺。而父亲不畏强大的敌人,依然挺身对抗,夏伦也引以为傲。
但是,如果父亲赌命战斗的理由,是为了自己所不认识的少女的话……
「傻瓜。」
「咦?」
突如其来的斥责──不,口气听起来只是无奈,让夏伦猛地抬起低垂的头。
这时候,他才察觉父亲的眼神充满温柔,甚至让他忍不住望得出神。
「当然是为了你,那还用说吗?」
「为、为了我?」
「没错。」
劳斯拖著不听话的身体,勉强地站了起来。
夏伦的眼光不知所措地游移。劳斯来到他面前,单脚跪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从正面直盯著他的双眼。
「也为了莉可莉斯、凯姆与谢姆。」
「啊……」
这句话,顿时让夏伦感觉心头一阵纠结。
让他想起了家人,那些折磨过他、以锐利如刀锋般的话语伤害过他的家人。
一想到他们,心里就感觉一阵闷痛,悲伤而心寒。
但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自己的家人。因此,对于把家人留在那样扭曲的环境之中,心里难免会有不安与后悔的念头,有如黑色的雾霾般在心底挥之不去。
不过,劳斯来救出自己的时候,口中说过「抱歉」,对于拋弃他们表达过歉疚之意。
因此,夏伦不想再让父亲承担更多的负担。要是问父亲说「不去救他们吗?」父亲肯定会感到自责。所以,这种话夏伦绝对说不出口。
因此,夏伦一直把这一股沉闷的心情藏在心底,假装自己已经忘记。
但是,父亲却从来没忘记过。
父亲,并没有放弃家人!
满心的喜悦、安心与敬爱,让夏伦的眼角流出一滴水珠,沿著脸颊滑落。
身为最高强的骑士之子,为这种事掉泪未免太没出息。
夏伦心里这么想,连忙粗暴地用手擦拭眼睛。为了掩饰,还刻意说笑。
「父亲,别忘了祖母。」
「我才没忘呢。」
劳斯马上回答,同时站了起来,拨了拨夏伦那一头灰色的头发。同时摆出严肃的态度,好像要告诉他什么秘密一样。
「老实说,我刚才是故意不提母亲的。因为我讨厌她。」
「咦!?」
「我母亲一直要求我娶第二、第三夫人进门,还擅自安排相亲。这你也知道吧?」
「呃……是。」
「这让我觉得她很烦。」
「…………咦?该、该不会就只因为这样?」
「嗯。」劳斯板著脸点头。
夏伦愣住了,完全一脸无言以对的表情。
看了儿子这样的表情,隔了一拍的时间之后,劳斯扬起了嘴角。
「啊……」夏伦恍然大悟,表情转为困扰。
「……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父亲也会开玩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劳斯耸耸肩,坐回沙发上。夏伦一直望著他,一脸开心得不得了的样子。
正好,在这个时候──
「唔,莱恩海德似乎回来了。」
这趟逃亡行的最后一个旅伴回来了。
「真是太好了。毕竟他也还没完全康复……」
莱恩海德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挺身保护了夏伦,称得上是荣誉的负伤。不过他伤得很重,正常情况下已经死过至少两次了。
多亏劳斯为他稳住魂魄、使其固定在躯体内,同时持续发动治疗魔法,现在才能恢复到能正常活动的地步。不过,还算不上是完全康复。
「我回来了,劳斯大人、夏伦少爷。」
青年骑士开门走进房内,脸色看起来仍然不太好。
那一张端正的容貌总是给人温顺与认真的第一印象,如今显得十分憔悴。虽然没有劳斯那么严重,但也消瘦得像苦行僧一样。
身为拜恩家的护卫骑士,他非常重视仪容,一头灰棕色的头发总是整理得整整齐齐。如今看起来却有一些黯淡。
「莱恩海德,你回来了!」
「很好。事情办得如何?」
「没有问题。」
莱恩海德这么说,同时手伸进外套,从怀中掏出了又小又薄的长方形木板。
「前往艾斯佩拉德的车票,三人份。」
说到恩特理斯最大的特色兼名胜,当然是『魔力驱动列车』。
这个大陆的居民没有人不知道。
在很久很久以前,【恩特理斯】本身还不存在,商业连合都市的构想还在具体规划的阶段。
既然要做为商业圣地,必然要重视做生意的基本,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事项──人与物资的运输。在运输方面,规划者试图找出其他地方比不上的高效率手法。
这个方法,最好能够一次解决载货马车本身无法避免的所有问题。
真的找得到这种方法吗?
应该可以吧。不可能办不到吧。
因为这可是神之国参与规划的巨大商业都市创建计画。
也就是神的旨意!
无论在哪个时代,神──正确来说,假借神的威光作威作福的教会高层,总是喜欢提出强人所难的要求。为了满足他们提出的如此要求,当时的计画参加国(被迫)想必都头疼无比。
烦恼了许久,也开过无数次的联合会议,最后,某个天才提出了如此意见。
载货马车的运载量上限、马的体力、天候的威胁、崎岖的地形……要解决这些问题──
制造在铁轨上行走的巨大货车型哥雷姆,那不就行了吗?
比起铺路,铺两条铁轨更简单,而且成本更低廉。
至于哥雷姆,只要有会使炼成魔法的技师在,根本没有体力的问题。
最后,由技术大国【贝鲁卡王国】主导,完成了『连结式货车型哥雷姆』──也就是『魔力驱动列车』的开发与配置。从那之后,历经数百年的时间,【恩特理斯】发展成了不负盛名的商业圣地。
题外话就到此为止。
「哇啊!这样一来我们就能搭上列车了吧,莱恩海德!」
「是,夏伦少爷,很期待吧?」
「啊、呃、这个嘛……」
明明是在逃亡,实在不应该抱著游玩的心态,表现出这么兴奋的态度……夏伦这么想,表情转为尴尬。
「对了,你曾经说过想搭看看呢。」
「父、父亲,您还记得吗!?」
夏伦更惭愧地缩起身子。
不过,身为八岁的男孩子,当然会对巨大哥雷姆列车感兴趣了。
劳斯与莱恩海德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难得有机会,你应该放宽心胸,享受搭车的乐趣。」
「可、可是……」
「夏伦少爷。其实我也一直很向往搭乘列车。因为我在乡下生长,当上骑士之后也几乎不曾离开过神都。」
「这、这样啊。原来,莱恩海德也很期待吗……嘿嘿嘿。」
夏伦放心地松了一口气,双眼闪闪发亮地盯著莱恩海德交给他的车票。
这时候,莱恩海德来到劳斯的身旁,脸上浮现担忧的神色,小声地问道:
「话说回来,劳斯大人,真的要前往艾斯佩拉德吗?那里可是──」
「有大陆中央教会,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是……」
虽然还没被通缉,不过那里可是除了总部──【神山】山顶的大神殿之外,全大陆规模最大的教会。
当然,被派过去驻守的教会相关人士也都是重要角色。
全教会只有七人的大司教之一也驻守在当地,拥有固有魔法的司教与神殿骑士更是为数众多。
这些人物全都认得劳斯的长相。
莱恩海德的担忧确实不无道理。
「我们是不是应该避开艾斯佩拉德,从卫星都市前往华雷里亚呢?」
魔力驱动列车的路线连结各都市,形状彷佛有六条辐条的轮子。
以首都【艾斯佩拉德】为中心,各都市的位置如下。
──西北方的都市 帕兰提诺。
──东北方的都市 欧比乌斯。
──东方的都市 鲁马鲁斯。
──东南方的都市 华雷里亚。
──西南方的都市 提力欧。
──西方的都市 奇斯彼斯。
其中,【欧比乌斯】与【鲁马鲁斯】的一部分与【乌尔迪亚公国】相邻,【华雷里亚】则与【格兰达特帝国】相邻。
目前劳斯等人的计画,是从【华雷里亚】进入帝国,然后直接向东进入树海。
也就是说,他们目前能够选择的路径有两条,其一是从【恩特理斯】的外围沿著顺时针路线绕至【华雷里亚】,另一则是走直线经过【艾斯佩拉德】前往。莱恩海德建议的正是前者。
要尽量避免风险的话,这确实是较好的选择。
不过,劳斯摇了摇头。
「我之前就说明过了,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人多的地方比较安全。」
【恩特理斯】边长约三百公里,所有范围几乎都很繁荣,不过卫星都市之间难免还是有山野、草原等无人居住的地带。
而且,各都市之间、以及与首都之间都有几个车站,都市到首都之间有直达车,但是卫星都市之间的车次则是每一站都停。
「虽然我不认为追兵会袭击行驶中的列车,不过如果是人烟稀少的车站,就很有可能追到车内来。」
「这……或许是这样没错……还是说,不如从公国过去如何?」
「别忘了公国可是农业国,城镇的数量与人口都比帝国少多了。而且走公国的话还得穿越邻国连邦,跨境的次数还是愈少愈好。」
「这……您说的是。在艾斯佩拉德的话,应该不会为了追捕我们而贸然引起骚动才对。果然现在最优先该采取的手段,还是混入人群之中,您是这个意思吧。」
「身为骑士,用一般民众当挡箭牌,我也很惭愧就是了……」
劳斯苦笑,言下之意是:「你也是因为这样,才不想那样走的吧?」而莱恩海德也回以苦笑。
「最后,也只能祈祷大陆中央教会的大司教不会动歪脑筋了……」
跟一般的组织一样,教会高层也不乏权力斗争的状况。不过,劳斯的背信叛逃可解读为总部的失误,照理说,总部应该是不会特地通知大陆中央教会才对。
假如大陆中央教会得知了这个消息,也有可能会为了抢功而采取强硬的手段。
「好了,莱恩海德,一直想像各种可能性的话,可是没完没了。」
「您说的是……」
「到头来,还是端看你想相信的是什么。」
「不是『该』相信的,是吗……?」
劳斯严肃地点头。莱恩海德一手摀住眼睛,看起来非常疲惫。
不知不觉间,夏伦正在离两人有些距离的地方观察他们,看起来非常担心。
「你后悔吗?」
劳斯这么问道,口气相当平静。莱恩海德猛地抬起头。
真是一张年轻的脸庞──劳斯心想。
实际上,莱恩海德今年才二十四岁。
如同他自己刚才说过的,虽然是神国出身,不过家乡是边境的偏僻乡村。因为发现他拥有不受异常状态影响的固有魔法,于是被中央招揽。但是,身为骑士的实力其实是最下等的。
要是没有被劳斯发掘,成为拜恩家的护卫骑士,他应该会一辈子不起眼地留在神殿骑士团,不知不觉中死在某个战场上。
总而言之,莱恩海德不但缺乏面对危机的经验,甚至没有足够的战斗经验。
唯一的特长就是认真的个性,除此之外就只是个活在平稳日常的平凡青年……
如今,却在不知不觉间落到与祖国敌对的立场。不难想像他的压力有多大──
「我并不后悔。」
莱恩海德回答,气势十足的语气打断了劳斯的沉思。
「我选择遵从我所信奉的教义,这是我凭自己的意志做出的选择。」
所以说,当然不可能后悔了。
「我只是因为疲劳而稍微有些畏缩而已。相对地,劳斯大人为我治疗,还不断地赶路,应该比我更疲凭才对。我真是不应该。」
说到这里,莱恩海德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低下了头。劳斯伸出手,坚定地握住他的肩膀。
「不,你做得很好。没有必要妄自菲薄。」
「就是啊,莱恩海德!我不是说过了吗?对我来说,你跟父亲都一样是我景仰的骑士!」
「劳斯大人、夏伦少爷……」
夏伦扑了过来,紧紧抱住莱恩海德不放。他的口气听起来相当激动,让莱恩海德不知该说什么,只好腼腆地搔了搔头。
劳斯微笑,同时点出他的心事。
「莱恩海德,你之所以提议慎重的方案,与其说是出于畏缩,其实是无法放心地信赖解放者,不是吗?」
「这……或许真的是如此。」
其实,劳斯选择经由艾斯佩拉德的路线,还有另一个理由。
那是一个非常实际的问题。
即使能够勉强抵达帝国,以一行人现在的状态来说,能否顺利地从帝国进入共和国,其实是风险相当大的赌局。
要是有追兵追来,那又更不用说了。
「正如您说过的,身为反抗势力,解放者在艾斯佩拉德确实很可能布有据点。但是……他们,真的会帮助我们吗?」
这正是劳斯的盘算──不,说是期待比较正确。
但是,莱恩海德对密雷迪她们一无所知。身为教会的骑士,对解放者来说自己应该是深仇大恨的对象才对。实在很难想像能得到她们的帮助,所以他半信半疑。
「当然,从合理性的角度来说,考量拉拢劳斯大人加入所得到的好处,确实是很可能会来帮助我们。但是──」
「有的时候,人的感情是不会顾虑合理性的。」
「是……」
如果劳斯的健康状况良好,为他担忧任何万一的状况都可说是大言不惭。但是,现在他伤得很重、而且疲惫不堪,莱恩海德想尽量避免风险。
那是他发自内心的想法。
「真要说的话,还不见得会来接触我们吧。」
「而且我们也必须低调行动,不见得会发现我们。」
「你们两个的担忧一点都没错。不过,来追我们的讨伐部队应该也不能明目张胆,恐怕只会由少数菁英组成。既然这样,论『眼睛』的数量还是解放者阵营多出许多吧。」
「您认为他们会积极地来找我们吗?」
「没错。更何况,他们在躲避追踪与掩人耳目方面,应该远比我们更为在行才对。」
要是在神国内接触,可能会一起遭到歼灭。
因此,即使认为神都附近也可能会有解放者的眼线,劳斯还是优先选择进入人口众多的【恩特理斯】,目前这一步已经成功了。
接受帮助的准备都做好了。
因为相信能受到帮助,不惜一路冒险,走到了这一步。
「看来您真的相信解放者。」
「那当然。」
斩钉截铁。劳斯的口气强而有力,彷佛他的搭档圣槌。
看莱恩海德与夏伦讶异地瞪圆了双眼,劳斯扬起嘴角,接著说:
「要不然,我也不会想要挑战『绝对』。」
夏伦与莱恩海德互看一眼,然后,同时苦笑了起来。
这么说也是──两人都这么想。
翌日上午。
劳斯一行人进了车站。
车站的站舍里有好几根粗壮的柱子,还有精致的雕刻装饰,彷佛神殿一样。一般载客马车的停留处完全不能与之相比。
站舍内十分宽广,有长椅、行李寄放处等设施。而且人山人海,让人忍不住要怀疑或许全世界的人都聚集在这里。
不过,真正的尖峰时段是从早上到稍早之前,人潮其实更吓人。
早上的人潮比上午多,是魔力驱动列车的车站常见的景象。
其实莱恩海德本来也想买早上班次的车票,但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商人们可是抢票抢红了眼,莱恩海德根本不是对手。
回想起昨天激烈的抢票大战,莱恩海德忍不住眼神空洞地遥望彼方。这时候,夏伦眯起了眼睛,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引起了他的兴趣。他所面朝的方向有跟整栋站舍的横幅一样宽的搭车月台,而他正在看著的,是通往搭车月台的阶梯。每一级阶梯的侧面都有刻字。
「父亲,为什么阶梯上要刻人名呢?」
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确实都是人名。
「那些都是为列车的创设尽过心力的人们。」
「夏伦少爷,您不觉得有些名字很熟悉吗?」
「啊,真的耶!是历史书上出现过的人……」
夏伦的双眼闪闪发光,看起来非常佩服。其实他从来到站舍正面的时候就一直都很兴奋,满心期待。
虽然他一直以为自己保持著冷静的态度,但是实际上,他完全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即使他是那么地优秀,甚至可说是聪明过头。但那副到处东张西望、忍不住四处走动,完全克制不了好奇心的样子,与一般的八岁男孩完全没有两样。
虽然知道现在应该尽量避免引人注目,但是对于这样的夏伦,劳斯跟莱恩海德都忍不住想要微笑,不忍心制止他。
事实上,现在夏伦没披上斗蓬,到处展现美少年的风采,早已吸引了附近许多人的眼光,尤其是女性。不过,当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毕竟三个人都用斗蓬罩著脸的话,反而显得更可疑,因此劳斯他们也不打算提醒夏伦。
而且,其实他们早在发车时间的一个小时之前就检查过现场,留意有没有任何跟教会有关的人、看起来像是在找人的人、以及需要注意的人物。
离列车进站的时间,剩下约十分钟左右。
劳斯判断,只有这一点时间的话,任儿子尽情地观赏应该也无所谓。而且说不定反而能接触到『解放者』。
因此,除了劳斯本身以外,几乎没有知名度可言的莱恩海德也露出了脸庞。
「啊,夏伦少爷,请等一等。」
「啊,抱、抱歉,莱恩海德。」
发现自己过于亢奋,夏伦羞赧地红起脸颊。莱恩海德对他大方地笑了笑,为了避免他迷路,牵起了他的手。两人走在一起的样子,彷佛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弟。
「太、太崇高了……」周遭有些妇女忍不住如此怪异地喃喃自语。
不知为什么,有些姊姊甚至按著鼻子蹲在地上……
不管怎么说,这样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看来我家夏伦的可爱是万国公认。」劳斯这么想,对于过度宠溺儿子的想法毫无自觉。同时,他走向站舍的一个角落。
刚才吸引了夏伦的注意力的,是列车模型。劳斯来到贩卖区,迅速俐落地买了一个手掌大小的模型礼品,递给夏伦。
「父、父亲,我并没有……」
「别多说,拿去就是了。」
