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一直都是个非常讨厌暑假的孩子。
在这蒸笼般的燥热之中,我在走廊上闲晃着。
墙壁上贴着孩子们的画,地板是亚麻地板,这里是宵森学园国小部校舍。
我跑上楼梯,楼梯中段挂着的大镜子上,映出一个晒得有点黑的纤瘦小孩子——那是十岁的我,身处梦外的我如此认知。
暑假的国小部校舍里杳无人迹。
没有人留在宿舍,几乎所有学生都为了过盂兰盆节回老家去了。
我在走廊的中间停了下来,双手合成喇叭状大声叫道:
「有没有人在——」
「喂——」
只有自己的声音在空旷的校舍里回响。
「怪物也可以啦——」
没有回应,十岁的我很没精神地在走廊上走着。
「勇——」
嘴唇里差点下意识地迸出这个名字,我慌慌张张地按住自己的嘴。
一年前的暑假,勇太什么也没有对我说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声嘶力竭地呼唤勇太,他却没有回来。
暑假带走了我最重要的伙伴。
泪水倏地模糊了我的视野。
暑假要是能早点结束就好了。
如果世界上的暑假能全部消失就好了。
若是暑假从这世界上消失,勇太说不定就会回来了。
用手背拭去泪水,十岁的我在校舍里跑着。
我得前进才行,不能停下来。
——在勇太回到我身边之前,我还会不断地遇到暑假的。
***
落在庭院里的雨声使我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这里不是国小部的校舍,而是位于诹访部大屋一角的我的房间。
夏日午后蕴含着湿气的风流入房间里。
眼皮很沉重,那是因为昨夜勇太、柠檬以及深祈姊三个人被『敌人』袭击受伤送到大屋来之后我都未曾阖眼。
勇太受了重伤,到了半夜意识都还没清醒过来,终于醒来的时候,却连伤口都还没愈合就跑出去了——大概是去深祈姊那里吧!
我慵懒地将堆在房间角落的文库本拿在手上。
关在这里已经使我的时间感麻痹。
游戏一天就玩腻了,一个人默默地做问题集感觉也很无聊,电视里不管哪个频道播放的节目都很无趣。
在我被软禁的这段期间状况一直在改变,只有我一个人被丢在一旁。
再这样持续几个礼拜、几个月的话,又会变成无聊的暑假了。
本来还以为今年勇太回来了,可以过得更快乐一点……
「——要是能去海边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幽幽地说道。
一想起勇太对我说的那句「要是能一起去海边就好了」,我就有种幸福的感觉。
那是当我焦躁到达极限时的一剂特效药。
勇太回到宵见里的这三个月,不但陪我买东西,也去看了电影。
虽然柠檬说「那就已经是约会啦」,但是平常都是我硬把他拉出来的,我觉得这和约会不一样。
可是这次的「去海边」是勇太自己对我说的。
我为自己的单纯感到难为情,但是我非常高兴。
勇太说他离开宵见里的这段时间去过海边很多次。
我只有在游泳池游泳过,拜托勇太教我在海里游泳的方法吧!
教我游泳的话,一般来说就一定可以牵手了吧!
好想放放烟火,「砰」一声飞上去的虽然好,不过我也喜欢仙女棒之类的烟火。
在夜晚的海边放烟火,一定比在屋檐下放的烟火更漂亮吧!
还有、还有——
「……果然还是不行吧!」
我垂下了肩膀。
总觉得没办法像平常一样让心情振作起来,或许是因为自从被软禁在大屋里,我已经重复这么做很多次了,效果也跟着愈来愈薄弱。
——我都不知道妄想也有耐久期限。
要是不能早点想出个办法,我感觉自己会因为无聊和压力而死。
「……去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好了……」
我阖上文库本前往中庭。
在雨中执行警戒任务的诹访部眷族之人,一见到我的身影就恭敬地低头行礼。
——说真的,该低头说「谢谢」的明明是我才对。
我忍耐不住这股难受的感觉,回礼之后走向别院。
柠檬在昨晚的袭击中受了伤,被送到别院里。
全身包着绷带和咒符的她,应该是需要绝对的安静。
——光是想起今早去偷看时,全身包满止痛符沉睡着的柠檬那失去血色的脸,我就感觉背上传来一股寒意。
她说不定还在睡,我尽量不发出声响,准备伸手拉开纸门的时候,听见房里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
「——不过,没想到意图取日奈大人性命的贼人居然是甲贺家的前任继承者……」
「……我比较讨厌的是他居然还启动了三郎……」
「曾经想成为日奈大人『守护者』的人,竟会做出如此愚蠢的举动……」
我一口气用力拉开纸门。
充满药草味道的室内,柠檬正躺在棉被上。
在替柠檬换绷带的家族之人,面露惊色望向我。
「日奈……」
「日奈大人……!」
「……知道要狙杀我的人的身分了,为什么没来向我报告?」
「真、真是非常对不起。」
家族之人畏畏缩缩地不断向我道歉。
「我不需要道歉,我只想问,为什么没人向我报告?」
家族之人维持跪着的姿势发抖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冲出房间。
「等、给我等……」
「日奈。」
才刚转身的我,背后传来柠檬虚弱的呼唤声。
「……日奈,我的伤口好痛。」
「…………」
「刚刚那人真是的,居然在中途跑掉,日奈可以帮我缠绷带吗?」
我再次向右转身回到房间里,躺在棉被上的柠檬甜甜笑着将包扎到一半的绷带递给我。
「我最喜欢日奈了。」
重新从柠檬那边听来的情形,感觉状况虽然有在发展,却没有戏剧性的突破。
「……不过,判断出散播那种占卜仪式,而且企图要我的命的元凶是甲贺家的白痴后代,也算是有进展了吧?」
不对,他已经被甲贺家断绝关系了,所以应该称他为『前』白痴后代才对吧?
