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超过晚上十点之后的校园,到处都充满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我——诹访部日奈边注意着周遭气氛边往前前进,身边则是有勇太与我并肩而行。
不晓得勇太究竟有没有察觉到周遭空气产生的变化,他只是露出与往常一般无异的冷淡表情凝视着前方。
「……那,你发现了什么?」
我一开口询问,勇太随即讶异地侧头望着我。
「我发现什么?」
「再装蒜也没用,你一定掌握到什么线索了对吧?」
我双眼炯炯有神地凝视着勇太,勇太则有点胆怯地后退了一步。
哼……勇太,如果你以为你瞒骗得了本大小姐,那你就大错特错罗。
之前任凭我干交待万叮咛,都还是死缠烂打地跟在我身旁的勇太,竟会突然开始独自采取行动,而且还是瞒着我,私底下偷偷地行动……这实在太过可疑了。
想也知道他一定是找到了与这起事件有关的线索嘛。
「……」
勇太立时露出一副『完蛋了』的表情,随后很认命地小声开口回答:
「嗯……我已经大致掌握住戏剧部那起事件的犯人真面目了……」
什么!
那你为什么没有马上向我报告啊!我眼神凶狠地侧目瞪视着勇太。
「我不是吩咐过你,一有消息就要马上向我回报吗?」
「……因为我还没确认过自己的推测是不是正确啊……」
勇太语带辩解地简短回了这句话,随即将头撇向一旁。
我与勇太的对话就此宣告中断。
这让我戚到有点生气。
的确啦,勇太从小就不太爱说话,可是他也不是一个如此别扭的家伙啊。
——以前遇到必要的时候,他明明都会直视着我的双眼,主动开口与我交谈。但现在却……
眼见对话即将中断,我只得抛出另一个话题。
「那……嫌犯现在正朝哪里走去?」
「戏剧部,不过她身上带着一股奇特气味,所以我才刻意放任她自由行动。」
「什么奇特气味?」
「……我很难用言语解释给你听。」
——真是够了!
我强忍住想要跺脚发飙的情绪,死命盯着走在我身旁的勇太侧脸,暗暗在心中对他喊话。
——我说……要你开个口跟我说话都嫌麻烦是不是啊?
或者这代表在你的心里,完全没有任何话想要对我说,是不是?
既然这样,那你大可不必答应担任我的守护者,直接一口回绝不就得了!
反正我对勇太你这家伙——
对勇太你这个连去什么地方也不说一声,迳自离开故乡长达六年时光的臭家伙……
「日奈。」
突然听见有人叫出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来。
只见勇太早已站在戏剧部办公室前面等着我。
——现在正是执行『职务』的期间,并不是思考这等琐事的场合。
我驱散这股纯属个人的烦闷心情,迈步走向勇太身旁。
摆在走廊上的扫地用具置物柜后面,刚好形成了一个戏剧部办公室无法看见的死角。
而躲在置物柜后面窥视办公室状况的我,不由自主地倒抽了一口气。
「——办公室的门居然被打开了!」
「这扇门平常就没有上锁不是吗?」
「平常确实不会上锁……」
但由于今天早上才刚发生过那种事,因此担任顾问的草野老师在最后离开之际,理应会再三确认过门窗是否已确实上锁才对呀。
「……原来如此。」
勇太双眼微眯,轻轻点了点头。
他放轻脚步,经由微微开启的门缝之间闪身入内。
我也提高警觉,跟着勇太进入办公室。
隔着勇太的肩膀,我看见在没有开启任何灯光、一片漆黑的办公室正中央,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名神情恍惚的女学生,全身无力地瘫坐在地板上。
然后……另外有一名呈现半透明状态的少女,仿佛重叠在这名颈项低垂的女学生身上一样,飘浮于半空中。
半透明的少女一举起手臂,坐在地板上的少女也动作生硬地举起手臂。
而舞台小道具及服装则有如呼应少女的举动一般,纷纷飞上空中。
看起来简直就像是办公室里面的东西正在跳舞一样。透过另一种角度来观看,这或许堪称是一幅充满奇幻气息的光景。
当然啦,如果飞舞于空中的小道具,没有一再与墙壁发生碰撞而导致损坏的话……
如果舞台服装并没有被撕成千疮百孔的话……
——我内心变得相当激动,差一点就忘记原本的目的而冲出去阻止。
戏剧部所有成员花费数个月时间所准备的服装与小道具,正不断遭到破坏耶!
我不由自主地往前踏出一步,勇太则伸出一只手臂制止了我的行动。
要完成这么多事前准备工作,究竟是多么累人的一件事……才刚转进这间学校不久的勇太自然无从得知。
而戏剧部又是付出了多少心力,才能单靠学生们的双手,就将十二年前所使用过的服装、小道具及布景全部修补完毕。
因此……不管犯人是活生生的人类也好,是非人族类的诡异存在也罢,任谁都没有权利摧毁众人的辛苦成果。
——然而,勇太提醒了我,我的身分不允许我作出任由感情驱使的无谋举动。
我强忍住开口大吼的情绪,轻声对勇太说: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夸张的骚灵现象呢。」
「我也一样。」
我再次凝神观看眼前的奇诡光景。
——那是……什么东西的『思念』吗?
与表情恍惚的女学生重叠在一起的半透明身影,看起来有点模糊不清。宛如直接证明自己并非属人世之物一样……
在宵见里当中,人们诚心所许下的强烈愿望与思念都会获得实现。
即便许愿之人早已离开乡里,但这股过于强烈的心思仍会残留于这片土地之上。
有时也会发生思念残存长达数十年时光,却仍旧末见消散的状况。
「……日奈,那是?」
「『思念』——说白一点就是类似幽灵的玩意儿啦。」
「——哦……原来这股气味就是这类存在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啊……」
勇太眯起双眼,将视线投向骚灵现象的中心点。
犯人所呈现出来的外貌,乃是一名身体、发丝全都处于清澈半透明状态的少女。长度及腰的发丝,仿佛受到夜风吹拂一般飘摇起伏,并在半空中扩散开来。
「水手服……那不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吧。」
「不,那确实是我们学校的制服喔。」
「啥?咱们宵森学园的制服,应该是西装外套才对吧?」
「那是十年前才改过来的,在那之前一直都是沿用那套水手服喔,老旧『思念』还满常出现这样的装扮呢。」
「原来如此。」
勇太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他却突然拍拍我的肩头。
「咱们走吧。」
「咦?」
我瞠目结舌地仰望着勇太的脸。
「等等……咱们明明都已经找到真凶了,你却打算什么都不做,就这样转身走人?」
「即使我们现下在这里展开什么行动,事件还是无法获得解决啊。」
「你怎么知道解决不了?」
「因为我又不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抓住幽灵。」
「可是这样放着不管……」
「我的职务是保护日奈你……不论什么时刻,我都会将这件事列为最优先考量。」
勇太以出人意表的强硬口气,斩钉截铁地对我说出这句话。
接着,未经我的同意,他便迳自单手轻松地将我抱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跟我讲道理实在太过麻烦,打算就这样把我带出戏剧部办公室吧。
轻而易举将我抱起来的臂力,以及他肌肤所传来的气味……
顿时使我感到面红耳赤,整个人也因气血上街而感到头晕脑胀。
——勇太这臭家伙,居然妄想忽视本大小姐我的意志,真是不可原谅!