说完,劳斯便转身离去,快步走向搭车处。
夏伦的眼光忙碌地往返于手上的模型与劳斯的背影之间。
「父亲竟然送我玩具,这还是第一次……」
「看来这也是因为脱离教会而得到的庇佑吧。」
「莱恩海德……你已经完全像个异端者了。」
眼前这牵著自己的手的青年骑士只是耸耸肩,让夏伦的脸上浮现不知该说什么的尴尬表情。不过,那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他反过来拉著莱恩海德的手,追上劳斯,朝著他的背影喊道:
「谢谢父亲!我会好好珍惜的!」
说完,脸上浮现满面的笑容。
看劳斯的耳朵边缘有一点点泛红,莱恩海德的肩膀悄悄地颤抖著。
一行人到达搭车处的时候,魔力驱动列车正好进站了。
金属运转、摩擦的声响大大地刺激著少年的鼓膜与心灵。
「好惊人喔……」
夏伦下意识地赞叹道。
实际上,魔力驱动列车的外表确实十分壮观。
铁灰色的车体富有光泽,乍看让人以为是银色。而车体本身更是巨大,全长看来大约有两百公尺。
串连在一起的每一节车厢都很大,一般的载货马车根本是小巫见大巫。
车体的表面刻有许多复杂而不规律的魔法阵,发出微弱的光芒。
有如滑行般地驶入搭车处的时候,车尾还拖著光之粒子。如此壮观的景象,让夏伦感动得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
列车的正面镶嵌著巨大的透明宝珠,宝珠内也有复杂而精细的魔法阵,正在发光。
正面的上半部分有两扇左右对称的车窗,看起来有点像双眼,营造出一股粗犷雄壮的气氛。
而且后方的车厢还装设有手臂,让载货专用车厢的上货更为顺畅。
如此风貌让夏伦忍不住点头,这确实是『哥雷姆』。
就连劳斯都有一点点兴奋。于是,三人上了列车。
车内铺装的是深棕色的木板,装潢的风格典雅别致。车内的座位全都是两两相对的四人座,座椅上铺著酒红色的布。
「就坐这吧。」
劳斯这么说,望著离入口最近的一处四人座。
坐在这里,最能够应对万一的状况。
夏伦坐在里面靠窗的座位,劳斯坐他旁边。莱恩海德则坐在劳斯的对面。
「……」
「父亲,您还好吗?」
一坐下来放松,疲劳与疼痛便清楚地涌现。虽然劳斯以为自己没有表现在脸上,不过夏伦似乎还是透过气氛察觉了。他担心地抬头看著劳斯的脸。
「劳斯大人,请用。」
莱恩海德递给他一小瓶回复药。
「不好意思。」
「不会。离艾斯佩拉德的路程约五小时,请好好休息吧。」
「谢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劳斯将瓶中的粉红色液体吸入口中。尝起来苦味与甜味交互浮现。
说真的,劳斯现在疲惫的原因是来自于魂魄本身,即使是回复药也顶多只有安慰剂的效果。
不过,要是身体的状况恶化,也可能会有一口气急速衰弱的危险,因此也不完全是没有效果。
劳斯缓缓地尝著药水的味道,像是要使其慢慢渗入身体一样,同时轻轻地闭上眼睛。
不久之后,铿铿铿铿地,车掌摇铃的声响传来。
这表示要发车了。
「叽──」的声音响起,那是哥雷姆被注入魔力、得到了生命力之后所发出的启动声响。
接著是「叩」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被卸下了。
然后,车轮发出「喀叽、喀叽」的摩擦声响转动了起来,同时能感觉得到其震动。
在逐渐模糊的意识之中,这些声响听起来很遥远。静静地,劳斯失去了意识。
这时候,在【首都艾斯佩拉德】。
「哈呼~这里真的是乐园呢~」
某只兔子已经完全沦为怠惰的代名词了。
随兴而自然的深蓝色鲍伯短发。锻炼得精壮的苗条身躯,有如艺术品般。大小刚好,形状优美的胸部。下垂的一对毛茸茸兔耳。容貌也非常可爱,光从外表来说,无疑是个美少女。
但是,房间却脏乱无比。
衣服跟毛巾丢得到处都是,而且地上掉满了菜渣与食物的碎屑,到处都堆满了危险物品,包括没收进刀鞘的刀具、还有装著颜色刺眼液体的小瓶子,整个房间的地板几乎没地方可踩。
一看就知道是高级货的地毯、跟她现在躺著打滚的床铺,到处都沾了零食与料理的各种污渍,斑斑点点的惨不忍睹。
「本来以为派我到森林之外的地方出任务其实是变相的放逐,想不到这么逍遥!真是太感谢陛下了。」
她躺在床上,含著度假胜地才看得到的那种无意义地绕了好几圈的豪华吸管,啾噜啾噜地吸著橙色的果汁。
躺著喝,饮料想当然耳地流入气管,呛到了。
橙色的水珠喷溅。
高级的房间又因此多了一处污渍……
「咳、咳……真好喝……嗯,决定了,还是辞职吧!」
虽然弄脏了房间,但是她一点都不在意。只因为果汁好喝就下定了决心。
「我要成为解放者的支援者(尼特族)!」
「你说谁白吃白喝了!?这个废物兔子!」
突然,房间里响起了另一个女人的怒骂声。这废物兔子──也就是共和国隐密战士团长翠,「呀啊啊」地惊叫一声,弹跳了起来。
这张床也是高级货,弹性非常好,因此兔子弹跳得更高。
「碰~」一声地,一跳就摔下了床。
当然,这只令人遗憾的兔子好歹也是共和国的五大强者之一,她华丽地采取缓冲姿势,在地毯上打滚。
抬头一看,她看到了般若。
正确来说,是气得怒目横眉、彷佛般若的女人。灰色的中长发,眼珠子也是相同的颜色,容貌充满知性美……如果她没有生气的话。
「怎、怎么了!?雪莉姊……别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
「这才不是你的房间!真是厚脸皮!」
这个怒不可遏的女人是雪莉•路涅森。
是这间位于【艾斯佩拉德】中心街的堂堂老牌一流饭店『雷榭那』老板的女儿,同时也是艾斯佩拉德支部所属的解放者。
正如她所言,这并不是翠的房间。
而是雷榭那引以为傲的十五楼(顶楼)套房。
另外,雪莉并不是从套房的门进来的,她从房间的壁橱后面出现。这个壁橱其实是旋转门,墙壁后的空间与位于地下的『解放者』秘密设施相通。
「可、可是,你不是说我可以自由使用这个房间吗?」
「总该有个限度吧!」
「我才不管,你又没说。因为你说可以自由使用,翠只是照做而已。有限度的话,你就应该事先说清楚才对,怎么可以事后才追加条件呢?这样不是太过分了吗?」
「这、这家伙……!」
雪莉姊姊气得忍不住想要当场跺脚。平常的她是个冷静大方的人,但是自从认识了这只总是不把别人当一回事的兔子之后,每天情绪的波动都很剧烈。
一开始的时候听说是共和国派来的超优秀谍报员,她本来是既赞叹又期待的。可是……
想不到来的竟然是这种废物兔子,也难怪她忍不住要叹气。
「喂,雪莉,你也该习惯了,翠就是这种家伙。」
「李奥先生……」
又有一个男人从刚才雪莉出现的暗门内走出。是个中年男人,这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就像绅士与盗贼的合体一样。
李奥纳多•阿凡。
他是本部所属的第二实行部队队长,同时也是『劳斯保护作战』的指挥官。
成熟端正的容貌,要是搭配整洁的仪容、并且脸上浮现沉静微笑的话,看起来就像个高阶的贵族男人。
但是实际上,他的脸上留著胡渣,总是叼著一根菸,身上的皮衣皱皱的,而且也没有穿整齐,原则上手总是插在口袋内,那副模样看起来完全就像个流氓。
这么听来,跟某个副首领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也难怪。
毕竟他一样是四十六岁,单身,跟巴特是同世代的朋友,基本上算是同类。
另外,第一部队的队长是巴特,兼任副首领。由于队长老是行踪不明,因此他的部下实际上等于是事务总指挥人萨鲁斯老先生的部下。
李奥纳多脸上浮现苦笑,手轻拍雪莉的肩膀安抚她,眼光转向房内。
「……你好啊,翠。何不先穿上衣服?」
她并非全裸,身上还是有穿内衣的。不过这只兔子最近似乎被大都会的风潮影响,穿著的是有点性感的内衣,那似乎是坊间近来的流行。
客观来看,她这副模样确实很诱人,即使是再诚实的男人也会变成狼。但是……
可悲的是,即使李奥纳多是个花花公子,对他来说她还是一点都不煽情。顺带一提,李奥纳多跟巴特不同,之所以单身,是因为他经常拈花惹草、总是在这方面惹是生非。
「擅自闯进别人的房间还这样颐指气使的,真是太过分了。你可是看到了少女的柔嫩肌肤耶!我要向你求偿,请支付我足以吃喝玩乐整整五年的赔偿金。」
「你想被弄成需要医师的身体吗?」
「请原谅我,对不起。」
气质粗犷的英俊大叔凶狠地瞪人的样子当然可怕了。更何况他的实力是真材实料。
而翠早在诞生时就把尊严忘在娘胎,这是出了名的事实。因此她马上就屈服,用最快的速度流畅地磕头道歉。
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就差没说「嘿嘿,开玩笑的啦,老大。不然我给您舔鞋子如何?」之类的话了。
李奥纳多深深地呼出一缕紫烟,只说了一句「废话少说,快穿上衣服。」,于是翠马上说声「是~」并开始找衣服。她的口气轻佻无比,彷佛磕头下跪的事实不曾存在过一样。
「……我知道不该这么说,但是,女王陛下是不是找错人了呢?」
翠懒洋洋地搔著屁股、在房间里东翻西找的模样,实在不像是代表共和国与解放者之合作的人才。
「但是,她的实力可是真材实料。」
「是没错啦……」
这时候,兔子误踩了埋藏在垃圾堆下的铁蒺藜,「呀啊!」地哀嚎一声,痛得在地上打滚。当然,她身上仍然只有内衣。性感的内衣完全遮掩不住臀部。
两人望著这样的翠,眼神有如死鱼。但是又不能对她说「你这米虫!快滚回森林去!」,脑海中自然地浮现理由。
那是约五天前发生过的事。
这个怠惰的代名词竟然独自潜入了位于【艾斯佩拉德】中心、最有威严的『大陆中央教会』并带了情报回来。
即使是艾斯佩拉德支部的谍报部队,也不曾完成过如此艰难的任务。
据她所说──
『你们每天只会叫我工作、工作,于是我一时赌气就去干了一票。如今想起来,真是太可怕了。我有反省,也很后悔!我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就只因为这种理由,精准地带回了关于劳斯的情报。
谍报部队的领导人大受打击,当场跪倒在地。
「竟然会被这种家伙窃取情报,想想教会也有点令人同情呢。」
「真要说的话,她潜伏在神都近郊的时候也没做什么工作。不但一直在混水摸鱼,而且还为所欲为,猖獗得很呢。」
一点都没错。
在奈兹的协助下,李奥纳多等人在骑士团归国之前成功地潜入神都的近郊地区。但是……
这只兔子,一被派遣到现场就老是找机会混水摸鱼。
交派卫哨任务给她,她总是藉故推托,而且找的都是一些歪理。
平常老是发牢骚,抱怨潜伏生活有多么地不方便。
最后还经常偷偷跑去附近的城镇,挪用部队的活动资金到处吃喝玩乐,简直是目中无人。兔人族本来就擅长隐身固有魔法『曲光』与『气息操作』,其中『气息阻断』更是这方面能力的顶尖技能。她就是用这种技能偷跑出去的。
当然,李奥纳多他们气炸了。
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表现出卑躬屈膝的反省态度,卑微得连生气的人们都被吓著。但是过了没多久,她又故态复萌,彷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
于是,每个人都忍不住这么想──
共和国派这家伙来,该不会是故意要扯解放者阵营的后腿吧?
日复一日,这样的不安想法在众人心里挥之不去。最后,李奥纳多做出了决断。
无论怎么等都等不到劳斯出奔的消息。奈兹也暂时回去了。要潜入神都更是几乎不可能,而唯一可能办得到的家伙却只会嚷嚷著『我不想死!』而坚持不肯动身。
于是,他决定把部队分成两组。
一组当然是继续潜伏在神都附近,等候劳斯。
另一组则是考量到他或许已经出国的可能性,将活动据点移至艾斯佩拉德,另行收集情报。
当然,翠被分配到的是后者。
要是把翠留在那里,搞不好她会比劳斯先出奔。
「当初真的以为不幸被塞了一颗烫手山芋,不过……」
那是抵达艾斯佩拉德支部当天的事。
众人马上开始交换情报,据报『有十个身穿白袍的人物悄悄地进了大陆中央教会』,李奥纳多等人为此讨论方针。
他察觉翠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了踪影,但他认为她应该又是去混水摸鱼,已经懒得理会她了。
不过──
『我回来了~我刚才潜入了教会一趟,看来劳斯先生在归国第一天就逃出了。啊,与他同行的人很少,好像只有他最小的那个儿子,还有一个护卫骑士而已。』
她突然现身,满不在乎地提供了如此重要的情报。
当时,众人的会议一直持续到凌晨,好不容易才刚有了结论。而她带回来的消息正可说是晴天霹雳。
正当每个人都目瞪口呆的时候,她又继续说出了各种求之不得的重要情报。其中包括──
那些白袍的人物是派来追杀劳斯的讨伐部队。
该部队的大半兵力都在公国那一边的国境埋伏。
但是,由于一直都没有掌握到劳斯的踪迹,于是他们认为劳斯可能躲在【恩特理斯】,队长决定带领少数精兵在【艾斯佩拉德】守株待兔。
讨伐部队以大陆中央教会做为据点,大司教虽然知情,但是讨伐部队却以教皇直属部队的权力命令他不得干涉。
还有,部队持有教会的秘宝,只要靠近至数十公尺之内,就能某种程度上掌握劳斯的位置……等等。
本来每个人都以为她只是个派不上用场的废物兔子,没想到……
想不到她会这样辜负众人的期待。大家都感觉像是遭受了背刺一样。
不过,她带来的成果确实是非同小可。她正体现了『有能的老鹰会藏起爪子』的道理!
于是,李奥纳多对于自己有眼不识英雄的态度感到惭愧,而艾斯佩拉德支部的人们则是被吓傻了,迟迟无法回神。谍报部队的队长更是抱著双腿缩在地上面壁,「对不起,我派不上用场……」口中不断地如此喃喃自语道。
接著,翠展现满面的笑容,提出了要求。
『我可是在大家偷懒的时候努力工作过啰。请给我特别报酬吧!』
要不然就离开这里,绝对不再干活。
『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险完成了任务,应该给我相当的代价!快给我!具体来说,我要住饭店的套房,过奢侈的生活!』
翠这家伙果然还是翠。这时候,众人的心声完全一致。
──这只兔子真让人火大!
不过,从事后听说的来看,她确实是做了相当的觉悟。
『要是被逮到,你打算怎么办?』李奥纳多这么问道,一半也是出于关心。翠则以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回答道:
『到时候会用腐蚀毒(原料是树海的魔物)自尽,脸也会被毒破坏到无法辨识的地步。』
这只兔子,明明平常总是嚷嚷著说『不想死』,几乎都算是口头禅了,想不到在那轻浮的态度下,隐藏的竟然是令人背脊发抖的冷酷。为了同伴,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想到这里,李奥纳多也不得不认同。
这个人果然是共和国的『秘密武器』。
除了苦笑以外,也不知道该做何反应了。
给她奖赏也是应该的,当然没有怨言。
即使──翠自从把关于劳斯的情报传给树海那边的密雷迪等人之后,直到今天的这五天以来什么都没做,就只是一直窝在这间套房里享受奢侈的生活,也不能有怨言!
任谁也不敢有怨言,因为她的成果比任何人都还要有贡献啊!
不过,即使是生性温文儒雅的雪莉还是免不了要发火就是了。
「好了、好了,毕竟这家伙该表现的时候还是会好好表现的,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李奥先生只是偏袒女性吧。尤其是对于年轻的女孩子!」
这时候,翠好不容易找到了衣服,终于穿上了。两人看著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唉~奢华的生活也该结束了吗~真是的,这么一点点享受,才配不上我那么努力呢。真是黑心职场,剥削!不过,要是因为这样能成为支援者的话……呼嘻嘻,我就能一辈子用解放者的钱,成天游手好闲地过一辈子啦!我再也不回树海去了,我要加油!」
她自言自语,似乎在说些很差劲的话,还面露鄙俗的笑容,怎么会这么适合这只兔子呢?
「真的是……为了同伴吗?」
「别再说了,雪莉。说不定兔人族就是这样的种族。」
兔人族的声誉遭受到严重的损害。
「呼啊~~所以呢?你们到底有什么事?有什么动静吗?」
翠边打呵欠边问道。李奥纳多扬起嘴角,回答道:
「对。终于找到了──劳斯•拜恩一行人。」
「我们要为此召开会议。现在大家都在等你一个人,请你快一点。」
「别这么急躁嘛~是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吗?」
「信不信我揍扁你!?」
看来她们合不来──不,翠这个人无论跟谁相处,恐怕都会变成这样。
李奥纳多习惯以成熟大人的态度面对,马上关闭了自己的知觉,视线在空中游移,并没有在看任何东西。
神代魔法的使用者,同时也是教会最强的骑士。
受命来讨伐如此高手的部队,究竟有何等实力?