甲贺赖则,在公开的场合曾经介绍给我认识过,我也记得和他聊过不少次,只记得他是个很多话、说话又爱绕一大圈的讨厌家伙。
「说起来日奈当初一开始就很讨厌他呢……」
「我啊,很讨厌那种会令人不爽,对谁都一脸藐视,佯装好青年,其实很阴险,又隐瞒一堆事的跟屁虫啦!」
「…………日奈,你是不是跟和臣吵架啦?」
「跟哥哥吵架?怎么可能会吵架呢,为什么这么问?」
「不不,没什么啦!」
看着柠檬连连摇头,也不知道有没有自觉到的嘴巴碎碎念嘀嘀咕咕的模样,我一边感到疑惑,一边轻轻叹了口气。
「我听说他违背宵见里的守则而被放逐了,没想到那个爱现的讨厌鬼居然有胆子选择复仇之路。」
而且听说赖则的魂魄已经依附在三郎身上的可能性很高。
复仇者依附在杀人兵器上那就更不好解决了。
「甚至还有风声说宵见里内部有赖则的内应喔!」
「内应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被放逐的赖则还能这么轻易跑回宵见里很奇怪。」
甲贺家和诹访部家从以前就处于微妙的紧张状态。
而以甲贺家为首,反对诹访部的眷族们则认定诹访部是为了陷甲贺于不义、为了让甲贺的立场不稳才将目标锁定在赖则身上——疑心暗鬼是大敌啊!
「……得在演变成狩猎魔女之前想点办法才行。」
我在柠檬感到疲累之前离开了别院。
一旦变回一个人,就再度感觉到重重压在身上的封闭感。
——不能只交给身边的人吧?或许我自己也得做些什么才行。
我深呼吸,拍拍脸颊,为自己加油打气。
一味等待外面送进来的通知是解决不了事情的,即使出不了门,我应该也有可以办到的事才对。
现在,我得做些自己能力范围的事。
仔细想想,不管什么问题,只要我变强就应该能够解决的。
是因为我很弱,才得躲在大屋里坚守。
若是我能够变强,就能到外面去将敌人引诱出来了。
这样的话,勇太、柠檬还有深祈姊也就不会受伤了。
身为诹访部下任当主,不能只是乖乖地待在周围的人的守护之下,在被人守护的同时,也应该成为能够守护他人的存在。
我希望在勇太遇到危险的时候,能够守护住他。
至少不带给勇太困扰,不让勇太因为我的存在而绑手绑脚地。
——可是,我该怎么做才能变强?
锻炼肌肉感觉也没什么效果,在瀑布底下修行的话,在这季节里做也只会有好凉好爽快的感觉。
不须一蹴即成,我想一步一脚印,付出多少努力就变得多强,找到一个看得出成果的方法——
「——哎呀,全身都湿了呢!忘记带伞了吗?」
「我是有带,不过路上借给别人了。」
哥哥不知道下雨的时候跑去哪里了,他从家族的人手边接过毛巾擦着头往走廊上走去。
我将自己敞开的房门关上,走向哥哥的房间。
哥哥房间里,从仓库拿过来的古文书和书卷堆积如山。
大概是在调查三郎的事情吧。上次启动已经是三婆她们出生之前的事了,好像几乎没留下什么能用的资料。
「……你不打算告诉我要对我出手的是三郎?」
「是啊!」
「为什么!?」
「要是告诉你敌人是三郎,我想日奈就会说出要自己去祭坛吧!」
被说中心事的我说不出话来,哥哥笑着将毛巾披在头上。
——果然不会得到许可吧!一边想着,我改口询问能够确实地让自己变强的方法。
「很困难耶。」
哥哥用毛巾擦拭着淋湿的头发,看也没看我一眼地答道。
「日奈的力量就是结合伙伴并进行指挥,跟那些只要专心修行就能变强的类型不太一样。」
「那么,锻炼身体之类的呢?」
「再怎么锻炼,诹访部的基本体能都不可能敌得过山神和本乡家。」
「那学会咒术……」
「赶鸭子上架的新手使用咒术反而危险,想要使用咒术至少得努力学习个十年才行。」
「——呜,既然如此,那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哥哥停下擦拭头发的手,眨着眼睛望向我。
「别去想要让自己变强的问题不就好了?」
「不要,我想要变强。」
「为什么会突然想变强呢?」
哥哥露出笑容安慰性地抚摸我的头。
我自己也明白,这只是单纯的恼羞成怒——我是在对哥哥撒娇。
而哥哥也尽情地享受我的迁怒,配合着让我撒娇。他将不爽地挣扎着的我抱到大腿上,拍拍我的背,安慰我。
「日奈,你没有必要去变强,我会处理好一切,不会让日奈遭遇危险的。」
「……意思是叫我乖乖等到哥哥把危险的事完全处理掉?」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要你稍微相信我一点,耐心等。」
不管经过多少年,哥哥都会拚命地对我好吧!
可是,我不想一直向哥哥撒娇,躲在哥哥的保护伞之下。
我挥开哥哥抚摸我脸颊的手,虽然哥哥的安抚让我感觉很舒服、很安心,但是现在的我不需要这些。
「——日奈?」
哥哥一脸讶异地抬头看着站起来的我。
「……我要走了。」
「日奈,不要焦虑生气了,五天后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宛如一把冰冷的刀刃吻上后背的感觉,我回头看向哥哥。
「——深祈已被再次命令进行仪式,五天后的中午就会完成对敌人的调伏仪式。」
我逃跑似地冲出了哥哥的房间。
哥哥没有追出来,隔天的早餐也没有露面。
***
——第一天。
大屋里一扫到昨天为止的沉重倦怠感,充满了惊慌。
——包含今天在内只剩下五天,届时深祈姊的祈愿就会完成,三郎会被毁灭,我也能脱离软禁的生活……同时,深祈姊也将殒命。
我冷静不下来。
呼吸困难,有种套在脖子上的绳圈正在慢慢缩紧的感觉。
得做点什么事才行,然而我却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日奈,不要一直在屋子里到处晃,回自己的房间去吧!」
今天开始恢复护卫任务的勇太不通人情地说道。
他是因为能行动了才被允许恢复任务,然而透过头部和手臂上包扎的绷带依然能看见底下镇痛止血的咒符。
「……你才是,怎么不干脆睡到伤口愈合为止?」
「我不能这么做。」
勇太回答的表情里带着焦虑。
伤势明明还是重到没有咒符辅助就动不了,是因为知道了深祈姊开始祈愿,才无法乖乖地继续躺下去吧!
