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袭击者真实身分恐怕是『姿见』。」
这是我第一次从哥哥口中听到这个名词。
这里是一栋距离诹访部本家有段距离的小屋,刚好可以避开双亲与长老们那些紧迫盯人的成年人耳目,每当我跟哥有什么秘密想要商量时,总会选择这个场所。
那只假狼——用假狼来形容对手应该无妨吧——竟然在校舍内胡乱冲撞一阵,让我们连走廊上各班级的展示品都无法好好保护,甚至还使宫田先生因此而受伤。
我就好像陷入了名为失意的无底洞一样,以极为灰暗的心情返回诹访部的宅邸。哥哥则在门口迎接我。
我将关于假狼干的好事向哥哥报告后,他只低声说了句「啊,果然没错」,并表示敌人的真面目已经被掌握了,要我把大家都召集过来。
这群熟面孔在每回都用来商量的小屋共聚一堂,先是面面相觑交头接耳一番,接着勇太冷不防地举起手。
「那个叫『姿见』的家伙姓氏还真奇怪?是属于哪个特殊的家族吗?」
「那两个字既不是姓氏也不是什么家族名称,而是一种极为罕见、拥有特殊能力的『流族』。」
我对「流族」与「流浪诹访部」的认识并不充分,不过在场其他同伴跟我相比也是半斤八两。
「『姿见』具备一种可用肉眼复制对手外形与能力的特殊技术。在诹访部保存的纪录中显示,过去两百年间类似的例子只有十几个。」
「必须用肉眼吗?所以光是看影片或照片没办法复制?」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对手好像就无法发动这种能力吧。此外,要复制对手的攻击方式,也必须等对手实际在它面前发出攻击才行。如果面临的对手很难缠,『姿见』的复制行为也算是在玩命。」
「——不过,可以变身为各种不同的人,这种技能还真了不起。」
我的感慨让在场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我。
这种出乎意料的反应让我着实吓了一跳,我赶紧以若无其事的口吻继续解释: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如果可以看到什么长相或能力就直接复制的话,不就可以尝试许多特殊经验了吗?相反地,也可以省下很多麻烦吧?」
「能复制对手到何种程度,必须视『姿见』本身的技能高低来决定。」
「不过!有些说不出口的苦衷也只有本人才能体会,所以就算能任意变身为自己以外的其他人,也不见得都很愉快吧!」
不知为何,我的感慨竟让勇太面有难色地喃喃说道:
「我实在不懂你的意思,况且我对那种变身的事也毫无兴趣。」
「才怪,你不是可以变身为狼吗?」
「我跟勇太有相同的看法耶。以飨庭一族的立场在日奈身边侍奉,对我来说就是最快乐的选择了。」
柠檬毫不害臊地说出这番让我差点感动落泪的话。
「不管怎样,一旦『姿见』本身的技能不够强,就算复制再优异的对手也只会变成劣化的山寨版而已。对『姿见』而言,这种结果或许很残酷吧。」
「是吗?我还是很羡慕这种能力……」
眼见我依旧顽固地不愿折服,哥哥只好笑着继续说明:
「其实,『姿见』真正恐怖之处,是能合成被模仿者的能力。」
「合成?」
「没错。举例来说吧——如果『姿见』复制了飨庭与本乡的能力,那么一来,她就能变身为『生有角的狼』了。」
若是那匹狼兼具柠檬的敏捷身法及一斗哥的怪力,又无法成为值得信赖的同伴,势必会变成我方难以对付的强敌。
就在此时,原本一直静静聆听大家讨论的薰子姊终于开口了。
「和臣,有件事我可以请教一下吗?」
「什么事呢,薰子姊?」
「假使我方的敌人真是那个所谓的『姿见』,而对方又复制了勇太及丸子家某人的能力,那『姿见』会以什么样的形态出现?」
薰子姊的问题让哥露出微笑。
「能操纵火焰的狼,或是类似浑身被火舌缠绕的狼吧。」
勇太听到这儿立刻像是触电般跳了起来,哥伸出一只手轻轻制止他,接着又以冷静的表情继续说道:
「根据诹访部的纪录,『姿见』正如其名就像一面镜子般,对于肉眼清楚可见的能力比较容易加以复制。举例来说吧!比起诹访部或教来石的能力,对手要模仿山神或本乡的力量就更加轻而易举了。」
「……所以昨天那匹野兽肯定是『姿见』模仿我跟丸子家某人后的结果啰,和臣?」
「虽然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证据,不过被『姿见』所模仿的对象,会出现体力暂时衰退甚至病倒的现象。勇太,你这阵子的身体状况如何?」
勇太尴尬地搔搔头,看来是被哥哥猜中了。
「——话说回来,勇太,丸子家的浩树不是也病倒了吗?」
「谁教那家伙一回到里就把气力浪费在奇怪的地方……」
勇太若有所指地回答。
丸子家的能力真的很方便,小时候大家捡拾的栗子都是请他们帮忙烤……
「所以对手第一次的袭击,才会以火焰弹的形式出现。」
我将孩提时期的影像从脑中驱离,继续专注在眼前的讨论上。
『姿见』应该是从丸子浩树那儿模仿到发射火焰弹的力量后,再将后中庭的鬼屋给烧了;接着勇太变身为黑狼并被其引诱出来后,『姿见』又再度抄袭了勇太的力量。
「对手的这种能力很容易引发各种不必要的混乱。其实我们原本是安排拥有『姿见』能力的人在宵森祭结束后才召回,不过对方如果趁机混入我们也很难掌握。」
过去只要里内生出具有『姿见』能力的新生儿,里就会强制将其套上绝对无法拆下的手环与项圈当作记号。
虽然现在这种习惯已经被废除了,不过直到如今与『姿见』实际对阵后,才让人回忆起过去这种不人道的风俗有多么恐怖。
「目前在诹访部管理下的『姿见』,只有一个名为座光寺瑞穗的女孩而已——虽说这是依照现有情报初步判断,不过我想犯人的真实身分就是她不会错。」
哥从一叠厚重的档案中取出一份附有照片的资料,搁在房间中央的矮桌上。
——这个叫座光寺瑞穗的少女整体上缺乏明显特征,很难让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以现年十八岁的女性来说,她的身材很瘦小,手脚也很细长。除了未加修饰的一头长发外,外表并未具备什么明显的女性特征。
她在小学时就被发现拥有『姿见』能力,接着便被逐出里外,以「流族」的身分在外执行任务。
我盯着照片上瑞穗的那张脸。
紧闭的双唇和硬梆梆的表情,显示主人似乎颇为神经质。笔直朝向前方逼视的双眼还暗藏着具有挑衅意味的光芒。
虽然没有明确的理由,但我直觉地认为——
没会错,犯人就是这家伙。就是这个女孩想破坏我们的校庆。
坐在我身旁一起端详座光寺瑞穗资料的凛也轻声叹道:
「高远家的隐居当主会生病也是因为……」
「『姿见』的确有可能已模仿高远家最强术者——也就是那位老婆婆的能力。」
为什么她要窃取高远家的能力?