「以前哨战来说,已经称得上是死斗了吧。」
呼出最后一口紫烟之后,李奥纳多用手揉了揉变短的香菸。握紧的拳头强劲而坚硬,不需要抵在别的东西上来熄火。
于是。
三人走进暗门后方的秘密通道,搭乘升降机降落至地下的秘密据点。
进去之后,三人持续往内走,途中经过好几张办公桌,桌上都堆满堆积如山的文件,支部的人员与来自本部的派遣人员忙碌地来来去去。最后三人来到办公室的深处,有个用隔板围成的区域,中间有一张木制的圆桌。
已经有许多人到场,正围著那张圆桌等待著。包括留著一头灰色头发与卷曲小胡子的老绅士,那样的造型很适合他。他是饭店的老板兼支部长──里根•尼尔森。另外还有参与『劳斯保护作战』的各班班长。
「你可终于来了,这个懒鬼。」
看到翠驼著背打呵欠,一副完全没有干劲的样子,最先开口的是一个老人。头顶的头发几乎全秃,相反地鼻下的白胡子却很茂密,令人印象深刻。
年纪看起来约有七十多岁,但是深绿色工作服袖子下探出的手臂却粗壮如树干。
体型矮而粗壮、肌肉十分发达,彷佛奇幻文学中的矮人族。
他是艾斯佩拉德支部所属的实行部队队长──亚塞尔•布雷亚。
平常是制作、贩售烟火的烟火工匠,不过这位老人家拥有固有魔法【发破】,在战斗中能任意指定座标引发爆炸,非常恐怖。
「翠只是行使被赋予的权利而已唷~」
「小翠,你不知道什么叫『限度』跟『顾虑』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讨厌啦~」
「……连我都不曾体验过窝在套房里整天享受的日子……」
一位身穿黑色连身裙与白色斗蓬的女人无奈地垂下肩膀。
她是艾斯佩拉德支部所属的谍报部队队长──堇克丝•伦卡。
这位姊姊留著一头极短的黑发,还有下垂的眼尾是其外表特徵。年纪不到三十五岁。
顺带一提,因为见识了翠的谍报能力而跪倒在地的就是她。
堇克丝这个人平常总是有一股不易捉摸的朦胧气质,现在更是多了「对不起,我就是没用……」这样的口头禅,显得更脆弱了。
加上来自本部的援军部队队长李奥纳多与共和国的派遣谍报员翠,参加干部会议的与会者总算都到齐了。
翠正在东张西望。虽然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是众人都看得出她在想什么。
没有饮料。她的表情看起来对此很不满。
全场默契一致,不予理会。
「那么,让我们迅速进行会议吧。」
里根督促众人,声音响亮有如拍手。
「帕兰提诺的支援者派来了传信鸟,有消息了。」
里根的眼光转向雪莉,于是她接著说:
「劳斯•拜恩一行人搭乘上午的车次,将会在傍晚抵达。」
魔力驱动列车的巡航速度约三十公里。
约为马车的二至三倍,加上一路上持续前进、中途不停车休息,以那超常的运输量来说,这样的速度可说是非常惊人。
不过即使如此,仍然完全比不上『解放者』所使用的传信鸟,那是经过强化的伊索尼亚种鸟,一下子就赶过列车,先传来了消息。
「总算是找到了。真不愧是最强的骑士,完全躲过了我们的监视。」
「对不起,都怪我派不上用场……对不起,我不该活著的……」
堇克丝姊姊的自虐倾向似乎恶化了,不过众人决定先不理她。雪莉继续报告。
「不巧的是,在报告者发现一行人的时候他们正要上车,而且有一段距离,没能与之接触。不过据说目击拜恩骑士的时候他看起来非常疲惫,而且已经失去了左手臂。」
「喂,真的假的!?」
李奥纳多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为什么,连翠也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
「是。另外,与之前的情报相同,同行的家人只有他的一位公子。」
「我记得拜恩家的家族成员应该是除了他与夫人以外,还有他的母亲与三个儿子,是吧?」
「虽说还有其他的亲戚,不过本家的组成确实是如此。同行的很可能是么儿。」
「有没有可能是刻意让其他的家人错开时间出发,或者是带著护卫另外行动呢?」
「虽然有可能,但是尚未确认。」
看来他在出奔的时候可能已经经历了相当的险境──想到这里,李奥纳多等人神情凝重地互看一眼。
「讨伐队有动静吗?」
「一样,轮流由数人在中央车站的站舍监视。」
「若翠的报告属实,他们持有的神器能够在一定的距离内探知到拜恩的存在,再这样下去会被逮到的。」
「神都近郊『黑门』的配置转换还没完成吗?」
亚塞尔老人如此问道。雪莉摇头。
「由于还必须慎选设置的地点,短短五天实在来不及。」
「没错。因此,我们应该早一步与之接触,帮助他们搭上前往欧比乌斯的列车。」
听里根提出如此建议,众人同时将眼光转向翠。
下垂的兔耳前端顿时抽动了一下。翠转头向后看,动作十分自然。
「看什么?就是你啦。」
李奥纳多队长精准地吐槽。于是翠转过头来,毫不掩饰那一脸不情愿的态度。
「意思是要我在他们抵达的同时去接触他们,运用曲光与气息阻断帮助他们转车,是吧?」
虽然外表看起来总是很懒散,但她的脑袋果然很灵光。
不只自己,只要身体彼此接触,翠的隐身能力也能发挥在他人身上。
之前曾有一段时间,梅儿为了逃避变态(琉媞莉丝)的骚扰,经常抱紧翠不放。可见她的隐身能力效果之强大。
「正是。翠,可以麻烦你吗?」
里根问道,全身上下的气质彷佛温和的绅士。
「不要!」
翠坚定地拒绝了。
顿时,雪莉的额头上浮现青筋,李奥纳多则一脸头疼地按著额头。堇克丝与亚塞尔也同时深深地叹气。
真想用五吋钉把合群的概念钉入她的脑中……察觉如此气氛,翠的一对兔耳激动地拍动起来,同时快嘴解释道:
「等等,这不是很明显吗!?既然教会不希望劳斯背信的事实被世间知道,肯定不会在人多的地方出手攻击的,这不是之前就说过了吗!?万一他们发现翠与他们接触,说不定反而会打草惊蛇,采取强硬的攻击手段!这样一来不是会威胁到市民们的安全吗!?」
「但是,翠,他们完全无法察觉隐身后的你。所以我们才得到了情报,不是吗?」
「是这样没错,但这可不是绝对的!更何况守在那里的人们怀有明确的『寻找』意识,不见得瞒得过他们。」
翠说的对,事实的确是如此。
而且,这已经有过前例了。翠的隐身就没能瞒过密雷迪等人。
既然劳斯的实力与密雷迪同等,那么派来追捕他的部队很可能也有能力看穿翠的隐身。
先前之所以能潜入大陆中央教会,成功地窃取情报,主要是因为翠的耳力过人,在保持够远距离的情况下仍能听见对话。而最关键的原因,其实是当时大司教要求瞭解详情,但是讨伐部队队长却只打算告知最基本的内容,还搬出教皇直属部队的头衔来挡。于是双方起了口角,说话的声音特别大。
「请放心,翠。我还准备了次一等的对策。」
里根的口气平静温和,但是翠下垂的兔耳却垂得更低了。
依她的亲身经验,她知道组织上层人物所表现出来的和气态度,跟笑容施压其实是一样的。最后终究会以话术阻断对方的所有退路,逼其屈服。
她缩起兔耳,坚持不听!不过,这样的话她也只敢喊在心里而已。
「叩」一声地,一个状似黑水晶的钥匙摆在翠的面前。
翠心想:「果不其然!」光是看到,她就明白意思了。
「这是我们支部被配给到的『黑钥』。要是对方察觉了你,请马上带著劳斯•拜恩一行人进行转移。」
组织中,只有少数人分到了这『黑钥』。
在这个支部,除了本部派遣来的领导者李奥纳多之外,持有黑钥的就只有里根而已。
这是为了在支部万一遭受袭击的时候,可以在一瞬之间转移至都市郊外去避难。
如今他却把黑钥借给翠,等于是暂时放开了自己的保命符。
「等等,里根先生啊,既然这样,不如把我的钥匙借给她吧。」
「不,李奥纳多。万一翠转移离开现场,你们必须马上追上去。因此,钥匙你必须自己留著。」
口气虽然平静,但是却透露出不由分说的压力。那是他决心的证明。
里根的眼光再度转向翠。眼神沉静,有如风平浪静的大海。
「引导劳斯•拜恩与首领会合,对我们来说是比性命更重要的使命。你明白吧?」
「可、可是,我之前也说过了,那些家伙真的很不妙耶!」
「是,我听说了。」
「是真的很危险喔!真的、真的,虽然我说不上来,可是,他们真的超~不妙的!说不定在我接触到劳斯先生之前,他们就会先察觉我的隐身,说『隐身就是可疑!去死!』当场把我一击毙命!」
没错,翠之所以抗拒得如此顽固,也是因为让她年纪轻轻就当上战士长的战斗资质正在全力地警告她。
当初潜入大陆中央教会的时候,翠看到了正在跟大司教交谈的部队。当时,她真的很想当场逃跑。
他们给人一股诡异、异常的感觉,难以形容。
那不过是一组人数只有约十人左右的白袍团体,却让翠打从心底感到害怕。
那真的不行。
不能跟他们起冲突。
肯定会没命的!──她的心如此警告。
不过,翠明白无论如何都需要情报。
于是她只好硬著头皮,冒著生命危险竖起兔耳获取情报。
平安归来之后,全身冷汗有如瀑布般地一口气喷出。
她的精神疲惫无比,难怪会想要求好几天的豪华生活,极尽享乐之能事。
「翠,这我明白。但是,能够瞒过监视者,并且暗中帮助劳斯•拜恩一行人移动,就只有你可能办得到。」
「为、为什么不惜这样冒险也要……」
「没有错,一般来说这种时候应该要等他们出了恩特理斯之后才会合。如果劳斯•拜恩自己一个人应付得来的话,我们前去会合甚至可能会反而扯后腿。在这样的前提下,甚至应该要等到他击退讨伐部队之后再跟他会合。」
「既然这样──」
「但是,目前的劳斯•拜恩恐怕无力应付。虽说有护卫骑士同行,但是那人有多少实力也是未知数。」
「而且──」里根喃喃,停顿一下,紧紧闭上眼睛,接著说:
「你先前的报告中提到讨伐队之中有两个外表较具特徵的人物……报告的内容让我有了不好的想像。」
「不好的……想像?」
翠看起来很困惑。雪莉与李奥纳多等人也不解地看了看彼此。
里根双手交握,彷佛在祈祷他的推测不会是事实。他将双手举至口前,遮住表情,最后点头。
「我认为无论劳斯•拜恩是否有能力应付,都不该让他碰上讨伐队。」
这么说是当然的。如果能够一路上什么事都没发生就顺利地跟密雷迪等人会合,那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过,他并不是这个意思。
里根所指的是其他的理由──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
「里根先生。你认为讨伐队若是在城镇内接触劳斯•拜恩,也可能不用起冲突就能将他暗中带走,对吧?」
「没有错。而且,要是事实如我所料的话……对他来说,那太残酷了。」
闻言,李奥纳多的眼神变得犀利。对于『解放者』中最资深的男人的意见,李奥纳多并不会质疑。其他人也一样。
只有翠一个人仍然显得困惑。毕竟论承担的风险,最大的是她。她无法接受,甚至有一点点怀疑里根,是不是打算随口说些暧昧的论调来哄骗她?
「请问你这话有根据吗?」
「没有。我说过,是我的想像。」
翠还来不及开口反驳,里根抢先说了一声「但是──」
「我相信神。」
「咦?什么?」
翠显得更加困惑。里根先是对她苦笑,接著,他以调侃、带有一点点憎恨的态度、以及坚信的眼神,接著说道:
「只相信祂的阴狠。」
接下来,里根详细地说明了他所担忧的推测。翠的表情变得更加充满厌恶。
之后,她将会亲身体会。
里根的话一点都没错。
神的阴狠,绝对不会辜负期待。
「劳斯大人,劳斯大人。」
肩膀受外力摇晃的感觉,让劳斯的意识逐渐清醒,彷佛从深沉的沼泽中爬起。
「唔,到了吗?」
「就快了。」
莱恩海德回答道,同时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劳斯察觉腿上隐约有什么东西压著,眼光转过去一看,发现夏伦趴在上面,睡得正香甜。
「刚发车的时候,少爷兴奋了许久。」
「而且这几天以来应该累坏他了。」
「毕竟是行驶中的列车,少爷应该稍微放心了一些吧。」
「……真亏他这么能撑。」
「是啊。真不愧是您的公子,劳斯大人。」
劳斯轻笑一声,低声说「那当然」。同时,抚摸夏伦的头发。这几天都没时间梳整、清理,不如平常那般柔顺。
「解放者会来接触我们吗?」
「很难说。他们是站在民众那一边的,说不定即使发现我们也不敢贸然接触。」
「果然还是要等我们出了恩特理斯吗?」
「这很有可能。不过,在恩特理斯内可以搭乘列车移动,能够省下不少体力。」
「说的也是……不过,那之后的路更长就是了。」
这时候,车窗外的景色有了变化。
虽然这里是商业都市,但是在列车行驶到一半的时候,外面的景色仍然以荒山野地为主;不过,现在似乎开始驶入中等规模的城镇了。
接下来的景色,应该会愈来愈有大都市的味道。
莱恩海德望著窗外的景色,下定了某个决心,以坚定的眼光望向劳斯。
「劳斯大人。万一要与追兵战斗的时候,如果情况允许,请让我打头阵。」
「追兵可是针对我的全力所派出的人选,绝非等闲之辈。」
「这我明白。但是,劳斯大人。」
莱恩海德的语气出乎意料地严肃,使劳斯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只是个平庸的男人。但是,您却提拔了这样的我。」
当初,写信告诉乡下的家人『自己成了鼎鼎大名的拜恩家专属护卫骑士』时的心境是多么地骄傲。回信中,母亲的字迹有些被沾湿而模糊,父亲的字迹则是抖得比平常还要厉害。
『我们以你为荣』光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能清楚地体会到父母是怀著多么深的感情给自己写了回信。
回信中,还有同村的乡亲们一人一句的赞赏与鼓励。
当时,莱恩海德心想,这辈子肯定再也不会有比这一天更让他感到骄傲的时刻了。
但是,他错了。
原来,自己只是运气好。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完成什么大事,什么人物都不是。
一事无成的自己,凭什么感到骄傲?
「现在肯定是我面临考验的时候,这攸关我是否能成为一个值得骄傲的骑士。」
不是为了让什么人为自己感到骄傲。而是为了某个更高的层次。
「身为护卫骑士,却让主人拯救其性命,使主人耗尽力量而衰弱。这就是现在的我。既然这样,今后我更应该克尽自己的本分。」
「莱恩海德……」
「请千万别再保护我了。」
第一个该上前作战的,应该要是自己才对。
即使负伤、即使濒死,绝对不能再让主人为自己使用任何一点魔力。
只希望劳斯•拜恩能将所剩的一切用于为自己保命、保护家人。
莱恩海德这么说,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抚摸著摆在腿上的剑。
粗糙朴素的剑鞘,收容的剑却有著壮丽的剑柄,显得十分不搭调。那是只有勇者才被允许使用的『圣剑』。劳斯瞄了那把剑一眼,说:
「你可不会不自量力吧?」
「说来惭愧,护光骑士团团长以枪赐教,让我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那等实力,那次经验让我刻骨铭心。」
语毕,莱恩海德苦笑。
劳斯摇了摇头,心想:「哪有什么好惭愧的?」,眼前这个青年,当自己的属下真是太可惜了。
不惜舍身成为主人之剑,忠义的骑士,早已充分展现了不负守护者之名的崇高心志。
「好吧,我答应你。要是情况允许,就交给你吧。」
「感、感激不尽。我──」
「但是。」
得到劳斯的信赖,莱恩海德脸上浮现欣喜之色。不过劳斯马上接著叮咛道:
「我不准你放弃生存。别忘了你可是受选之人。传说从数千数万的骑士之中选中了你。这件事,以及其所代表的意涵,你千万不能忘记。」
「这……遵命。」
这次换莱恩海德倒抽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不知该说什么的表情,眼光向下望著那把被他视为搭档的剑,同时将手靠上去。
圣剑──那是教会所保管的秘宝『七圣武具』当中,被视为是其中起源之武具,可说是传说的表徵。
在圣武具当中,圣剑是唯一据传有伟大的意志寄宿其中的武器。据说,圣剑的使用者总是在时代的转捩点现身。
其中有些人带来了改变,也有人没能改变任何事就辞世。
但是,所有圣剑的使用者──也就是『勇者』,至少在传说中可确认的部分,没有人能过上和平安稳的生活,必然会被卷入时代的激荡风浪之中。
彷佛圣剑本身会引导使用者走向风波一样。
劳斯心想,说不定──
自己之所以会发掘这乍看平凡的青年、录用他进入拜恩家,并且在那一天,明知会与全世界为敌,仍然让他跟随自己前往教会,这一切,说不定都是某个巨大力量安排下的结果……说不定,那就是命运。
想到这里,劳斯自觉这样的想法未免过于梦想化,忍不住自嘲了起来。
接著,他继续看著眼前这性格认真的青年。他似乎正在沉思。说不定刚才那番话给他太多压力了。为了缓和气氛,劳斯的嘴角调皮地扬起。
「另外,有一点也别忘了──过度的谦虚与嘲讽无异。」
「咦?」
「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可没有一般基层骑士打倒护光骑士团团长这种事。你究竟哪里称得上平凡了?」
「可、可是,那应该是两败倶伤……不,最后还是因为您出手相助才能勉强脱困,不能说是我战胜了团长!」
「你都刺穿他的心脏了。」
「是没错,可是……说真的,为什么受了那么重的伤还站得起来呢?我到现在依然不敢相信。」
莫非三光骑士团的团长都有如此本事吗?莱恩海德这么想,疑惑地盯著劳斯的胸口看。
「我可是先声明,我要是被刺穿心脏,一样会死。」
「我、我想也是。」
「嗯。不过,如果能先以灵体状态保住性命,在那之间能修复肉体的话,就能复活。」
「果然还是不会死嘛!」
「总之,达理昂应该也藏了一手吧。」
「当时我确定他真的丧命了,但是……我总觉得以后仍有可能再度对峙,只有我有这种感觉吗?」
莱恩海德回想起当时的状况。击倒达理昂之后,圣枪竟然自行飞走了。
听他害怕地说起如此不祥的预感,劳斯似乎也有同样的看法。
虽然在战斗结束后,劳斯检查过遗体,确认没有魂魄残留,但是……他悄悄地移开视线,这动作说明了一切。
「我真的能胜任先锋吗?不,我不应该畏缩!我要努力!加油!我一定办得到的!」
莱恩海德小声地激励自己。
就在这时候──
「──唔。」
夏伦忽然睁大眼睛,猛地弹了起来。
劳斯跟莱恩海德本来打算让他尽量睡,要下车时再叫醒他。看他这样猛地弹起,两人都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夏伦,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呃、啊、父亲……不,不是那样的……」
夏伦回答得支支吾吾,不安地张望周遭。
「夏伦少爷?」
「呃……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胸口深处躁动得很厉害……有一股很不好的感觉。」
「不好的感觉,是吗?」
「嗯,而且愈来愈强烈……」
劳斯与莱恩海德互看一眼。
莱恩海德马上提高警觉,从椅子上稍微站起,悄悄地环视车厢内。
「夏伦,之前有过相同的感觉吗?」
「呃、不,没有。这是第一次……啊,不过──」
夏伦似乎想到了什么,紧紧地握住胸襟,彷佛在奋力地试著从脑中模糊的记忆抓出线索似的。
「进入帕兰提诺之后,外出跑腿时经常莫名地感觉得出来……应该说是看得出来吗……?」
「嗯?看得出什么?」
「呃……例如购物的时候,我感觉得出来,哪些商品比其他的好。或者是在路上与路人擦身而过的时候,也莫名地会觉得哪些人最好不要靠近。」
「喔……」
「还有一次,我本来是想要走进某一条巷子的,但是心里却突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于是我就绕到别条路去了。不久之后,那条巷子就传出了争吵的声音……」