——非常令人不爽,但是我也感同身受,所以就不痛扁他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那就拜托你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勇太,你给我趴下。」
对着马上跪到地板上的勇太挥动粉拳后,我逃离了现场。
当然,我才不会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前往柠檬所在的别院。
「——真的很气人……勇太老是把我当成碍事者!」
柠檬从棉被里撑起半个身子,笑嘻嘻地听着我说话。
「勇太不是嫌你碍事,是在担心你啦!」
「那是因为我是诹访部族人吧?」
「不是啦,是因为日奈是女孩子,他不想让你受伤。」
「柠檬也是女孩子,晚上巡逻的时候勇太不是都会放心让你先走吗?」
「应该是因为我和勇太是相同体质的关系吧?」
看着柠檬的笑脸,我才注意到——她手臂的伤已愈合,显眼的瘀青也都恢复得很漂亮了。
「……因为勇太的关系我知道狼的恢复力很强……真的有这么快吗?」
「这次的咒符也是原因之一啦!」
「——要是我没出生在诹访部的话就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虽然也有好的一面,不过说起来,我还觉得损失比较多。」
我在榻榻米上仰躺下来。
「啊——啊,怎么不来点更实用的——好想要山神和飨庭那种力量。」
我也想过身上这种能力要是能消失就好了,但是一想到至今为我出力的伙伴们,就没办法如此说。
「……我的人生总是建立在谁谁谁的牺牲之上……」
柠檬挪动了一下坐到我身旁,从上面看着我的脸。
「大家都是这样活过来的,并不是因为日奈是诹访部的人。」
「当然啦,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可是我觉得我因为这股力量和出身的因素,显得更加严重。」
我在胸前交叉起手指,心情逐渐冷静下来。
「现在也是因为有人想要我的命,宵见里的大家才会没了休假,得轮班守住大屋不是吗?明明天气还这么热啊!」
「那是因为有必要呀!」
「勇太和柠檬也都是因为我这个主人才会不停受伤、担心。」
柠檬面露惊色,眨了眨眼。
「我和勇太为了日奈辛劳是很正常的哦!」
「那是因为勇太和柠檬是我的眷族吧?我讨厌这种理由。」
能够将痛苦回忆当作是眷族的使命一笑置之,才算是个好主人吗?
——我觉得这样不太正确。
如果不能自觉到自己的存在是建立在人命的牺牲上,并且好好反省,应该就不能真正地成为一位优秀的当主吧?
「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在为日奈牺牲喔!」
我紧紧盯着柠檬的脸看。
「……虽然我也曾想过要放弃这个职务,但是觉得能够在一起很棒的时间反还比较多。」
我仰躺着,没有发出声音地用嘴唇说出「谢谢」,柠檬很开心地笑着点头。
即使有了柠檬的心许,也不代表我就可以把柠檬牺牲掉。
我大概就是那种藉由牺牲别人的自由而获利的人,我不能践踏他们的用心守护。
「柠檬,你觉得如果我想变强的话要怎么做?」
「嗯?将强者纳入指挥之下不就好了?」
预料外的快速回答令我陷入沉默。
柠檬张大眼睛看着沉默的我,歪着头继续说道:
「即使本人不强,只要铠甲和剑够强,不就拥有一定的强度了吗?就是这种感觉。只要将可以成为日奈的剑的人纳入指挥之下就行了吧!」
「……嗯啊,这或许是正确答案呢!」
诹访部的力量是指挥野兽的力量,能指挥比自己更强的存在,将可能的敌人化为伙伴,藉着增加伙伴而变强。
所以,只要让更强的人纳入我的指挥系统,对我来说就和我自己变强了一样。
我一口气跳起来,面对柠檬。
「柠檬,今天轮到谁当班?」
「今天的当班?呃,我记得来了很多人——啊,应该是一斗。」
「哼嗯,一斗哥啊……好,我知道了,我走啰!」
「咦?啊,等一下!日奈!」
我丢下惊慌失措的柠檬,冲出房间外。
先来试试自己的力量吧!
收服强者,获取为自己挥舞的剑——有了明确的目标,不知不觉我的脚步也变轻盈了。
一斗哥,即本乡一斗的家族,根据宵见里的传承是鬼神的后裔。
就像山之神的后裔勇太和柠檬可以变身成狼一样,一斗哥身为鬼神后裔的本乡一族,也可以变身成鬼。
平时他在学校执行勤务时都会穿着看起来很紧的特制制服,今天他却穿着正式的白色衣服站在池塘边。
背很宽,肩膀也很宽,袖子卷到肩膀上露出的两只手臂粗状无比,从那满满的旧伤痕散发出一种干粗活或专业格斗家的气氛。
「——嗯,作为对象没什么缺点。」
我蹲在树丛边,紧紧地握住拳头。
「……日奈,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说了什么会启动日奈暴走按钮的话吗?」
蹲在我身边的柠檬泪眼汪汪地摇着我的肩膀。
我没有理会,从树丛边站了起来。
「一斗哥!」
听见我的呼唤,一斗哥慢慢地转过身子。
剽悍充满野性的脸孔,实在难以用美形男来形容,不过给人的印象很强烈。
一斗哥看到是我,露出亲切的笑容。
「是日奈啊,怎么一脸沉重的样子?」
「废说少说,你就跟从我吧!」
「好啊!」
「想忤逆我也没有用的喔!我绝对——咦?」
一斗哥喂完池塘里的鲤鱼,啪啪啪擦擦手望向我。
「需要我做什么呢?是哪个相簿放太高拿不下来吗?还是要换掉损坏的萤光灯管或打扫换气风扇—┤」
「——喂喂,能不能不要用那么粗壮的身体开心地做这些杂事啊?」
「会吗?最近来『大屋』经常被这么拜托,我也觉得那是很适合我这体格的工作啊!」