——哎……原来勇太只要有心,其实还是有办法随心所欲地对付我这种女孩啊。
我不由自主地用力拨开勇太的手臂。
勇太好像很讶异我的反应一般,缓缓松开他的手,随后他蹙起眉,近距离窥探着我的脸。
我心想『他该不会已察觉到我正在脸红吧?』,我使劲将勇太推开。
「日奈?」
「我……我才不要这样!」
「喂,日奈……」
勇太露出有点困扰的表情,企图将我拉回他身边。不过看见他那张嘴脸,却又使我不禁怒火中烧。
以前的勇太,明明就是一个对我言听计从的男孩子。结果才不过一段时间没见,他却擅自改变讲话声调,个子也变得很高,连力量都变大了——
——而且明明有我陪在他身旁,却总是挂着一张苦瓜脸,那是什么意思嘛。
「我才不要什么事都没做,就直接转身逃跑!而且再这样下去,公演会……」
「日奈,小声点……」
我突然闭上嘴巴,勇太脸上则依然维持着一张颇感困扰的表情。
不知不觉之间,骚灵现象已经停止继续疯狂作乱,小道具及舞台服装也全都静静地固定于半空中。
身穿水手服的『幽灵』,则飘浮在一片寂静的办公室中心地带,双眼笔直凝视着我们。
——这也难怪啦……
我都这么大声地吼了一长串,对方自然不可能浑然不觉。
面容恍惚地瘫坐在地板上的女学生倏然起身,右手还握着一把大号的裁缝用剪刀。
拥有实际肉身的少女与半透明少女的嘴唇,仿佛重覆曝光一样重叠在一起,并轻声说道:
『你们打算出手阻碍吗?打算阻碍我?』
『主角只有……而已……』
『惩罚……』
她高高举起手臂。
同时,勇太也快速抱住我,顺势在地板上滚了一圈。
剪刀则从我的鼻子前面呼啸而过,刺中我身旁的墙壁。
「……啧!」
勇太觉得有点麻烦地发出咋舌声。
听见这声音的我,内心感到有点受伤。
这是由我所造成的失误,我自己再清楚不过。
我也认为勇太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可是……你也犯不着这样不屑地发出咋舌声吧?
我强忍着心中的痛楚,暗自下定决心。
——我非得设法挽回局势不可……
到戏剧部担任协助人员,是我千拜托万拜托才求到的一份工作。
我绝不容许因我的失误而导致公演无法如期举行的事态发生。
『——!!』
女学生发出了愤怒的尖叫声。
她抓起另一把剪刀,飞身袭击而来。
遭到幽灵附身的三年级学姐,脸上依然带着恍惚表情,但这却令她看起来更为可怕。
勇太抓住我的手臂,用力将我拉向一旁。
他避开疾飞而来的刀锋,并一脚踢倒排列在墙边的置物柜。
——咔锵——!
这是女学生所抛出的剪刀与置物柜的不锈钢门,在强力碰撞并被弹开之际所发出的刺耳金属声响。
女学生的动作只停止了那么一瞬间。
我跟勇太便趁隙躲到层叠堆积起来的课桌椅后面。
「……快趴下!」
勇太整个人趴在地板上,并用他自己的身体覆盖住我。
剪刀穿过层层叠叠的课桌椅缝隙,笔直飞向我们。
勇太以手刀将剪刀打下来,并保护我免遭刀锋刺中。
位于办公室后面的书柜飞过来挡住门扉,由于这是一个摆满了剧本及戏剧概论等相关书籍的沉重书柜,因此也代表我们已无路可逃。
眼神恍惚的女学生执抝不休地持续展开攻击。
呈现半透明状态的少女一动,女学生也如同受到控制一般跟着动作。
她每挥动一次剪刀,舞台服装便出现裂痕、小道具也受到破坏。
所有心血都逐一被毁坏。
我情绪渐感焦躁地咕哝起来。
「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只要趁隙自窗户逃出……」
「再这样下去,这出戏剧将会无法如期上演啊!」
「……哇咧,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件事啊?」
不理会勇太无力地发出吐槽的我,下意识地咬起自己的指甲。
大家为了这次的公演,都已经努力了奸几个月,但……
我维持着趴在地板上的姿势——应该说是维持着被勇太压在地上的姿势——抬头往上看。
只见小道具、舞台服装、裁缝道具等物品,均以她为中心,用着相当惊人的速度在室内到处飞舞。
说句老实话,看起来根本没有办法接近她,我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我仰望趴在我身旁的勇太。
勇太他——视线并未停留在我身上。
只见他动也不动,仿佛留神倾听一般地,透过课桌椅缝隙注视着她的状况。
我也屏住呼吸,专心侧耳倾听。
我听见了一阵夹杂在小道具受到破坏、服装遭到撕裂等声音当中的不同声音。
——那是女孩子的声音。
我倏然挺起上半身。
随后我定睛凝视着身处漩涡中心地带的两名少女。
遭到幽灵附身的女学生,只是面带恍惚表情,不停挥动手上的剪刀而已。从方才便一直发出声音的,乃是呈现半透明状态的少女。
她以宛如苦恼不已的沙哑声调,不断发出轻声嘀咕。
(……只有一人……)
(……主角……只有……)
(……在舞台上……)
(……危险……)
(……睽违十二年的……)
(……主角……)
(……已经不在人世了……)
在少女所发出的复数轻声咕哝,形成仿佛于四面墙壁之间彼此重覆回响的语句当中,我听见了一个令我在意的句子——她刚刚说了『睽违十二年』?