其实答案已呼之欲出了。高远家的老婆婆不是透过曾孙转达过吗?
「……化妆樱会出现异常应该也是座光寺瑞穗动的手脚吧!」
高远家的老婆婆每天都要亲自照顾庭院内的花草树木。
想要亲眼「看见」老婆婆使用自身的能力,并不算什么困难的事。
「假使化妆樱真的因外力干涉而产生异变,罪魁祸首就是『姿见』的可能性非常高。因为对高远家的人来说,这么做并没有任何好处。」
柠檬一脸困惑的表情,侧着脖子发出不解的声音。
「我们到现在还搞不清楚『姿见』的目的,真的很吃亏呀!」
「如果不先厘清对手的目标,想要进攻或防守都会变得绑手绑脚。」
一斗哥也以不耐的表情交叉双臂、仰头瞪着天花板。
这时,有只手突然粗鲁地伸了过来,抢走放在我面前的座光寺瑞穗的资料。
「喂……」
我本想回头大声抗议,结果却发现勇太正面色铁青地盯着瑞穗的照片,害我不由得噤口。
「不管对手是否难以对付,这个女人已经把我们视为敌人并主动攻击了。如果我们不赶快逮捕犯人,被害者只会愈来愈多。」
勇太将资料随手扔回矮桌上,接着又转向哥哥说:
「就算我们不清楚她的目的,化妆樱此刻应该是被高远家的能力所干扰,没错吧?」
「嗯,机率应该是九成九。」
「既然如此,这家伙为了干扰化妆樱,势必得时常经过高中部的校园,应该不难撞见她才对吧?」
「你说得没错。高远家的能力跟诹访部的能力很相似,在使用时都必须尽量靠近对方。能以肉眼确认并听得见说话声的距离是最理想的。」
也就是说,不管座光寺瑞穗的目的为何,她应该已经化身为某种姿态潜入了我们就读的高中部了。
「……日奈姊姊,如果我们找出姿见的所在位置,是不是就可以不砍断化妆樱并完成宫田先生的遗愿呢?」
凛小声问道。这是我今天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正视她的脸。
凛那双期盼的眸子此刻还略显红肿。
或许在宫田先生恢复意识前,她都没有停止哭泣吧。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把化妆樱砍断。」
「……日奈姊姊,凛的任性给姊姊带来了困扰,真的很抱歉。」
她如此道歉并悲伤地垂下肩膀。我赶紧搂住这名少女,在她耳边轻声安慰:
「不要胡说了。这不只是凛的问题,对我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事。」
「对日奈姊姊也很重要吗?」
「是呀!你想想看,我在舞台上所扮演的角色,必须在化妆樱底下跑来跑去,让花瓣像雪片般飞舞并洒在身上,还要把沾在勇太军官帽上的花瓣摘下——类似的场景不是有好多吗?」
我压低音量解释着,凛听了则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凛与柠檬在我跟勇太排练时都有一道前来协助,所以对剧本的内容也能大致掌握。
「……难得被分配到角色,我也很想尽全力表现,但如果舞台边只能放着假的人造花,关于樱花的所有演出不就变得像默剧一样了?得请观众白己在脑海内幻想化妆樱盛开的模样——
这样演出的结果一定很凄惨。」
——实际上,最后就只能用三夹板之类的道具尽量模拟了。
「凛明白了。日奈姊姊并不是※玻璃假面呀!」 (译注:知名漫画家美内玲惠的作品,以女演员为主角的作品。)
面对在我眼前拼命点头的凛,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忧虑。刚才对她描述的问题,似乎不是什么可以一笑置之的玩笑话。
我们戏剧部里虽然充斥着一堆平常总是不太正经的戏剧傻瓜,不过之前社长在练习中说着『如果正式演出时化妆樱没开的话,就用双手捧着人造花跳舞吧』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似乎一点笑意都没有。
我赶忙将那幅不吉利的未来景象从脑中驱离,并将手搁在凛的肩头。
「——所以啰,凛除了为宫田先生保护化妆樱外,也必须为了我贡献出你的力量唷!这是我的命令,了解吗?」
「是的,日奈姊姊。凛会全力以赴!」
凛用力握住我的手以示决心后,便小跑步来到一斗哥的跟前。
为了寻找座光寺瑞穗的下落,那两人好像已经在讨论细节了。
确定凛的反应后,我终于松了口气。为了早日找出瑞穗所在之处,我也得赶紧想出个好对策才行。我向右边转过头,发现勇太一直都站在我的背后。
……难道我刚才与凛的对话都被他听见了?
我不发一语地朝上方窥探勇太的反应,他也以一脸困惑的表情回望着我。在好几度欲言又止的动作后,才终于正色道:
「日奈。 」
「什、什么?」
「化妆樱如果枯萎就糟了吧?」
「是、是呀!啊,不对,这还用你说吗?」
「我也希望化妆樱能赶快盛开,不然就麻烦了。得赶快想出个对策才行。」
勇太以严肃的口气对我表示。我只能回以类似「就是说呀」的暧昧方式认同他,内心却不由得对勇太这次的积极主动感到好奇。
——勇太以前是这样的人吗?
如果他终于愿意认真跟我合作,进行这次的表演,我当然很高兴。
不过……不过呢,假如他真的认真过头了,我反倒有点担心耶。
难道说,勇太是因为将凛视为妹妹般疼爱,所以不希望让凛伤心才会如此积极吗?但……他刚才可是说了「化妆樱如果不开花就麻烦了」,没错吧?
我偷偷从旁窥视勇太的侧脸。
他面有难色地交抱双臂,直直瞪着眼前的矮桌,似乎陷入漫长的思考状态。
化妆樱的确是这次戏剧表演不可缺的因素,但如果勇太会认为不开花很麻烦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不会吧?难道勇太也想利用化妆樱的传说告白?
不过,假使他想告白的对象是我,根本就不需要化妆樱的协助呀!
无论何时,只要勇太鼓起勇气「说出那句话」,我一定会……
就算是迟钝到极点、完全无法理解少女心的勇太,应该也能明白我的心意才对,嗯。
……既然如此,难道他想告白的对象另有其人!?
我忍不住死盯着勇太的侧面,不过他依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察觉到我的目光。
不、不可能的!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可是……
我再度凝视勇太的侧脸。
他的确不是什么能让人再三顾盼的美少年,不过只要闭上嘴,五官看来也颇为英挺的。个性上嘛,尽管不够机伶,但有时候也会对我表现出笨拙又可爱的温柔。
小时候他对事就比较消极了。如果我不强制拉他出门的话,还会经常躲在家里睡觉,简直就是个懒骨头。不过,一旦我遭遇什么危险,他也一定会挺身相救。基本上,个性虽然不怎么开朗,但每次跟我出去玩总是显得非常愉快,对于守护者的职责也没犯下什么严重的过错——
等等——我突然察觉到。
——糟糕!这么说来,以异性的立场来看,勇太其实是个很不错的对象啰?
没错,只要最强的对手——深祈姐不回里的话,不就完全没有任何力量能与我抗衡了!
就算是柠檬或薰子姊也散发出想把我跟勇太凑在一起的气氛,万一勇太真的去找她们告白——我想她们应该会为了我而拒绝吧?