「原来如此。」
「劳斯大人,莫非夏伦少爷是……」
「嗯,说不定是固有魔法开始觉醒了。若要命名的话,应该就是『超直觉』之类的吧?不管怎么说,不应该当成是错觉而视若无睹。」
因为,拜恩家的直系血统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人没有觉醒过固有魔法。劳斯抚摸夏伦的头,安抚他的不安。
「我也会有固有魔法吗?」
「还只是推测而已。毕竟你原本过著优渥的生活,却突然历经了许多险境,还体验了艰辛的逃亡行。这些经验确实足以促成固有魔法的觉醒。」
「这就是我的固有魔法……」
「夏伦,你应该专注地感受那一股感觉。要学著掌握它。在这一趟逃亡行之中,它一定能大为派上用场。」
听劳斯这么说,夏伦的表情显得很意外。
「我……我也能帮上父亲与莱恩海德的忙吗?」
「怎么这么说呢?你至今为止也帮上很多忙了。」
「呼呼,就是啊,夏伦少爷。不过,看来今后您一定能更为大显神威。」
「啊……嘿嘿嘿,嗯!我会努力的。」
这时候,列车发出「叽──」的尖锐声响,开始减速了。
车窗外看来到处都是高层建筑物,完全是大都会的景色。
「父亲。这一股不好的预感,离车站愈近就愈强烈。」
「或许有敌人埋伏。」
「对方知道我们会来吗?莫非我们被『背信之泥杯』探测到了?」
「有可能。不过,也可能只是一般的临检。」
「该怎么做呢?」
「见机行事吧。」
即使被探测到了行踪,对方应该也不会马上出手袭击才对。
有可能会一路尾随到人烟罕至的地点才现身了断,或者是以周遭的一般民众为人质,要胁劳斯跟著前往中央教会。
如果是这样的话,劳斯等人该做的就是主动选择有利的地点。引诱对方现身正面交战,即使无法击退追兵,也能设法夺取或破坏『背信之泥杯』。
如果办不到,最糟的情况下就只能拚命地逃跑,直奔数千公里外的树海。
树海是女王的领域。只要能抵达那里,并且被接纳的话,到时候就安全了。
反过来说,如果只是一般的临检,只要能设法蒙混过关的话,还是能按照当初原定的计画搭上前往东南方都市华雷里亚的列车,最后进入帝国。
不管怎么说,得先确认眼前的威胁究竟是不是追兵,才能做出判断。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多发动几次『隐遁』吧。」
「这么做有意义吗?」
「不,只能做为心理上的安慰。」
就在一行人如此交谈的时候,列车的速度愈来愈慢,最后驶入了车站。
从车窗往外看,能看到人山人海的月台,充满等著上车的乘客与送行者。
这时候,三人已经起身,移动至车厢与车厢之间的连结处。即使是从车窗外向车内窥视,也看不到那里。
车门前已经有许多乘客排队等著下车,大家看起来都很习惯。
他们应该都是经常搭车的商人吧。为了避开拥挤的下车人潮,这些人从许久之前就先来车门前排队了。
劳斯等人打算混入他们之中下车,于是拉起斗蓬的连帽,深深地罩住脸部。
这时候,列车停止,三人感觉到惯性造成的些微摇晃。
在车门外待命的站员彬彬有礼地拉开车门。
乘客们一口气涌向车外,于是月台上塞满了更多的人。这种情况下,要不接触任何旁人而通过这里是不可能的。
劳斯等人也顺著人潮的流动,来到了车外。
这里真不愧是连合都市的中心,所有列车路线的起点转运站。
站舍的天花板由铁条与玻璃组成,形状彷佛颠倒的U字形半管滑雪道,充满艺术气息。有柱子排列的廊道,墙面与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有神话故事的情境,壮丽至极。
如此壮观的景象,让夏伦忍不住「哇~」地赞叹,眼光不停地到处游移。即使不祥的预感目前依然排山倒海地压迫著他的心胸。
「劳斯大人,往华雷里亚的列车似乎是在那里的月台搭乘。」
看著告示看板,莱恩海德正准备要为两人带路。但是──
「慢著。」
劳斯制止他,眼光转为凶险。
两人往他所盯著的方向看去,但是夏伦身高不够,莱恩海德也只看得到人墙。正当感到不解的时候──短短的一下子,他在人潮的缝隙中看到了身穿白袍的双人组。
那两个人头上罩著连帽,无法看清他们的脸。不过,旅人穿有连帽的外衣是很普通的事。莱恩海德不觉得有什么异样。
「啊……不、不行,莱恩海德。」
「夏伦少爷?」
夏伦铁青著脸,拉住了莱恩海德的手。
「那究竟是什么……怎会有那样的魂魄?」
劳斯的双眼发出微光,正在透视著人的魂魄本身。
目前在月台上的无数人潮,在劳斯的眼中所看到的并不是他们的外貌,而是会发光的人型雾团。
透过这特别的眼界,劳斯在无数的光辉中发现了异样的魂魄。
真要形容的话,看起来就像拼接而成的人偶。
魂魄的光辉莫名地微弱,形状则扭曲得彷佛修复过许多次。就连魂魄与肉体之间的连结看起来也很稀薄。
三人忍不住停下脚步。后方的行人似乎觉得他们很碍事。
有的人有些用力地推开他们,也有人出声发牢骚。
或许是因为这样──
那两个穿白袍的人忽然将视线转向劳斯等人。
「──父亲!」
「我知道。」
「咿!?」
劳斯的短剑悄悄地抵在身旁某个女人的腋下。
只要将武器抵在这个位置,等于是掌握了对方的生杀大权。往手臂内侧一划,就能割破动脉,往胸口刺去,就能刺中心脏。
「什么……!?」莱恩海德惊愕地叫了一声。
这也难怪。因为那女人的右手正按在自己的背上。同时,左手也按著劳斯的肩膀。
才刚夸下海口说要当先锋,没想到却轻而易举地让敌人从背后接近,真是何等失态。而且就连他该保护的夏伦都比他还要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察觉,或许这也是『超直觉』的效果吧。
莱恩海德全身直冒冷汗,对自己的愤怒与对敌人的敌意同时在心里油然而生。不过,当他转头看到这个突然过来触碰自己的女人,顿时因为讶异而失去了敌意。因为──对方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年纪看起来不过十五岁左右。
留著一头金色的鲍伯短发,头发的末梢向上翘起,头上戴著款式时髦的缤纷发箍,领口与袖口、还有迷你裙的裙襬都有大量的荷叶边装饰,看起来像是礼服风格的休闲洋装。那是最近在艾斯佩拉德的年轻女孩之间流行的可爱打扮。再加上──
「呜呜~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讨厌神代魔法使啦!总是动不动就轻易地看穿翠的隐形。而且就连这么小的孩子都察觉得到,人家的自信心都被粉碎了啦~」
满口牢骚、哭哭啼啼,而且还害怕得不断地发抖。
眼前这个不断地抱怨、说丧气话的女孩子,看起来实在不像袭击者。整个人的氛围看起来既可悲又没出息。
奇怪的是,明明是在这样的状态下,她的双手却仍然分别按在莱恩海德的背上与劳斯的肩膀上,不肯放开。
「你……这魂魄我有印象,莫非是共和国的?」
「呜哇~竟然被这么不妙的人记住了……啊,不行,我受不了了,再也没有自信了。好想离职。」
说来奇怪,莱恩海德与夏伦明明没见过她,现在却彷佛好像看得到她的头上有一对兔耳,无精打采地下垂著。
「你、你究竟是……」
「对了、对了,我是共和国的战士长──翠,目前则是派遣解放者。现在只要跟翠身体接触,别人就看不到你们,也感受不到你们的气息。不过,也无法保障这招在追兵眼前能发挥多少效果,所以我们得马上换个地方啰!啊,先生,请绝对别放开小少爷的手喔!身体没接触在一起的话就会失效!」
原本还很畏缩的,想不到她一下子就转换了态度,有些自暴自弃地说了起来。
接著,她推著劳斯与莱恩海德往别的方向前进。
劳斯心想,这个人应该是兔人族才对,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却完全像个人类的少女。不过,劳斯很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眼前这个人确实是当初在战场上见过的共和国战士长。
因此,看到莱恩海德眼光转向自己,也只是对他微微地点个头,将短剑收回怀里,以此代替口头回答。
她说的似乎是真的,别人现在好像都看不到她们了。
虽然这里人很多,勉强能瞒得过去;不过后方的人撞到了他们,觉得自己就像撞上了看不见的墙壁一样,表现出一头雾水的态度。
不管怎样,如少女所说的,这时候最好应该要一直移动才对。
「希望瞒得过、拜托一定要瞒得过。翠还不想死啊~呜呜~劳斯先生,你怎么会衰弱成这样啦?你不是怪物之一吗?振作一点嘛~」
少女还是一样,牢骚不断。劳斯觉得她很令人烦躁,而且是跟密雷迪不同路线的那种烦躁感,额头上不由得浮现青筋。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在乎这种事的时候,只好忍著不发火。
「现在到底要往哪去?」
「去搭乘往欧比乌斯的列车。车票都买好了。下一班车是二十分钟后。」
「东北方的都市是吧。要去公国吗?」
「正是、正是。我们已经做好很多准备了。」
「刚才那两个白袍人就是追兵吗?」
「就是啊~而且他们真的超不妙的!详情之后再说吧!」
看来现在真的很紧急,没有时间交谈。
虽然翠表现出一副轻佻的态度,但仔细看,能发现她额头上冒著汗珠,还随时仔细地观察周遭,眼光犀利得令人不寒而栗。
她全身上下发出的气氛是如此地紧张,让劳斯等人也忍不住屏住气息,跟著她走。
往欧比乌斯的乘车月台并不远。即使人潮十分拥挤,仍然五分钟左右就到得了。
但是,这五分钟的路程走起来却感觉特别地漫长。
回头可以看到那两个身穿白袍的人正站在劳斯等人刚才所在的位置。虽然连帽遮著他们的脸,不过看起来他们似乎是在张望周遭。
看来,翠的隐身与气息阻断加上劳斯的魂魄隐蔽魔法所带来的稀释存在感效果,还是能完全瞒过白袍人的眼睛。
「唔……!我们要稍微绕点路。」
「就听你的。」
前方又出现了两个追兵,一样是白袍人。
为了方便翠活动,现在劳斯与莱恩海德分别自左右主动抓著她的肩膀。夏伦则一样跟莱恩海德牵著手。
这时候,旁边的通道又出现了新的白袍人的气息。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这群人,每个人的魂魄都跟刚才的一样奇妙,到底是什么人?)
劳斯在一路上共看到了六个白袍人,魂魄都异常地扭曲,令他不得不怀疑他们是否真的是人类。
而且那些白袍人,虽然无法精准地掌握位置,似乎还是多少能掌握劳斯的所在地。为了避开他们的搜索,一行人不断混入人群之中、绕路好几次,就这样走了十五分钟左右。
「好,现在过去的话还来得及上车。」
「原来如此。」
「夏伦少爷,容我冒犯。」
「呃、嗯,谢谢你,莱恩海德。」
等莱恩海德一手抱起夏伦之后,一行人便马上快步跑向往欧比乌斯列车的月台。
由于现在一行人是隐身状态,周遭的人不会让路给他们过。虽然一行人已经紧紧地靠在一起,但是体积仍然不小,很难穿过行人之间的缝隙。
不出所料,劳斯的脚不小心拐到了一个妇人正拖著走的行李推车。行李推车翻倒,发出很大的声响。
「搞砸了!」
平常的劳斯绝对不会发生这种失误,可见他的疲惫程度非比寻常。
眼看行李推车突然跳了起来,妇人吓得大声惊叫。同时,翠马上抓起领口的饰品,急迫地说:「状况三,应对!」
这时候,在离一行人有些距离的地方,其中一个白袍人正在二楼的阳台俯视一楼,听到了妇人的惊叫声。于是他的头不自然地猛地扭转向斜后方。
瞬间,马上又有「铿铿铿」的剧烈声响传来。
「啊啊啊!对不起!小心啊──!」
那是某个游客的行李箱滚下楼梯的声音。
于是,白袍人的视线又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有个披著斗蓬、头发极短的女性正慌慌张张地跑下楼梯。
楼梯下方的男人脸上浮现苦笑,同时捡起行李箱,交给女性。白袍人见状,马上失去了兴趣,将眼光转回原来的方向。
不过,这时候他看到的,只有妇人一脸困惑地扶起行李推车、快步离去的模样。
也没有察觉身穿斗蓬的女性偷偷地向后瞄了二楼一眼。
「是同伙吗?」
「没错~」
瞄了一眼背后的光景,劳斯低声问道。得到的答案是肯定。
「另外,我买的车票可是特别座喔。」
「真是无微不至呢。」
「哈、哈哈……看来我还是太小看解放者了。」
「……竟、竟然真的就在这样的大都会里……」
三个人喃喃著各自的感想,同时勉强赶在发车时间之前搭上了列车。
进入车内,先看到的是铺了酒红色地毯的通道。地毯看起来很柔软。而通道的一旁有一整排的门。
看来,特别座的车厢全都是有隔间的包厢座位。
这时候,通道前方有一对夫妻走来,身上穿著质地良好的衣服,穿金戴银,彷佛全身上下都在主张自己很富有。
仍然维持著隐身状态的一行人将身子贴在通道的墙上,等那对夫妻通过。然后,翠走进了车厢中央附近的一间包厢。里面十分宽广,有一组三三相对的六人座位。
随后,马上听到车掌摇铃通知即将发车。列车发出叽叽的摩擦声,开始动了起来。
顿时──
「噗呼──真是紧张死了!我的贡献应该够我享受一整年的套房生活了吧!」
翠立刻扑上看起来很柔软的座椅,趴卧著摆动双脚。
她似乎完全没有羞耻心。迷你裙因而掀起,一对柔软有弹性的美腿与平常穿的那款性感内裤一览无遗……
「「──!」」
夏伦与莱恩海德马上移开目光。他们都是绅士。
「麻烦你说明状况。」
劳斯则是唯一不为所动的男人,随手拍打翠的脚制止她摆动,然后在她旁边的位子坐下。夏伦与莱恩海德以尊敬的眼光望著劳斯,同时在两人对面的座位坐下。
「为何你要来接触我们?」
翠取下发箍,同时回答道。
「啊~这个嘛,因为刚才要是坐视不管,你们肯定会被逮到的。」
「……是背信之泥杯吗?」
「不知道。翠只知道他们拥有一种神器,即使劳斯先生你全力躲藏,只要靠近到数十公尺之内就能感应到你的存在。」
说著,她的头发变成深蓝色,一对垂著的兔耳轻轻摇晃。夏伦目不转睛地盯著她看,因为他从没看过兔人族。
「劳斯大人,教会有那样的神器吗?」
「不,我没听说过……说不定有某种方法可以增幅背信之泥杯的效果。」
「不过,既然你已经出了车站,应该再怎样也感应不到了。」
翠接著说,同时开始脱下自己那一双造型时髦的鞋子。
由于她是坐在椅子上抱起大腿脱鞋,因此那件性感的内裤又毫不保留地暴露在坐在对面的夏伦与莱恩海德眼前。两人连忙移开目光,互相注视。
「不过,市民的安全是无可取代的。还有其他理由吗?」
「这~~大概有吧?」
翠回答的态度看起来好像有些支支吾吾,又好像没那回事。
轻佻的态度让人无法窥见她的心思。接著,她开始脱下过膝长袜。
「总之,就当作是为了支部长的命令吧。这表示他十分担忧,不惜要求我这么做。」
「唔……」
讨伐部队真的如此危险吗?劳斯抚摸下巴,思索了起来。
这时候,翠的手伸向自己的衣服。先是解开胸前的锻带,然后将扣子一一解开……
「等、等等、等一下!你、你从刚才就在……到底要干什么!?」
「呀啊啊~~!」
莱恩海德连忙按住翠的双手,阻止她继续脱衣服。
现在翠已经露出一边的香肩,胸部也若隐若现。当然,脚与丰满大腿的肌肤也已经暴露在外。
另外,发出惊叫声的不是翠,而是夏伦小朋友。
大姊姊突如其来的诱人姿态,对于毫无免疫力的少年实在太过于刺激,他双手摀著脸,尽可能地缩起全身,靠在座椅的角落。
不只面红耳赤,脖子也红通通的。但是,纯朴的少年仍然无法抗拒对未知世界的好奇,不断地透过手指的缝隙偷瞄。
「干嘛脱衣服?」
劳斯质问道。身为父亲,他有些火大。毕竟眼前少女有如女色狼般的举动,可能会对宝贝儿子的性教育造成不好的影响。如果答案没让他满意,他将不惜用直击魂魄的冲击波教训这个女色狼。
「为了应付万一的状况,翠要换上战斗服啊。」
她的答案出乎意料地正经。她说的没错,做好准备是应该的。更何况如果进了公国还维持著艾斯佩拉德女孩的打扮,反而容易引人注目。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在别人面前脱衣服吧!?」
莱恩海德面红耳赤,他说的一点都没错。现在的他,就像个认真的哥哥在苦劝妹妹的疏忽行为。
「怎么可以在男性面前……真是太不检点了!难道你没有羞耻心吗!?」
「咦?什么嘛,明明就还穿著内衣裤……话说回来,嘿~~哼~~喔~~」
「怎、怎样?」
看翠突然不怀好意地扬起嘴角,莱恩海德不由得退缩了。
「没什么啦~只是,我本来以为教会的人根本不把女性的兔人族当成女性看待呢。」
「这、这个嘛……这样的人或许是不少……」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一样,对翠的性感模样起了情欲,是吗?」
「情、情欲……!?才没有!我只是提醒你常识而已!」
「真是太过分了……你果然只把翠当成动物看待对吧!」
「哪有!?我认为你是个可爱的淑女──」
「既然你看到了可爱的淑女色色的模样,那就应该要支付赔偿金!快负起责任吧!」
「责、责任……」
有生以来,莱恩海德第一次被女性逼迫负责。他平常总是一心一意地努力做著自己的工作,几乎不曾接触异性。对如此纯真的莱恩海德来说,这个词汇的震撼太强,他快昏过去了。
这时候,列车的行进方向稍微改变,阳光从车窗照了进来。
远方天空的晚霞、以及夕阳余晖映照下的街景,彷佛艺术品一样地美丽。
以这流动的美景为背景,半裸的兔耳少女与老实的青年正在争论不休。如此情景实在是太糟糕了。
而原本纯情纯真的儿子也被大姊姊色色的大腿深深地吸引了目光。
劳斯凝视著远方,眼神空洞。
心想──这混沌的空间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有个气息来到门外,彷佛察觉了劳斯的心境前来救援一样。
「打扰啰……啊,抱歉,我们这个变态女给各位添麻烦了。」
进来的人是李奥纳多,他一看到翠半裸的样子就理解了一切。
「你是谁?」
「喔,初次见面,幸会。我是解放者本部所属的李奥纳多•阿凡。是劳斯一行人保护小组的组长。」
「这样啊。感谢你们的协助。正如你所知,我就是劳斯•拜恩。这个,能麻烦你处理一下吗?」
「……真的很抱歉。」
劳斯指著翠,脸色看起来真的很疲惫,让李奥纳多不由得严肃地正色道歉,同时揍了翠的脑袋瓜一拳。
翠换好衣服之后,懒洋洋地在一旁开始打混。劳斯与李奥纳多完全视若无睹,专心交换情报。
李奥纳多说明了当初规划的逃脱计画、今后的计画、这班车上还有其他解放者的事、以及密雷迪的现状。
五天前确认讨伐部队到来的时候便已送出了紧急通报,快的话这两天奈兹等人就会前来迎接。
而劳斯也把至今为止的逃亡过程与自己目前的状态告诉了李奥纳多。
其中,『神之使徒』依然健在、而且可能存在复数,这两件事实特别吓人,让李奥纳多与翠不约而同地翻了白眼。
两人勉强打起精神,最后在听完家人之中只带了夏伦来的理由时,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原来如此。那么,可得想办法把夫人她们接出来了。」
李奥纳多这么说。他的话语直爽而没有弦外之音,让劳斯不由得浮现微笑。
先不论今年分别才十二岁与十岁的两个儿子,莉可莉斯与黛波菈是把人生完全奉献给信仰的死忠神民。就算能带她们出来,劳斯也不确定她们是否能够适应不同的生活,更没把握能改变她们。
会有这样的担忧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从李奥纳多的话中却完全感受不到这样的想法。
想必是因为这并非只是劳斯一个人会面对的问题,而是『解放者』整个组织要面对的问题。
假使最后打倒了教会、引发了变革,真相被公诸于世、全世界都明白了神的阴狠之后,无依无靠的神民们要怎么继续活下去?活得下去吗?