…………我得好好嘱咐这些家伙不要随便指使一斗哥才行。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是叫你听我的命令打倒敌人啊、守护我啊,是那种意义的跟从……」
「你在说什么啊,那种事不用特别命令吧?我们就是为了守护你才聚集在一块儿的啊!」
我无话可说了,一斗哥露出讶异的表情看着我的嘴一张一合。
「所以啦,要是有哪个笨蛋想来加害你,哪需要什么命令,我们马上就会打烂对方,你就安心地看漫画去吧!」
「…………」
「嗯?你不是忙到没空说明理由吗?我会帮忙的,你说说看吧,除了叫我带你离开这边这件事太危险不行以外,其他的……」
「一斗哥,你认为宵见里里面最强的是谁?」
「宵见里的人?这个嘛,我是不想正面承认啦,不过应该还是勇太吧!纯粹比拚腕力的话我或许有胜算,不过山神还是……」
「勇太不算。」
一斗哥话头被我打断后停了一下,微微皱眉之后,才轻轻将他的大手掌放到我的头上。
「……不是啦,我不是跟勇太吵架了。」
一斗哥似乎还想说「我明白、我明白」什么的,然后用完全不明白的表情点头继续说道:
「去掉勇太的话——大概就是我吧?如果是对打一阵就能解决的对象的话,本乡家的人是不太会落败的。」
「即使对象同样是诹访部的眷族?」
「嗯啊,放眼望去甲贺的忍术虽然很厉害,不过那些家伙不是战士而是忍者,教来石的力量得视手上的『石头』而定……而且术者本身也不适合动粗。」
的确在我学到的任务划分里甲贺不是站在前线,要说的话应该是在后方支援山神、本乡或飨庭才是标准作法。
教来石在系统上是最接近诹访部之力的,所以当然是在后方支援,战斗方面不是由术者而是由收藏在石头中的残留思念体来负责。
「……那下一个问题,如果……如果我想正面和『三郎』战斗——」
「喂,日奈——!」
「日奈!?」
「拜托你们听完我的话——所以,想要好好打赢『三郎』,而护卫和我自己也能活着回来的话,你们觉得我该找谁担任护卫?」
「————勇太吧!」
「会选勇太吧!」
「为什么一斗哥和柠檬你们不行?」
「我觉得我应该追不上三郎。」
「我则是力量不足,即使追得上,也没办法伤害对方。」
「那除了勇太以外?」
一斗哥眉头深皱直到鼻根,对我投以劝谏的视线。
「所以,我说你这个『要比勇太还强』的条件太难了,早点和好吧你们。」
「我就说我跟勇太没有吵架啦!」
我不禁连踏了地板好几脚,勇太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人家连跟我一起躲在屋子里都不愿意了——这句话说出来感觉心情会变得很低落,
所以我没有说出口。
一斗哥露出有话要说的表情,说了声我明白,然后点点头。
「你是因为勇太那家伙在你被禁足的时候还带着深祈姊和柠檬去游乐中心玩才生气的吧?」
…………什么?
「喔喔,我明白你的心情啦,不过你就原谅他吧!勇太也是个男子高中生嘛,会对你以外的女孩子花心也……嗯……?」
一斗哥忽然停下了嘴巴。
他看看我,看看泪眼汪汪不停颤抖的柠檬,看看天空,再看看我,困扰似地皱眉抓抓头。
「……我该不会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不,没有啦!」
「呜呜……一斗你这个笨蛋……」
「咦,是我吗?果然是我害的吗!?」
结果这一天的成果,就只有一斗哥和柠檬给了我全面协助的承诺,然后一斗哥给了我一只猫玩偶就到此为止了。
***
——第二天。
天刚亮的同时,深祈姊就被决定从穗高家迁徙到诹访部家的大屋。
由于三郎也有袭击深祈姊的可能,基于警备上的需要,好像和我待在同一个屋檐下各方面都会比较轻松的样子。
那天我想既然已经被送到大屋来了,也就别回去了,不过接受祈愿命令的穗高家似乎还有许多东西必须准备。
——而现在准备都已经完成了,才回应戒备要求迁来大屋这边。
「要是穗高的祈愿能早点结束就好了,这样每天紧张兮兮的可受不了。」
「祈愿一结束就能好好休息啦!」
不知身属哪家的大屋警备值班者们笑着谈论。
我本来打算痛殴他们一顿,却被一斗哥给制止了。
「为什么要阻止我!那些家伙到底把深祈姊的性命当成什么……」
「大家都累了,而且不是和深祈姊特别亲密的话,根本不会认真去考虑穗高家人这种自古以来如惯例般的死去。」
虽然很气人,不过或许就像一斗哥说的吧!
如果我也不认识深祈姊的话……同时又不是处在自己的性命会藉由穗高的牺牲而得救的立场上的话,说不定我也不会在意。
三郎一直都没出现在大屋,完全没有在大屋邻近留下气息和痕迹。
屋内弥漫紧张兮兮的气氛,柠檬告诉我甚至有关系不好的家族只因撞到肩膀这点小理由而开始吵架。
今天,柠檬在勇太的邀约下跑出去搜索三郎了。
——明明教我乖乖地待在屋子里,却把柠檬带走,让我有点生气,但是回想起昨天柠檬说的话,心情也逐渐稳定下来。
勇太怎么看都像是在躲避深祈姊。
他完全不靠近深祈姊所在的屋子,也没有出面去迎接深祈姊的到来,反而是出门去搜索三郎——为了深祈姊。
在勇太和柠檬到处跑的这段期间,我也没有闲着。
借一斗哥和柠檬之力,我一一间过了房子里的人。
『你们觉得宵见里里面有谁拥有足以对抗「三郎」的力量?』
「果然年轻眷族们的回答压倒性的都以『勇太』居多呐!」
「……春天时他刚归里的时候明明有很多人讨厌他,什么时候增加了这么多拥护者啊……」
「大概是因为担任日奈的『守护者』,博得了许多同情吧!」
……呜,我是有自觉啦,不过被别人这么一说就有点不爽了。
我大步走在廊下,看着凛和一斗哥笔记中收集起来的人名。
里面偶尔会冒出一斗哥的名字,也有几个人推荐凛的双亲。
还有母亲的『守护者』的票数也不少……但是又不可能借用现任当主的守护者去讨伐三。
「……喂,有人知道三婆推荐的山神勇之助是谁吗?」
「啊——大概是勇太的曾爷爷吧?」
死三婆!推荐那种老早就死了的山神族人能够做什么!