不过,为了安全起见,不如由我主动出击?
如果我向勇太告白,而勇太也……
我突然感觉脸颊附近变得好烫。
——真讨厌,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独自一人面红耳赤实在是太难看了。
我拼命想忍住害臊,不过只要一想到勇太有可能被其他人抢走,我就无法压抑那股坐立难安的情绪。
我可是距离勇太最近的女孩耶!
当我鼓起勇气重新抬起头时,却刚好与哥哥的眼神不期而遇,我赶忙再度低下头。
偷偷返回里并企图引起骚乱的「流族」、拥有能以「眼睛」模仿他人能力并使家臣们生病的「姿见」、校庆的成功与否、宫田先生的安危、我重要的随从凛伤心欲绝……
身为诹访部的下任当主,比起自己的『守护者』要向谁告白,应该有更多其他亟需担忧的问题才对。我不由得因自己的注意力完全被勇太夺走而感到羞愧、难堪,甚至陷入了严重的自我厌恶。
此时哥哥也轻轻皱着眉头,一脸阴郁地望着我。不过,他随后马上被薰子姊找去,开始讨论起该如何监视与调查那些返回里的「流族」问题。
我把勇太的脸孔从脑海中赶走,不过在真正恢复冷静、能全心应付眼前的烫手山芋前,我实在没有勇气把头抬起来。
结果,大伙决定了白天各自分开进行调查的方针后便解散了。
我迫不及待地冲出小屋,一路奔向自己的房间。半路上,我明明想将注意力集中在如何搜索瑞穗的计划上,但相同的一个问句却不断在我的脑袋角落出现,怎么赶也赶不跑。
『——如果真的要对勇太告白,什么时候比较好?』
* * *
实际展开调查后马上就遭遇了难题。
首先,我提出以气味来追踪瑞穗的建议,但勇太与柠檬却面有难色。
「这阵子除了『流族』外,还有许多观光客与平常不住在里内的人士涌入这附近,所以会造成干扰的因子太多了。」
「跟平常的调查相比,这次想依靠嗅觉进行恐怕会比较不准确吧!」
两匹狼虽然忧心忡忡,但气味依旧是我们目前手上的重要线索。
于是我决定让勇太与柠檬分开行动,而我自己则决定与柠檬同组前往各班一一进行调查。
「我猜『姿见』一定会伪装成校内某个人物的模样行动,所以我们要锁定最近性格大变、或是行为举止突然出现异常的人。」
这么说可能会令人不太愉快,但事实上,如果某家人的女儿被认定为「流族」且逐出里的话,想必事情很快就会传遍大街小巷。
因此瑞穗是不可能以她原本的样貌光明正大地返回这里的。
如果她敢以真面目示人,消息很快就会众所周知了。
总之,我们先从同年级的学生开始,一路将搜索范围扩大至学长姊、国中部、老师,最后再加上戏剧部、钢管乐队、轻音乐社等可能会在舞台上演出的社团。
「……先整理一下目前为止的结果吧。支持扩大举办校庆并增加负责干部,以及认为过了晚上十点也应开放留校作业的学生人数最近明显变多了。」
即使扣除这只是受祭典接近、学生们心浮气躁的因素所影响,舆论的转变速度也太过异常了。
趁学校警卫不注意悄悄溜回学校,或是等十点钟响后警卫下班再翻越围墙的学生人数增加情形也显而易见。
「啊,不过调查报告中最常出现的意见还是『诹访部最近变得好听话』、『山神最近耍粗暴的样子好恶心』,以及『希望那两人的关系之后能逆转』之类的。」
「那种无聊的内容不用一一清点啦!」
「好好好。」
柠檬边笑边继续整理报告。她明明知道我的心意还故意提及,真是爱捉弄人。
至于国中部那边搜集到的资讯则以『凛最近变漂亮了』居多,但这也跟此次的事件毫无关联。
为了将分头调查后获得的结果相互交换、讨论,众人在某间空教室中集合。
除了我与柠檬、勇太、一斗哥、凛、薰子姊等六人外,再加上终于能下床走路的宫田先生,还有不知何时擅自混入的狐狸学长,这次会议的参加者一共有八人。
除了希望校庆扩大举办的比例明显上升外,以往认为校庆会影响学业而持反对态度,甚至主动请假留在家里用功K书的学生,还有为了练习而逃避准备工作的足球队等,这次也纷纷站在支持校庆的立场上。
「光从手头上的调查结果推测,座光寺瑞穗的目的——似乎是让校庆更加盛大?」
「不过,这跟化妆樱又有什么关系?」
一斗哥有气无力地吐槽,我则重新将目光转向大家。
或许化妆樱的异常生长速度、鬼屋摊位的焚毁事件,以及假狼的袭击等,都是出自多数不同犯人的各自主张与行动也说不定,不过目前并没有充分证据支持这种推理。
一斗哥将自己那份调查报告收拢并随手扔在桌上,重新正色表示:
「不论如何,『姿见』那家伙如果是从高远老婆婆那儿偷去能力,并使化妆樱加速生长的话,我们只要设法阻止她继续这么做,对方应该就会采取其他行动吧?」
「是啊!所以如果能拜托三婆,请高远家的人帮忙一下就好了?」
听完勇太认真的提议后,狐狸学长以异常开朗的语气高声发表看法:
「真麻烦,直接把樱花树连根砍断不就得了?」
「请不要胡说!」
凛以喷火般的怒意向狐狸学长提出抗议。
至于正面接受凛怒火与充满敌意视线的狐狸学长本人,则是打从心底愉快地观察着对方的反应。
其实狐狸学长只是想捉弄一下凛而已,所以凛原本只需一笑置之就行了。不过,如果凛会这么做就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个凛了。
勇太在狐狸学长面前摆出捍卫凛的架势,表情苦涩地回嘴道:
「拜托你离开这间教室吧,你的出现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而已。」
「不要!」
「回答得真快!」
「这种事我怎么可能答应哩。在我的地盘上竟然发生如此有趣的事件,如果放着不管回家睡午觉的话,我这个捣蛋大神的浑号不就颜面尽失了——」
「……喂,拜托一下,被冠上那种低俗又没品味的浑号一点也不值得自豪吧!」
「总之,遇到有趣的事不趟一下浑水就不符合我的人生观。」
「那就麻烦你不要半途而废,从头到尾负起责任好好参与吧!」
狐狸学长单手撑着脸颊,朝上仰望着勇太莫可奈何的表情,咧嘴一笑说道:
「那我可不能保证喔。」
「……」
我将目光从失望透顶的勇太身上移开,转向宫田先生问道:
「宫田先生认为呢?如果我们设法阻止化妆樱快速生长……」
原本坐在凛身旁、一直静静观望众人讨论的宫田先生,在突然被我征询后慌忙挺直原本弓着的背。
「唔——这个嘛……据说生长过程逆转会缩减樱树的寿命,所以可以的话,最好尽量避免。不过,急速生长也会带来危险就是了。」
「急速生长也会带来危险?」
宫田先生缓缓地颔首。
「化妆樱被移植已经过了数十年,树木的根部扩展并深入土壤内,目前依旧持续累积力量,试图将头顶的枝叶更为延展出去喔!」
「的确是这样没错。」
「化妆樱正以对自己最合适的速度生长着,并使用之前累积的能量。如果今天有个完全不了解状况的人跑来干扰树木的生长速度,化妆樱横跨百年立定的计划不就被彻底搅乱了吗?」
……没想到宫田先生会以化妆樱的立场发言。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对方本来就是与化妆樱紧紧相系的樱花精灵,这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所以,对化妆樱来说最妥当的方法……」
宫田先生这时突然激烈地咳嗽起来。随着某种奇异的混浊声,从他捂着嘴的指间顿时飘落出鲜红的物体。