「勇太!」
「干……干嘛?」
「我们得听听那名少女说了些什么!」
「为什么啊?」
「因为这样或许就能了解这起事件的真相。」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这次的公演戏码,正好就是我们学校戏剧部在睽违十二年之后,才决定再次公开演出的戏剧啊!」
勇太双眼微眯。
他也发现到水手服幽灵咕哝说出的话句,与这次公演之间有所关联。
在『思念』当中,一般根本不知自己的行动有何意义,只是一味采取惯常行动的状况是很常见的。
然而眼前这名幽灵少女却有其自我意志。
如果能够跟她进行交谈,相信应该就能解决这起事件才对。
勇太侧目注意着少女的模样,随后脸上浮现出凝重的表情,轻声对我说:
「……虽然是这么说,但在这种状况下,随便冒然接近也只会害我们受伤啊。」
现状确实如勇太所说,我们手边完全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当武器。
哎……刚刚如果记得先从置物柜里面拿出一支拖把,不知该有多好。
我抬头仰望勇太。
「我想让这次的公演顺利成功,毕竟我可是凭我自己的意志挺身帮忙,并完成了这么多准备工作啊。」
「这我知道。」
——不,勇太你一点都不知道。
你一定不晓得我究竟是多么重视这场公演。
反正勇太你根本就不重视我的心情,你只是在意你的『职务』罢了!
我压抑住焦躁情绪,变更原订作战。
「……再这样下去,我们在逃出办公室之前,大概就会被她杀死了吧?」
我这句话使勇太脸上的神色明显产生动摇。
「所以勇太,我要你去抓住那个女孩。」
「怎么抓啊?」
「就算无法抓住幽灵,你至少也对付得了那名遭到附身的女学生吧?」
「所以我才会问,你要我怎么抓啊?」
眼前对手并非只是一般女高中生。
而是足以操动骚灵现象的强力『思念』之借体。
只因为她具有实体,便认定应该有办法加以制服……这句话听在旁人耳中,一定会觉得相当有勇无谋吧。
——不过,我对这一战可是胜券在握喔。
我正面注视着勇太的双眼,并扯开嗓门对他大吼:
「所以说,你只要变身不就得了!」
「你……」
勇太仿佛哑口无言一般,不断重覆着张嘴及阖嘴的动作。
我的脸逐渐逼近勇太,并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
勇太也无法将视线从我脸上栘开。
「……不行,我拒绝接受这项提议。」
「勇太……」
我话说到一半,用力吸了口气之后,随即大声对着他吼:
「告诉你!要是我能够变身,我打一开始就会使用这份能力!」
瞬间,勇太整个人大大晃动了一下,身形不稳地凝视着我。
——唉,为什么我就是没有像勇太或柠檬一样的能力啊!
如果能够拥有与勇太一样的力量,我就可以挺身保护大家,也可以让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致遭受到任何痛苦折磨了啊。
我硬是将从我年纪还小的时候,就一再于内心深处不断重覆呐喊的这句话吞进腹中。
因为光是羡慕并无法成就任何事,况且我也拥有只属于我的独特力量。
虽然不像是勇太或柠檬那种可以直接以肉眼明显看见的力量,也不像是宵见里之『力』那种强大到无与伦比的力量,但我仍可靠属于我的力量来守护大家——而且我也愿意这么做。
所以无论再怎么排斥,我也绝不会做出放弃自己『职务』的举动。
对于我的提案,勇太用力摇头表达拒绝接受的意思。
「我说我不要变身!」
「但除此以外已经没有别的方法了,这点你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吧!」
我把脸凑向勇太,距离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他所呼出气息的程度。
勇太的脸扭曲纠结。
不过勇太仍未将他的视线从我脸上栘开。
不对,应该说是他无法栘开视线。
勇太脸上露出近似恐惧的表情,不停摇着头。
「住……住手!日奈,千万别……!」
然而我一点也不犹豫。
我牢牢捕捉住勇太的视线,并起身开口发出声音:
「——我以诹访部之名下令,山神勇太,现在立即制服眼前此人!」
勇太的双眼因惊讶而睁得老大。
他仿佛无法相信自我口中所出话语一般,整个人当场僵住。
「勇太。」
纵然如此,勇太还是无法违逆我的命令。
只要我是诹访部的一天,身为山神的勇太就没有办法违抗我。
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有这条法则的存在了。
「呜……」
勇太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双手拄着地板。
勇太就这么在我眼前产生改变。
浓密的黑色兽毛覆盖住他全身上下,指甲也有如锐利刀刃一般逐渐伸长。
——由人类转变成野狼。
我松了口气,庆幸自己能够顺利使勇太变身为野狼。
山神乃是在这世上历史最为古老的狼人一族,同时也是狂暴的山之神后裔。在这地上绝对找不到任何东西,有办法胜过同时结合了人类智慧与野狼之力的山神。
这世界上仅有诹访部一族,是唯一能使他们屈膝下拜之人。
因为诹访部乃是自太古时代以来,便身为具有能使野兽听从命令、并随心所欲加以控制的声音及眼神的驯兽师一族。
「勇太,只要靠着山神之力,必能顺利化解眼前的危机!」
我语带鼓励地为持续变身的勇太加油打气。
这下子应该可以度过难关才对,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存在,能够与山神所具有的压倒性力量分庭抗礼。
况且我也是诹访部的直系血亲,虽非出自本意,但我好歹也是被称为下任当主的身分,应该能够以诹访部之力好好引导勇太才对。
