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花了数分钟苫战的我,最后得到的资讯却只是我的手脚连一根指头都无法按照自己的希望动弹,是如此绝望的现实。
我可以靠自己的意志眨眼,也可以吞口水。
可是我不能转身,连把脸转过去一点都不行。
现在仰躺在棉被上的我能看见的,只有不知道是哪间屋子的天花板而已。
天花板的木纹不是我熟悉的样子,明明没有打开电灯,室内却很亮,可能是用了油灯或蜡烛吧。
或许这是间很旧的屋子。
总之,我唯一有把握的是,这里并非养育我长大的诹访部大屋,也不是我过去曾经住过的任何一户认识的人家。
——可能是饭纲家所拥有的屋子吧!
面对这份对现状毫无帮助的情报,我有点丧气。
自从在旅馆前面被抓住后,我就一直和断断续续出现的睡意抗争。
每次如波浪般汹涌而来的睡意一侵袭我的意识,就将我的自我和记忆变得渐渐暧昧不明。
就连自己的名字是日奈、是诹访部的下任当主、是饭纲清纯的妻子等这些事情都要忘记了……咦?
不对不对!我才没有跟清纯结婚!那是宵见里的力量呼应了清纯的『愿望』想要制造出来的假象。
真正的我一点也不爱饭纲,完全没有跟谁结婚的意愿——至少目前没有。
睡意的浪潮再度来袭,我的意识渐渐远去,无法抗拒。
沉重的眼皮阖上的瞬间,我威觉到清纯赤色的眼瞳又在窥探我的脑海,于是我绞尽全力睁开眼睛。
「——本家的防备已经全部完成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朵里——印象中,应该是被饭纲家的人带著,到处追著我和勇太跑的饭纲家的其中一人。
「辛苦了,比我想像中的还要快。」
用平稳的声音回答的人是我的丈夫——不对,是诱拐的首谋者·饭纲清纯。
「因为在里外执行『任务』的饭纲家人,也陆陆续续聚集回来……」
「大家的支持我很高兴,不过这对『任务』没有造成妨碍吗?」
「是的,一切都没有松懈,无论如何都无法从任务中离开的族人,已经决定在里外看著我们完成我们一族的悲愿。」
静静持续的对话,让我觉得背脊升起一股凉气。
『我们一族的悲愿』。
等等……那这次的骚动,就不只是依附在饭纲清纯身上的某人单独犯下,而是散布于里内外的饭纲族人集体意志之下进行的啰!?
不对,也有可能是饭纲家早已被弓愿望』的力量给洗脑了,马上下判断是很危险的,得收集更多情报才行——
「对了,清纯大人,将诹访部家的长男放置在本家那边没有关系吗?」
我的心脏又是重重一跳,大哥在饭纲本家!?大哥也被抓了吗!?
清纯以觉得有点麻烦的语气回答:
「啊啊,又是那件事吗?」
「清纯大人,对方虽然是男孩子,依然也是纯粹的诹访部族人。让这个人加入迎击山神等人的本家警备员,会不会太不理智了。」
「和臣是聪明人,他只是身心都理解了抵抗我或『门』的力量是没有意义的。」
——这是什么?为什么我听不太懂清纯在讲什么呢?
我一边想著怎么可能会有这种蠢事?浮现在脑海里的则是在我结婚典礼时担任女方家长代表的大哥那个开心的笑容。
说什么清纯一定能让我幸福,还祝福我——啊啊,这是什么鬼话?我、我才没有结婚,应、应该吧!
「可是,他有可能会联合外部的叛乱份子……」
「你的意思是我的幻术不可信是吗?」
清纯露出涵义深远的笑容。
「如果有个万一,幻术被破解了,我也还有其他手段。我弄坏了他的手机,夺走了他的联络手段,管狐也跟在身边,要是有什么异常举动管狐会马上告诉我。」
冰冷细长的手指倏地捉住了我的脚。
仿佛很享受我这不禁汗毛倒竖的反应,他的手指到处摸著,干笑著说道:
「——再说,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视的妹妹被我控制住,他是不会抵抗的。」
我扭动身体,想著自己得逃走才行。
可是,脑袋里同时也浮现为什么我非得逃跑不可的疑问。
「这当然是因为被饭纲抓住的话,会给大哥还有大家带来麻烦啊!)
