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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 番外篇 另一个尾声

在某个不知存在于何处的世界,未知的时代。

位于某个国家边境的某一座小镇,有一个少女。

少女的年纪约十四、五岁,留着一头黑色的鲍伯短发,发质有些粗糙。皮肤被阳光晒得黑黑的,身上穿的是老旧的朴素连身裙,看起来是个与奢侈生活完全无缘的少女。

她的容貌标致,只要好好地打扮,一定会变得非常地漂亮、迷人。但是少女却对打扮完全不感兴趣,平常只把仪容整理到最基本的地步。

住在同一座镇上的同龄少女们无不热衷于打扮与保养。只有这个少女一个人,总是维持着不变的朴素外表。

即使如此,这个镇上却没有任何人会嫌她穷酸或看不起她。

「喔!西妮!看来你今天也很有朝气呢!」

「那当然!你以为我是谁!?人家可是超完美的美少女呢!」

「啊哈哈,今天还是老样子,很看得起自己呢。」

「抱歉唷~!人家西妮就是不会说谎!连内在都是美少女,真是太不容易了!」

「西妮姊姊,早安。今天也绝妙地令人烦躁呢。」

「早安!谢谢你不着痕迹的批评!绝不饶你!」

一见到这个少女──西妮,任何人都会自然而然地欢笑起来,不分男女老少。

西妮是个孤儿。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弃置于孤儿院的门口。

即使如此,她却完全没有一点自卑的样子,言行举止也完全看不出她竟有如此不幸的身世。无比天真活泼的心性,让每个人只要跟她稍微交流就会喜欢上她。

不只是如此。

她还是「万事通西妮美眉」。

她自幼就打着如此名号,靠着到处帮别人打杂、帮忙来赚钱。由于她本性认真、而且天资聪颖,博得了人们的深深信赖。

在这城镇里,西妮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著名人物。

在早晨还有点凉意的时期,某一天的上午。

这一天,西妮一样朝气十足地在镇上到处跑,散播笑容与活力。

今天她的工作,是去镇上最大的商店帮忙。

商店临时引进了预期之外的商品,因此委托西妮在今天上午来帮忙卸货。

到了店里之后,西妮马上跟其他的员工们开始干活。她与这些人往来很久了,彼此都很熟悉。西妮手脚俐落,工作非常有效率。

工作的过程没有发生任何问题,到中午时就顺利地完成了。于是她领到了薪水,正要回孤儿院去的时候……

「呃……喂,西妮。留下来吃过午餐再走吧。」

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对西妮这么说道。那是商会会长的长子,是个外表看起来很调皮的少年。对西妮说话的时候,却把脸别过去一边,脸颊泛红,不难看出他对西妮的心意。「少爷终于约她了!」商店的员工们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偷偷地关注两人的状态。

现场的气氛莫名地有些紧张。至于西妮的反应则是──

「我拒绝!」

她回答得毫不犹豫,让长子有些错愕。员工们苦恼地抱着头。

「为、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要回去做午餐给孩子们吃!再见!」

抛下这句话之后,西妮果断地转身,正要离去。

如果是平时的话,这个时候长子只会粗暴地说一句「是喔!随便你!」然后任她离去。但是,今天的他似乎有些不同。长子连忙挽留她。

「等、等一下!听说你要离开这个镇,是真的吗!?」

他似乎是听到了风声。西妮之所以自幼就开始打杂赚钱,当然是为了多少添补孤儿院营运所需,不过其实还有一个目的,那就是筹措旅费。

长子以为西妮会一直留在这镇上,听到这消息简直是晴天霹雳。

他现在的表情完全就像在期待西妮接下来会说「那才不可能呢!」这句话。而西妮一样回答得斩钉截铁。

「喔喔,你消息很灵通嘛。没错!我西妮要成为旅行的女人!」

依照惯例,孤儿院的孤儿满十五岁就必须离开,独力谋生。

但是,离开城镇的例子却很少见。一般来说孤儿必须在离开孤儿院之前找到工作,要在那之前先在别的城镇找到工作是很困难的。

「旅行……?为什么?有目的地吗?」

「没有!」

「这未免太莽撞了!那你怎么还这么有信心!?」

「到了我这年纪自然会想要随心所欲地到处旅行。西妮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太豪迈了吧!?」