「凛觉得能够对抗三郎的只有日奈姊加上勇太哥。」
「不加在一起不行?」
「勇太哥是日奈姊的守护者。」
听不太懂,不过我还是抱了抱给我安慰的凛,挣扎的她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果然有能力对抗『三郎』的人根本不存在呐。」
「我想如果有如此优秀的人才,也早就被诹访部迎为眷族了。」
「……我不是学凛讲话,不过还是等勇太完全恢复过来比较好吧?」
「凛觉得可以安心将日奈姐交给黑狼。」
一斗哥和凛异口同声说道,我很不爽地停下脚步。
「你们两个是怎样了?我是……」
「我不是教你乖乖待在自己的房间吗?为什么跑到这里来?」
头发被轻轻一拉,我回过头去,勇太就站在我身后。
可能是因为疲累的关系,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平常更加不爽——也或许是真的不开心吧,因为刚一回来就遇到我到处乱跑。
站在勇太背后的柠檬,则是一脸困扰的神情。
我挥开勇太抓住我头发的手,转身面向他。
「我在自己的家里想去哪是我的事吧!」
——啊啊,我想说的明明不是这样啊!
听了我的回答,勇太放低声音,用有点焦躁的口气说道:
「……甲贺赖则在被放逐之前也有拥护者,明显地已经被和臣排除在警备之外了,不过就算有隐藏的拥护者混进去也不奇怪。」
「……所以,你认为屋子里面也不安全?」
「没错,明白的话就回自己的房间……」
「勇太,你以为你不在的时候我什么都没做吗?现在的我也有些不一样了。」
「不一样?」
「我说服了一斗哥让他暂时担任我的护卫,所以我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你也不需要护着我!」
我很得意地挺胸等待勇太回答。
我已经变得这么强了,已经不会再成为勇太的负担,以后勇太应该也能安心地和我一起行动了才是。
只要我能够不躲在这边而一起同行,勇太的负担也会减轻。
快点解决掉三郎这件事,和我一起去海边——
「……这样啊,那我马上就失去作用了呐……」
勇太听了我的说明后,有一瞬间似乎想要反驳我什么,又马上皱起眉头轻声说道。
他意料之外的行动让我愕然无语,勇太转身背向我,很快地从我的视野里消失。
我连呼唤他逐渐远去的背影都做不到,只能目送勇太离去。
「勇太哥。」
凛将叠好的笔记塞在我手里,哒哒哒追在勇太身后而去。
「——喂,柠檬,日奈想要的是这种结果吗?」
我听见了一斗哥应该是打算放低声音而说出来的话。
——因为勇太意外的行动,我的怒火在隔了点时间之后急喷而出。
「那……那……那是什么态度啊!?」
我回头一看,一斗哥手臂交抱一脸困扰,柠檬也精疲力尽似地坐了下来。
「我可是即使一步也不能走出这屋子,却还在尽我所能地努力耶!」
「日……日奈?冷静一点,勇太他有很多问题……」
「他却在我被软禁的这段期间跟深祈姊打得火热,还连柠檬都一起找去玩——!」
根本就没有在夹娃娃机抓个玩偶给我嘛!
不对,说得正确一点,勇太不曾给我过什么。
勇太带的总是食物,我不记得他有任何一次给我的是可以留下来的有形之物!
「你冷静一点啦!那才不是什么打得火热,昨天柠檬不是才跟你说了,那是为了让深祈姊过一段快乐的时光……」
「那种事我明白!我很清楚状况,脑袋也能够理解,可是——感情能不能接受跟那是两回事!」
一斗哥面露惊色僵在原地,柠檬露出下定决心的表情开口说道:
「日奈,我想啊,要是人类能够轻易战胜的强度的话,那么特地辛苦制作『三郎』这种东西出来不就没有意义了吗?」
「是、是啊,如果只要强一点的眷族就打赢的话,一般诹访部族人会被三郎杀死的可能性我想也满低的哦?」
「……所以,日奈……跟勇太解开误会吧?」
我凝视着凛递给我的笔记里写在最后面的那个名字。
「……是啊,那是人类打不赢的对象嘛!」
——说起来不是有吗?最近才击退过『三郎』的非人类。
一斗哥偷看我的手上,惊讶地瞪圆了双眼。
「你等一下,再怎么说那个人都……喂,日奈!」
一斗哥慌慌张张追上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向前跑着。
——如果我能拥有和宵见里的妖狐˙狐狩田源之丞相抗衡的力量的话,就再也不会成为勇太的绊脚石了吧!
***
我从中庭绕过屋子一圈来到了内院。
屋子后面接着的是一座山。
和前面不一样,没有专门的人在整理,这片乱糟糟的内院野花野草到处开,在这大热天依然流泄着一股冰冷沉稳的空气。
我过去曾经无数次在内院遇到过狐狸学长。
是因为我和内院角落的那座小祠有什么因缘吗?还是因为家里有个不客气地和狐狸称兄道弟的哥哥?或者只是因为这里感觉很舒服而跑过来乘凉——找不到确切的原因。
我总觉得很奇怪,那么吵杂的蝉声竟无法传到内院这里。
「……喂喂,日奈,不是有句话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对啊日奈,要吵架的话选这个对象也太不妙啊……」
一斗哥和柠檬小声的劝说没有令我回头,我只放低声音答道:
「那么不愿意的话你们也可以不要跟来啊!」
「让你一个人来,要是日奈有个万一我可就没脸去见勇太了。」
「……我想勇太不会在意的吧?」
「所以我说你们和解好不——」
「我都说了我们没有吵架啦!」
我转过身不禁大喊出来的声音,响彻宁静的内院。
停在枝头上歇息的小鸟也被我的声音吓得飞走了。
「……一斗哥。」
「一斗哥你真是的……」
「咦,这也是我的错!?」
丢下一脸错愕的一斗哥不管,我连忙看看四周。
位于内院中央的松树根部,我看见了反射着从树梢落下的阳光那道金色光辉,缓缓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
狐狸学长在看书,背靠着松树,优雅地翻著书页。红色书皮上有横书的金色题字——大概是外国的诗集吧?
这狐狸明明是妖怪却对诗很熟悉,自己也在写——哪有这种高中生啊!