(没有逃走的必要,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嘛,我和清纯——)
我从乱成一团的思绪之中将自己的意识剥离出来,将注意力拉回正要告辞的饭纲家人身上。
「对了——很抱歉,这么不断地询问您,您当真不用对源之丞那只狐狸使点手段吗?」
「没问题的,源之丞不会介入这次的事件。」
「非也,狐性易移……」
「啰唆,那只面对这次的状况绝对不会插手,即使变成人类的型态,也绝对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妖狐就是这种生物。」
非常不愉快的回答让饭纲家人畏缩地退出了房间。
随著踏著杨杨米的声音和衣服摩擦的声音,清纯坐到了我的枕边。
他伸出手抚摸我的脸颊,手指上有著冰冷的金属触感——是薰子小姐所说施加了教来石法术的戒指。
「——这些,真的是你自己的意志吗?」
我挤出声音,清纯吓了一跳似地停下抚摸我脸颊的手。
「真令人惊讶,你居然还说得出这种话,诹访部血统里顽固的人还真多。」
「不要扯开话题。饭纲清纯,你真的,想要,做这种事?」
清纯脸上笑容消失,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点头。
「这是饭纲一族四代以来的悲愿,是曾祖父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说起来,到底有多少是我的意志,多少是曾祖父的意志,我也已经分不清楚了。」
温柔的脸庞上露出的沉稳笑容慢慢扭曲,渐渐变成带著几分阴霾的阴沉笑容。
「今天是新婚的初夜。」
这个低沉的声音在『门扉』里面的祭坛上听过,像是清纯又不是清纯。
「我和你会生下诹访部的孩子,未来永远守护里,守护整个日本。」
『谁要跟你这家伙……!」
我本来应该使尽全力叫出的拒绝声音,却没能喊完就没了气。
随著吐气产生的空隙,一种奇妙的使命感涌现在心中。
——没错,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可绝了诹访部的血脉。不管我是谁都应该听从丈夫的话,守护这个家,延续这个血脉,生下可以守护里、守护国家的孩子。
这是我这个人被生下来的意义,也是我的存在价值,我强烈地有这个自觉与荣耀感,以及——再怎么拚命压抑也继续鼓噪著我的不对劲感觉。
借用清纯身体却不是清纯的某人将他的身体挪到了我上方。
呼吸在接近,我能感觉到温热、细长的手指抚摸著我的身体。
听见衣带被解开的声音时,不合时宜地飞进来的蚊子被烧掉了下来,留下的振翅声让灯火微微一晃。
*
我节省掉照著礼貌请求登门拜访的时间,二话不说把门踹破。
建在里外的饭纲将武别府虽然不如诹访部大屋,却也相当宽广。面向庭院的走廊上,防雨窗是开著的。
——或许,能在日落前抵达是很幸运的。
「……呃,勇太,结果如何?」
悄悄弯下身子问我的,是额头上有著两根角,拥有涂上丹红般赤红且旧伤累累的身躯的赤鬼——也就是在冲进来之前就已经变身完毕的一斗哥。
我用力说道:
「日奈在这里,不会错的!」
——在咖啡厅前面会厶口的时候,我告诉了大家在梦中(?)得知的日奈所在地点,柠檬和凛则一脸困惑地面面相觑。
就连我已经说明说服了一次的一斗哥也仍是不太能接受。
意外的帮腔竟是德子老婆婆口中说出来的。
「那不是梦,而是源之丞妖狐使用的一种妖术。」
「妖术!?」
「正是。那妖术俗称入梦,乃擅自窥视他人之梦并于其中施乱,是兴趣恶劣没品且卑劣之技。」
德子老婆婆平时就不怎么高兴的脸更加深沉,用很不愉快的语气答道。
「那只妖狐基本上颇为慵懒,偶尔会以此术了事。」
「那个,老婆婆,用佣懒两个字就能接受了吗?」
一斗哥小心翼翼地问道。
「对那只妖狐认真烦恼和愤怒亦无意义,可用时方便,无用时不找,彻底无视方为正确相处之道。」
德子老婆婆的话里带著远超过她语气的沉重,一口断定。
——想必在她看开到这种程度之前一定发生过很多事吧,她毅然的态度令我不禁这么想,我也想学习她这种态度。
「再者……饭纲将武禅让当主之座,后来亦确实隐居于幼时别府。山神能于梦中得知,岂不亦属不可思议之事?」
总之,目的地从饭纲本家变成了别府,我们在日落之前就抵达并闯了进来——看来是赌对了。
我循著日奈的味道拉开眼前的纸门,在像是准备间的小房间里,两张中午曾经在爱情宾馆前面看见的脸,愕然地看著我们进来。
在他们放出管狐之前,我和一斗哥一左一右放倒他们,继续往里面前进。
德子老婆婆悠然走在我们后方一点点的位置,堂堂正正地放声大喊:
「——饭纲之人!诹访部德子拜见!快叫家人准备茶水!」
用力拉开挂布,抵达内部的房间。只有油灯照明的房间中央,铺著一组棉被。
「还真是久违了,三婆大人。另外两位身子是否还健朗?」
饭纲清纯/将武穿著代替睡衣的白色短和服,单膝跪在棉被上,正等待著我们的到来。
德子老婆婆脸上神色不变,淡然答道:
「尚健朗,两人皆言还欲再活百年。」
「那真是太好了——这样我们的子孙也能够有机会见见各位婆婆了。」
饭纲慢慢站起来,同时将盖在脚边的棉被往上一踢。
飘然飞起的棉被之下横躺著的,是毫无警戒心安睡的日奈。
卷起的风摇动油灯的光亮,照亮日奈一丝不挂的身躯。
日奈白皙的肌肤映入我眼帘的瞬间,我的血气瞬间冲上脑袋瓜子。不听制止的声音就冲了出去:
「混帐,把日奈还来!」
饭纲露出微微嗔怒的笑容,什么都没有说。
对我激怒之下的吼叫有反应的却是日奈。
她杏眼圆睁,整个人跳了起来,将放在枕边的白色睡衣披在肩上,调整胸部附近的衣服之后瞪向我。
「勇太你退下!」
我在日奈的『命令』之下停住,却在开始后退之前踏稳了脚步。
是预料之外的命令让我的身体混乱了,还是日奈的诹访部之力变弱了——?