这女孩真是莫名其妙。不过她总是如此。

但是,长子就是喜欢上了这种怪胎,那也没办法,注定要困扰。

「你一个女生要出去旅行……还是算了吧。留在这里不是很好吗?而、而且……我、我跟我老爸说过了。你……你可以来当我的助手啊!以后、一直!」

看自家的少爷终于展现了男子气概,员工们纷纷停下手边的工作,关注着事情的发展。

不知不觉间,会长与夫人也在外面透过门缝偷看着。

西妮并不是个迟钝的女孩。

长子对她的心意、商会的人们的心情,她都正确地理解了。

如果对方以认真的态度面对自己,西妮也一定会以认真的态度回应。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我很抱歉。」

没有矫饰。没有谎言。绝不顾左右而言他。

在场的每个人都倒抽了一口气。不,应该说是被她的气势震慑住了。

「我一直觉得胸口深处很闷、很苦。每晚都做了某个梦,但是醒来之后却什么都不记得,只觉得满心无奈、心酸……」

「你、你在说什么……」

长子看到那双直视着自己的深褐色眼睛,蕴藏着无比坚定的意志。

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这哪是十四岁的女孩会有的眼神?

同样地,对于这样的西妮,其他人也都萌生了近似敬畏的感受。彷佛面对的是存在的格级本身完全不同的对象。

自然而然地,大家都明白任何人都无法阻止她。知道她一定会贯彻并实现她自己决定的目标。

「我想要知道我到底想知道什么。我想要知道我到底在渴求什么、甚至到这么疯狂的地步。」

为此,绝对不能停下脚步。

即使不知道目的地在哪里,也要往前进。

西妮如此表明自己的意志之后,一下子收起那超凡的气质,脸上浮现令人揪心的笑容,气氛一下子温和了起来。

「所以,我必须去。对不起。」

口气虽然温柔,却透露出屹立不摇的决心。

少女转身离去。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她。

西妮刻意避开平时经过的大马路,在巷弄内往孤儿院前进。

因为,要是镇上的人们看到她,一定会过来搭话。但是,现在她可没有把握以笑容面对大家。

脑中回忆起的,是一片迷雾。

在脑海的深处、在记忆的彼端,似乎存在着非常重要的东西。但是这片浓雾却让她怎么样都无法回想起重要的东西,这样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叹气。

这样奇妙的感觉,打从她懂得记事以来就一直存在着。年幼的时候,有时会毫无理由地掉泪。

院长夫妻与周遭的兄弟姊妹都是很和善的人,对西妮而言无疑是家人。即使如此,有时候心里还是会莫名地非常寂寞,难以忍受。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不,那是不可能的。)

西妮并没有丧失记忆的经验,但是却总是觉得还有某些没想起的事。

这样的感觉让她的心里非常沉闷,彷佛笼罩不散的雾霾,痛苦而寂寞。

其中,最让她在意的是──

(那些人……到底是谁?)

虽说梦中的情景到了早上就会从记忆中消失,不过,西妮其实还是隐约记得一点点。

她记得在梦中看到了人影。应该──不,一定是六个人,其中有男有女。

记忆中的影像模糊,西妮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就连服装看起来都是模糊的。在梦中,六人各自对她说了一些话,但是他们的声音就彷佛在水底响起似的,听不清楚说话的内容。

西妮只知道,一想起他们与她们,心里就会涌现一股想见那些人的冲动,胸口非常难受。

尤其是其中的某一个人……

(全身黑的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无奈?)