或许,对神民而言,真相除了害处之外什么都不是。或许,他们只满足于受支配、受玩弄的人生。
(如果是这样的话,变革就等于是破坏神民们的幸福,破坏莉可莉斯的幸福……)
想到这里,劳斯又摇了摇头。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外表粗野,看著他的眼神却是无比地澄澈。
从他的眼神看得出来──这一切,他都明白。即使如此,还是非前进不可。
意志与觉悟,双方都不相上下。
因此,双方都没有更多的话可说,只能对彼此苦笑。这时候,李奥纳多的表情突然有了波动,看起来似乎有些苦涩。
「啊,不过……」
「嗯?」
李奥纳多似乎本来想说什么,但是他察觉到视线,又把话吞了回去。
他与翠对上了眼,两人之间似乎有了某种默契,于是李奥纳多改变主意,掏出香菸。不过,因为跟夏伦对上了眼,他没有点火,只是把菸叼在口中。
看他一副明显地有话想说、却又想含糊其词的样子,劳斯正打算追问的时候──
还来不及开口,李奥纳多便拍了大腿一下,试图改变气氛。
「总之,不管怎么说,你得先休息才行。到了本部之后,先好好休养吧。」
「……你说的是。感激不尽。」
虽然很在意,但是不管要做什么,总是要先让身体恢复到万全的状态再说。
「再来是这位小哥……真的值得信任吗?」
见话锋忽然转向自己,莱恩海德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
「你怀疑我?」
「明明就不是家人什么的,却愿意为了良心与忠义反抗世界,确实是佳话一桩,只是有些美好过头了。」
李奥纳多已经听说他曾为了保护夏伦而拚上了性命。
但是,一个平凡骑士只是拚上性命哪能挡得下护光骑士团的团长?
毕竟关于莱恩海德的行动,李奥纳多只听闻了概要,会有些无法释怀也是无可厚非的。
「请等一等!你实在不应该怀疑莱恩海德──」
夏伦正要开口抗议的时候,劳斯举起一手制止了他。
「抱歉,为了避免离题,这件事我本来是打算最后再补充的。」
「喔?是什么事呢?」
「莱恩海德,在紧急情况中受了圣剑的选召。」
「……什么?」
「也就是说,他是当代的勇者。」
「……」
李奥纳多愣住了。
这也难怪,明明正在谈论现实的事,眼前却冷不防地出现了传说中的人物。
李奥纳多尴尬地将眼光转向莱恩海德摆在腿上的剑,动作僵硬得像是忘了上油的发条人偶一样。于是,这把剑发出了些微的磷光,彷佛有意识地要证明勇者的身分。
李奥纳多再度僵硬地将眼光转向莱恩海德。
「看来是这么一回事。」
当事人也一脸困惑地肯定道。隔了一拍的时间──
「什么啊啊啊啊啊!?」
李奥纳多的惊叫声响彻车内,吵得翠卷起了兔耳。
劳斯说的没错,要是按照时间顺序提起这件事,肯定会因为太在意而离题的。这么令人震惊的事,任谁都无法不在意。
「呼呼,李奥纳多先生,这下子你明白了吧?莱恩海德可是个顶天立地的骑士喔!如果连他都信不过的话,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不值得信任了!」
「夏、夏伦少爷,这么说就太夸张了。」
夏伦骄傲地挺著胸膛说。而莱恩海德则有些腼腆地谦虚著。毕竟他仍然搞不懂自己为何会被选上,要是被抬举过头,反而会很困扰。
看著他的反应,李奥纳多似乎终于肯接纳他了。
「唉唉~明明这一趟来迎接的是最后一个神代魔法使,想不到还附了一个不得了的大人物……令人不得不心生特别的感觉呢。」
「特别?什么意思?」
劳斯不解地微歪著头问道。李奥纳多双手交叉抱胸,深吸一口气。
「命运啊。彷佛就连命运都站在解放者这一边似的。」
「这么说也是。」
包厢内的众人纷纷浮现有如共犯般的笑容。李奥纳多自然而然地伸出手。
「总之,今后请多指教啰。勇者大人。」
「请称我为莱恩海德就好,李奥纳多阁下。」
「哈,既然这样,『阁下』两字也麻烦你省掉。」
「至于翠呢,尊称为『大人』就可以啰。」
「你闭嘴。」
气氛缓和了不少,众人开始闲聊了起来。
太阳开始西下,转为火焰般的橘红色,即将沉入山间。
车厢内的灯亮了。
昏暗的包厢被夕阳与暖色的灯光照得明亮。
同时──
「好了,之后只要在欧比乌斯等奈兹他们来会合就行了。不嫌弃的话──」
李奥纳多打算提议一起吃晚餐,但是,话还来不及说完──
就在这个瞬间。
「──父亲!有什么要来了!」
忽然,夏伦有如惨叫般地大声警告。马上采取行动的则是莱恩海德。
他往车窗外一看,远处的空中有个小小的闪光,彷佛星星。
他同时拔出剑,喊道。
「──『圣绝』!」
劳斯将夏伦抱入怀中,接著翠、李奥纳多相继扑过去趴在劳斯的身上。
剎那,闪光、巨响、冲击。
天旋地转的感觉来袭,所有人同时失去了意识。
「──唔,刚才那到底是……?」
耳中仍嗡嗡作响,受损的鼓膜刺痛,俯卧著的劳斯爬了起来。他失去意识的时间只有一瞬间而已。
夏伦仍在他的怀中。虽然昏了过去,不过毫发无伤。
他松了一口气,不过又马上紧张地张望周遭。
「不可能……竟然真的袭击列车!?」
破碎的车窗成了天窗,座椅在墙上,包厢的门成了地板──整辆列车都翻覆了。
「劳斯大人、夏伦少爷!有没有怎么样!?」
「唔啊~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啊!?讨厌~」
「那些家伙……等我们一出了都市就出手了!」
看来莱恩海德等人也没有受伤。
李奥纳多从怀中取出一颗小宝珠,那是通讯用的神器。他正在赶紧确认分散于车上各处的同伴们的安危,同时确认状况。
「啧,只有机舱部的联络得上吗!?我知道了,对方是选在车内的灯亮起,看得到目标的时候出手!」
「啊~也就是说,对方一开始就料到我们要去欧比乌斯了吧~」
「莱恩海德!维持住『圣绝』!」
「遵命!」
劳斯刚警告完,冲击又来了。
由于车厢翻覆,坚固的金属制车底成了墙壁。但是,却一样被射来的闪光贯穿了。如果说第一发是炮击,接下来的就是著重于贯穿的狙击。
即使穿过了车底的物理性阻挡,狙击的力道仍然强得足以让『圣绝』动摇。
莱恩海德本来无法使用这种最上等的防御魔法,目前是借助圣剑的力量才得以发动,而且他还不习惯。
现在他只能相信圣剑,拚命地注入魔力。但是,抵挡过两、三发来袭的冲击之后,莱恩海德咬紧牙关的嘴巴开始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从这射程与威力看来……李奥纳多!警告你的同伙,有可能是圣弓!」
「圣弓?该死!想不到白袍下的身分竟然是兽光骑士团的团长!多么恶劣的玩笑!」
「李奥先生,该怎么办呢?既然对方敢让列车停下来,有可能也会不惜危害乘客。」
「有记忆操作,一切都没问题。最糟的情况下顶多全数灭口,是吧。」
只要不在人前现身,在收拾目标之后总有办法归咎于他们口中的恐怖份子──也就是『解放者』。
不过,由于夏伦发挥了固有魔法『超直觉』,加上莱恩海德一听到警告就反射性地用圣剑的力量防御,才得以挡下奇袭。
继续抵挡下去的话,对手肯定会为了避免僵持而直接上门……
「呜、父亲……来了!」
这时候,夏伦醒了。翠小心翼翼地从成了天窗的车窗探出头,观察状况。
「有五只飞龙正在往这里来!其中一只已经发出攻击过来了!」
「手脚未免太快了吧!看来让列车翻覆是为了趁乱袭击!」
这时候,车底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彷佛被虫蛀过的菜叶一样。
不过,遭受攻击的应该只有这里而已。也不会有好事的乘客从天窗探出头才对。既然没有被目击的风险,对手当然会肆无忌惮地冲过来了。
一瞬之间,李奥纳多如此思索。所幸,这里已经是『黑门』的范围之内。
「没办法了,翠!转移吧!」
「李奥先生!?那你们呢?」
「总不能不管乘客吧!」
「能打赢那种对手吗?」
「没有必要打赢。只要他们后退一瞬间,我就会发动黑钥让乘客避难。更重要的是,现在乘客还没目击到他们的身影!」
如果对手拥有在数十公尺内感应目标的手段,光是从列车上空飞过就能确认目标已经离去,不需要检查车内才对。
接著,他们应该会开始搜寻周遭,而不会花费时间在没有必要的杀戮上。
「瞭解,实行计画二可以吗?」
「OK!拜托你了!」
翠从怀中取出了『黑钥』。
「各位,要开始转移了!」
「可是……不,好吧。李奥纳多,抱歉。」
「哼,这时应该要说『谢了』才对吧?待会见。」
让乘客遭受连累,劳斯心里非常惭愧。要他就这样拋下众人离去,良心更是不安。但是,他们留在这里只会徒增危险,这也是事实。
劳斯如此说服自己,同时一手抱起夏伦。
翠启动了『黑钥』,空间开始扭曲,眼前出现了一道光幕。
「来,走啰!」
李奥纳多打开翻转至下方的包厢门,跳到通道上,回过头来竖起大拇指,然后跑了出去。
「劳斯大人!您先请!」
莱恩海德维持著『圣绝』,自告奋勇殿后。
劳斯应允。在进入空间之门之前,他打算先确认一眼在车站看过的讨伐队以外追兵的魂魄,转头一看……
「这……怎么可能!?不、这是不可能的──!」
顿时,劳斯整个人定住了。表情彷佛看到了不可能存在的事物。
剎那──
──动摇了吧?
他感觉到有某个耳熟的声音正在对他这么说。
他打算确认得再仔细一些,虽然有些恍惚,仍试图窥探车外。但是──
「讨厌,急死人了!别慢吞吞的!」
翠等得不耐烦,用身体冲撞劳斯。
于是他整个人倾倒,跟翠一起跌进了空间之门。
看他们进去之后,莱恩海德也连忙跟著进去。
于是,『圣绝』消失。
随后,更强烈的一道闪光划破天空,将劳斯等人原本所在的包厢轰得灰飞烟灭。
「吁、吁,这里是……?」
「这里离艾斯佩拉德的中心大约有一百公里远。」
不断用『圣绝』抵挡追兵的狙击,莱恩海德喘得非常厉害,同时喃喃问道。翠马上回答了他的疑问。
周遭的景色完全变了,看来是来到了溪流之中。河床上有各种大小、形状不一的岩石,河水流过这些岩石之间,流速十分缓慢。上方则有树木延伸成拱状的枝叶掩蔽,看来挺隐密的。
设置用来紧急逃出【艾斯佩拉德】的黑门共有两处。
一处位于都市郊外,是为了从支部逃出都市而设置的。为了从那里争取更多距离,又在更远处设置了另一个。
也就是说,目前所在的地点是后者,也就是第二道黑门所在的位置。
「也就是说,离欧比乌斯还有一半的路程,是吗?」
「没有错。不过,先前就预定在欧比乌斯也设置一样的装置,一旦设置完成,只要我们进入了有效范围之内,就能马上进行转移。这样一来,实质上就只剩下五十公里左右。」
【艾斯佩拉德】与【欧比乌斯】之间的距离约二百公里。
原本是打算从神都穿越公国的,因此也在那里配置了为数有限的『黑门』,不过在五天前,已经明白没有必要了。
因此派出了传信鸟,紧急通知改变配置的地点。不过时间实在太短,还来不及建立联络两个都市的转移路线。
「要是来得及完成的话,一开始就不用搭乘列车了。」
「没有就是没有,多想也不是办法。重点是……讨伐队知道我们的目的地是欧比乌斯,这才是问题所在。」
莱恩海德将圣剑收入鞘中,同时思索著。
「恐怕不久之后就会追到这里来。要不然,拥有飞龙的他们很可能会先去欧比乌斯守株待兔,而不会漫无目的地乱找一通……」
「如果我们能在那之前先到的话,欧比乌斯也有通往公国的『黑门』,一下子就能拉开距离了。」
透过枝叶形成的天然拱形屏障之缝隙,莱恩海德看著夕阳。眼看那夕阳就快要完全隐没于远方的山影之间了。
他的视线沿著伸得长长的阴影回来,望向劳斯,问道:
「我很担心李奥纳多先生他们。是不是该在这里等待呢?」
但是,劳斯却没有回答,只是抱著夏伦,头部稍微低垂,似乎是在思索。看起来完全没听见莱恩海德的话。
「劳斯大人……?请问……」
仔细一看,夏伦也一脸困惑地抬头望著劳斯的脸。接著,他望向莱恩海德,投以求助的眼光,不知如何是好。
看来,在莱恩海德跟翠交谈的时候,夏伦已经试著叫唤过劳斯了。
「劳斯先生?有听到吗?就算是再勇猛的强者,应该也不会厉害到能够站著失去意识吧?」
终于,劳斯抬起了头。不过,应该不是因为翠说了玩笑话。
「翠。」
「喔,终于有反应了。太好啦──」
「你瞒了我什么?」
「呜咦?」闻言,翠的口中冒出了傻气的声音。
劳斯眯起双眼,眼光变得犀利,而且还发出微光。他正在透视魂魄,试图从魂魄的动摇程度判断对方所言的真假。
「刚才对话的时候,无论是你还是李奥纳多,有时候都会莫名地支支吾吾。关于讨伐队,你们是不是还有事情还没告诉我?」
「啊~没有啦,嗯~」
「说谎是骗不过我的。」
翠搔了搔脸颊,表情看起来十分困扰。
「不,翠并没有要说谎骗你的意思。不过,我们确实怀疑某个不好的可能性存在,这是事实。考量到劳斯先生你目前的状态,目前决定先不说。」
「怀疑……?也就是说,还没有确切的证明,是吗?」
莱恩海德与夏伦完全不明白他们在谈论什么。
但是,他们都看得出来,劳斯这样确认有无证明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在祈祷著什么一样,两人都讶异得眨了眨眼。
「是。就我所知……」
一瞬间,翠瞄了夏伦一眼。
「讨伐队中两个看起来像是队长的人物,都是体型特别矮小的人,如此而已。」
「这样吗……」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当时她根本没有余裕确认白袍下的样貌。就像她也没能在事前确认刚才那强大武器的存在。从射程与威力来看,除了圣弓以外没有其他的可能。
翠的言下之意,让劳斯不得不接受。
「那么,翠现在反而想问你。之所以在这个时机问翠这件事,莫非是因为你已经有了确定的答案?」
劳斯一样看了怀中的夏伦一眼,叹了一口气。
先轻轻地将他放下,摇了摇头,彷佛在否定自己的想法、斥为荒唐一样。
「不,还不确定。」
「这样吗……」
翠看著劳斯的眼光,变得有一点冰冷。
她正在排除情感,以理性的角度观察劳斯的精神状态,判断他作为战力能派上多少用场。
「好了,你们的担忧……不,应该说是关心,我现在理解了。刚才那样逼问你,我很抱歉。」
「不,那倒是无所谓……」
从现实的角度来想,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而且刚才观察到的那魂魄光辉非常强烈,确实够格胜任讨伐队的队长──考量到这个事实,那就更不可能了。
翠她们似乎认为劳斯可能会在某些条件下完全无力抵抗。一想到这一点,劳斯觉得自己被他们看扁了,难免有些恼怒。不过,他们的担忧也不是不能理解。
实际上,劳斯也知道自己现在确实是动摇了,而且还被翠看穿,正在评估他是否能作为战力。
为了拋开忧虑,劳斯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用不著担心。」
「但愿如此……」
劳斯清楚地明白现在真正该做的事。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活下去。要让身体恢复到万全的状态。否则,他无法实现任何愿望。
没有错,现在可不是为了还没证实的可能性而裹足不前的时候。
这让他感到满心躁动的担忧,完全只是因为他深知『神的阴狠』,目前这是唯一的根据。
「父亲?请问……你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事?」
「劳斯大人,您还好吗?」
夏伦与莱恩海德关心道。劳斯笑著回答:
「我没事,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为了夏伦,他决定将这个担忧藏在心底。
虽然两人看起来依然担心,不过劳斯决定先转换话题。
「我想,现在应该要继续前进。翠认为如何?」
「同意。就算不幸被追兵发现,顶多转移回这里就能多争取一点时间。连续转移的话也能回到艾斯佩拉德。」
「嗯。那么,李奥纳多他们呢?」
「为了避免被乘客目击,讨伐队应该会离开现场才对。不过,那一带有魔物出没……」
「他们无法拋下乘客不管,是吧。」
「是。他们就是这样的人。」
「从你们在转移之前的对话来看,应该还有会合的计画吧?」
「当然。」
「那就这么决定了。」
于是,劳斯等人开始徒步前进。
溪流周遭的森林不只遮住上方,东侧树林的枝叶还缓缓地弯向北侧。因此,一行人决定在太阳完全下山之前先沿著溪流前进。
走了约一个小时之后。
夜幕完全笼罩天空,繁星点缀夜空。
或许是因为黑暗限制了视觉,潺潺的流水声听起来莫名地清晰、悦耳。
「啧,刚才还来不及在车上吃晚餐呢。」
翠的肚子发出了「啾呜~」的可爱叫声。虽然声音可爱,但是她说话的态度跟拍打肚子的模样完全不可爱。
彷佛受了她的影响似地,夏伦的肚子也跟著「啾呜~」地叫了一声。他按著肚子,脸颊泛红,远比翠更有少女的样子。
「……行李都留在现场了。」
「不,没问题。」
莱恩海德皱著眉头说完,翠马上举起右手给其他人看。
她右手的拇指上戴著一枚戒指。
「是奥斯卡•奥尔库司的那个神器吗?」
「这好像叫做宝物库。」
配给给翠使用的宝物库是临时准备的,容量并不大,顶多跟两、三个大型的旅行包差不多。但是,对偏好使用暗器的翠来说已经非常诱人了。
当然,里面也装有乾粮。
「所以呢?要付多少给我?」
连在这种状况下都不忘掐油,下流的兔子「呼嘻嘻」地奸笑。