我跟柠檬都已经搭配得这么好了,跟勇太搭挡自然更不成问题。毕竟我们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相处在一起了啊。
只要我们两人能够联手解决掉这起事件,相信那群老头子们一定也可以认同我们。
对勇太有所不满的族人们也只得乖乖闭上嘴巴。
如果……如果勇太愿意的话,我也可以收他当我的亲信。只要勇太别随时绷着一张脸,他看起来其实也还不赖,应该能充分扮演好这个角色才是。
此外,这件事一旦成功,相信哥哥他也一定可以认同我已能独当一面,也会对我说声『你表现得真好』,大大夸奖我一番……
——然而一阵突然响起,足以震慑全场的吼叫声,轻易打碎了我的梦想。
不但窗户玻璃『霹哩霹哩』地发生振动,就连办公室内的空气也为之撼动。
我重新转眼望向勇太。
这并不是我第一次看见狼人变身,自从我与柠檬搭挡出击以来,我也好几次见到她变身成野狼的过程。
可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定睛凝视着这只直到刚刚为止,还带有勇太身形的生物。
但现在只见一只体积远比变身成野狼的柠檬……还要大上一、两倍的巨大黑色野兽,出现在我面。
「勇……太……?」
我一叫出他的名字,『野狼』随即停止吼叫。
他以那双宛如鬼火般的鲜红眼睛凝视着我,并张开两排尖牙整齐并列的血盆大口。
——我觉得他好像露出了笑意。
下一瞬间,『野狼』无声无息地掉转身子。
笔直朝着站在办公室正中央的女学生疾驰而去。
女学生举起手臂。
小道具及服装残骸仿佛防护罩一般,快速旋转起来。
排列在墙边的置物柜也『咔哒咔哒』地发出振动。
并一个一个飘上半空中,快速直扑『野狼』而去。
『野狼』只靠前脚祭出的疾速一爪,便轻易将朝着自己飞过来的铁块弹开。
凹陷的置物柜猛然撞上墙壁,一阵破碎声钻入鼓膜。
「呀……!」
我不由自主地捣住耳朵,转眼望向掉落在一旁的置物柜残骸。
——我整个人顿感毛骨悚然。
不锈钢制的老旧坚固置物柜上,竟留下了一道爪痕。
那只『野狼』的利爪,竟能连钢铁亦能轻易削断。
而在我感到讶异的这段期间,『野狼』仍持续轻轻松松地闪过她的攻击,并与她展开近身肉搏战。
女学生用力挥动手中剪刀。
『野狼』身形轻灵地避开了女学生那生硬不灵活的攻击。
利爪一亮,划过女学生的肩头。
地板上随即出现飞溅的血花痕迹。
女学生只是身子微微一倾,便继续展开下一波攻势。
然而剪刀却只留下破风声,随即掉落于地板上。
紧接着传来一阵悲鸣。
因为『野狼』张开它那长满尖牙的下颚,紧紧咬住了女学生的右手。
拥有实体的女学生与呈现半透明状态的少女,发出了双重悲鸣声。女学生使劲地扭动身子,试图挣脱野狼的尖牙。
她为了击打『野狼』的鼻梁,而拼命地挥动着仍保有自由的左手。
一次、两次、三次……女学生的攻击却都很轻易地被闪过,『野狼』的利爪也不停闪出光芒。
而每次利爪一闪,鲜血便飞溅四散,女学生也跟着发出苦闷的悲鸣。
只要『野狼』轻轻挥动前脚,女学生的身子就会染上一片鲜红色彩。
异常呛鼻的鲜血气味。
我强忍着头晕脑胀的感觉,大声对他喊叫:
「快点给我住手!我只吩咐你制服她而已!你做得未免也太过火了吧!」
然而『野狼』却完全不理会我的声音。
他看起来好像沉迷在玩弄眼前猎物的行径当中。
——无法控制。
我整个人不听使唤地颤抖。
在我眼前的这只生物,既是勇太、却又不是勇太。
——他是一只魔兽。
那不是靠我现在的力量,就能够轻易驾驭的存在。
就如同经验不足、技巧亦不熟练的驯兽师,无法驯服一头食人猛狮一样,现在的我也无法控制眼前这只生物。
而不成熟的驯兽师,就只能待在笼子的一角,等待迎接遭到吞噬的下场。
我发不出声音。
双脚抖动不已,连站都站不直。
逐渐变得浑身是血的女学生,以及神态狞猛的『野狼』。
亲眼目睹这惊人光景的我,已完全陷入了恐慌状态。
这股未知的恐惧感使我的牙根无法咬合,只能不停发出『咔哒咔哒』的打颤声。
——可是……可是……
「勇太……」
我拼命挤出一丝声音,叫出勇太的名字。
『野狼』侧目瞄了我一眼。
我那张胆颤心惊、泫然欲泪的表情,就这么映照在他那有如鬼火般鲜红的双瞳当中。
『野狼』再次仰天长啸——但却是一阵不同于先前的痛苦悲鸣声。
听见这阵狼嚎,使我突然回过神来。
——勇太正在说「快点阻止我」……
我突然有此感受。
我虽急忙打算呼唤他,但却因口干舌燥而一时发不出声音。
我用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挺直背杆、双脚张开与肩同宽,直视着眼前这幅鲜血直流的惨烈光景。
「……我应该不是那种连自己所捅下的篓子,都无法善后的丢脸家伙才对。」
即便声音相当微弱,不过这句话一说出口,我的双脚倒也随即停止继续抖动。
我深呼吸一口气,双眼瞪着『野狼』。
『野狼』已经咬住了失去意识的女学生颈项,雪白尖牙如今正准备撕裂她的肌腱。
「勇太!快点住手!」
『野狼』瞬间停止动作,一张血盆大口依然叼住女学生的它,缓缓转身望向我。我笔直注视着『野狼』的双眼,小腹用力使出十足力道:
「趴下!」
与其说这是一声命令,或许更近似于怒吼也说不定。
然而『野狼』却马上作出反应。
他一反先前的狞猛神态,乖乖地趴在地上。
我的耳朵清楚听见『呼……呼……』的喘气声。
而身穿水手服的幽灵则在不知不觉当中自现场消失,骚灵现象也随之止息。
被破坏得七零八落的小道具及舞台服装残骸,全都散落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
大概是因为借体遭到攻击,导致幽灵无法再维持其力量所致。
(——请救救——)
一阵几乎漏听的微弱声音,在短短瞬间掠过耳际。我虽惊讶地环视着四周,但办公室内已感受不到任何的残留气息。
——她说要救人……到底是要救谁啊?