啪啪!我的视野右方弹起雷光,我注意到瞄准我的管狐都被快速靠过来的柠檬给挡住了。
在我道谢之前,柠檬和德子老婆婆愤怒的声音已经飞了过来。
「山神!发什么呆哪!」
「对啊!勇太!赶快去救日奈!」
「不,可是刚刚日奈叫我退下……」
年纪已经离开这个时代八十多年的婆婆,和柠檬用著很像的动作抓著头,将心中的急躁对准我这个造成急躁之因的人释放出来。
「愚蠢!日奈大人已遭将武操纵!」
「对啊!不可以害怕,不靠力量是抢不回日奈的!」
……啊,这么说好像也对。
我理解的同时也有些安心了,再次朝著棉被那边扑过去。
「想都别想!」
饭纲对著我放出管狐,两道雷光朝我冲了过来。
「勇太!这边就交给我了!」
「快点去救日奈!」
一斗哥和柠檬各自守护住我的左右,挡住了管狐。
「日奈……!」
我放低身子往前跑,从一斗哥和柠檬之间跳过去抢回了日奈。
当我正要快速往后退时,日奈却在我的怀里不断挣扎。
「勇太!放开我,我叫你放开我……清纯!清纯,快救我……!」
饭纲操纵著管狐,正在应付一斗哥和柠檬。
注意到日奈声音的他微微一笑,用冷静的声音回答道:
「日奈,没事的,放倒这些家伙之后我马上过去救你。」
「清纯……」
日奈眼中带泪地看著饭纲的战斗——啊啊啊!有够不能接受的啦!
即使将日奈从饭纲身边拉开,日奈也没有恢复正常。
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忽然脑海边际闪过薰子小姐曾经说过的话:
『所有的洗脑效果,都可以利用疼痛或类似的刺激来减轻效果。』
我小心翼翼地拍拍日奈的脸。
啪地发出轻微的声音,日奈转头望向我,不断挣扎乱动。
「放开我!放开我!我不是说了放开我吗!!」
——薰子小姐,完全没有效果啊!
我压制住拚命挣扎的日奈这段时间,形势已经渐渐变得不利起来。
一斗哥是力量型的战士,和速度快捷又充满奇诡动作的管狐之间的相性可以说是最差的。
这种动作快捷、居于实体与思念体之间的敌人,是和凛契约的『武士』初鹿野虎之助所擅长应付的。可是今天的虎之助动作和平常相比却不是很灵活。
差不多五次里面就会有一次没有躲过管狐的攻击,而每发生一次,雷击就会直接打到契约者凛的身上。
教来石术法的源流是饭纲——既然如此,饭纲知道什么妨碍教来石术法的方法也不足为奇。
不论如何,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用了不小的力道拍击日奈的脸颊,她白皙的脸颊虽然红肿了起来,却还是一样不停喊著「放开我」,完全没有清醒过来的样子。
——仔细想想,我觉得几乎每天都跟母亲吵架被打到脸肿的日奈,是不可能因为脸被打这点程度而受到打击的。
肉体的疼痛既然没有效果,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肉体的不行,那就转换方向到精神冲击上面去好了。
可是,该怎么做?才能让日奈感觉到打击——
我将日奈的肩膀压到榻米上面。
像猫一样倒吊的一对大眼瞳瞪著我看。
可是和平常的日奈相比,她的眼瞳之中焦点模糊,没有精神。
本来还残存的一点点犹豫,在看见这双眼瞳的瞬间消失了。
我硬是按住挣扎想逃的日奈——用嘴唇堵住了她大声叫喊著的樱唇。
插图106
日奈的眼睛瞬间瞪大。
本来不停挣扎的四肢也一口气停下来。
「嗯……嗯嗯嗯……!」
日奈一脸吃惊,身体开始颤抖。
吻在一起的唇间漏出了抗议的声音。
我无视她的声音,深深地吻下去,用双手紧紧抱住她被我压倒在榻杨米上面的娇躯。
下一秒,我的脸颊遭到视野晃动级的刺激,慢了大概半秒才听见重到耳朵刺痛的一声啪。
啊,我被打了一巴掌吗?认知到这点后我重新望向日奈,她单手高举著,全身颤抖,用凶狠的眼神瞪著我。
「你——你这家伙,在这种时候干什么啊!?」
日奈一双大眼瞳里带著泪水,双颊一片嫣红,我想应该不是因为我刚刚为了让她清醒不断拍打的缘故——应该吧。
日奈挥开我的手,摇摇晃晃地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德子老婆婆来到一旁扶起她。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并瞪著我,拿出宛如野狼咆哮般震怒的声音对我命令道:
「——我以诹访部日奈之名下令。山神勇太,给我拿出全力,让扰乱里的和平、与我们为敌的饭纲尽量后悔!」
那气势之可怕,以及大眼瞳里闪耀的激烈愤怒,让我确信自己的主人日奈终于恢复了意识。
回应日奈的命令,我解放出至今拚命压制在心里的黑狼,发出自由的吼声,冲进数公尺之前的最前线。
用一句话来形容饭纲,就是『麻烦的敌人』。
单论个体的强度而言,当然是三郎——大娱蚣比较强;可是论麻烦度,饭纲远远超越大娱蚣。
我想,这大概是实战经验造成的差距吧!