我吓得缩回身子。因为那不是血,而是淡红色的花瓣,就跟去年秋天我亲眼看过的化妆樱花瓣一模一样。我感觉一股寒意从脑门窜出体外,难以忍受的战栗也从脚底爬满全身。
「——宫田先生!」
凛伸出手将宫田先生的头部拥入胸口,以便支撑住他的身体。
宫田先生依旧持续咳个没完,化妆樱的花瓣也不断轻飘飘地洒落教室的地板。
——这样下去,会议大概也甭开了。
我们为了让宫田先生保持较轻松的姿势,将附近的桌椅都挪开,空出一块空间让凛坐在地板上,并借用她的膝盖为枕,让宫田先生能舒服地躺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倒下了……」
勇太也一脸铁青地叹道,狐狸学长则表情不悦地替他回答:
「……刚才他自己不是说了,急速生长会给化妆樱带来危险吗?」
察觉出狐狸学长的语气中略含怜悯之意后,我不由得凝视对方。
狐狸学长发现我的目光,随即皱起眉撇开头。
宫田先生不停从喉咙发出「咻——咻——」的哮喘声。凛轻抚着他的背,以几乎听不见的微弱音量说道:
「……以思念体而言,宫田先生这样只会逐渐『变形』下去。」
「变形?」
听了我的提问,凛表情紧绷地抬起头,接着才缓缓朝我颔首。
「忘记自己的名字、长相,最后连为何要将思念留在人世的重要理由都遗忘,变成夜半在校舍内徘徊的虚无暗影之一。」
我不由得屏住呼吸。
宵见里这块土地会将留有强烈思念的死者魂魄转化为思念体。
倘若被这块土地所束缚的思念体在尚未获得净化前,就遗忘了作为自我「核心」的思念,那思念体就不再是思念体,而会转变为其他更诡异的存在。
例如妖魔鬼怪之类的秽物。
凛死命地直视着我的脸,但终究无法将情感长久隐藏在心底。她那张娇小的脸蛋终于因为即将落下的眼泪而扭曲。
大概是讨厌被他人看见自己哭泣的模样吧,凛突然垂下头。
豆大的泪珠滴落在宛如白纸般失去血色的宫田先生脸颊上,就像断线的珍珠项链般无法遏抑。
「——在宫田先生变成那样之前,还是有其他强制使他离开人世的法术;不过这么做实在是……太、悲……」
凛哽咽不成言语。她无法继续开口,只能低着头微微发出啜泣声。
我拼命思索任何一句能鼓励凛的话,可惜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能紧握着拳头,缓缓地吸气、吐气。
「……我绝对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
当呼吸越发急促慌乱时,我的嘴里不由自主冒出了这句话。
勇太、柠檬、一斗哥、薰子姊——众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我。
凛也抬起原本低垂的脸,瞪大因泪水而湿润的圆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
「——别开玩笑了!虽然我不清楚座光寺瑞穗的目的是什么、这么做对她有何好处,但不管理由为何,这种事岂能在我面前发生。」
那家伙扭曲了化妆樱的生长速度,使得今年化妆樱无法如期绽放。
我重要的随从因企图阻止她而惨遭袭击。
辛苦留在校内熬夜赶工的同学们,在发现自己的心血结晶化为残骸时,一个个都颓然丧志、不知该说些什么。
至于一直念念不忘暗恋对象、迫不及待想得知对方心意的宫田先生,现在却即将面临变形的下场。
当然还有凛。她就坐在我面前,为了无法拯救宫田先生而黯然落泪。
「这样太奇怪了吧!每个人都没有犯错,却必须承担艰辛而难受的结果,实在一点道理也没有!我、我讨厌这样子,所以我绝对要——」
「——稍微冷静一点!」
突然有人对我大吼,使得我原先快喷出的眼泪吓得缩了回去。
原本在空中胡乱挥舞的双臂也被对方的大手揪住。
「像这样歇斯底里地情绪化发言,对现状根本于事无补。」
我本来气得不停跺脚的下盘也被拉离地面。勇太凑近我的脸瞪着我。
「在这里哭喊有办法找到姿见的下落吗?还是能让那些被破坏的鬼屋、摊位恢复原状?应该不可能吧?」
「勇——」
「不管是化妆樱、轮值工作、校庆、舞台表演,只要继续努力一定都有办法补救吧?所以拜托你别哭了。如果有空哭泣,还不如设法帮宫田先生的忙,或者是安慰凛,早点想出逮捕姿见的手段。赶快对你的随从们下命令吧!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心情都跟你一样,如果你自己先失去理性的话,要大家怎么行动?」
勇太加诸于我的批评虽然粗鲁了点,但那双从正前方直直逼视我的双眼却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认真态度。
我想起勇太第一次凭自己意志变身为黑狼的经过。
勇太说过,能控制那匹黑狼的人只有我而已。
他还说过,虽然他无法相信变成狼之后的自己,却可以完全信赖我。
尽管自己再怎么后悔、悲伤、难以忍受,比起任性地发泄情绪,我还有更多不得不着手处理的工作。
毕竟我可是诹访部的下任当主。这些站在我面前的,个个都是等待我号令、愿意搏命与妖魔鬼怪战斗的忠心随从。
「——对不起。」
我怯生生地向大家道歉,勇太的表情也顿时和缓不少。
他原本揪住我双臂的手指放松了力道,等确定我能以自己的双腿安稳地站着之后,他才若无其事地缩回自己的手。
「所以,现在该怎么做?」
「总之,我们先去观察化妆樱的现况。接着再与高远家的人取得联系,拜托他们逆转化妆樱的生长。」
柠檬听了我的策略后担忧地皱着眉。
「可是,那么做需要获得三婆的许可吧?三婆愿意协助我们吗?」
确实,三婆总是认为我目前的学生身分只是为了替将来的工作实习,演戏那种事更是不值一提的雕虫小技,要她们为校庆表演或化妆樱的事投注心力根本就难如登天。
即使提出宫田先生的事,她们也铁定只会说出『找教来石的谁谁谁解决不就得了』之类的话。
这次的事件与诹访部家的存续或里的和平毫无关系。
况且宫田先生对三婆而言,不过是众多被宵见里这块土地所束缚的思念体之一罢了;而思念体对三婆来说,又单纯只是需要净化的对象。
「——如果想要催促三婆行动,不如拜托和臣帮忙传话吧。」
之前对我们的一举一动似乎丝毫不感兴趣的狐狸学长,终于将目光从窗外转回教室。
「找哥哥?」
「和臣不是正在调查、管理那些返回里的『流族』吗?只要和臣对三婆表示,姿见会对里与诹访部造成危害,那些老人家一定会有所反应的。」
「……这不是等于在说谎吗?」
「没有啊!如果因姿见的妨碍使得校庆乌烟瘴气,那些对活动期待万分的学生们就会一股脑儿地喷出郁闷的思念。届时宵森学园就会化为比万圣节前夕还热闹的妖魔鬼怪博览会了。」
「听起来还真像是※启示录中会有的混沌地狱景色。」(译注:新约圣经的最后一章,重点放在叙述世界末日的光景与最后的审判。)
我忍不住对狐狸学长吐槽,对方则对我投以微笑。
「祭典这种活动本来就是一种混沌的存在吧?因为必须从无到有,做出一堆原本没有的东西,让原本不会碰面的人聚在一起啊。至于这到底是一种奇迹,还是地狱般的景象,就得看主办者的手腕与器量了。」
——果然,我还是不喜欢这只妖怪狐狸。
我拿出手机拨打哥哥的号码。平常只要响一声就会被接起的电话,如今却迟迟未能拨通。大概哥哥目前正位于收讯不良的位置吧!