我一边侧头思考,一边转头望向『野狼』,却顿时大吃一惊。
因为『野狼』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变回人形——也就是勇太的模样。
他从头到脚都沾满了鲜血。
又因为在变身之际撑破了身上衣服——导致他现在一丝不挂。
我急忙将视线从勇太身上栘开。
行经血泊所发出的『啪哒啪哒』脚步声,缓缓由我背后靠近。
紧接着,一阵低沉的说话声,在不敢回头的我耳边轻轻响起。
「……这里既然是戏剧部的办公室,那应该找得到尺寸适合我穿的衣服吧?」
那是一道非常粗鲁的声音。
我急忙从翻倒在地上的置物柜里面拉出一套衣服,头也不回地丢给勇太。
其实我若能当面将衣服交到他手中,应该会比较好一点才对。
但是我的双腿发软……因为我感受到勇太散发出一股相当强烈的怒气。
再加上他……又什么都没穿。
就算我再怎么大胆,也不可能直视同年龄的全裸男子。
如果是在年纪还很小的时候,那也就算了……
此时要我回头,确实需要相当大的勇气。而当我再次回头之际,勇太已换上了舞台服装的裤子,并蹲在倒卧于地板上的女学生身旁。
勇太先为女学生脖子上的伤口做了止血处置之后,才小声告诉我:
「还好,她还活着。」
这声低语使我差一点就当场瘫坐下来。
勇太则对我投出一道我无法判读的复杂视线。
「要叫救护车吗?还是应该找本家的人来处理比较好?」
「啊……你等等,我这就打电话联络本家。」
我急忙拿出行动电话,跟在这个时间带应该还处于待机状态的家人取得联系。
一旦外出执行这项『职务』,受伤可说是司空见惯的事。只要把伤患送到校舍外面,相信诹访部的人必会妥善地照料处理才对。
——虽然我跟柠檬都未曾受过这么严重的伤就是了……
我与勇太合力将失去意识的三年级学姐拾到校舍外面。
在这段路上,我偷偷瞄了勇太的侧脸一眼。
自从离开办公室之后,勇太便一直沉默不语。他只是露出沉重的眼神,一直凝视着浑身是血的女学生。
这让我感到相当困扰。
为什么勇太不开口责备我呢?
这件事明明是我的责任……要是他肯对我说『这全都是你的错!』并破口大骂我一番的话,我内心反而会觉得比较舒服一点啊……
搞不好他内心正在责备他自己也说不定。一想到这,我就再也忍受不住,直接开口对他说道: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要是不这么做,我跟你都会死在她手上。」
勇太首次转头瞪视我。
面对这股迎面而来的强烈怒气,使我不禁哑口无言。
然而勇太既没有开口痛骂我,也没有出言责备我。
他只是默默地掉转脚步,自我眼前消失。
握在手中的行动电话响起铃声,诹访部的家人告诉我他们已抵达学校。
我告知他们自己的所在位置,便按下结束通话的按键。
随后我边定睛凝视着吞没勇太身影的昏暗黑夜,内心边浮现这样的想法:
——我刚刚应该好好向他道歉,说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比较好。
如果我能说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或许勇太便愿意原谅我。
不……即便无法获得原谅,我也应该向他道歉才是。我明明应该确实地开口对他说『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可是……
于是我在无法摆脱的后悔及孤独感包围之下,悄然不动地伫立于现场。
扫图/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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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之间,我因作了恶梦而惊醒,但再次闭上双眼,勇太的面容又随即浮现在眼前。
就在这样的恶性循环之中,天亮了。
被隔着纸门射入房间的阳光照醒之后,我昏昏沉沉地揉了揉双眼。
抬眼望向时钟,已经是非起床不可的时间了。
然而我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得到充分的休息。
「……嘿呦……」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离开被窝。
我一边梳理头发,一边看着映照于镜中的自己。
「——天啊……好难看的脸。」
我不由自主地轻声咕哝起来。
我的双眼好像哭了一整晚似的布满血丝。
我用冷水洗了把脸,并以双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镜中那张泫然欲泣的表情,看起来似乎变得比较有精神一些。
换上学校制服后,我动身前往客厅。
我家是一间年代格外久远,空间又很宽敞的木造平房。
老年人们虽然都称这间房子为「大宅院」,但其实根本就没这么了不起。好啦,房间的确是很多没错,而且又大得很没意义。光是从我房间到大家享用早餐的客厅,就得走上三分钟才行。
想穿着睡衣悠闲地享用早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若是不换上整齐的服装,可是连早餐都没得吃。
在沿着面向庭院的走廊前往客厅途中,我突然停下脚步。因为我发现身穿制服的勇太,直接穿越了庭院而来。
勇太在家人的带领下,走进了后面的房间。
——这么一大早就跑来我家做什么啊?
我的双脚自然而然地跟在勇太后头,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情绪逐渐涌上我心头。
一方面是因昨天那件事而感受到良心苛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连我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瞥见勇太的侧脸显得格外苍白。
勇太被带进后面的一间小房间里面。
我则在房间前面徘徊了一阵子,不过却丝毫听不见房间里面的交谈声。
就在我终于按捺不住地将耳朵贴上纸门的瞬间,随即听见了勇太的声音。
「——请问是否能让我辞退下任当主守护者这个职务呢?」
我维持着贴在纸门旁边的姿势,全身顿时僵硬、连动也动不了。
勇太说他要离开我,这项事实使我双腿发软。
——这是理所当然的结果,不是吗?
在我的脑海中,有另一个极为冷静的我正缓缓地摇着头。
——人家都那么不愿意了,你还硬是要他变身嘛。
——你不是为了贯彻自己的主张,而无视勇太的意志,把他当成道具看待吗?
我回想起听见我下令要求变身之际,浮现在勇太脸上的表情。
勇太一定觉得自己遭到了我的背叛。
他明明是那么地排斥……
结果却受到宛如奴隶、彷佛道具一般的对待。
——像我这种人,被勇太抛弃也是理所当然的啊……
此时,室内传来有人起身的气息,我急忙躲进隔壁房间。
纸门上映照出两道人影,他们在我藏身的房间前面停下脚步,并压低声音彼此交头接耳起来。
「……真是意外啊,竟撑不到三天时间呢。」
「很遗憾地,结果还是顺了那群老人家们的意呢。」
「原本还以为山神的继承者或许有办法胜任,不料……」
「……不过,面对那个日奈大小姐,他的表现也算不错了啦。」
「说的也是,毕竟担任那个日奈大小姐的守护者……」
「一点都没错,那可不是常人所担当得起的职位啊。」
——你们口中那个日奈大小姐,究竟是哪个日奈大小姐啊?