饭纲大多是从战前就已经历经过许多战场的百战勇士。
日奈跟一斗哥所想到的那种简单的陷阱根本没有用。
所以只能正面对决。
说是这么说,可是随意接近的话可能又会中了幻术发动的陷阱。
当然我也不是抵抗不了,对我来说那不算什么,可以轻松抵抗。
可是即使只有一瞬间,中了幻术的身体动作依然会迟钝下来。
这时候要是管狐们袭击过来——便会是痛到令人不爽的漂亮连携攻击!
所以饭纲真是适合麻烦这两个字的敌人。
「——基本上,饭纲使役者的战斗方式,或许跟我们的战斗方式差不多呢!」
日奈轻声说出的话让我不满地低吼。
「笨蛋,我指的不是那个,你当然是最强的。」
日奈的手指轻轻抚摸我的头侧,让我的心情又好了起来,重新开始与饭纲对战。
日奈的指示和平常一样确实又迅速。
我的身体也没有半点伤,准备万全。
然而每次袭击都被挡住,我只好离开后再度飞扑过去,如此重复了几次,我老是觉得自己被压制住了。
饭纲居于压倒性的优势,让我很不爽地面目扭曲。
「真弱啊,小子,我会让你知道没有力量就是罪过。」
——真失礼耶,我可是宵见里最强的黑狼!
「别说笑了,小子!你以为这种程度就能担当诹访部下任当主的眷族?」
饭纲看著我的眼神几乎是憎恶的——很奇怪,在这种场合带有憎恨的人,应该是处于劣势的我,而被憎恨的对象是饭纲才对吧?
——你希望的究竟是什么!难道不是守护里吗?
「当然是守护里。」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我不明白。
——强到你这种程度,用不著以这么麻烦的方法也能守护里才是。
「天真,小子你太天真了。」
饭纲的眼瞳渐渐只剩下赤红色,眼角也跟著倒吊了起来。
随著愈接近夜晚,增幅的邪气让饭纲的身体也跟著开始被侵蚀。
「要在所有的敌人手下守护里,需要的是压倒性的力量。」
端整的白皙面颊上渐渐覆盖起金色的兽毛。
「吾将成为诹访部之父,未来永远守护这个里,守护子子孙孙!」
面孔开始扭曲的饭纲背后出现了金黄色的尾巴。
「吾欲带给里和平,唯有这么做……!!」
大叫的饭纲身体已经变成了非人非怪物的样子。
勉强来说的话,就像跟人类一样大只的管狐用两只脚站立。尾巴裂成七根,充满了凶恶的味道,是个半人半兽的怪物。
我完全无法认同饭纲的主张,彻底否定了他的想法。
——用幻术骗人,即使得手了能算是和平吗?
「你什么都不明白。」
饭纲的话声里带著怜悯,让我感觉很不爽。
「你不明白。和平只要存在便有意义。」
倏地饭纲金黄色的尾巴扫了过来。
预测到会被打飞的我做好防御姿势,却被卷进了思念的漩涡里。
那闪著金黄色的尾巴,是饭纲——清纯/将武身上的思念所具现化的。
隔了一会儿我才理解,可是浓缩的情报已经如雪崩般钻进我的脑海里。
(攻守皆备的黑铁是可信赖的水上之城)
(暂时的别离泪满双眼)
(赤红夕日照映下战友化作路边石)
(日本的水上之城守护皇国的四方)
(隐隐传来声音心中正在哭泣)
(战斗结束日落再度不安的心)
(日本钢铁的军舰攻击仇敌的国家)
(好男儿向那女孩倾诉)
(天不从人愿怪哉吾孤单一人存活——)
仿佛从水底冒出来的泡泡般,古老歌曲的片段不断在我耳边响起又消失。
大概是距离我出生更久之前的时代,太平洋战争还是什么战争时代的民谣吧,详细资料我也不太清楚。
眼前的景色化成一片浊流并且不断变换,随著灰暗时代的空气充满我的视野,国家和人物也都跟著跑了进来。
怱然间,我的鼻腔闻到浓浓的血臭味,混在里面的是腐臭和尸臭,以及半死士兵的呻吟。
(……我会帮你们,一定会帮你们!所以活下来,给我拚命活下来!)