「真没办法,大家分头行动吧。我跟柠檬、凛,还有一斗哥直接去化妆樱那里;薰子姊跟勇太想办法跟我哥联络上后再与其他人会合。」
「谨遵下任当主大人的指示。」
「明白了。」
「勇太。」
当勇太跟着薰子姊的脚步要离开教室前,我突然叫住他。
「——谢谢你。」
勇太听了后表情变得有点古怪,接着又像是勃然大怒般用力转过身。
「傻瓜,你可是我的诹访部主子哩。」
他的意思是指在山神与诹访部之间,根本没有如此客气的必要吗?还是说刚才我的样子实在太失态了,希望我以后能振作一点?
不论勇太的本意为何,他的这番话都让我颇为开心。
薰子姊唤了声勇太的名字。
他大声应答,接着就以背对我的姿势偷偷用只有我能听见的音量小声补充:
「——我会设法帮你解决全部的问题。你只要乖乖待着,别擅自行动就行了。」
说完后,勇太便大跨步赶上薰子姊的步伐。
我对着他那没过多久便消失于视野内的背影轻轻点头,接着与依旧待在教室内的其他同伴一起朝化妆樱出发。
* * *
化妆樱的枝叶在夜色下大方地向四面八方舒展着。
乍看之下会觉得这棵树似乎毫无异状,附近也没有任何奇怪的人影。
「日奈,我闻不到奇怪的味道耶。」
「附近并没有具敌意的思念体。」
柠檬与凛迅速完成对周遭的检查并向我报告。
一斗哥则以错愕的表情抬头看着化妆樱,接着又突然低下头检视地面,然后突然停止了动作。
「——日奈,树根正一直往马路的方向延伸,以每小时为单位生长喔。」
一斗哥的提醒让我也不由得低头检视脚底下。
原本化妆樱的粗大根部与高中部正门稍微有段距离,但现在已于地表下偷偷地挖掘出一条隧道了。
铺设于正门前方道路上的石板也被树根推了起来。透过出现裂缝的石板间还可窥见弯弯曲曲的树根踪迹。
在一阵狂风吹拂下,剧烈摇晃的枝叶传出了摩擦声,听起来就像因被迫急速生长而苦闷不已的化妆樱发出悲鸣一样,让我听了不由得咬着下唇。
如果座光寺瑞穗已经潜入了校园,在白天我们那种大阵仗的调查活动下,她应该早就察觉到我们已正式展开行动了吧!
然而她却依然故我地继续行动——看来对方已经做好与我们决一死战的觉悟了!
既然如此,我才不管对方是不是女孩子,绝对要毫不留情地给她一点颜色瞧瞧。
打她、咬她、踹她,或是狠狠地践踏她,直到对方哭着说出『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为止,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正当我以深呼吸勉强控制那股从腹腔底部升起的愤恨时,柠檬突然喃喃说了句「啊,是勇太」。
「勇太怎么了?」
「风中混杂着勇太的气味。没想到他那么快就回……」
不待柠檬说完整句话,勇太的身影便在夜色下浮现了。
「你的动作好快呀!薰子姊呢?」
「因为她还有事,所以就把她留在那儿了。」
勇太简短地回答,语气中充满了不悦。
——勇太,你到底怎么了?哥又开你玩笑了吗?
或许他刚才只是继续舞台表演的排练罢了,所以才会乖乖地遵从我的指示以粗鲁的口吻说话吧!
勇太跨大步朝我走来,在我尚未开口前便以粗野的口吻命令道:
「不能让樱树的生长逆转。不准随便去动那棵树,就这样放着不管。」
——咦?
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我抬头望着勇太在月光照耀下的表情,他的脸上满是代表无聊的不耐神色。
我尽量掩饰自己的紧张并反问他:
「你确定我哥的回答不是他会考虑一下,而是直接拒绝吗?」
「我刚才不就说了,别那么多废话好不好。」
看来我并没有听错。面对勇太那再熟悉不过的说话声,他方才的回话却令我不由得昨舌。
「勇太,你这小子……」
「等等,一斗哥。等一下。」
我制止因讶异而伸出手的一斗哥,缓缓对勇太继续说着:
「……对了,勇太,我们现在暂时不要排练,可以吗?」
「啥——?啊,你是指话剧的事?既然你这么说那以后就别练习了。」
勇太以不屑的态度回答,这下子就连柠檬与凛都察觉出不对劲了。
我皱着眉,焦急地在原地来回踱步两、三趟后,这才再度试探道:
「对了,勇太,我再问你一次。我哥真的说可以放着化妆樱不管吗?」
「……你很烦耶。同样的问题到底要我回答几次啊,八婆!」
我以满脸笑容回应勇太的咒骂。
自己身后那群同伴们的表情想必也跟我差不多吧!