莱恩海德的脸上浮现了前所未有的表情,难以形容。真要说的话,像是在说「这家伙……想必生来就是这种生物吧……」,带有哀怜的眼神好像在看虫子一样。
他望向劳斯,劳斯的表情也跟他差不多。劳斯叹了一口气,对他点头。于是,莱恩海德无可奈何地从怀中取出了消瘦不少的钱包。
不过,一行人打从一开始就连悠闲地裹腹的时间都没有。
「!来了!」
夏伦的直觉又救了一行人一次。
他顿时寒毛直竖,转头望向天上闪烁的星光──不,那是杀意的徵兆。
「莱恩海德!」
「明白──『圣绝』!」
莱恩海德借助圣剑之力,立刻展开半球状的光罩。下一个瞬间,强烈的冲击来袭。
「呜呜呜~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嘴巴上虽然发著牢骚,翠仍然迅速地从怀中取出了『黑钥』。
但是,对手不让她有空档启动神器。
「第二圣枪启动──『神威』•一极。」
这一声来自上头。紧接著,上方发生闪光。
翠连抬头的空档都没有,几乎是出于本能反应地以全力向前飞扑。这果断的行动让她保住一命。
一道跟人的身体差不多粗的光柱,插在一瞬之前她所在的位置。
没有错,『圣绝』完全挡不住这一击,彷如飞箭穿纸。
「是圣枪!达理昂果然还没死吗!?」
劳斯抬头,试图确认强敌的位置。但是,还没来得及确认,疑似是圣枪发出的光柱一消失,一道仍有些稚气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第二圣剑启动──『天翔闪』!!」
一道状如弧月的光之斩击自上方飞来。大小与密度都远胜过普通的神殿骑士所发出的斩击。
「父亲!」
「唔,夏伦!」
从夏伦焦躁的反应判断,可以确定『圣绝』肯定挡不住这一斩。
情急之下,劳斯抱起夏伦,硬是拖著疲惫、酸痛的身体发动体能强化,一口气跳开。
『圣绝』的碎片扬起,同时发出有如玻璃被粉碎般的巨响。
『天翔闪』击中地面,更是引发了剧烈的冲击,让一行人有如落叶般地四处飞散。
莱恩海德被喷到了对岸,翠在上流处的浅滩,抱著夏伦的劳斯则掉进了深度跟膝盖差不多高的河里。
三人勉强稳住姿势,继续提防。
然后,他们的眼光终于捕捉到了袭击者的身影。
袭击者们降落至地面,轻轻地发出「哒」的脚步声。
六个袭击者分成两人一组,分别降落在能够两人夹击劳斯、莱恩海德、翠的位置。
然后,他们脱去了身上的白袍。
即使是劳斯也对这些骑士完全没有印象。使圣弓的不是原本的兽光骑士团团长慕卢,使圣枪的也不是护光骑士团团长达理昂。
既然是会被派来讨伐劳斯的追兵,应该会是组织中实力最强大的老手,照理说劳斯应该会认得才对。
但是,眼前这些人都是名不见经传的骑士。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所有人的身上都装备著一样的铠甲,与教会之秘宝──七圣武具之一的『圣铠』极为相似。同样令人不敢相信眼睛的,是他们手上的武器,全都是眼熟的形状。
「这……不可能……」
莱恩海德勉强挤出声音,彷佛呻吟。
这也难怪,包夹著他的一男一女骑士,两人手上的剑都与他手中的圣剑极为酷似。
不只如此。包夹翠的两人分别持有圣枪与圣弓,而包夹劳斯的两人当中,其中一人持有圣枪与圣盾,另一人则扛著早已被破坏的圣槌。
教会的秘宝齐聚一堂,不只如此,有些相同的还不只一把。
与其说是壮观,反而只让人感到困惑。
但是,还有另一件事让劳斯更为在意。
在上空盘旋的飞龙背上跳下了最后的两个魂魄。
那是他方才在列车中看过的光辉。他一直在说服自己当时只是看错了。
那两个魂魄降落在他正前方的大岩石上。
两个人的体型都相当矮小。其中一人稍微高了一点。
即使如此,与其他的讨伐队成员相比还是矮小许多,顶多只到他们的胸口。
那两个人在大岩石上,俯视著劳斯。
「劳斯•拜恩,一族之耻。总算是逮到你了!」
「请做好受死的准备。你让我们所受的耻辱,必须以死与痛苦偿还。」
两人不屑地放话,口气冰冷得让人难以忍受。然后,他们脱下连帽。
「咦?呃……怎么会……」
胸前传来颤抖的惊呼声。
但是,劳斯却无法将眼光向下,去关心夏伦的状态。
「啊啊……」他忍不住仰天叹气。
讨伐队骑来的四只飞龙在上空盘旋。飞龙的身影之间,明亮得可憎的眉月若隐若现。
彷佛神嘲笑的嘴巴。
「唉唉~竟然真的被支部长料中了。」
「教会竟然……会做到这种地步……」
翠与莱恩海德的声音听在劳斯的耳中,感觉特别遥远。
劳斯悄悄地降下视线,面对眼前如假包换的现实。
现实是多么地残酷无情,甚至到可笑的地步。
「……凯姆,谢姆。」
来追杀自己的,竟然是两个儿子。这就是现实。
劳斯再度确认两人的魂魄,无疑是自己的两个儿子。只是,其光辉比记忆中的强上十倍以上。
更令他在乎的,是其他更明显的变化。
「你们的头发怎么了?」
凯姆与谢姆原本的发色是遗传自母亲的金发,与夏伦不同。
不过,虽然发型一样分别是中分与蘑菇头,颜色却白得好像漂白过一样。
「看来个子也长高了不少。」
虽然仍然是孩童的身高,不过两人都比刚离开神都那天长高了十公分左右。
劳斯质问的语气些许地颤抖著。因为他身为父亲为两个儿子担心,同时内心也祈求著眼前这两个儿子其实是别人假冒的。
不管怎么说,实在不是这种场面该说的话。
对两个儿子来说,这就像长期出差的父亲回到家后对孩子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出所料,两人的反应是──
「你这家伙,就连一句忏悔的话都不说吗!?」
「都什么时候了,开口第一句竟然是这种话,真是无药可救!」
凯姆与谢姆非常激动。表情极度扭曲,劳斯不曾看过他们那样的表情,甚至感到害怕。那是充满屈辱与憎恨的表情。
「凯姆哥哥!谢姆哥哥!是不是那个巫女对你们做了什么!?」
夏伦叫喊道。巫女的力量非常骇人,光是看著那可怕的眼睛,感觉就像脑袋内遭受翻搅一样。夏伦知道这一点,出于对哥哥们的关心他才这么问。但是──
如果说两兄弟对父亲的感情矛头是『愤怒』的话,对这个么弟的感情就是『嘲弄』。
两人的表情恍惚,像是回想著什么似的,同时回答:
「别忘了加上敬称,你这不成材的东西。你就是这么没用,才没办法像我们这样受特别的『祝福』加持。」
「那位大人慈悲为怀,赐给我们为拜恩家洗刷污名的机会。」
说完,凯姆与谢姆分别展现他们的魔力。
两道极大的魔力洪流冲向天上,彷如擎天之柱。
异常的不只魔力的量,色泽看起来也很不对劲。两人的魔力原本都是拜恩家特有的偏黑颜色,但是现在放出的魔力,却是带有光辉的白色。
而且,两人的背上还展开了魔力形成的翅膀,颜色相同。
这样的外表,就像『神之使徒』一样。
「真是……岂有此理……」
眼看两个儿子的身体遭受任意改造,劳斯怒不可遏,觉得自己的脑袋快要烧起来了。
不过,劳斯这愤怒得发抖的样子看在两个儿子的眼中,似乎以为是在畏惧。
他们脸上浮现丑恶的嘲笑,俯视著他们曾经的父亲与弟弟。
「懂吗?我们获赐了登上与使徒大人同等位阶的资格。」
「讨伐你们,回收圣剑。只要达成如此使命,我们就能获准登上更高的境界。拜恩家的名声与白光骑士团的威望将历久不衰,广受信徒们信服!」
处死劳斯已是不变的决定。
但是,无论再怎么隐瞒,失去白光骑士团团长的事实依然会传遍世界。
于是,教会以这种方式来解决。
让骑士团长的两位公子到达使徒的境界,率领白光骑士团。至于劳斯的事,只需随意编造故事,谎称已殉教而死即可。
那将是无比地感人肺腑而且可喜可贺的故事。之后,世人关注的目光只会集中于两个达成丰功伟业的名门遗孤身上。
(看来剧本早就写好了……)
莱恩海德本来想悄悄地挪移脚步接近劳斯,却被两个讨伐队成员箝制著,心急如焚。而劳斯也察觉到了。
在上流浅滩处的翠也单脚跪地,正在等待机会。
包围著他们的骑士莫名地沉默,甚至到诡异的地步。也没有疯狂信徒面对背信者时的激动情绪。
但是,他们很强。唯独这一点是目前可以确定的。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破绽,精准地箝制著劳斯等人,彷佛机械一般。
(真的……能够制伏他们吗?)
打倒这些诡异的讨伐队成员,抓住凯姆与谢姆,把他们带走……劳斯思索,盘算达成这个目标的手段。
即使他们给自己的不再是看父亲的眼神,即使已失去了对么弟的亲爱。
即使在两个完全变了个人的儿子眼中,自己只是神之敌。
劳斯仍然强忍著愤怒与悲哀,一心想找出救回两个儿子的方法。
不知是否因为察觉了劳斯的如此心思,以及莱恩海德与翠仍未放弃的意志,凯姆不屑地笑著说:
「哼,别继续难堪的抵抗。教皇圣下赐给我们王牌,必定能取走你们的性命。」
凯姆举起手中的剑──他称之为『第二圣剑』。
讨伐队所持有的与七圣武具相仿的武器,还有全身散发诡谲压迫感的骑士们。除此之外,恐怕还准备了其他能抹杀劳斯等人的手段吧。
「绝望吧。你们是绝对逃不过神罚的!」
谢姆也高举手上的杖──与圣杖极为酷似。
面对教会最强的骑士,甚至一点都不紧张。可见他们有必胜的把握。
这时候,骑士们身上涌现些许的杀气。
即将开杀,一触即发──不,在那之前──
「翠愿意出卖解放者的情报~~!!」
伴随著哗啦啦的水声,如此可笑的话传入耳中。
这大声吶喊的一句话,完全打断了场面,让人一瞬间心生时间暂停的错觉。
头不由自主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去,看到翠正端正地跪在浅滩上,双手按在地上,身体压得低低的,双眼向上窥视。口中还「嘿嘿」地笑了两声,看起来真的非常鄙俗。
不只如此──
「你这畜生,没资格开口──」
「神都周围有很多很多解放者潜伏著唷!还有会固有魔法的人,也有干部级的人物!翠还知道所~有据点的位置喔!」
不等对方开口,翠先滔滔不绝地补充。凯姆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能重复开阖著嘴巴。
「什么!?翠小姐,你在胡说什么──」
「少啰唆!翠才不想死!没看到这些家伙这么可怕吗!?疲惫不振的大叔跟初出茅庐的勇者肯定打不赢的啦!翠不要死啊啊啊!」
如此卑劣无比的发言,让莱恩海德说不出任何话。
谢姆的脸颊有些僵硬地抽动著,勉强挤出话来回答。
「这点程度的情报可不足以换回你的性命。」
「喂!谢姆,你该不会是想跟她谈条件吧!?别被畜生迷惑了!」
「但是,兄长,这畜生可是报告中提过的共和国战士团战士长。我们被赋予的任务是讨伐劳斯•拜恩等三人,这畜生并不包含在其中。带她回去提供情报,应该不算违反命令才对。」
「我才不管!连信仰都不懂的下等生物,说出来的话能信才怪!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是不相信。但是,只要留她活口,自然有很多方法可以推导出真相,不是吗?」
「这……」
「以我们目前的处境来说,功劳当然是愈多愈好。母亲、祖母、还有其他与拜恩家有关的人们,大家的将来都在我们的肩上啊。」
「……是没错,为了让被软禁的母亲她们获释,挽回家族的名誉是当务之急。但是……」
在凯姆与谢姆讨论的时候,其他的骑士们完全静止不动。
对劳斯他们来说,能够得知莉可莉斯与黛波菈的现状是求之不得的收获。
不过比起这件事,更让他们挂心的是翠的言行。万万没想到她会背叛,难以相信的情感油然而生。
三个人都看向翠,但是她趴跪在地上,头压得低低的,看不到她的脸。
虽然看不到……
从莱恩海德的位置,还是能稍微看见翠的嘴角。
她的嘴角──正高高地扬起,彷佛裂开一样。看起来就像在嘲笑道:「对了,这就对了,你们尽管争论,尽管浪费时间吧!呼嘻嘻!」
莱恩海德不由得马上移开目光。感觉就像看到了可怕的东西一样。
看到莱恩海德的反应,夏伦的『超直觉』似乎发挥了效果。
他没有开口,只是紧紧地握住抱著自己的父亲的胸襟。
劳斯眼光向下,看到了儿子坚定的眼神,似乎察觉了什么。于是他以眨眼回应,同时开始做准备。他悄悄地造出光之锁炼,将夏伦的身体固定在自己身上,并且空出单手。
这时候,凯姆与谢姆似乎有了结论,眼光同时转向翠。
「就是这么一回事,兄长。既然有机会得到关于密雷迪•莱森等人与共和国相关的情报……」
「哼,好吧。喂,畜生。我们要带你回本国,你最好把知道的事全盘托出,不得隐瞒。」
「咦咦~不能在这里就放过翠吗……」
「我大可以先切断你那丑陋的耳朵跟四肢之后再带你走,别忘了。」
「啊哇哇~好啦~知道了~呜呜~果然只提供神国潜伏者的情报还是不够的吧。翠就知道~」
翠抬起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只能用窝囊来形容。
对方肯定想像不到,她正在演出的这一场『翠剧场』正是她拚命的战斗方式。
「那当然了。这种程度的情报──」
「果然没错吧!这点程度的情报,你们一定早就知道了吧!」
「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啊!虽然劳斯先生骗过了『背信之泥杯』,不过你们还是精准地找到他了,不是吗?」
从经过的时间与距离来判断,他们肯定是从列车翻覆的现场直线飞奔至此地的。
但是,教会的秘宝并没有办法探测到劳斯。
由于身心陆续受到打击,一直无暇思考这个关键的问题。经翠这样提起,劳斯他们的脸上纷纷露出有如触电般的表情。
同时,翠的三寸不烂之舌继续大显神威。
「也就是说,你们的搜索能力在秘宝之上!既然这样,当然不可能没察觉近在咫尺的异端者吧!你们肯定是故意放任他们自由行动的,对吧!真不愧是名门血统呢~!」
卑鄙,多么卑鄙的话术。
这样一来,对方就无法说自己没有察觉了。那等于是承认自己的无能。
这种『自尊心特别高的孩童想法』阻碍他们说出实话,而那正是翠的目的。
对翠来说,这样的反应已十分足够。
(快说吧!你们是用什么手段感应到的?范围多少?发动的条件是什么?)
唯独这个情报,无论如何都要现在套出来才行。要不然,即使有办法逃离这里,以后仍可能会被逮到,更不能进去任何秘密据点。
从凯姆与谢姆现在的反应来看,翠看出了两个情报。
其一,找到劳斯的手段果然不是『背信之泥杯』,而是个人的能力。而且是凯姆或谢姆的能力。
其二,既然他们无法忽视关于潜伏者的情报,这表示该能力无法任意选择对象。
由此能够推导出一个相当可信的推测。
在车站的时候,他们只使用『背信之泥杯』概略地搜索。因此发动搜索能力的时机八成是袭击列车的时候。
翠在短短一瞬之间想了这些,为了更进一步地获取情报,拚命地转动脑筋。
不过,这时却来了意外的支援。
「骗人!哥哥们才没有感应父亲的能力!」
「你说什么!?」
「凭你这不成材的,竟敢……」
(小少爷说得好!就是这样,继续激他们!)
翠仍趴俯在地上,内心阴险地嘲笑著。她很肯定夏伦这么说并非出于小孩子特有的情绪波动,而是基于直觉,配合翠装出来的。
「我知道!一定只是因为在艾斯佩拉德的时候离父亲比较近,背信之泥杯才感应到了父亲,因此提升了追踪的效果!肯定只是这样而已!因为──哥哥你们根本不可能比得上父亲!」
看来夏伦很有激将法的天分。
连劳斯跟莱恩海德的脸颊都忍不住僵硬地微微抽动著,即使对他的意图心知肚明。
当然,这话听得凯姆与谢姆满心不是滋味,尤其凯姆更是经不起激将法。
「哼,说什么傻话。之所以能够掌握劳斯•拜恩的所在位置,无疑是因为我的能力。在半使徒化之后,我的固有魔法觉醒了。之所以能够避开魂魄魔法的防护感应到劳斯•拜恩的存在,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的粗心失误──」
「队长。」
忽然,凯姆闭上了嘴巴。
直到现在,骑士之中终于有人开口了。是箝制著劳斯、同时持有枪与盾的男人。
「请执行神罚。」
他的口气虽然还不如『神之使徒』那般毫无生气,却冰冷得彷佛在五脏六腑灌入了寒风一样。顿时,凯姆脸上的愤怒与轻蔑消失无踪。
虽然男人称凯姆为队长,但是这样看来,凯姆貌似受他控制。
「说的也是。」
凯姆改变态度,速度快得诡异。而谢姆的反应也一样。
气氛突然紧绷,一触即发。看来不能再继续争取时间了──劳斯等人脸上浮现做好觉悟的表情。
凯姆举剑,指向劳斯。
「悔改吧,背信者们。」
「神啊,请看,我们现在就消灭拜恩家的污点。」
这句话成为开战的号令,不由分说。
「莱恩海德!翠!」
「请专注于撑著就好!」
「知、知道了!」
劳斯大声警告,翠则以指示回应,莱恩海德应和。
随后,「轰」一声地,有如爆炸般的撞击声响起。
这声音传到耳朵的时候,凯姆已经逼近到了劳斯的眼前。
他高高地举起剑。
毫不留情地朝著劳斯的脑门向下直劈。
「唔,凯姆!快醒醒!──『镇魂』!」
尽管超乎意料的速度让劳斯相当讶异,不过他还是向后一跳,逃出了斩击所及的范围。从眼前划过的刀刃杀气腾腾,完全没有质疑的余地。
即使如此,还是能用解除一切异常状态的魂魄魔法直击对手,真不愧是前白光骑士团团长。只是──
「别傻了!我的信仰没有一丝阴霾!」
「什么!?」
魔法完全没有对凯姆发生任何作用。
莫非他并没有中任何洗脑或意识诱导类型的魔法?还是说,异常状态的效果强大到劳斯的魔法无法解除的地步?