我拼命压抑住差点起脚踹倒纸门的冲动情绪,现在不是闹脾气的场合。
「只不过……才刚回来就碰到那样的事件,对他而言……」
「想必一定相当难受吧?」
「昨晚那起事件……听说现场简直就是一片血海?」
「我记得山神的继承人,好像就是因为在六年前伤害了乡里之人,才被问罪赶出宵见里的,是不是?」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怎么完全都没听说过这件事啊!
「嗯……当时那可是造成了一场相当大的骚动呢。」
「好不容易等到风头已过,才得以重新回到故里,没想到……」
「这对山神的继承人而言,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灾难啊。」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还是得询问现任当主的意见不可……」
我一边听着逐渐远去的声音,一边抱住自己的膝盖不停发抖。
——伤害了乡里之人?
我嘴里不断重覆着这句话。
这想必不会只是勇太痛扁或狠踹了某人之类,能够轻描淡写带过的事情。会导致山神家的长子非得离开故里长达六年之久的事情,其严重程度绝对非比寻常。
而且众人还十分留心地隐瞒这起事件,不肯让我知情——从以前直到现在。
勇太从小就是我的儿时玩伴,现在则是我的『守护者』。而这起事件明明跟勇太有深刻关连,为什么却没有人知会我一声?
是因为我当时年纪小?还是因为你们以为我听了会大受打击?这些根本都不成理由嘛!
「……勇太他明明说过他不要……」
昨天当我逼他变身之时,勇太极端地不愿意,他看起来就好像十分害怕什么似的。
勇太并不是胆小。
也绝对不是生性讨厌战斗。
如今我敢确定六年前伤害乡里之人的凶手,百分之百就是那只『野狼』。
一只隐藏于他内心深处,纵使力量再怎么强大,自身却全然无法加以掌控的野兽。勇太八成打从六年前开始,就一直惧怕着栖息于自己心中的那只『野狼』……
「……可是,我真的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啊。」
耳边传来一阵连自己都不禁作呕的微弱声音,就算再怎么轻声咕哝着这句话,也无法当成自己伤害勇太的免死金牌。
「……唔……」
我将脸埋进自己的双膝之间,紧紧咬住颤抖不已的嘴唇,并屏住自己的呼吸。
因为我知道,一旦开口,我大概会放声大哭一番……
——远方响起了一阵钟声。
在放学后的教室里,我心不在焉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今天的课程是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呢?总觉得我的记忆有点模糊不清。
今天一整天当中,我的身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又是如何度过了这一天……这些事我全都想不起来。
我只觉得自己的气力好像已经被连根拔除一样……
「诹访部。」
听见有人叫出自己的名字时,我才抬起头来。
只见草野老师站在教室入口看着我。
老师是戏剧部的顾问,同时也是我们这一班的英文教师。
他很受学生们的欢迎,我个人也不讨厌他,可是现在我连开口回应他都觉得很麻烦。
「你是怎么啦?今天的小考分数相当糟糕喔,一点都不像是你应有的表现呢。」
……小考?
我都不记得自己曾经考过小考,又怎么可能取得高分。
我颈项微垂地回答他:
「对不起,我从早上就觉得自己有点头痛。」
「你还好吧?」
「嗯,我想只要稍微休息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这样啊,可别太过逞强了喔。」
「谢谢老师关心。」
「等你状况好一点之后,再到社团办公室露个脸吧。」
「是。」
我维持着低头的姿势,目送草野老师离开。
随后我缓缓叹了口气,轻声自言自语起来。
「……得去戏剧部那边帮忙了……」
我动作缓慢地抬头望向时钟,到了这个时间,大家应该早已全部集合至社团办公室才对。
可是我在服装及小道具制作方面,可说是一窍不通,即便现在急忙赶到办公室去,大概也没办法帮上什么忙。
我发出了不知已经算是今天第几十次的叹气声。
——我之所以到这间学校上学,乃是因为我身负宵见里所赋予我的『职务』。
诹访部的老年人们平日就像是在说口头禅一样,反覆不断地这么对我说。
照理而言,诹访部家的下任当主应该要将每一天的时间,都花费在修行与锻练这两件事情上头不可。
之所以让我上学,纯粹只是因为该处为诹访部一族应当守护的圣地,以及维持封印之地罢了。
他们还说在学业方面,只要拿下能够维持在学身分的最起码成绩即可。
参加课外活动更是荒谬绝伦的行径,甚至连朋友都不用去交。
若因此而荒废了『职务』,那可就是本末倒置罗。
——这种话我已经听腻了,不管哪个家伙来,都只会对我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我也知道那些长老给予我特别待遇的理由为何。
因为我是下任当主,因为我是妈妈所生的唯一一名女孩子。
但这可是在我出生之前便已决定好的事情,又不是我自己选择要成为女孩子,也不是我努力挣来下任当主这个地位的。
况且……我也没有抱着非得当上下任当主不可的心态。
(反正学生身分这玩意儿,不过是用来成就『职务』的手段罢了。)
当长老们边说边笑之时,我内心暗下决定。
我一定要变得很喜欢这间学校。
我不但要会好好读书,也会很重视我的朋友。
既然那群老不死把我的校园生活说成一文不值。
那么我——我绝对要相信在这间学园所度过的时光,是一段无可取代的日子,并竭尽全力好好加油。
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将我凭自我意志所选择的路,说成是毫无价值可言的东西。
所以我才尽可能地不向学校请假。
这并不是为了尽好职务,纯粹只是我自己想要这么做。
——当我说我要帮忙戏剧部做事的时候,老不死们居然群起反对。
可是,因为我实在很想做这件事,因此我坚持不肯退让。
我拼命地说服他们,甚至还绝食抗议,最后还请哥哥站在我这边,好不容易才得到了他们的允许。
这原本就是在我无理要求之下,才得以承接的协助工作。一旦半途而废,他们肯定会搬出「我早知道会这样」这种话来瞧不起我。
他们会说那只是公主殿下的一时兴起、只是爱搞叛逆的任性脾气,并将此事一笑置之。
(早就跟你说过,要你乖乖遵守规矩就好了嘛……)
一群老不死边这么说边放声大笑的身影,顿时浮现于我的脑海之中。
仅仅因为想到这一点,便使我心中逐渐涌现出干劲。
——没错,我岂可这样半途而废。
担任戏剧部的助手,是我依我自身意志进行的事。
要我中途放弃我自己决定开始的事,简直岂有此理!