不管尽了多少手段,还是无法挽回失去的性命。
在无力感之下压抑住声音啜泣,不肯放弃的继续治疗,那是无尽的恶梦。
(……军部的家伙是不是把我们当成什么活著的兵器了!?)
(先忍住吧,应该优先守护诹访部本家和宵见里。)
(毕竟能让我们这种异能者生存的地方唯有此处了。)
不满与焦躁充满心里,这段一直等待结束的、灰暗的日子。
(……好想回去里,母亲、姊姊……)
接著我所看见的,是在铁牢之中颤抖著哭泣、留著娃娃头的娇小女子。在青白色的身体上,只有哭肿的眼皮和小小的樱唇是朱色的。
(如果,我不是诹访部的话就好了。不是诹访部的话,就可以和母亲还有姊姊一直在里里面生活了……)
哭泣的女子身影渐渐远去,只轻轻留下一个收纳著骨灰壶的箱子在原地。
姊姊没有流泪,将至死都没能回到故乡的妹妹抱到大腿上。
(幸好还有骨灰,我会和父亲还有母亲一样将你放进坟墓的。)
她低声说著。弟弟在南方的小岛失去性命,连遗骨和遗发都没有留下。她坚强地没有流出眼泪,心中的恸哭却同样刻在我心里。
最后看见的是在图书馆的杂志上那种战争刚结束,里显得很荒废的风景。
饿死的里民尸体直接放在路边,连办个葬礼的余力都没有。
(既然战争结束了,世界不是应该变得大家都能欢笑过生活吗?)
(不是应该迎来不用战斗就能生存下去的和平时代吗?)
谁也救不了,谁也守护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著生命失去,被留下来的人悲叹著。既然如此,我又是为了什么前往战场?
(战争还没有结束。)
(和平并非没有代价,如果不拚命守护就会轻易被毁坏。)
在令人窒息的强烈意志压迫下,我终于脱离思念的漩涡,跟饭纲拉开距离。
——饭纲将武,是在这几十年间认真为了守护人们而战的人。
他在战争中失去亲人,哀悼他们的死去,不断谴责自己的无能直到现在。
为了不再失去,不再被悖离天理的力量夺走,他希望拥有力量。
所以,我绝对无法认同将武的主张。
但是,不管这主张正不正确,是不是错了。这股强烈的思念,以及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想实现自己『愿望』的意志,却是牢不可摧。
而『门』下判断的基准并非善恶,而是愿望的强弱。
瞬间,我的背脊传来一股冷意。
——糟糕,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自己打得赢这家伙。
「勇太!?」
日奈的惨叫声让我身体一僵。
站在后方挡著德子老婆婆的日奈满脸通红地指著我。
——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
我连忙把自己的手拿到眼前看看有没有异状,傻了一会儿,才愕然想到,为何应该已经变身成黑狼的我还会有一般的手!
大概是因为中了将武的强烈思念,黑狼被压回了心里,而身为人类的我已经显现出来了!
「怎么啦,小子?你不仅当不好诹访部的眷族,连当匹狼都是半调子吗!!」
饭纲露出獠牙逼近过来。
我辛苦地利用还残留著狼的力气的后脚,在榻榻米上用力一踏。
饭纲的爪子掠过我的胸口,留下爪痕,不过只是擦伤而已。
我在完全恢复成人形之前从房间里滚到走廊上。
饭纲正想追击,却被一斗哥给挡住了。
鬼比血还要赤红的手臂和覆盖著金色兽毛半人半兽的手臂迎面撞在一起。
「——快点!我可撑不了多久!」
「一斗哥,抱歉……!」
我冲进屏风的另外侧,快速打开替换衣物的袋子,不是因为没穿衣服会害羞,而是没穿衣服不好战斗。
我连忙穿上裤子,正要拉上拉链时,凛忽然钻过来看了一眼。
「勇太哥哥。」
「呜哇!?」
沉默了一会儿,凛才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凛没有在看,勇太哥哥可以安心。」
……不,其实我也并不怎么在意啦?