一想起那个有如黑影一般的男人,西妮就会感到无比地心酸与无奈,甚至要流下眼泪。不同于另外五个人,想起那个男人让西妮感觉胸中一阵纠结。

想到这里,西妮不自觉地按着自己的胸口,停下脚步,垂下了头。

就在这个时候。

「啊,找到了!西妮姊姊!」

西妮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年纪小她一轮的女孩子站在路上前方。那也是孤儿院的孩子,西妮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妹看待。

「喔喔,怎么啦?为什么这么慌张?」

西妮连忙整理好情绪,装出平常的态度。小妹没察觉西妮的异状,奔跑并飞扑了过来。然后又马上拉起了西妮的手。

「等等,你到底是怎么了!?」

「发生大事了!有贵族来我们家!」

「贵、贵族!?为什么要来我们家?我们家并没有接受贵族的资助,而且也不需要吧?」

孤儿院的营运资金主要来自院长夫妇另外经营的生意,以及自立门户的兄姊们的回馈。没有接受任何贵族的资助,因此自然也不会有贵族来视察才对。

「我也不知道!而且听说那个人还是邻国的贵族……」

「邻国的?这更莫名其妙了。」

「不管怎样,母亲要我马上带你回去!」

「咦咦?我吗?这又是为什么……啊!难道是我西妮美眉的魅力已经高到了远近驰名的地步……!?可怕!我的魅力太可怕了!但是不行!西妮美眉是属于全世界的……」

小跑步赶往孤儿院的同时,西妮照常发挥令人烦躁的言行。但是小妹给她的反应,却不是一如往常的冷眼瞪视与吐槽。

「……说不定真的是这样。」

「呃、喔。我、我只是开个玩笑……」

「那可说不定。对方是个很帅的男人,年纪看起来比你稍微大一些……说不定他真的是在旅行途中经过这个镇的时候偶然被你吸引了!」

「那、那可不行,我会很困扰的。我已经有命中注定的对象,就是今后会在旅途中遇到的那个真命天子──」

说到这里,西妮的脑海中浮现了刚才一直在想着的那个人,有如一道黑影一般的男人。

但是,当她红着脸颊的时候,小妹却给了她一句高杀伤力的吐槽。

「……西妮姊姊。都一把年纪了,别再说什么真命天子的……很丢脸耶。」

「别用超级认真的语气说这种话,我会很受伤的。」

小妹看自己的眼神充满怜悯,让西妮真的受到了一些打击。

「不管怎样,虽然那个贵族先生看起来人很好,但要是让贵族等太久可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加快脚步吧!」

「好啦、好啦~~」

西妮这么回应,口气显得兴致缺缺。同时,忍不住要在心里叹气。

(但愿不会发生什么麻烦……)

就结果来说,她是白操心了。

两人来到了看得到孤儿院的地方,看见正门的门前停着一辆颇大的马车,而且还是用两匹马拉的。

马车本身没有华美的装饰,看起来是习惯旅行的人所使用的牢固马车,实在不太像贵族的马车。或许是个重视实用性的贵族?说不定是微服出巡?──西妮的脑中浮现如此疑惑,同时通过孤儿院的大门。

「西妮姊姊,好好表现喔!至少别怠慢人家。你要是嘲笑人家,我可要在你的晚餐里下泻药喔!」

「别一脸不在乎地说这种可怕的话!」

对于有权有势的人,再怎么样西妮当然也不会表现出冒犯的态度。没想到小妹这么不信任自己,这让西妮有些沮丧,垂着肩膀往孤儿院内走去。

在走廊上,隐约听得到前方的客厅传出些微的交谈声。似乎聊得很开心。孩子们的声音听起来很开朗,被西妮等孩子们称为母亲的院长夫人也在笑的样子。看来现场的气氛意外地和乐融融、有说有笑。

这个贵族似乎很和善──西妮这么想,在门外稍微整理一下仪容之后……

「我回来啰~」

推开了客厅的门。

然后……

「……你好,欢迎回来。你就是西妮小姐吧?」

与坐在椅子上的青年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西妮感觉彷佛有电流窜过全身,这样的冲击,让她全身僵直,动弹不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中一片空白。