「……没错,我不是打一开始就说过我不需要守护者随侍吗?」
既然那家伙想要辞去我的守护者一职,那又何妨。
我也没有求任何人来接下这项职务,原本就只是勇太他单方面一直纠缠着我而已啊。
——说难听一点,为什么我非得因勇太说出不想担任守护者的这句话,而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不可啊?
我简直像个笨蛋一样,勇太离开我又如何?
反正直到不久之前,勇太也一直未曾待在我身旁啊!
他明明是在前一阵子才回到宵见里的嘛。
在这六年之间,就算少了勇太陪伴,我还不是一样过得好好的。
「……我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帮助。」
即便这纯粹只是逞强或虚张声势,不过话一说出口,胆子就跟着大了起来。
我将因少了勇太相伴而感到寂寞的心情收藏于内心深处。
纵使只有我一人,也能完成职务。
——我就做给你看。
或许在修理小道具及服装方面,我无法发挥任何助力。
不过只要我能解决这起事件,大家便可平安顺利举办公演,便能在大后天无忧无虑地为公演揭开序幕。
「……我绝对要让这场公演成功!」
我紧握双拳站了起来,斗志不断自体内涌现。
老不死们曾说过,诹访部的『职务』便是留在这座乡里守护『门扉』,好让里民得以安居乐业,而这也正是我就读宵森学园的意义所在。
——既是如此,那我就靠我自己的力量来解决这起事件给你们瞧瞧!
职务也好、校园生活也罢,我哪一边都不会轻言放弃!
——就在我下定决心的瞬间,肚子突然咕噜咕噜地响了起来。
我才发现八成是因为我连早餐跟午餐都没吃,才会变得这么饿。
于是我决定先从填饱肚子这件事开始做起,自座位上起身离去。
***
「……然后,结果就换成要我陪你是吧……」
面对我所表明的决心,柠檬只是一手拄着自己的脸颊,一边以叹气作为回应。
她的另一只手里拿着我请的苹果派,这是我们学校餐厅最受欢迎的一道美食。
「……怎……怎样啦?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
我支吾其词地带过剩下那几个字。
即便是开玩笑或自暴自弃,我也无法说出『没关系』这三个字。
柠檬见状嫣然一笑,她那轻柔的浏海跟着摇动起来。
「好啊,我就陪到日奈你心满意足为止。」
「柠檬……」
「我其实还满喜欢你的喔。」
我心中顿时戚受到一股温暖的热流。
柠檬就是拥有这样的特质。该怎么说呢,平常她虽然给人一种轻飘飘的印象,不过在紧要关头却又愿意情义相挺——
「况且日奈你也才刚被勇太抛弃,看起来有点可怜说……」
……我收回刚刚的赞美。
「谁被他抛弃了,我才是被一直被他纠缠而感到困扰的人耶!」
「真的吗?」
「他愿意自动离开,反而让我耳根清净许多呢!」
「那就算我接收他也可以罗?」
「可……」
我不由自主地捣住嘴巴,柠檬则笑咪咪地看着我……总觉得在她这道视线当中,似乎充满着一股不冷不热的温柔之情。
我轻轻咳了一声,重新提振精神并开始向她说明。
「我认为引发这起事件的根源,就在十二年前……」
——睽违十二年。
附身在那名女学生身上的『思念』,轻声重覆诉说的一句话。
睽违十二年再度上演的戏码。
发生于戏剧部的这起事件。
身处事件核心的幽灵,又想要让戏剧部取消这次的公演。
「如此说来,咱们就得设法找到知道当时状况的人来问话才行罗?」
「但是又不能因此浪费太多时间……」
「你放心,我心里已经有底了。」
才花不到一小时的时间,柠檬便已找到与十二年前那场公演有关的人物。
「原来是诹访部啊,你头痛已经好了吗?」
「呃……是的,好像只是有点睡眠不足而已。」
见到草野老师露出一副很担心我的神情,我只能压抑住内心罪恶威,面露微笑加地回答。
虽然宵森学园是一间私立学校,但在校服务时间超过十年以上的老师毕竟不多。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找到十二年前公演之时已在校内任职,如今更担任戏剧部顾问的草野老师请教当时状况,或许可说是相当幸运的一件事。
我与柠檬向老师询问关于十二年前的事。
「十二年前的舞台公演吗?哦——那可是一场相当精彩的演出呢。」
「老师从那时就已是戏剧部的顾问了吗?」
「不是。但是我担任导师的班级,有一名学生是戏剧部成员,因此我也去看了那次的公演。」
「当时也是从外界邀请专业女演员前来担纲演出吗?」
「不,当时的女主角是由戏剧部成员,名叫竹内响子的女学生饰演……怎么了吗?」
「没有啦,那个……我只是觉得女主角那件洋装看起来很漂亮啦。」
「哦……据说那件洋装是由竹内同学她亲手缝制而成的呢。」
我回想起那件亮蓝色的洋装。
——女主角那件洋装,乃是最先遭到破坏的目标物。
这是否表示那个幽灵对扮演女主角的竹内这号人物怀恨在心呢?
但若是如此,那它所说的那句『请救救……』究竟是要救谁呢……?