不知是不是跟虎之助的连携攻击不顺利,全身破烂的凛抬头望著我,一脸认真地低声道:
「——凛预测,只要勇太哥哥夺走戒指,战斗或许就能结束。」
「啊!」
我慌慌张张地把手伸进衣袖穿好衬衫,从屏风内侧偷看饭纲的左手。
轮廓扭曲,全身几乎没有留下任何人类模样的饭纲,只有戴著施加了教来石法术的戒指的左手维持著人类的样子。
「——凛,干得好!你跟虎之助先一起退到后面去吧!」
我随意摸摸凛的头,然后从屏风里面跳了出来。
日奈一看到我的脸,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用唇语告诉我『左手』。
看来两个人都注意到同一个地方了。
随著日奈的眼神做信号,我放低身体跑了起来。
管狐马上就被释放出来瞄准我。
第一只我打飞了,可是第二只、第三只就没能闪过,直接被雷击命中,我发出了惨叫。
饭纲露出整齐的牙齿一笑——下一秒就被以屏风当掩护的虎之助使出的突刺斩击深深斩进右肩,大声惨叫。
一斗哥没有放过这个空隙,马上缠上饭纲的身体,被扭开来的左手臂就在我的鼻端之前。
在我挤出力气夺取戒指的前一刻,饭纲被一斗哥缠住的肩膀已经发出喀的一声。
饭纲自己卸下了肩膀关节摆脱一斗哥的束缚,立刻放出了幻术。
趁著一斗哥脚步不稳,管狐们展开攻击,在青色的杨杨米上留下血痕。
饭纲的视线一和我对上,立刻咧开大嘴露出微笑,左手举到嘴边,戒指轻松从手指间滑落,落进了饭纲的嘴里。
随著吞咽的声音,饭纲转向呆立在当场的我,露出仿佛人类的满足笑容。
「——真遗憾哪,这样除了割开吾的腹部拿出来之外是没办法了。」
「你想死吗!?」
「没有赌上性命的觉悟,哪可能守护和平。」
「你的想法太奇怪了。」
「你还小,没有守护世界、守护重要的人的力量。」
摘除戒指的左手渐渐失去轮廓,一样覆盖上一层金色的兽毛,变成了拥有钩爪的半人半兽之前脚。
「没有力量也没有觉悟,那就应该乖乖听长辈的话!」
我一边闪避著饭纲自由自在挥舞著思念所具现的尾巴,一边设法绕到饭纲的右侧。
托虎之助和一斗哥的福,饭纲的右手几乎无法使用了。
我俩之间实力悬殊。
那么利用所有的有利条件也是应该的吧!
可是,饭纲也明白右手变成了自己的弱点,因此不太露出破绽来。我和饭纲一边打量著彼此,一边不断移动。
「——饭纲将武!你对里的想法我也明白。」
日奈将德子老婆婆挡在身后,对饭纲叫道。
「可是,我们根本不需要这种牺牲谁的思念才能得到的和平!」
「愚蠢!你该明白没有力量本身就是罪孽!」
「愚蠢的是你!你以为这和平是为了谁啊!」
日奈的怒吼声在一瞬间让饭纲的轮廓晃了一下。
可是在我捕捉到破绽之前,饭纲已经再次恢复成野兽般的压迫感。
「小女孩你太吵了。」
饭纲仿佛野兽的眼里带著危险的光芒。
「像你这种人又知道什么!」
巨大的七根尾巴其中之一袭向了日奈。
——是具现化的思念吗?可是尖尾带来的风压告诉我并非如此。
饭纲已经改变主意,打算要伤害日奈了……!
日奈连忙抬起手,保护著身后的德子老婆婆准备往后退。
——老婆婆却从日奈高举的手臂下屈身钻过,踏到日奈前面一步的地方,挺直了背脊。
饭纲瞄准日奈的一击,就这么命中了德子老婆婆。
尾巴的末端仿佛有倒钩的鞭子,老婆婆被命中的手臂喷出了鲜血。
「德子老婆婆……!」
日奈慌慌张张地准备跑过去,却被婆婆扬手制止。
压抑痛苦的表情,她微微露出苦笑望向饭纲。
「说是为了里,却对下任当主大人造成伤害,这样子不太好喔,将武。你说是吧?」
——咦?