勇太则是对我们的会心一笑回以混杂着狼狈与疑惑的目光。
在被那个熟悉的说话声再度谩骂前,我抢先一步以皮鞋的跟部狠狠地对准眼前这个男子的脚背用力踩下去。
虽然脚底并没有感觉到骨头碎裂的触感,不过这招竟对身强力壮的山神有效。趁对方表情扭曲并向前弯下身子时,我再度举拳以全身的力量使出一记上钩拳。
我的攻击虽然准确地命中对手的下颚,但很遗憾并无法将其一击倒地,只能使他稍微向后退了几步。
「日奈,你这臭八婆,到底想做啥……」
「不要随便乱叫人家的名字。你早就露出马脚啦,『姿见』小姐?」
我甩了甩略感刺痛的拳头,与假勇太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嘎?你在胡扯什……」
「真的勇太绝对会服从我的命令。」
假勇太听到这表情明显出现动摇。
「我不懂你的意思?」
「当日奈说要暂停排练时,你的反应就已经很诡异了!」
「……除了长相跟能力外,就连气味都能模仿到令柠檬姊姊无法分辨的程度,只可惜凛认为你的观察还是不够……」
这家伙想必连气味都能抄袭吧,不然的话就无法骗过嗅觉极度灵敏的狼了。
柠檬瞬间化身为银狼,朝假勇太露出利牙攻击。
假勇太则反应敏捷地闪过了柠檬。
扑了个空的柠檬在身体着地的同时以后腿使劲朝地面一踹,改变自己的方向,并成功啃住假勇太的右手臂。
假勇太的左手瞬间化为本乡之鬼的模样,并以那只豪迈的巨腕将死咬着不放的柠檬甩开。
柠檬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
随后她便成功地在我身旁着地,银色的毛发还犹如撒娇般磨蹭着我的小腿。
此时,假勇太的身体轮廓突然模糊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疼痛使她无法继续维持伪装的外貌吧。就好像原本模糊的影像突然对好焦一样,一位身着男生制服的长发少女——座光寺瑞穗,终于现身了。
「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吗?」
座光寺瑞穗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只是以炯炯有神的双眼持续瞪着我,接着才勉强挤出声音说道:
「你怎么会看穿我的伪装?」
「你的外型的确比预料中模仿得更像,在你尚未开口前我也被你骗了。」
「日奈一下子就看穿了吗?」
一斗哥一边褪去上衣一边惊讶地喊着。
凛与柠檬也以兴味盎然的表情认真凝视着我。
「因为勇太在临走之前对我说了『我会设法帮你解决全部的问题』呀。勇太过去可是从未打破过与我之间的约定呢!」
从孩提时代起我们就是这样。就算是什么毫无道理的难题,即便大家都认为绝不可能,只要勇太向我保证过,他就一定会拼命完成对我的约定。
「——只要勇太说过要替我设法,就一定不会弃我于不顾。什么没办法、不可能之类的话,真正的勇太才不会挂在嘴边哩!」
……我的解释应该很浅显易懂吧,怎么柠檬跟凛听了以后表情都很复杂?
一斗哥不耐地将衬衫全部脱掉后才夸张地叹了口气。
「啊——啊——啊——真受不了耶,拜托你们赶快正式交往好不好——」
「耶!?一斗哥不要突然胡言乱语啦!!」
瑞穗则是以一脸复杂的表情再度对我问道:
「诹访部不是要听从山神的命令吗?」
「你离开里太久了吧,竟然会搞不清楚状况?勇太可是我的仆人耶!」
「是吗……既然如此,那就没办法了……」
瑞穗话说到一半,就将双手交叉在胸前,紧紧闭上眼睛。
——当我察觉她正摆出祈祷动作的瞬间,无花无叶的化妆樱枝头已开始剧烈地摇晃。如海浪般狂乱的气息充斥于这一带。
瑞穗缓缓地睁开眼。
她露出带有胜利意味的夸耀笑容,微微扭曲着薄唇,以喜不自胜的口吻高声说道:
「我,想要成为你们的主人……!」
瑞穗的说话声让四周的夜色也随之撼动,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巨响。
同一时间,有一股难以分辨是快感或战栗的异样感受袭上我全身,让我不禁冒起鸡皮疙瘩。那种感觉从我的背部向上爬,逐渐侵蚀至我的身体深处。
我以前也遭遇过类似的情境。
那是当宵见里的力量强烈到开始扭曲现实后,自己处于变形世界中所体会到的独特感受。
我从视野的角落发现凛已放开了握在手中的石头。
柠檬也不知何时解除了警戒态势,并开心地摇着尾巴;一斗哥则是满脸恍惚地持续眺望着瑞穗。
——糟糕,我也觉得怪怪的。
一旦我将视线转向脸上浮现胜利笑容的瑞穗,就有一种想要抛下一切直奔而去的忘我冲动涌上胸口。
我想看瑞穗高兴的表情,为了瑞穗我愿意做任何事。如果有人胆敢阻挠我,我就要将其化为粉尘。这种渴望简直就像是脑子被烧坏了——或者说根本产生了一种瑞穗是我侍奉的主子,而我则是瑞穗奴仆般的错觉。
当我产生上述感受后,我终于直觉地理解了自己所陷入的处境。
——宵森学园那『只要在化妆樱下告白就一定能实现心愿』的传说,竟然也可以这样用?!
如今距宵森祭已迫在眉睫,来来往往于校园的学生人数也比平常更多。
(不应存在的不速之客造访此地,引发了理应无法出现的邂逅。)
原先长年在外的「流族」也趁此时返回里内,甚至就连九十年前便往生的宫田先生也藉助化妆樱的力量回到了人世。
人类还在准备祭典的过程中,属于这块土地的祭典却早就展开了。
「……你会让化妆樱不自然地急速生长,也是为了扩增『化妆樱树下』的影响范围吧?」
这次的校庆准备气氛会比往年更为狂热,或许也是瑞穗在幕后穿针引线之故。
瑞穗原本浮现胜利笑容的脸,瞬间突然扭曲成激烈的憎恨。
血色顿时消失的脸颊上冒出了黑色的硬毛,脸上的五官也整个向前突出、变形。原本穿在她身上的男生制服被身体用力撑破,最后她终于化身为一只巨大的野兽。
狼的咆哮、迦楼罗的火焰,还有——鬼神之角。
上述三者都是瑞穗偷偷拷贝来的力量。
——即使她这个盗版的能力远不如正版,一旦将山神、丸子、本乡这二者在诹访部众家臣中专精于战斗的家族力量汇聚一身,想要轻松对付恐怕很不容易。
「——我一开始就料到化妆樱的诅咒之力对诹访部较无效果了!」
瑞穗以一路裂开至耳际的血盆大口发出低沉模糊的人类语言。
这只假狼发出充满怒意的咆哮后,完全不理会已陷入恍神状态的其余三人,直接对准我冲了过来。
「看招吧!」
「!!」
* * *
「……!!」
在变身后的『姿见』——座光寺瑞穗即将以利爪撕裂日奈的肌肤、以烈焰烧焦日奈的发丝之前,我总算成功横阻于这只被火舌缠身的怪物以及我的主人之间。
这只双眼炯炯有神并充满血丝的火焰兽将攻击目标转向我。对手额头上还伸出了一根螺旋状的鬼角,比起我上次遭遇时的能力似乎又提升了几分。
我将全身的重量灌注于右拳上,使劲朝瑞穗化身而成的巨兽口中挥去。
野兽的尖牙嵌入了我右手背的肌肉。
「——痛死我啦啊啊啊啊啊啊!」
我好不容易用力踩稳脚步、保持重心,但依然无法遏止难堪的惨叫声发出。原本伫立于化妆樱底下愣着不动的日奈这才清醒过来。
「勇太!」
「……嗨,刚才真是好险啊!」