「只不过结果……那次公演却成为竹内同学所主演过的唯一一场戏就是了……」
「难道出了什么问题吗?」
「该不会是在舞台上发生了意外,或是事件吧?」
「不是你们所想的……而是因为饰演女主角的竹内同学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她又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草野老师神色郁闷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因为她并没有留下任何讯息透露离家的理由。只不过她曾经来找我商量过关于朋友间的烦恼,再加上竹内同学的随身物品又全都从宿舍房间里面消失一空,所以警察也只能判断她八成是离家出走。」
一旦作出离家出走的判断,警方大概也就不会花费太多心思去追查她的下落。
十二年前……女主角失踪。
(……主角……)
(……已经不在人世了……)
「——话又说回来,诹访部及飨庭同学,你们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事呢?」
我回过神,只见老师正神情严肃地交互看着我与柠檬。
「那个……我们只是想说是否能从十二年前的公演状况当中,得到一些值得参考的情报……」
「草野老师,请问你记得有谁跟离家出走的竹内学姐比较要好的吗?」
面对柠檬开门见山所抛出的问题,老师不发一语地陷入沉思当中。
随后,他默默翻开摆在办公桌上的简介手册,也就是戏剧部为了后天公演而制作的手册。
「……竹内同学是一名拥有某些特质、让人难以亲近的学生,不过好像只有野川同学跟她感情不错。」
老师指着列在演出者名单最前头的『野川美悠』这个名字。
她同时也正是戏剧部为了这次公演而特别邀请的职业舞台剧演员。
「若我没记错的话,正是因为野川同学的邀约,竹内同学才会加入戏剧部的。」
然而,最后却是由竹内响子拿下女主角宝座,而非野川美悠。
草野老师阖上手册,并补上一句附加说明:
「总而言之,野川同学明天就会为了彩排来学校一趟,如果你们还想询问些什么,那就明天再过来吧。」
「知道了,谢谢老师!」
我与柠檬表达过应有的礼仪之后,准备转身离开教员办公室。
「——十二年前那次公演,野川同学曾在竹内同学无法上场演出的那段期问,以递补的身分参加过练习。」
草野老师这句轻声咕哝,使我不由自主地转头望向老师。
只见老师手里拿着简介手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我不知你们为何会对十二年前的公演产生兴趣,但是请你们千万千万不要做出涉入危险事态的行径,知道了吗?」
在我出口询问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之前,老师已将我及柠檬送出教职员办公室。
一离开教职员办公室,我们马上连走带跑地冲下楼梯。
我们待太久了,现在太阳早已下山了。
不过,我们的目的地并不是戏剧部的社团办公室。
而是收藏了这间学校过去所有资料的图书馆。
毕业纪念册、新闻部所发行的校报、各社团的发行刊物——等等。
即便说学园创立以来的所有纪录都收藏于此,也一点都不夸张。
当我们抵达图书馆之际,早已过了闭馆时间。
没办法,这算是紧急事态。
我以诹访部的『职务』为藉口,向学校借用了图书馆的钥匙。
然后跟柠檬两人坐于图书馆最后面的桌子前面。
「——仔细听我说,今天你要有熬夜的觉悟喔。」
「什么啊啊啊啊啊?」
对于柠檬所发出这阵有气无力的抗议声,我完全不予理会。
如今桌上摆满了十二年前的资料,这与其说是资料堆,倒不如说是一座小山还比较恰当一些。柠檬光是看到眼前的资料山,便已感到不耐烦了。
「无论如何,我们都一定得在今天之内找到关于那个幽灵的线索!」
「日奈……你找这些线索做什么啊?」
「想也知道嘛,就是要让她成佛归西啊。」
我马上开口回答。
明天就要举行公演的总彩排了,在野川美悠到访宵森学园之一刚,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用了。
「我可以肯定的是,那个幽灵的『思念』必定与野川美悠回归故里有关。」
宵见里这片土地,具有「实现」踏入此地之人心中愿望的奇特力量。
因此……主动走进围绕着戏剧部所发生的怪异现象中枢地带的野川美悠——
「我认为她很有可能会遭遇到相当严重的危险。」
——绝对不能不管。
我拿起手边的学生名册,开始一页一页翻阅。
柠檬颇感困惑地垂着眉毛聆听着,随后她轻轻叹了口气,将手伸向堆积如山的资料。
扫图/Ozz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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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数小时之后,我们才在资料堆当中找到第一条线索。
我很幸运地发现了掉落在书柜后面的班级合照。
在这张照片上头,映照出分立于划面中央的班导师,与左右两侧的两名女学生。
一名是在十二年前留着浅色发色的及肩发型,面露柔和笑容的野川美悠。
另一位则是有着一头长度及腰的亮丽黑发,但一双细长眼眸却毫无表情地凝视着照相机镜头的竹内响子。
我试着将照片里的竹内响子,与我在戏剧部办公室所遭遇到的幽灵身影重叠比对一番。
我记得幽灵那头飘飘然的长发,长度似乎跟照片里的竹内响子差不多——
此时,柠檬替烦恼不已的我找出第二项线索。
八年前,由学生会所发行的校园公报上面,刊登了一则与「受诅咒的剧本」有关的七大不可思议现象报导。
内容指出当女主角失踪后,以递补身分上场演出的戏剧部女成员,却不幸在这场公演当中被倒塌的布景压中,导致该名女学生脚骨骨折。
虽然相关人士都被换成假名,不过仍可明显看出是一篇以竹内响子的失踪为题材的报导。
此外还有一则报导指出,某个原本计划在学园祭上演这出问题戏码的班级,因着在练习期间不断出现的水手服『幽灵』作祟,而决定取消演出。
「这篇报导说有一个留着长发的幽灵出现在演员面前耶。」
「——我猜这八成就是我与勇太在戏剧部办公室所见到的同一个『幽灵』吧。」
「可是,她只是突然出现在饰演女主角的女演员面前,对她说了句『你不是女主角』,然后就消失了啊。」
除此之外,虽然我们又发现好几则在过去计划演出同一剧本的班级及团体,都目击到『幽灵』出现的指证,不过却都末留下任何造成实际伤害的报告。
「基本上,她应该算是个很乖的幽灵吧?」
「可是这次不但相关物品遭受到严重破坏,甚至还有人因而受伤耶。」
要不是有勇太在场,我想大概连我也不可能只在受到轻微擦伤的状况下全身而退……
另外还有一名因这个『幽灵』而受伤的人物存在,也就是以失踪女演员递补身分,首度踏上舞台演出的女学生——学生时代的野川美悠。
「——难不成……这表示这次才是幽灵真正锁定的『目标』?」
柠檬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使我全身顿感毛骨悚然。
(你不是女主角。)
这个『幽灵』正在寻找着某人。
(主角……只有……)
这个某人或许在这十二年当中,并不在宵见里当中。
而明天,毕业至今已届满十二年的野川美悠,即将重返校园。
「——我一定会保护你到底。」
我回想起浑身血淋淋地倒卧在社团办公室的女学生身影,以及勇太那张默然不语的侧脸。
不管野川美悠与『幽灵』之间究竟有何宿怨,都与我无关。
而不论谁许下什么愿望,以及这片土地能够成就任何愿望的『力量』,也与我无关。
不论如何,我都绝不会让我所守护的宵见里,再度出现无辜的牺牲受害者!
「……我开始有点后悔当初说出『我就陪到你心满意足为止』这句话了耶……」
由于柠檬脱口而出的这声嘀咕听起来格外有感觉,使我不禁失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