婆婆的话声完全变了个样,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德子老婆婆按著伤口看著饭纲,脸上的表情和场面不相符,充满了亲和力,完全想像不到那是看著敌人的眼神。
婆婆按著渗血的两只手臂,静静地,像是在呼唤熟人般,用平稳的语气说道:
「将武啊,你说的话我明白,有很多地方我也这么想。」
就连被婆婆庇护住,整张脸吓到铁青了的日奈,也呆呆地张著嘴看著婆婆。
饭纲——不对,将武的样子也起了变化。仿佛被婆婆这么一唤,心里有所动摇似地,轮廓渐渐安定下来,赤红的双瞳浮现一丝理性的光芒。
裂缝般的大嘴挤出的是苦涩的询问:
「……德子,你在战争中失去了弟弟,为什么你还……?」
饭纲的声音里有著疑惑。
「连妹妹都被诹访部的力量所利用……」
怱然,我紧紧地盯著德子老婆婆的脸看。
碰触到饭纲的思念时,抱著被国家害死的妹妹的遗骨静静忍耐的人。经过数十年,那张面孔还清晰地留在婆婆的脸上。
即使听到婆婆的呼唤,饭纲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主张。
「你应该完全理解,守护宵见里需要力量才是吧?」
「我自然明白,可是——」
「你也知道国家完全不能相信吧!?」
倏地我注意到,曾几何时那些管狐已经停止了动作。
至厶二直忙著应付管狐的柠檬,也在乖下来的管狐们正中央一脸吃惊地瘫坐了下去。
饭纲——明显地,饭纲将武犹豫了,注意到管狐们也在窥视著主人的样子,我大声说道:
「你照这样子活到现在,结果变得幸福了吗!?」
我的话似乎让将武受到了打击。
「我……我……!」
将武的轮廓又开始不稳了。
或许是因为主人处于混乱之中,管狐们一动也不动,趴在原地——要攻击就趁现在。
我用眼神向德子婆婆确认,婆婆却摇了摇头。
将武仿佛忍耐不住疼痛,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随著时间限制的接近,将武的身体渐渐不受其意志控制,开始暴走。我们到处跑著,闪避尾巴疯狂的攻击,可是德子老婆婆却站在将武身前一步,始终没有移动。
到处乱挥的钩爪掠过婆婆的太阳穴。
婆婆身上再次洒出鲜血,可是她动也不动,挺著背脊面对将武。
「将武,我很明白你的心情。」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你为何……」
「可是啊,将武,这个时代守住性命已经不再是第一要务了。」
「可是,不守护的话,大家都会死去。」
「很幸运地,时代改变了。」
将武暴走的身体瞬间停了下来。
如同野兽般的眼睛和德子老婆婆的视线对上,婆婆的眼里显露出深深的慈爱。
「而且,将武啊,我们还是应该让相爱的人结合。」
「……」
「增加像当时的我们一样的人,有什么意义呢?」
「……我……」
「因为有将武你们这些人的努力,我们才得到了现在这样子的世界不是吗?」
野兽不带光彩的赤色眼瞳里闪过一丝理性。
「我……我只是想要守护德子而已……」
将武低头看著自己覆上一层兽毛、生出钩爪的扭曲手臂,像是不知如何是好的孩子般低声悲吟: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德子婆婆彷佛很理解似地,手掌叠上沾满血污的饭纲将武的手,将武一边注意不让钩爪伤到婆婆的手,一边轻轻回握。
忽然,日奈小跑步来到我身边,在我耳边说道:
「……勇太,我们帮帮他吧!」
我愕然凝视著自己主人的脸。
她的眼睛湿润,态度急遽转变,令人难以想像和刚刚大叫呵让饭纲尽量后悔』的女子是同一个人。
「说是这么说,日奈……」
「他都受了那么重的伤,也已经没什么战斗意志了,想个办法帮帮他吧!」
我明白日奈想说什么,可是我没办法轻易点头答应。
因为没人可以保证一旦宵见里晚上十点的钟声响起,饭纲不会再度受到『门』的影响而暴走,不会再对谁造成危害。
在这别府之中,充满了血的味道和饭纲释放的强烈妖气。
我从昨天晚上开始急行军,已经很疲累了,或许也是因为恢复了人形,嗅觉稍微迟钝了一-些也说不定。
——可是,如果我真的有心帮助饭纲将武的话,应该能够更早察觉到薰子小姐压抑气息接近这个此地的味道。
当我注意到的时候,薰子小姐手中紧握的忍者刀已经深深埋入饭纲的脖子,贯穿过去。饭纲将武瞬间失去了性命,无声地倒卧在满是血污的榻榻米上,再也没有睁开双眼。
*
「——薰子!」
日奈充满愤怒叫唤著薰子小姐的名字。
薰子小姐身上穿著甲贺的正式忍者服,被日奈这么一叫,她拉开盖在嘴边的布,在日奈面前鞠躬敬礼。
「为什么杀了他!?」
「下任当主大人……」
薰子小姐有点狼狈地在逼近的日奈面前跪下。
「……非常对不起。」
「这家伙只是做法错了,却也是为了守护我们……」
「日奈大人。」
德子婆婆尖锐的声音打断了日奈对薰子小姐的问罪。
「甲贺只是完成了任务,日奈大人应该称赞,不该斥责。」
「可是,他或许还有救啊!」
「如果要问为什么杀他,那么吾也得问问日奈大人,若是饭纲暴走伤害了谁、杀害了谁,您打算如何负起这份责任?」
日奈瞪大了双眼说不出话来。
婆婆走向跪在日奈身前垂著头的薰子小姐。
「——汝以为不与主人争辩就是忠义吗?何不照汝所想的直接问出来,问问若是能原谅饭纲,为何本家的赖则就非得一死。」