「……什么嘛,装模作样的。」
我嘴里下意识地把内心的话说了出来,忽然狐狸学长从诗集抬起头望向我。
嘴角轻轻扬起的微笑——如果是高中部人数不少的所谓『狐狩田非公认亲卫队』的成员的话,说不定会当场高兴到晕倒。
不过,很可惜地,我是个将漂亮的脸蛋或是那种几乎会令人误以为是美女的美貌等全都归为『软弱』的女孩。
「美青年和美少年那种同性恋系的都在我心中的好男人标准之外!」
「——日奈,为什么你会这么讨厌狐狩田的模样?」
一斗哥好像用沉着的声音说了什么,不过被我漠视了。
我一步又一步地向着狐狸前进,在一个就算他忽然站起来手也抓不到我的位置上停下。
轻轻吸了一口气,使出『力量』从正面盯着狐狸那细长的眼瞳看。
「——这什么意思?」
狐狸微微皱眉,我激励胆怯的心,眼神继续施压,紧紧盯着狐狸不放。
狐狸学长露出困惑的表情抬头看着我,阖上诗集。
「——我再问你一次,诹访部日奈,这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周围的温度忽然降低了,但我并没有移开视线。
要是在对视中移开视线就结束了,不只胜负,其他有关的一切也会一次终止。
狐狸学长慢慢站起来,如果是一般人的话,这时候应该已经动弹不得了,今天却和平常不一样。
——这说法虽然不讨喜,不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差距吧!
狐狸学长手放在口袋里,慢慢向我走过来,在极近距离看着我的脸。
盯着我的眼瞳如鲜血般赤红,我想我是第一次看见他生气的样子。
「居然想要收服我,这是什么意思?即使是和臣的妹妹,也一样会没命的喔!」
——啊,他是认真的,我觉得背脊瞬间发凉了起来。
突然就面对土地神等级的怪物或许很糟糕,我虽然后悔了,这时候却不能后退。
不屈不挠,默默地互瞪大概三分钟——先放弃的不是我,而是狐狸学长。
移开视线的他明显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再次面对我。
「——总之,就先听听你的理由吧!」
赢了。
我听见背后传来一斗哥和柠檬安心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回答:
「这是为了让我自己变强的修行,诹访部的强是基于能够收服强劲的对象所以——」
狐狸学长微微倾头,看着我的脸一一间道:
「为什么突然想要变强?有勇太在身边不就行了吗……啊啊,说起来他好像受伤了,这就是原因?」
「——因为我觉得不能只躲在勇太的保护之下。」
「唔?那么,你是想要变得比勇太还要强吗?强到不需要勇太?」
狐狸学长丢出的一句话,带给我的冲击使脚下一滑。
的确,如果只是追求力量的话,终点或许就是这样了,但是我的目标并非如此。
力量并非目的,充其量只是手段,我真正想要的并非强劲—
「回答我,你想要的是甚至不需要山神的强大力量吗?」
更加强硬的询问让我脑海一片混乱。
「你是在抗拒山神力量的守护吗?」
「我——我是——」
「狐狩田!你也差不多……」
一斗哥替我出头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有如从梦中醒来眨着眼睛抬头一看,狐狸学长露出像是在忍笑的表情看着我。
「……多么不懂得看气氛的家伙啊,马上就能够听到重点了说。」
这么一句话,让我终于明白狐狸学长其实是在耍我。
这个人不断地逼迫追击,是想要让我说出这种话:
『我是为了和勇太在一起才想变强。』
『我想为了勇太做些事情。』
「——开什么玩笑!才不是那样子的啦!」
「哦?」
「要是我自己能够强一点,在社办大楼的战斗就能在勇太被逼到那种地步之前解决,也就不会因为被『三郎』盯上而得躲起来采取其他的行动,所以——」
「……所以?」
回问的声音里带着的温柔,使我不由得说不出话来。
想要成为勇太的力量,想要变强到能够和勇太在一起——就是说依然是这么一回事是吗?
当我注意到的瞬间脸一口气热了起来,不好意思抬起头面对狐狸学长,如果此时抬起头来,通红的脸一定会被发现吧!
「——所以,你到底想要怎么做呀?」
我立刻抬起头来,眼前是一脸很愉悦的笑容,看见我的脸一路红到耳根,狐狸学长的笑容更深了。
我用力拉住狐狸学长的耳朵。
然后使劲将肺里吸满空气——化为声音吐出:
「跟山神什么的没有关系,我只是想要变强而~已~~~~!」
用力在他耳边大叫,就连妖狐也不禁面露惊色地眨眨眼。
瞬间的震惊立刻就变成了真的很开心的笑脸,狐狸学长笑出声音来。
「……有什么好笑的。」
俯瞰着低声说着的我,狐狸学长露出忍不住的表情,在我耳边说道:
「……你真的很可爱哪,看在你那可爱的逞强上,我就暂时如你所愿,陪你一同行动吧!」
「……咦?」
在完全无法进入状况一脸呆然的我眼前,狐狸学长弯下身子。
手背上被轻轻一吻的嘴唇触感和混乱成了契约完成的证明。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我和狐狸学长还有一斗哥召开了紧急作战会议。
会场是我的房间,议题是如何打破现状并改善。
「说简单点,快点解决事件,将深祈姊从任务里解放,让勇太恢复正常——成为我的『守护者』就是我们的目标!」
两名护卫同时拍手。
我悠然地点头,然后脸贴近他们,放低声音在他们耳边说道:
「——所以,你们觉得我该先做什么?给点意见。」
一斗哥的肩膀垂了下去,狐狸学长忍住笑声。
「总之,就从第一阶段也就是唯一的困难『解决事件』开始吧!」
「喔,那就很单纯了,只要打倒敌人——三郎,使其无力化即可。」
「首先是设定作战目标……」
这次的敌人——三郎的目标基本上就是诹访部族人,说简单点就是我。
现阶段我们采取的作战方式是所谓的防守战。
我躲在屋子里,主要战力在屋子周围巡视并巩固防御,然后等待敌人来袭。
「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会出现的对手会造成压力的嘛……」
「要是想不战斗就能停下三郎的话,只要去祭坛祈祷就行了,自古以来都是交给力量深厚的人,亦即身为『诹访部』的你或和臣。」
想要阻止启动的三郎,除了让诹访部的人去祭坛前请愿停止外别无他法。
「……既然如此,拜托现任当主——日奈的母亲如何?让日奈留守。」
「母亲手上有很多政务要忙,不可能。」
在最坏的情形下,就算我死了也会有人接替。
坐上下任当主宝座的接替者,虽然力量可能弱了些,不过只是代表会从我的姑姑阿姨们或表姐妹里面选一个新的替代者出来而已。
现在治理宵见里、率领诹访部眷族的母亲性命,不可能因为帮助女儿这种个人的理由暴露在危险之下。
即使母亲吃错药想这么做,长老们和眷族们也不会允许吧!