不管是何者,现在可没有余裕深究。
持枪盾与战槌的骑士分别从左右来袭。
横扫而来的战槌气势强劲如风暴,直指头部。快如闪光的枪尖即将贯穿腹部。两者的时机配合得天衣无缝。
「唔──『天绝』!」
当下,拜恩立即召唤出一个巴掌大小的光之屏障,使其与枪尖摩擦,偏离原本的轨道,同时蹲低身子,闪过了战槌。
凯姆将剑敲在地上之后,有如弹跳般地马上举起,向前刺去。
他的目标是夏伦。不,他打算同时刺穿夏伦与劳斯。
劳斯鞭笞疲惫的身躯,将外套一甩,顺势抽出腰际的短剑。
他打算让短剑有如流动般地迅速凑向凯姆的剑尖,拨开这一剑的力道。但是──
「我早就看穿了!」
剑尖在那之前就先改变方向,彷佛事先知道他的打算一样。
「什么!?」
劳斯勉强扭转身体回避。但是没能完全避开,上臂遭到砍伤。
血沫飞溅,身体也失去平衡,无法站稳。
长年的战斗经验敲响警钟,告诉他现在很不妙,追击要来了。
在危急时刻,只能凭下意识的反应出手。他发动『光爆』,不顾一切地朝周围乱射一通,试图尽量多争取一点空档。但是,意识忽然模糊了起来,魔法也被中断了。
他看到从他的手臂下钻过的凯姆正回过头来,脸上浮现桀骜不驯的笑容。
自己肯定是被他动了什么手脚。劳斯虽然知道,但是两个骑士又马上逼近,不容他思考。
劳斯狼狈地背部朝地倒下。他虽然被水淹没,仍以单脚踢起水花形成屏障,同时拋出短剑──他唯一的武器。短剑从水墙中冲出,直指持枪盾的骑士。
当然,这点程度的攻击无法阻止攻势,但仍达到了箝制的效果。
骑士们彼此的攻击时机因而错开。劳斯一个翻身,用滚的闪过挥下来的战槌,紧接著用背部承受冲击波与河底石头的冲撞,乘著其力道站了起来。
顿时,他无法呼吸。背部失去了知觉,连痛觉都没有。
但是,怀中的儿子毫发无伤。那就够了。
更重要的是,终于争取到了出手一次的空档。
持枪盾的骑士一枪刺过来,那动作在高度集中的他眼中看来就像是慢动作,他同时省去咏唱,发动他的拿手绝活。
魂魄魔法『冲魂』以放射状射出。
顿时,他感到体内深处一阵剧痛,甚至错觉听到了摩擦声,一瞬间恍了神。不过总算不亏他如此勉强自己,两个骑士与凯姆「呜」一声地呻吟,停下了动作。
面对这千载难逢的剎那,劳斯打算至少制伏一个骑士,脚鼓足力气。但是──
「父亲!」
「!?」
听到夏伦的叫喊声,劳斯临时打消念头,往前方一个飞扑。下个瞬间,一道光箭穿过原本劳斯的头部所在的位置。
往旁边一瞄,看到原本与翠对峙的持弓骑士正在瞄准这里。而翠光是为了闪避持枪骑士的猛攻就自顾不暇了。
连一剎那都不到的分神,敌人可没有错过。
「第二圣盾启动──『魔冲波』。」
造型庄严的塔盾撞了过来。
光是这样的话,往后跳就能躲过了。不过,盾还紧接著发出广范围、射程达数公尺的冲击波,根本闪避不及。
唯一能做的,就是马上缩起全身,保护怀中的夏伦。
强烈的冲击彷佛遭受了全速行驶的马车冲撞,劳斯的口中「咳」一声地挤出空气与血。
劳斯的身体在水面上弹跳多次,彷佛打水漂的石头,最后背部重重地撞上对岸的大岩石,离翠稍微有一些距离。
「劳斯大人!」
继岩石的破碎声与水花溅起的声响之后,紧接而来的是莱恩海德急迫的叫唤声。
虽然他想马上过去给劳斯助阵,但是──
「我现在就去──可恶,让开啊!」
两个持剑的骑士毫不间断地砍来,彼此的出手时机搭配得天衣无缝,甚至令人害怕,使莱恩海德无法前进一步。
在这趟逃亡行中,圣剑的引导让莱恩海德的剑技进步神速,甚至称得上是进化。
因此他才能独自撑过两个骑士的猛攻。
同时,现在的他使尽全力也只能自保。
这些骑士不只擅长彼此搭配,各自的实力在骑士团内也算得上是最高等的。
而且这两人的剑法风格完全相反。
不知是否为来自性别的差异,男骑士的剑路刚强豪迈,女骑士的剑路灵巧敏捷。分别像是暴风与流水,两种相反的剑路交织而成的波状攻势一下子就打乱了莱恩海德的呼吸,使他气喘如牛。
这时候,绝望加深了。
「亚金、瑟斯,你们也去助阵。再怎么不济,那家伙也是勇者,别大意。」
「「瞭解。」」
凯姆指示两个与劳斯对峙的骑士前去助阵。或许这表示劳斯的疲惫程度比预料中的更不乐观,凯姆判断自己可以独自应付。
抑或是,他就是想亲手取下劳斯的性命。
(不行了,我挡不住!)
内心的动摇使莱恩海德露出些许的破绽,侧腹被女骑士的剑割出一道浅伤。
忽然,莱恩海德的眼界中时间变得异常地慢,他看到枪盾骑士亚金的枪发出光芒,战槌骑士瑟斯开始咏唱省略后的咒文。
再也不是留手的时候了。死亡已逼近至眼前。
「回应我吧,圣剑!──『极限突破』──!」
顿时,纯白色的螺旋状光辉猛地冲天。在空中盘旋的飞龙们被吓坏,惊慌地鸣叫、退避。
「──『天翔闪•轮华』!!」
那是前代勇者研发的『天翔闪』之变化招数,透过圣剑传授给了莱恩海德,即使他完全没见过前代勇者,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以单脚为轴,全身高速旋转,发出圆环状的光辉斩击。
两个持剑的骑士分别跳起、下腰,躲过了斩击。骑士瑟斯以战槌抵挡,骑士亚金用盾抵挡,同时发出闪光突刺。
(这种时候竟然还能反击!?)
敌人毫发无伤,但莱恩海德虽然勉强闪身,肩膀还是被擦出了一道伤口。
「──『天翔烈破』!!」
莱恩海德往全方位发出无数小规模的光之斩击,这是前第三任勇者的招式。狗急跳墙发出的这一招,总算能够短暂地制止四骑士的猛攻。
趁著这个空档,莱恩海德大声叫喊。
「翠小姐!劳斯大人──」
「啊呜。」
他本来打算要翠带著劳斯隐藏身影与气息,离开这里;但是,得到的回覆却是痛苦的呻吟声。
骑士的枪一个横扫,击中了翠的侧腹,她整个人喷飞出去,重重地撞在大岩石上。紧接著又有箭射向她,不留一点空档。
不过翠不愧是战士长,仍然能够下意识地扭转身体闪避。
但是,虽然免于被射穿心脏,这一箭还是射中了那单薄的肩膀。而且这一箭的威力似乎非同小可,不但贯穿了翠的肩膀,还紧紧地把她钉在岩石上,使她动弹不得。
「──嗯呃!?」
「呜!」
同时,别处也传来了痛苦的呻吟声。是劳斯。
他正在保护著夏伦,同时不断地只以小片的屏障拚命地抵挡凯姆的猛攻。
但是,看起来非常惊险。
不只是因为凯姆的能力高得令人难以置信。他的攻击还精准无比,简直就像能预测劳斯的动向一样。
而且劳斯的动作看起来愈显疲乏,脸色也急速恶化。仔细一看,翠的脸色也很不好,两人都铁青著脸。看起来似乎不是因为痛楚,比较像是──受病痛折磨。
「可恶──『天翔闪•二翼』!」
莱恩海德在空中侧翻,同时挥出两道斩击。一道射向翠被钉住的岩石,另一道射向凯姆的脚下。
但是,他也付出了代价。他的肩头被女骑士的剑划过,脸颊被枪割破,更在著地的前一瞬间遭受战槌直击。
肋骨发出不祥的声响,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直到全身陷进溪流旁的粗树干中,他才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飞了出去。
这棵树发出喀喀声响,逐渐倒下。
眼界一阵摇晃。
「咳」一声地,肺中的氧气被挤出,还跟著喷出大量的血,多得荒唐。
即使如此,他的付出还是有了回报。
翠成功脱困,勉强地躲过致命的一枪。
劳斯也因为凯姆的攻势被迫中断,得以喘一口气。
「翠、隐、身……!」
翠的看家本领是暗杀。她在这方面的能力非常难对付,在先前的战争中不但能够跟神殿骑士团第三军团的团长泽霸抗衡,更能穿过森严的防守,暗杀总司令巴兰•迪斯塔克。
但是在这次的战斗中,翠却一次都没有隐身,一直与对手正面冲突。这明显地异常。
莱恩海德这么喊叫,也有质问她为何不隐身的意思。他得到的答案是──
「讨厌,真是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但无法发动固有魔法,身体动起来也不顺畅!」
紧接著──
「莱恩海德,阻止谢姆哥哥!」
代替无暇出声的劳斯,夏伦指出了原因所在。
「真是可恨。果然还是对勇者起不了作用吗?」
「铿──」一声地,杖敲打岩石的声音响起。
莱恩海德惊觉,连忙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并没有忘了谢姆的存在,只是因为接二连三的猛攻让他招架不及,无暇确认谢姆的状态。仔细一看,谢姆仍站在一开始的位置,举著那一把造型壮丽的杖。
他全身满溢魔力之光。集中注意力仔细观察的话,可以看出有光之粒子从他的身上散发,像是在融入空气之中,彷佛会反射日光的尘埃。
「即使如此,能够折磨畜生与大罪人,著实是大快人心。」
──固有魔法 禁忌指定。
在半使徒化的时候,谢姆也觉醒了固有魔法,能够任意选择对象,阻碍其发动固有魔法。
「我要你们更痛苦、更绝望──第二圣杖启动•『衰罚执行』!」
光之粒子以杖为起点广泛喷洒。
顿时,劳斯与翠看起来更加痛苦,也快站不住了。
「唔,是使人衰弱的魔法吗!?」
记得七圣武具中的『圣杖』拥有的权能,能够任意施加强力的强化或弱化效果。
假如谢姆所持有的杖也有相同的功效,加上他身为半使徒的能力,想必会发挥十分可怕的效果。
劳斯与翠的动作看起来没有什么力气,有可能就是因为那一把杖。
反倒是原本就处于衰弱状态的劳斯能够在这样的猛攻之中坚持到现在,那才令人惊讶。但是,他也快到达极限了。
没想到圣武具的量产真的成功,如此事实让劳斯的心里更加焦虑,并且战栗。
因为,能够被赋予如此武具的骑士们,照理说不可能是没没无名的泛泛之辈才对。
这些人的魂魄状态畸形而扭曲,只要看过一眼应该不可能忘记。但是,身为前白光骑士团团长的劳斯却对这些人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太不合理了。
原本就处于衰弱状态的劳斯又被施了衰弱魔法,而且每当与凯姆正面对峙的时候,心里总是会涌现一股奇妙的感觉,让他更加地焦虑。为了抵挡劣势而勉强身体,使他更加衰弱。
在如此恶劣的恶性循环当中,劳斯的意识早已开始模糊。但是,他还是想到了答案。
「吁、吁……你们是、护光骑士团吧……」
「喔,竟然被你猜中了。」
谢姆耸耸肩,看来劳斯想的没错。
护光骑士团,乃是相关资讯被刻意隐藏的秘密军团。除了身为团长的达理昂•卡兹之外,同样是三光骑士团的团长也无从知晓其内情。
他们直属于教皇,职责只管护卫。因此,劳斯才迟迟没有想到这个可能。不过……
据说护光骑士团的每个成员都拥有团长级的实力。虽然只是传闻,如今亲眼见识,看来果然不假。
接著,谢姆与凯姆沉浸于愉悦之中,相继呈现无情的绝望。
他们的态度,彷佛心神受强迫观念所困一样。
「过去伟大的先人们以圣剑为源流,创造了六圣武具。这些能力不亚于圣剑的武器与圣剑一起被视为教会的秘宝,称为『七圣武具』。这你应该也知道。」
「而这些『第二世代圣武具』虽然不及七圣,仍然拥有超群的力量。」
不只光是持有就会自动发挥强化体能的效果,还附加了强大的光属性适合性,大幅提升魔法效果,以及配合各武器的特色所附加的强大能力……
如此强大的武器,每个实力最高等的骑士都拥有一把。
另外,既然能被选为护光骑士团的成员,也表示他们全都拥有固有魔法。
「对了,最好别期待会有人来支援。」
谢姆的眼光转向翠。
「你们应该拥有转移空间的神器之类的吧?就算列车那边还有你们的同伙,为了保险起见,我们也留了两人在现场。」
莫非李奥纳多他们也在战斗吗?
还是已经领著乘客逃离现场了呢?
现在只能祈祷他们平安了。
「你们不让翠提供情报了吗?」
翠问道,浑身冷汗直流。
刚才,话还没谈完就开始战斗,现在每个人都是满身疮痍。
要是第二回合开打,一行人肯定撑不过下一波攻势。因此──
(还不快来还不快来还不快来还不快来还不快来!慢个屁啊该死的东西!翠要是死了肯定咒死你们!快点来啊!拜托啦翠愿意做任何事,拜托拜托~)
翠正在心里如此吶喊、祈祷道。不过,她完全没有表现出分毫,仍然卑躬屈膝地表现出只为自己一个人求饶的态度,企图假装交涉、争取时间。但是──
「没有必要,队长。」
持枪盾的骑士亚金再度打断了交涉。
他冷酷的眼光一转向谢姆,谢姆便立刻听话地点头,就跟刚才一样。
「没有错。教会才不需要区区畜生提供的情报。没错、没错,说的是。」
「好了,你们应该也衰弱到极限了吧?绝望了没?」
「现在就让你们想起这个真理,让你们铭记在心。」
「神与教会──」
「「是『绝对』的。」」
凯姆与谢姆两人交互喃喃,彷佛在背诵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台词一样。虽然他们如此模样看起来很诡异,但也看得出是发自真心。
先前说过的话,都是为了先让劳斯等人绝望之后再进行断罪。而这恐怕也是他们由衷的心愿。
不只他们,护光骑士们想必也是如此。对他们来说,凯姆与谢姆的话可说都是不必要的,但是他们却不惜停止攻击,放任他们开口,这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不过,说不定他们只是被如此命令而已。
不管怎么说,现在一行人面临的无疑是山穷水尽的危机。
劳斯咬紧牙关,眼界闪烁,体内深处感觉像是有某种重要的东西在流失,身体逐渐被冰冷所支配。
至于莱恩海德,虽然凭著圣剑的能力──吸收一定范围内的魔力与治疗能力──身体所受的损伤逐渐复元,但是为了维持『极限突破』的状态仍需要耗费不少力量,因此状态也很危险。
翠就更不用说了。
最大的杀手锏被防堵,甚至连启动『黑钥』的空档也没有,手脚也因为衰弱魔法的效果而颤抖不停。
每个人都到了极限。
唯一争取到的收获,只有约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即使如此──
「不,我还是不认为有『绝对』存在。」
「谁会绝望啊!」
「没错!我们绝对不放弃!」
「咦?现在是放话的时候吗?好啦好啦,翠也来一句。咳咳──喂!屁孩们!你们最好有所觉悟!从遗传的角度来说,你们将来才是『绝对』会秃头!」
直到最后都不放弃,要反抗、挣扎到底。
虽然好像有一个人在跟主张没有绝对的论调唱反调,而且还说人坏话……
而且那个主张没有绝对的秃头大叔头上冒起了青筋……
「啧,真是一群荒唐的家伙!」
「不可救药,终究是背弃信仰的大罪人。」
但是,即使是短短的十分钟,以及他们反抗的心意──
「看来是赶上了。」
「「!?」」
总是能开拓未来。
一道新的声音从谢姆的背后出现。
不知不觉间,他的背后多了一个男人。
「你是……解放者奈兹──」
「睡一下吧。」
谢姆连忙转头。顿时,一个手掌轻轻地、甚至是温柔地按在他的额头上。
「啪」一声,有如击掌般的声音响起。
同时,谢姆翻了白眼。第二圣杖铿一声地掉在地上,整个人跪倒在地。
他脑震荡了。看来无论身体如何强化,一样无法承受空间震动对头部的突袭。
「啧,贝修!」
持第二圣弓的骑士贝修立刻举弓瞄准。但是,奈兹早已不在那里。
随后,巨大的咆哮声响自上方传来,明亮的月光照耀战场。
寒气有如下降气流般地倾泄而下。
猛烈的风与冷冽刺骨的寒气中还夹带著细碎的冰片,使凯姆与骑士们连忙遮住脸,绷紧全身。
这时候,又有五道黑影从天而降。
「又怎么了!?」
凯姆与数名骑士连忙向后跳。一瞬之后,庞然巨物重重地坠入河中,溅起激烈的水花。
掉下来的黑影,原来是刚才在上空盘旋的飞龙,也就是凯姆等人骑来的四只飞龙。
隔了一拍的时间之后,最后一道黑影著地。
『总算是找到你了,劳斯•拜恩!』
那是体型巨大勇壮的冰龙──不,由碎冰组成的钻石粉尘反映著月光,逐渐收缩,最后一道人影现身──是班度。
「总算是来啦──!这下子赢定了!话说,你们真的慢死了!笨蛋、笨蛋!」
「啊,这家伙还是一样让人恼怒。」
班度这么说,同时「哔──」地吹一声指哨,立刻有两头猛兽各自从两旁的森林窜出,快如闪光。
那是班度三只最强从魔中的其中两只──飞龙乌鲁鲁克与冰雪狼库欧。
乌鲁鲁克朝著包围莱恩海德的骑士们喷出灼热火焰,库欧则喷出大量冰枪,同时以超快速的爪牙袭击包围翠的两个骑士。
这搭配得绝妙的联手攻击让凯姆一瞬间分了神。趁著这个空档,奈兹现身了。
他来到劳斯身旁。
「……你被整得真惨。」
「还好,离丧命还很远。」
不顾讶异得目瞪口呆的夏伦,两人一见面就耍起了嘴皮子。
「你……!──『极大•天翔闪』!!」
凯姆如梦初醒般地回头来,发出巨大的光之斩击。
但是,奈兹的身影再次瞬间消失。当然,劳斯与夏伦也一起消失了。
巨大的光之斩击扑了个空,只劈开河岸,造出一道小支流。
奈兹接著转移到翠的身旁。
「劳斯先生!是不是被锁定了!?」
翠有如叫喊般地问道。她一手无力地下垂著,伤势重得完全动弹不得。
虽然很想马上用奈兹的转移能力前往安全的地方避难,但是如果不想办法应付凯姆的追踪能力,一样不能进入任何据点。
既然这样,最糟的情况下就只能制伏凯姆,把他一起带走。
「我已经掌握了他所使用的法术,随时都能解除。」
虽然奄奄一息,但是劳斯仍然说得斩钉截铁。
听两人如此交谈,奈兹就大致掌握了状况。他碰了碰翠的肩膀,开口确认。
「没问题了吧?」
「可以啰!夹起尾巴落跑吧!」
敌人的飞龙已经都打倒了。既然这样,莱恩海德就交给班度带著逃跑,之后再用转移能力去接他们就行了。
劳斯望向凯姆与谢姆,但也只有短短的一瞬间。
虽然很想制伏他们、带著一起走。但在这种状况下,这样的任性要求实在是说不出口。
于是,他只能咬紧牙关,勉为其难地点头。但是……
尽管狠下心来拋下两个儿子,他的判断似乎还是不够快。
「索恩!别让他们跑了!」
「遵命!」
原本正在与莱恩海德对峙的其中一个持第二圣剑的骑士索恩急速回转,一个箭步冲向劳斯等人。
为何他没有派持弓的骑士或是自己用攻击魔法阻止转移?