静静垂著头的薰子小姐肩膀微微一震:可是,薰子小姐似乎在掩饰自己的表情,只是把头垂得更低。
「——本家的赖则,枉顾身为诹访部眷族应有的本分,让诹访部和里处于危机之中的愚者,被处死也是理所当然的,甲贺一族全都如此认为。」
在她淡然说著的沉静声音里,我的鼻子嗅出了压抑住的哀伤。
对我来说,甲贺赖则是个伤害了我重视的人、让我受到重伤,还想要日奈性命的坏蛋,是不共戴天的仇敌。
可是,我知道仰慕生前赖则的人不在少数。
听说赖则对于被视为自己亲友的人相当照顾。
虽然他对我来说自大、阴险又高傲,是个差劲的家伙。可是对薰子小姐而言,他或许是很重视的堂兄。
或许和对待我还有与日奈的时候不同,赖则是以温柔的堂兄的面貌对待薰子小姐,将年纪较小的薰子小姐当成真正的妹妹一般疼爱也说不定。
——赖则已经死了,薰子小姐也绝对不会再多说什么,这将永远变成一个谜团。
「可、可是,这样……」
日奈一脸想哭地想说什么,却被我阻止了。
她柳眉一扬瞪向我,然后又指指倒在地上的饭纲。
身上有金色兽毛的半人半兽怪物在失去性命之后,渐渐恢复成清纯那沉稳的面貌。
(……找出危害诹访部和里的背叛者并处理掉,是甲贺的任务,不可以斥责正确完成任务的女孩。)
平稳的声音响起,将武带著淡淡磷光的思念体出现。那是和曾孙清纯很相似,一样有著沉稳面孔的老绅士。
从他的言行举止,我还以为他是那种严厉教官型的顽固老爷爷,可我现在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将武看著曾孙倒卧在杨杨米上的遗体,瞬间悲伤地皱起眉头,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样也好,是我犯下了不可挽回的大罪。)
日奈紧咬下唇忍住想哭的冲动。
——他的所作所为的确不是基于私利私欲。
饭纲是忧心里的未来、考虑到诹访部的未来,才引发了这次的骚动。
然而,这做法却也有可能出现为数不少的牺牲,走错一步就会断绝诹访部血脉,甚至变成毁灭整个宵见里的重大事件。
(我不能活著赎罪,危害里者从未有长生的前例。)
听见将武静静地说著,德子婆婆眉头微微一皱。
诹访部统治宵见里的法律,对身为统率众长老的三婆之一的她来,可说是家常便饭,德子婆婆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即使如此,还是有希望你活著的人在吧?」
我说出的话让将武惊讶地眨眨眼,然后像是对学生有所成长很开心的教师一般,露出非常满足的笑容。
将武用端正的礼仪向婆婆致意,构成他身体的青色思念光辉化作光珠,升空而去。
当最后的青色光珠从房间里消失,将武的气息也完全消失的时候,德子婆婆这才轻轻叹了一声。
「没错,里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婆婆很寂寞地说著,大家也自然地垂下了头。
大家都在心中哀悼,对死者道出短短的讣词。
「……啊啊!?」
静谧的气氛被日奈抓狂的惨叫声打得烟消云散。
「你突然大叫什么啊?」
「结婚!我跟饭纲结婚那件事还没有被取消!」
「咦?」
「啊!」
饭纲没能撤回愿望就死去了。
虽然只要其他人许下新的愿望,将饭纲许下的『愿望』覆盖过去、改变现况就行了,可是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不论善恶,要和这个数十年之间一心祈祷里和平的强烈意志匹敌,这么强的『愿望』可不是路边随便捡就能捡到的。
「怎么办,该怎么取消掉?」
仿佛在安慰大受打击的日奈,一斗哥拍拍日奈的背。
「日奈,反正最重要的清纯都死了,不就没有问题了?」
「你是叫我变成饭纲清纯的未亡人吗!?」
「可是你只要说在为丈夫服丧,相亲攻势说不定就会停下来啰!」
「连柠檬都这么说……!」
吃了日奈一记侧拳,一斗哥登时身体一晃,而柠檬既平凡又小心眼的如意算盘,也让我稍稍呆住了。
明明状况相当难处理,众人却没有什么紧张感。
可是,像饭纲将武一样长时间祈愿里的和平与安泰,又能为了让日奈和饭纲的结婚无效而祈祷的人物……根本……
「——不是还有德子老婆婆吗?」
听见我指名,婆婆讶异地问道:
「山神,吾怎么了?」
「德子老婆婆也一样长年累月在祈愿宵见里的和平,完全不输给饭纲将武,而且也是实际上一路保护宵见里至今的人,想修正饭纲将武的『愿望』,就只有婆婆办得到了。」
将武的愿望是支配宵见里并保护宵见里。
和日奈的婚约并非目的,而是手段,跟将武强烈祈愿的主轴没什么关系。
「比起将A变成B,将A变成A还比较容易,对吧?」
日奈点点头。
既然这样,还是有可能将日奈和饭纲结婚这种不过是愿望旁枝的部份覆盖、取消掉——趁现在时间点还早时。
德子婆婆静静地听完了我的想法,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即使将武留下的东西会对里带来再小的灾难或伤悲,也应该由吾来改变。」
于是德子老婆婆真挚的『愿望』成功实现,宵见里再次迎来和平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