虽说如此,也不能将力量薄弱,根本不能好好作战的其他流着诹访部血脉的人拉出来,前往那种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不知道的危险场所。
「一直躲在屋子里面也没办法解决,不觉得早早前往祭坛比较好吗?」
「——可是,这件事情启动三郎的敌人也明白。」
狐狸学长的轻声一句让我灵机一动,一斗哥歪着头问道:
「所以——是什么意思?麻烦给我个脑袋充满肌肉的人也能理解的说明。」
「就是指欲前往的地点有可能被敌人设下陷阱。」
「只要能防御到一定程度不就行了?调查前往祭坛和请愿停下『三郎』的所需时间——」
「若是在祭坛附近被设下爆炸物,也会有全体灭亡的危险。」
一一将选择打上叉号的狐狸学长让我瞬间涌起杀意。
「——日奈,果然还是乖乖躲在屋子里面比较安全不是吗?」
一斗哥满脸认真地说出结论,让我全身脱力。
「要是我乖乖躲在屋子里,深祈姊可是会因此丧命的喔!?」
「可是啊……」
「没什么可是的!」
我抓着一斗哥的头摇来摇去,看着我的举动,狐狸学长举手发言。
「关于这一点,不如我们干脆尽全力去妨碍班长进行祈愿如何?」
「妨碍祈愿?狐狸学长办得到?」
「办得到,只要在仪式结束之前将穗高深祈带出宵见里就行了。」
原来如此,真是个好方法,想到一半我疑惑地问道:
「……那不是会变成被里给追缉吗?」
「会变成那样吧!」
「…………这种危险的任务,谁来做?」
「这当然是勇太的任务了!为了拯救大自己七岁的表姐,背叛家族、背叛主子,在戏剧性的逃避之旅最后,护卫者和被护卫者之间萌生爱……」
「……这个绝对不行……!!」
「不行的是逃避之旅?还是萌生爱……」
「这、当然是因为不能和里为敌啊!再加上,呃,这样事件解决之后我也得重新选个『守护者』,这样很麻烦,所以不行!」
「麻烦是吗……呵呵呵,嫌麻烦那就没办法了。」
狐狸学长打从心里感到愉悦的笑容让我燃起了杀意,我握紧拳头。
的确,如果只是为了拯救深祈姊的话,将深祈姊带出宵见里或许也是一步好棋。
可是这样的话,刚刚我所说的目标就只能达成一部分了。
目标是让深祈姊从祈愿任务中解放,以及让勇太恢复成我的常任守护者。
「所以啦——我就说了日奈你躲在屋子里是最好的嘛!」
一斗哥仿佛已经做出结论地大大摊手。
的确,我也觉得最安全的方法是继续打这场防守战,只要待在屋子里,我受害的可能性也就无限低。
可是,这么做的话,深祈姊就会死……
想法不断在同一个地方转来转去。
而且——
「……而且,这么做的话,大概暑假就结束啰!」
狐狸学长斜眼看着我的脸,忽然问道:
「暑假和性命,你会选哪边?」
我不禁哑口无言,看着我,狐狸学长的眼里露出坏坏的笑意。
「——不对,应该说是恋情和性命吗?」
被看穿了——这么想的瞬间,我一拳打在墙壁上,反射性地大叫:
「当然是选性命啊!我可是诹访部的下任当主!」
刻意用响彻屋里的声音强调之后,我忽然回过神来。
糟了,终究还是做出了过度反应——!
狐狸学长扭着身子好像听到什么有趣的答案似的,笑出泪来转了几圈,这才眼里带泪地用很做作的动作对我行了一礼。
「这才是诹访部一族的正统继承者,身为守护家族之人的决心我已明白。」
「咕呜……」
「这样你也能了无遗憾地前往祭坛了吧,和臣?」
…………咦?
我顺着狐狸学长的视线望向门边。
哥哥露出有点困扰的笑容看着我的脸。
我站起来正要开口,却被哥哥挥手制止。
「看来我们这边终于决定要出击了。」
这还真是久违的好消息。
「因为敌人是自动人偶,考虑到对方可能没有时间概念,现在都已经是这种状况了,演变成长期战的话,人们的精神会受不住。」
不只是精神面的问题,如果被设下陷阱、爆发补给问题,毫无疑问会输。似乎是因为如此,里才定下出击的方针。
「这样啊——可是,那些老人竟然会答应,你究竟是怎么说服他们的?」
一斗哥佩服又疑惑的话,我也默默地表示同意。
我还以为会说什么即使剩下最后一个人都要守着诹访部,不愿意对外出击呢。
「穗高家的因素也有,稳健派不愿意眼见穗高的小公主殒命。」
听见哥哥淡然说出『殒命』这个词汇让我心头一惊。
「——可是,我记得就算使用了『祈愿力』也不一定会死吧?深祈姊的曾祖母年轻时不也阻止过山崩土石流,还活了很久……」
「深祈已经使用过两次穗高的力量了……为了拯救勇太。」
我不禁瞪圆了双眼,哥哥露出难得的痛苦表情,继续说道:
「穗高的力量是削去术者寿命来发动力量。三郎很强,打倒三郎这种祈愿,我想给深祈的负担也不是普通的沉重,再加上……」
「什么啦?不要拖拖拉拉的,快告诉我。」
「最近,深祈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回到宵见里之后虽然恢复了不少,但是一个搞不好,在愿望实现之前就被击溃也说不定。」
「被谁击溃?」
「深祈自己的祈愿力。」
颠覆世界事理的力量对术者会是沉重的负担。
深祈姊不得不进行祈愿是为了破坏自动人偶『三郎』,也就是说为了毁灭盯上我的敌人。
(我的人生建立在其他人的牺牲上。)
深祈姊是为了不让我的人生在此断绝,被迫成为活生生的祭品。
「……所以一斗,我希望你和我一同前往祭坛,出发时间是明天早上,接下来我想做点简单的计划,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啊……是,我马上就去!」
「哥哥,我也……」
「祭坛那边就由我去,日奈拜托你留守。」
哥哥给我一个沉稳又不带一丝邪气的笑容说道:
「……不可以把下任当主的性命有勇无谋地暴露在危机之下哦!」
「…………!」
成立在其他人牺牲之上的我的性命。
我的性命不得不背负诹访部的未来,以及宵见里的未来。
「……即使如此,我的命也没有比其他人的命来得有价值啊!」
「决定生命价值的不是出身和来历,而是行动——」
狐狸学长吟唱似地说着,我抱着枕头抬头望向学长。
「——能决定你生命价值的,只看你如何去看待你自己的性命,如此而已。」
我静静地听完了狐狸学长谜样的话语,然后微微点头。
***
——来到了第三天。
为了停止危害宵见里与诹访部的自动人偶『三郎』,在哥哥主导之下组成了精锐部队前往隐藏在三郎神社深处的祭坛。