答案马上揭晓。
「唔,无法发动!?」
──固有魔法 祓魔。
其效果为魔力的驱散,就跟【莱森大峡谷】一样。持第二圣剑的护光骑士索恩能够在以自己为中心半径十公尺的范围内形成一个逼使魔力消散的空间。
骑士索恩逼近奈兹,挥剑横扫。
令人惊讶的是,那把第二圣剑竟然凝聚了光形成剑刃,变得跟大剑一样巨大。
看来他能够精细地调整驱散魔力的范围。
(不但不让对手使用魔法,自己还能尽情使用。真是棘手!)
奈兹在心底嘀咕道,同时向后跨步,抽出腰际的双曲剑。
一明白现在无法进行转移,劳斯与翠很快地向后跳开。
「虽然扼腕,但是既然神代魔法的使用者出现,可没有闲工夫赋予绝望了。所有人听令!现在解除禁令,可使用固有魔法!贝修,盯紧那只畜生!」
谢姆已经昏厥,而翠当然也能使用固有魔法。
她在向后跳开的同时,身影有如融入景色般地消失。但是在完全隐身之前,持第二圣弓的骑士贝修先将眼光转向了她。
「呀啊啊啊啊!?」
顿时,翠有如遭受电击般地全身颤抖,当场跪倒在地。
──固有魔法 圣眼。
只要能将眼光聚焦于目标,就能任意施加『麻痹』、『认知阻碍』、『听觉异常』、『幻痛』、『触觉丧失』等异常状态。
可不只是不省人事那么轻微的症状。光是用圣眼凝视,就能让目标尝到有如被果汁机绞碎全身般的折磨。
当然,他还不忘补上光之箭追击。
「汪!」
惊险之际,库欧介入两者之间,以强而有力的下巴咬碎了箭,并立即朝著骑士贝修发出大量冰柱,有如枪林弹雨般地箝制。
即使如此,贝修的眼光仍然紧盯著翠不放。他到处跳跃,确保眼光能够随时凝聚在她的身上,同时以高强的战技制止库欧阻挠。
劳斯这边也很危急。
「父亲,不!别接!」
「──!」
持第二圣枪的骑士一枪刺了过来。
圣枪整体裹著有如雾霾般的魔力之光,即使没有夏伦的警告,劳斯心里一样有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劳斯扯下外套,拋过去阻挡对手的视线。为了闪避,不顾狼狈地奋力往旁边跳开。
掀起的激烈水花让夏伦呛著了。劳斯看到第二圣枪刺穿了外套──不,不只如此。
「是……腐蚀吗?」
骑士甩开碍事的外套。外套马上发黑,逐渐被分解。
──固有魔法 圣蚀者。
持第二圣枪之护光骑士图雷司的固有魔法,能够腐蚀对象。只要他想,光是发出有腐蚀效果的魔力光,就能在周围形成一个让自己以外的所有事物全数腐朽的可怕领域。
现在之所以没这么做,是因为──
「受死吧!劳斯•拜恩!」
让儿子亲手弒父,对他们来说似乎是优先事项。
亲儿子发自心底、毫不掩饰的恶意,让劳斯咬紧牙关。但是身体却动弹不得,只好抱紧夏伦,至少先以肉身为他挡下一击。
「休想!」
千钧一发之际,奈兹冲过来介入两者之间。骑士索恩紧追在后。
接下凯姆的这一剑之后,即使无法使用魔法,奈兹仍然用双曲剑同时对付两个敌手──不,加上骑士图雷司,一共是三人。
「可恨,别碍事!」
「偏要。」
「那就迷惑而死吧!──『圣导』!」
「唔!?这是……」
这是他的固有魔法。藉由让魂魄同步,能够用来锁定位置、诱导意识,甚至能读取表层意识。
由于『背信之泥杯』中事先记录了劳斯的魂魄资讯,只要让自己的魂魄与其同步,并且将效果增幅,只要在数十公尺以内就能感应到他的位置。
之所以袭击列车、使其翻覆,也是为了让劳斯察觉自己的存在,趁其心绪动摇时加以同步,之后便能够锁定其位置。
劳斯在战斗过程中感受到的奇妙感觉就是这么来的。
只要能够同步一次,除非使用魂魄魔法,否则无法将其解除。即使能够解除,劳斯目前的魂魄本身陷于衰弱状态,仍然会马上中招。
但是,为了帮助还不明白这招原理的奈兹,劳斯还是发动了魂魄魔法。
「我这就帮你解除──『镇魂』。」
顿时,劳斯感觉浑身虚脱。「父亲!」夏伦的叫唤声听起来特别遥远。眼界开始褪色。无论精神再怎么硬撑也撑不下去,真正的极限到了。劳斯倒在地上。
奈兹挡在劳斯前方保护他,缓而细地吐气。
这时候,他拋开了打倒敌人的念头。
是因为他放弃了吗?绝对不是。
现在,他要集中所有的力量来保护动弹不得的劳斯与夏伦。
他相信伙伴。
相信一样遭受敌人猛攻的班度。
班度──正在跟莱恩海德背对著背,在一剎那之间造出多样的冰之武器,以各种招数抵挡敌人不断来袭的攻击。
他的对手是持第二圣剑的女骑士与持有第二圣枪与圣盾的骑士亚金。
「啧,真麻烦。」
「果然!请小心,那女人的攻击会妨碍治疗!」
班度与莱恩海德只是临时凑合的搭档。相反地,两个敌人彼此搭配得天衣无缝,根本无法相比。
虽然对手是两个人,感觉却像在对付同一个生物一样。再加上──
──固有魔法 圣人化。
──固有魔法 圣痕。
两种固有魔法的出众性能,简直是强得没道理。
前者是骑士亚金的能力,效果很单纯,只是提升他本身各方面的能力。
不合理的是提升的幅度,简直跟『极限突破』不相上下,不,甚至更强。强化后的臂力大得像怪物,速度快得身影显得模糊。而魔法更是有如理所当然般地不用咏唱咒文就能连续发射。
不只如此,似乎还附加了高速自动治疗与高速魔力吸收的效果,耐打无比。
后者则是女骑士菲拉的能力,能够妨碍自己造成的伤口痊愈。只要是她所造成的损伤,无论是不是生物都绝对无法愈合,除非施展再生魔法。
圣剑的自动痊愈也因此失效,莱恩海德因为疲惫与大量出血,正步步接近死亡。
虽说是联手搭档,实际上只是班度保护著他在战斗而已。
另一方面,乌鲁鲁克与持第二圣槌的骑士战斗,一样陷入了困境。
──固有魔法 无形断罪。
那是持第二圣槌的骑士瑟斯的能力,能在一定的范围内让自己的攻击跨越空间、直击对手,而且还能任意决定方向。即使只是在眼前直挥槌子,也能够横扫数公尺外的目标。
乌鲁鲁克甚至掌握不到反击的时机。目前虽然靠顽强的肉体撑著,但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被打倒。
没错,一切都只是时间的问题。
「班度阁下!再这样下去恐怕……!」
「没问题。我习惯了。」
「咦?」
莱恩海德愣住了。班度一脚踢开在战斗中犯下如此失误的骑士。
这一踢让他的脖子免于被女骑士菲拉砍下的命运。同时班度以冰剑的剑柄将菲拉的剑往上顶。骑士亚金也在完全相同的时机以音速刺来,但这一剑也被班度以掌拨开,偏离了轨道。
于是,女骑士菲拉与骑士亚金顺势穿过班度的两旁,然后同时旋转身体,再度杀了过来。
第二圣剑瞄准脖子,光之枪则无声无息地指向心脏。
但是,这时候班度的身影早已不在那里。
「「!?」」
透过观察呼吸、掌握行动的趋势,针对意识的空档采取行动。
其实,班度只是蹲下而已。但是这以武术奥义为基础的一蹲,仍能让以一敌千的强者在一眨眼之间追丢目标。
下个剎那,地震──不,是让人错觉发生地震的踏步──震脚。
一拳挥来,外表包覆著冰之护手。
「喝!」
气势如虹的这一记正拳,不偏不倚地命中女骑士菲拉的胸窝。
「咳!?」
这一拳的冲击力道完全被打入女骑士菲拉的体内,但是她却没有被打飞出去,只是当场跪下、全身向前倾倒,脸部贴在地上。
这时候,塔盾的盾击冲撞过来。
之所以还发出强烈的光辉,肯定是因为骑士同时发出了『魔力冲击波』,加上强大无比的臂力与速度,威力肯定不下破城槌。
班度瞬间造出冰盾抵挡,一面用盾阻断魔力冲击波的传播,同时以冰盾为支点,放松全身、旋转身体,灵敏地从旁穿过,轻易到令人无法置信。
那个样子,就像斗牛士华丽地闪避猛牛的冲撞一样。
亚金内心有些讶异,不过还是马上发挥超常的脚力,硬生生地扼杀惯性、立即转身,顺势横挥第二圣枪。
还彷佛理所当然似地在一瞬之间发动魔法,附加光之刃。
班度同样在一瞬之间造出冰枪,接下了这一枪。
不,那并不是枪。
冰之武器在接下攻击之后,瞬间分成了三段,原来是三节棍。班度运用离心力挥甩前端,对骑士亚金反击。
如此出其不意的一击实在无法完全避开,骑士亚金的鼻尖遭受重击。
虽然伤害不大,但是身体却在所难免地向后倾倒。
「你总算露出破绽了。」
班度露出笑容,彷佛在说「总算轮到我了」。他放开三节棍,造出两把冰之匕首。彷佛要贴近对手的身体般地钻进了第二圣盾的内侧,也就是对手的怀中。
流畅的二连击从圣铠的缝隙深深地刺入肉体。
「不会因为这样就倒下吧?」
班度绝不大意、轻敌。不出所料,骑士亚金忽视剧痛,出手反击,挥甩第二圣盾──但是,没有击中。
班度避开了攻击,彷佛早就料到了这一手似的。同时拋出二把冰之匕首。
一把射向亚金的眼睛,另一把射向菲拉──她好不容易才恢复了一点活动力,正要捡拾掉在地上的第二圣剑时,冰之匕首射向她伸出的那一手的指尖。
「呜!?」
中指与无名指应声喷飞。这时候──
「──『天翔闪』!」
莱恩海德发出斩击。即使女骑士菲拉已用另一手拾起第二圣剑来抵挡,整个人仍然弹飞出去,身影消失在森林之中。
骑士亚金似乎完全不以为意,继续逼近对手,以超乎常人的体能与武术连续施展猛攻。班度见招拆招,不断地以剑挡开、以护手卸除、以环刃扰乱脚步、以斧枪对抗第二圣盾……
渐渐地,武器的激烈碰撞声响逐渐转变为清脆的铿锵声,骑士亚金的攻击看起来逐渐失去了锋芒。
相反地,班度的身手依然敏捷,精彩得令人忍不住怀疑自己的眼睛,在骑士亚金的身上不断留下伤口。
「简直是怪物……」
即使是沉默寡言的骑士也难免不寒而栗,他所面对的无疑是登峰造极的武艺。
不只会神代魔法,还有卓越的魔法技能。
身为魔人族的同时也继承了龙人族的血统,也能化身为冰龙。
资质确实过人。但是,不只如此。
那并不是班度•修尼真正的可怕之处。
而是透过以不惜性命的努力,彻底锻炼自己的资质,琢磨到极致,到达『百般武艺』的境界。
他正是『努力的天才』──这才是班度•修尼最具威胁性的特质。
因此,结果肯定是必然的。
骑士亚金的武术完全被摸透了。
当他察觉自己的技巧被对手看穿的时候,为时已晚。第二圣盾被冰之锁炼与冰钉紧扣在地上,第二圣枪被长短两把冰枪击飞。对手再度逼近至怀中。
「你尝过龙之吐息吗?」
强烈的掌底打击重重地打在圣铠的心脏部位。有如子弹穿心般的力道冲击骑士亚金的心脏,引发心律不整的现象,令他一时之间无法动弹。
趁著这短短一瞬的空档,按在圣铠上的手掌发出光芒。
发出的正是『龙之咆哮(吐息)』,而且是在紧贴的状态下。
「糟……」
就连为自己的学艺不精感到惭愧的空档都没有。
冰寒彻骨的月光洪流爆发,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冲击。骑士亚金感觉意识遭受搅拌,彷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凝冻一般的骇人破坏力将他整个人轰飞出去,掉进森林深处。
瞬间,班度的全身涌起光之洪流,化身为冰龙。
『如果不想被留在这里的话就快上来!』
「呃、是!」
冰龙班度等莱恩海德一跳上自己的背,便马上朝著正在与乌鲁鲁克对战的骑士瑟斯喷出冰冻的龙之吐息。
瑟斯判断无法抵挡,只好全力闪避。必然地,乌鲁鲁克也不再受制,高高地腾空跃起,跟著喷发冰之吐息。
不过,它瞄准的目标是不断以第二圣弓瞄准翠的骑士贝修。
一察觉攻击,贝修也马上一个箭步,跨出射线之外。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眼光仍然紧盯著翠,确实是不简单。但是,为了躲避横扫而来的灼热吐息,还是不得不缓下攻势。
毕竟一直在保护翠的库欧也因此重获自由,开始行动了。
当然,它的目标是正在箝制著奈兹能力的索恩。
「图雷司!挡下它!」
「瞭解。」
凯姆焦躁地对持第二圣枪的骑士图雷司下令。
图雷司立即挡在骑士索恩与库欧之间,张设具有腐蚀力量的屏障。
再怎么说也不能直接撞上这屏障,库欧发动第二固有魔法『空力』脚往空中一蹬,跳至后方。
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
奈兹相信班度一定会创造出反击的机会,一直以全力保护著动弹不得的劳斯与夏伦。终于,他等到了适当的时机。
「王牌是要藏到最后才亮出来的。」
他如此低声喃喃,同时拋出手中的双曲剑,一把射向骑士索恩,另一把射向凯姆。
虽然两者都轻易地挡开了攻击,但是也产生了一瞬间的空档。
奈兹趁隙从怀中取出某物,流畅地戴在脸上。
「接招!眼镜光束!」
奈兹毫不犹豫地使出朋友的必杀(?)技。
顿时,有如扫除黑夜般的强烈闪光射向骑士索恩与凯姆。
「唔喔,好刺眼!」
「唔!」
凯姆忍不住哀嚎,骑士索恩也举起手臂遮住眼睛,稍微停止动作。
不过,他可不是光是视觉被封就掌握不到对手所在的三流角色。
即使在强烈的闪光下,他依然把握奈兹的所在位置,正要出手施予特大威力的反击时──
「再吃我一招。」
在这令人不安的一句话之后,随之而来的是爆破声响与爆风。
顿时,鼓膜暴露在声音的暴力之中。除了强烈的耳鸣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同时,刺鼻的气味扑鼻而来,使鼻腔忍不住发痒。
即使连忙闭气,仍为时已晚。
这可不是想忍就忍得住的。生物为了排出异物的生理反应不受控地发生。
「呜啊啊啊啊!我的眼睛、鼻子、嘴巴……咳、呕恶、咳。」
「──呃、唔唔、你……!咳。」
大量的眼泪不停地流出,喷嚏与咳嗽不断,鼻水与唾液同时喷出。既是刺痛又是辛辣、恶臭、甘甜……各种知觉混在一块,让人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这是某个狠毒眼镜男不惜付出钜款向某个渣兔中的渣兔求得的秘密配方,自行改良得更为凶恶之后制成的特制音爆催泪瓦斯弹。
「唔!」
即使如此,骑士索恩还是能凭气息掌握凯姆的位置,将其扑倒,真不愧是护光骑士。然后,他朝著正上方发动魔法,刮起强风。
同时闭紧双眼,咳嗽的同时仍然以省略咒文的方式发动『圣绝』。
就这样持续了一拍、二拍的时间。
结界一直没有遭受攻击的迹象。视力也稍微恢复了一些。
他透过因泪水而模糊的视野,掌握状况。
于是──
「……被他们跑了。」
几个骑士仍留在原地,唯有奈兹等人全数消失无踪。
想必是奈兹一离开骑士索恩的魔力驱散范围之后,便马上带著所有人转移了。
「啧,被摆了一道!那圣导呢……可恶!也被解除了!怎么会如此失态!」
该说不愧是半使徒的身体能力吗?
凯姆很快就摆脱了物理性的异常状态,正气冲冲地跺著脚。
骑士索恩解除结界,只是冷冷地望著凯姆发脾气。用眼角瞄过周遭,确认其他骑士都过来集合之后,仰头望著天空。然后──
「父子之间的爱恨剧场……主啊,如祢意了吗?」
口中低声地如此喃喃道。
悬在夜空中的皎洁眉月,彷佛笑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