前几秒钟才发出那种难听的惨叫,现在为了耍帅,我也只能打肿脸充胖子装作没事。其实我的内心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幸好日奈听了我的回答后,原本惨白的脸色渐渐恢复了冷静,还对我投以释怀的微笑。这么一来,就算勉强装帅也值得啦。
我俯瞰着狠狠咬住我右手的瑞穗。
接着,我又故意以挑衅与轻蔑的语调咧着嘴促狭道:
「……喂喂!我的右手又没多粗,你竟然会咬不断?看来你的模仿能力也不过尔尔。」
从我手腕上喷出的鲜血正流经手肘不停滴落地面,最后被泥土所吸收。
对方啃食着我的下颚还不断喷出火焰,延烧至我的袖口,让手臂上的血迹发出一种独特的烧焦味,刺激着我的鼻腔。
阵阵的刺痛逐渐转为剧痛,让我的额头不停冒出汗珠。
瑞穗仰望着我并露出嘲弄的神色。
『怎么啦?刚才不是还很勇猛,已经快没力了吗?』
没想到瑞穗也能以视线和身体动作使用狼的语言。
「快没力的人是你吧?」
我以人类的语言回答道,并若无其事地将左手伸往瑞穗的头部。
火焰顿时窜上皮肤。不过即使冒出了水泡我也毫不畏惧,直接扯住了她的右耳,使劲往反方向一拉。
「唧咿咿咿!」
瑞穗发出连空气也为之震动的惨叫声,将脑袋用力转开。
为了摆脱我的左手,她使劲朝后方跳开,迅速拉开了与我之间的距离。
「嘿嘿,被拉耳朵很痛吧?对于狼的弱点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喔。」
我故意在对方面前摇了摇左手,瑞穗则嗤之以鼻地笑道:
『你以为我的能力跟什么山神家的小子完全一样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即使『姿见』依旧不改狂妄的态度,但如果说她完全没被我的突然登场所影响,那也是骗人的。
我也一样,在这种时候更要故意表现出满不在乎的模样。我将被火舌逐渐吞噬的外套给脱掉,接着又解开脖子前的领带。
「动作太慢了吧——本来想这么骂你的,结果这次勇太真的及时赶到了。今天就姑且放过你吧!」
「什么——」
『为了救你,我以前哪次迟到过?』
本来想继续与日奈拌嘴的我突然噤口。
因为我发现接下来要脱口而出的台词会让自己感到很不好意思。
「……算了,不跟你吵。」
「什么嘛,有话就快点说呀——」
日奈表现出一副要我有话别隐瞒的模样,结果却猛然被之前一直隐藏气息并等待时机的薰子姊一把抱走,跳离化妆樱下。
远离樱树的日奈这才如大梦初醒般地眨着眼睛。
瑞穗见状发出了不悦的低吼声。
看来,化妆樱的诅咒也不算十分完美——许愿与愿望生效之间似乎存在着时间差。
柠檬等三人则尚未完全恢复心智,只是以朦胧的表情愣愣地望着我与瑞穗的对峙。
既然如此,现在就只能靠我跟薰子姊撑过这场战斗了。
「薰子姊,请你保护日奈。」
我一边牵制瑞穗,一边变身为狼。
我大吼一声,以化为狼姿的身体与不断发出烧焦臭味的假狼展开对峙。
如果戏剧部的户外舞台,或是本班之前辛苦布置的自助餐厅被烧毁那就糟了——我身为人类的理智如此强烈提醒着。
——看来自己一点也不紧张嘛。
我在心底对自己吐槽,日奈此刻的想法想必也跟我一样。
就算屏除个人的利害问题,我也希望能换个交手的场所。
放着动作明显迟缓的银狼等同伴在敌人附近实在是太危险了,况且要战斗的话,还是找化妆樱诅咒无法生效的地方比较妥当。
瑞穗一定也很清楚那三位同伴的状况。
等到化妆樱的诅咒快失效时,她想必会再度使用同一个技俩吧!
我首先以身体冲撞对瑞穗展开攻击。
单纯以体格相比,我这匹狼可是占有绝对优势。如果她的目标是我,就算我不出手对方也会主动攻来,只可惜她眼前打定主意就是不愿离开这附近。
只要身体冲撞能成功的话我就有机会了。如果采用牙齿攻击,对方自然能轻松地躲开,完全无法达到转移战斗场所的目的。不过,如果改采身体冲撞的话,应该能渐渐移动双方的立足点。
然而我的直线冲刺却被对手轻易闪过。
从前一次的交手与刚才的前哨战中,我知道这家伙的移动速度非常敏捷。恐怕瑞穗身为人的时候跑步速度也很快吧!
我一边制造假动作,一边以大角度声东击西的前进路线朝敌人再度冲刺。
结果瑞穗几乎一动也不动,看准了我的移动轨迹后才以巧妙的时机跳起闪避。
——又被她闪掉了。虽然很遗憾无法给予致命一击,不过这也在我计算之内。
我以爪子顶住正门道路上铺设的石板——正确地说应该是石砖吗——并在后脚尚未完全着地前便迅速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
接着我便间不容发地一头撞了过去。
『你的战术早就被我识破了!』
瑞穗的肩膀顿时朝斜上方伸出一根角。
跟一斗哥变成鬼以后的角简直一模一样。包括头顶的那根,瑞穗身上就一共有三根尖刺了。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除非我从侧面或背后冲撞她,否则再怎么看都是会被角刺到的我比较吃亏。
不过,身上多了这几根玩意儿也增加了对手被咬中的机会。况且角的部分与瑞穗身体的其他部分相比,火焰的威力相对减弱许多。
搞不好咬着对手的角拖着跑反而更有效。
我装出想要再度使用身体冲撞的模样,并在向前踏出一步后直接飞跃瑞穗的头顶,最后降落在她的斜后方。
瑞穗还来不及转身,我就已经用力啃住了她左肩伸出的那根角。
对手身上的火焰几乎快要掠过我鼻尖,不过这种时候也只能忍耐了。
我就这样保持咬着瑞穗的姿势,直接拖着她的身体冲向学校围墙。
顺利的话,搞不好能一次就把她拖出学校外。
瑞穗则拼命地以后腿猛踹我。
不过在这种被我拖拉的姿势下,她勉强踢出的后腿根本无法施力,想要击破我那坚固的黑狼毛皮更是不可能。
从瑞穗身上吐出的火舌也几乎无法引燃我的体毛。
因此我才能完全无视对手的攻击,就像辆重型机具般默默拖着瑞穗的身体移动。
『咕唔,放开我!』
『别开玩笑了。难道我会让你跑回去再许愿吗?这么一来大家就甭想专心准备校庆了。』
『臭小子!要不是有我们这些人在里外执行任务,你们这些小鬼岂能在里内过着悠闲的生活!我劝你罩子最好放亮点!』
瑞穗激动的反应让我忍不住噗哧一笑。
『扰乱里内安宁的人是你吧,竟然还有资格说这种话?』
『什么——』
『只要是出生在里内的,不管是诹访部或侍奉诹访部的家臣,甚至是像你们这种「流族」,谁不是在自己的职务上兢兢业业,有什么好吹嘘的!』
像她这种人还敢谈论守护里的安宁或人们的生活,简直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像你这种会危害里和平的家伙,根本就不能算是「宵见里的同族」。』
确实正如瑞穗先前所言,宵见里的和平必须仰仗许许多多幕后功臣的努力。
然而就是因为这种悠闲安稳的日常生活是花了许多人的努力换来的,所以我更无法原谅瑞穗这种擅自搅乱和平的人。
我衔着瑞穗的角跳过围墙后,终于来到了校园以外的场所。
『啐!』
在我跳到半空中的同时,瑞穗也将肩膀上伸出的那根角收了回去。
被我以牙齿固定住的支点消失后,瑞穗这才从我的束缚中脱身,自行降落于地面。
她甚至等不及重新整理架势,一着地便立刻拔腿狂奔——目标当然就是化妆樱了。
事先已经预料到对方还会尝试逃跑的我,这下子可是彻底被她耍了一顿。
但仔细想想,瑞穗如果放掉这个机会,以后大概就永远没有达成心愿的一天了吧!