「西妮,快打招呼啊!」母亲如此叮咛。「西妮姊姊,你怎么了?」弟妹们疑惑地这么问道。耳朵虽然有听到这些声音,却被自己激烈的心跳声掩盖过去。

「我的名字叫做怀斯。邻国的库列爱尔伯爵家的怀斯。」

青年这么说道,同时起身,向西妮走来。

西妮无法将眼光从这青年的身上移开。

因为,实在是太像了。

青年的衣着中黑色的部分只有长裤。而且是金发碧眼,声音也不同。

即使如此,青年的眼神与口气透露出的温柔,让西妮的心不由自主地有了反应。

「不过,老实说,我还有另一个名字。我的老朋友一定都会这么称呼我──」

眼前的这个人。

梦中的那个人,一定就是──

「「奥斯卡•奥尔库司。」」

不约而同地,自然而然地,两人齐声说出了那个名字。

随后,记忆有如决堤一般地涌现。不可能有过的记忆,竟有如洪水一般地填满西妮的脑中,随着眼泪满溢出来。

「我、我是……我的名字是……」

雾霾逐渐散去,遗忘的宝贵记忆陆续苏醒。

包括与伙伴并肩作战的时光。

失去许多事物,在深沉黑暗中等待了漫长如永恒的时光。

最后终于偿得夙愿的事实。

以及眼前的这个人在最后临走之前给自己的约定。

「「密雷迪•莱森。」」

两人的声音再度重叠。

她是从前持续对抗世界的少女。青年则是少女的搭档。

青年在少女的面前跪下,温柔地碰着她的脸颊,为她擦拭源源不绝的泪水。

「我说过,密雷迪。即使经过长如永恒的时间,即使只剩下魂魄,我一定会来接你。这次,该我找到你了。记得吗?」

「嗯……嗯!」

究竟是什么样的理由引发了这样的奇迹?

这实在是无从得知。虽然密雷迪不知道,但是……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因泪水而模糊的眼界中,这个对自己温柔地微笑,笑容温柔得彷佛能溶化任何人的心的青年,一定就是──

「总算找到了。」

一定就是密雷迪所心仪的、最信赖的那个人。

那个人实现了当时的约定,真的穿越了时光与世界,来找到了她。

密雷迪再也忍不下去了。

同时,也没有必要再忍耐了。

「阿奥!」

密雷迪扑进他的怀中。长久以来藏在心里宝盒的心意,终于能倾倒出来了。

奥斯卡也同样满怀感动地拥抱密雷迪。

两人紧紧地抱着彼此,不想再放开。

孤儿院的孩子们激动地大叫,听不出来是在欢呼还是哀嚎。在窗外观望的镇民们也大惊小怪地跑走了。

即使周遭是如此地喧闹,两人却完全没有察觉。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完全进入了两人世界。

「我一直想对你这么说。」

两人紧紧地拥抱彼此,脸靠在彼此的颈边。奥斯卡稍微抬起脸,将脸凑向密雷迪,近得鼻尖几乎要靠在一起,同时开口,诉说他的心意。即使历经无数光阴也丝毫没有褪色的心意。

「──」

他的告白有如轻声呢喃,绝不让其他人听见。

密雷迪的脸颊泛红,荡漾的神情甜美得彷如蜂蜜。双眼闪烁喜悦的光芒,口气透露出满心的爱意。

「阿奥,听我说。」

密雷迪的唇轻轻地触碰他的耳朵,有如要向他坦白心里最大的秘密似地,将满怀的心意化做言词。

「──」

说完,两人的脸稍微拉开一点距离,凝望着彼此。

周遭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在场的每个人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因为,那两个人额头彼此轻触、双手捧着彼此的脸颊、对彼此欢笑得有如鲜花盛开的光景,是那般地崇高、可贵,让谁也舍不得破坏这样的瞬间。

看起来真的、真的非常幸福。

在某个不知存在于何处的世界,未知的时代。

再度相遇的两人,又一起踏上了旅程。

就像以前那样,两个人一起重新开始。

他们环游世界,寻找以前的伙伴,同时在途中帮助有困难的人。

凭着他们自由的意志,不用再背负使命或任何负担。

一直、一直彼此扶持,一起幸福地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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