早晨,以队员身分在大广间里集合的,有勇太、一斗哥、柠檬、凛以及——啊啊,深祈姊也在。
他们都是将来我从母亲那边接过当主位置来守护宵见里时,必然会和我一起守护宵见里的下一世代主力中的一时之选。
本来甲贺家的继承人应该也要参加的,不过看来他这次只能待机了。
「深祈姊。」
闭着眼睛靠在墙上的深祈姊,听见我的呼唤睁开眼睛,她见到是我,立即露出温柔的微笑。
勇太的事情、过去祈愿的事情,我想问的事如山一样多,却没办法好好地说出来,最后我问了件完全无关的事。
「深祈姊也留下来吧?一起去不是很危险吗?」
深祈姊轻轻一笑,脑袋微微一歪。
「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遇过一次三郎了,进行打倒的祈愿没有问题,不过为了更明确地锁定目标,还是实物在眼前会比较好。」
「没有必要进行祈愿。」
「为什么?」
「我或哥哥进入祭坛停止三郎,或是由勇太跟一斗哥把三郎打坏,不就可以不进行祈愿了吗?」
深祈姊静静地看着我,忽然一笑,抚摸我的脸颊。
「——日奈真是个好孩子,没问题的,我们一定会想出解决的办法。」
所谓想出办法,就是深祈姊拿命去解决三郎,换取我们的平安是吗?
——我不想要这种结果。
哥哥举起单手吸引大家的注目。
「虽然很对不起同行的大家,但是请不要期待增援或外部的支援,在这种状况下,并非所有宵见里的成员都愿意提供协助。」
有人不服这次的决定,也有人对诹访部的决定提出批评。
「——所以,就拜托日奈你留守啰!」
不到一天而已,我就忍不住收回了自己的宣言。
「……哥哥,还是让我一起去……」
「不可以,你乖乖和狐狩田一起留守。」
「可是,这样……!」
正要想法子反抗时,后面有人拉住了我的手——是勇太。
「很危险,你待在家里比较好。」
被他用带着几分凝重的认真表情这么一说,我心中涌起了反抗。
「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就是因为危险才应该让我去。」
「你不明白,你是诹访部的下任当主,应该要保重自己的性命。」
「什么都不明白的人是勇太!」
勇太一惊之下放开了手。
「从此以后,都只能将一同在宵见里努力的伙伴暴露在危险之中,需要的时候才拜托别人,这算什么什么诹访部,算什么下任当主!」
不由得大声咬牙切齿地说着的我,被沉重的罪恶感席卷。
其实我才没想得那么冠冕堂皇,我只是讨厌大家都去只留下我一个,讨厌被排除在外,只有自己一个人等待而已。
这是无知小孩子的任性——可是我感觉此时的我不能够退却。
「……日奈,老实说,凭现在的我不知道能不能保护你,我的身体还没恢复,用不出全力……所以我希望你乖乖地待在家里。」
我也明白勇太傻气地低声对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正因为知道所以更加不爽。
「既然你身体还没恢复,比起我才更应该留在屋子里!用不着勇太来保护,狐狸学长也会保护我,所以没关系啦……!」
瞬间,我感觉勇太的表情僵硬了。
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点?想归想,此时我不能退却。
「——别说这种搞不清楚状况的话!你有身为下任当主的自觉的话,至少应该听听周围人的意见!了解别人的想法!给我看清楚场合!」
「你又想这样把我一个人排除在外!」
不愿意输给声音放粗的勇太,我也拉高了嗓门。
「我也有义务和大家一起辛苦啊!和学校的朋友不行,那至少让我和里的伙伴们一起又不会怎样!」
勇太轻轻叹了一口气,视线往下飘移。
低声自言自语地说着『是吗,是这样子啊……』,很困扰似地抓抓头。
接下来说话的音调,给我比刚刚更温柔一些的感觉。
「……我说啊,我们不是要丢下你,而是为了今后也能和你一起努力,拜托你现在优先考虑自己的存活,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留守就是我该做的事?」
「目前是,活过这一次,下次辛苦和下下次辛苦的时候才能一起努力吧?」
「我也想去。」
「不行,我们是为了下次和下下次拚命的时候能够有你在而努力,所以拜托你忍耐一下,不要让周围的人太困扰。」
「下次是什么时候?」
「这我不知道……就海边吧,活得下来的话要去海边或山上都能一起去。」
在他热心对我说着的这段期间,勇太一直看着我。平时都不肯好好面对我,偏偏只有这种时候会正面看着我。
说要一起去海边,让我惊喜期待的移开视线。
「……可是,万一勇太又受伤的话,不管如何都不能去海边了嘛!」
「我受伤的话,你就跟柠檬、凛她们一起去不就好了?」
勇太讶异地歪着脑袋说道,一脸完全不知问题出在哪儿的表情。
我不由得鼻头一酸。
——什么嘛,他果然什么都不明白,刚刚有点高兴起来的我简直就像个笨蛋。
如火山喷发般的怒气完全凌驾寂寞的心情——一口气爆发出来。
「你果然什么都不明白!」
我撞开勇太,勇太晃了一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让我更加生气。
「反正勇太根本就不想和我一起去海边吧!?」
「咦……」
「没关系!反正我还在成长嘛!勇太和深祈姊或柠檬一起去,在那边色眯眯的就好了不是嘛?笨蛋!」
「喂,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我不想让他瞧见自己快哭出来的样子,冲出了大广间。勇太最讨厌了,勇太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之所以不明白一定是因为根本没想过要去明白,既然没想过,一定是因为勇太对我完全没有兴趣。
——一想到这里,眼泪又流了出来。
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哭哭啼啼,就连擦身而过的家人呼喊都不理,在长长的走廊上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