如果我在追逐她的同时不小心踏入化妆樱的领域,反而遭受她控制的话那就糟了——得赶快把她逮回来才行。
我跟着瑞穗的身影再度跳过围墙,重新回到宵森学园内。
那家伙的目的果然是对化妆樱再度许愿。
包括日奈在内,成为我们全体的主子——变成我们的主人后,虽然不清楚她的目的为何,不过并不是我在自夸,她的力量一定会因此而大幅增强。
纯粹以奔跑的速度相较,我的确不如对手。
而银狼、一斗,以及凛目前也还没恢复正常状态。
但就在此时,瑞穗冲向化妆樱的去路却被凌空飞来的手里剑给堵住了。
原来正在护卫日奈的薰子对我进行支援攻击。
瑞穗为了闪避薰子的攻击,只好来个急转弯,最后只从化妆樱旁呼啸掠过。
被风吹散的火星依旧烧焦了化妆樱的树皮。
「……不可以伤害化妆樱。」
凛以悲凄的口气喃喃说道。
被薰子挡在背后的日奈此时突然唤着我。
「勇太,你快点把瑞穗引过来。」
虽然我不清楚日奈的目的是什么,但却不加思索地依照她的指示驱赶瑞穗。
『好机会!』
瑞穗露出了嘲讽的笑容,主动朝化妆樱靠近。
就在她那被火舌缠绕的前腿刚踏入化妆樱底下的瞬间,日奈将挡在她面前掩护的薰子姊给推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我,想成为瑞穗的主人!」
原来如此。
瑞穗的身体立刻散发出交织着混乱、焦躁,以及惊愕的气息。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瑞穗现在才发现自己竟中了对我们设下的陷阱,想要赶紧远离化妆樱的树下。
不过,日奈却毫不留情地用力吸了一口气,接着以更强烈的口吻喊着:
「——我的奴仆,『姿见』瑞穗!站在原地不准动!」
化妆樱的诅咒要等与许愿的时间差完全结束才能发挥效果。
所以现在日奈还不算是瑞穗的主人。可是当日奈所发出的「命令」传入瑞穗耳朵时,她的动作明显变得迟钝了。由于日奈拥有的诹访部之力并没有完全发挥,所以才无法对瑞穗产生立即的效果。
我立刻抓准这个良机咬住瑞穗的腿。
瑞穗在被我咬住的腿上伸出一根角,企图刺穿我的脸颊。
不过,我已经打定主意绝不松口,拼死命地紧紧咬住自己的上下颚。
『放开!』
她把企图刺穿我脸颊的角缩回去,并从另一个角度伸出新的角。
但是我依然没有半点松口的意思。
我再度加强上下颚咬合的力道。
在牙与牙之间,我清楚听见了部分骨头发出粉碎的声响。
瑞穗终于发出了代表悲鸣的高亢吼叫。
就这样,她终于倒地不起、无法再战,身体也从狼变回了人类的姿态。
「可、可恶……」
在满身是伤的状态下,瑞穗依旧不肯罢休地朝化妆樱伸出手。
薰子射来的短剑毫不留情地划破空气、将瑞穗的手掌狠狠钉在地面。这下子瑞穗的行动总算完全被控制了,只能凄惨地发出低沉的哀号。
「咕唔!」
彻底放弃挣扎的瑞穗砰的一声,无力俯卧在地面上。
——这么一来她应该无法动弹了吧!
原本从瑞穗身上散发出的强烈敌意、怒气与战斗意志逐渐淡去,虽然曾有一瞬间回光返照,但最后依旧彻底消散于空气当中。
等我确定对手失去战意后,这才放心地变回人类。
「嘿,山寨版的怎么打得赢原创品嘛。」
说实话,这场战斗途中有好几次我都觉得快完蛋了,不过这副糗样当然不能表现出来,一定要维持强势的态度才行。
听了我的话后,瑞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是无力地垂着头。
我套上薰子姊扔来的长裤,日奈也把自己的外套交给薰子姊,薰子姊则用那件外套盖住了瑞穗的身体。
「……真羡慕你们,既有力量,又拥有固定的职务。」
瑞穗的脸趴在地上,语调微弱地感叹道。我忍不住回头望向她。
「你这个人还真古怪。你自己不是也有特定的职务跟力量吗?」
没错,瑞穗这个对手比我当初想像得还要难缠。
就算把她从我与一斗哥身上偷走的能力扣除,她的体力与速度依旧十分惊人。
如果能找个严格训练她的师父指导,应该可以成为颇具威力的战士才对——当然,我不认为瑞穗本人希望这样。
瑞穗微微抬起头,沾有泥土的脸上露出了自嘲的笑容。
「职务——我的确有,而且那种『工作』只有我才办得到。」
「那不就结了。」
「不过,一旦我发挥出我的力量后,我就不再是我了。」
瑞穗颤抖着嘴唇忿忿地说道,不过我却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薰子姊为困惑的我送出了提示。
「关于这点,先前我从和臣那儿也听说过……」
和臣正式将调查与监视「流族」的工作委托给甲贺一族时,在场接受任务的薰子姊也对「流族」的职务分工方式略有耳闻。
「基本上,『姿见』的能力就是变成另一个人,所以主要是负责在敌方内部担任间谍的工作。」
除了外表,就连生来就拥有、包含在血统内的能力,以及说话声音、动作都能加以复制。瑞穗这种稀有的能力确实是贵重的战力。
事实上,所有在里外活动的「流族」中,瑞穗所获得的待遇也优于其他人。
「愈优秀的间谍,出任务的时间自然就愈多。因此,她以身为座光寺瑞穗活动的时间,反而比扮演其他非座光寺瑞穗的『某人』时间来得少。」
只有瑞穗才有办法达成的任务,瑞穗本人却因此感到厌恶不已。
「你们可以理解每天都要不停扮演他人的痛苦吗?」
薰子姊的说明结束后,原本垂着头的瑞穗再度扬起视线。
「真羡慕你们这些人。不但可以住在里内,又能以自己原本的身分受到他人重视。」
瑞穗依序瞪着我们这群同伴的脸。
「我好想换一个职务。没有人真正需要我。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只利用我能力的职务,而是让真正的我被需要……」
瑞穗紧握拳头敲打着地面,忍不住痛哭失声。
——对瑞穗来说,只要能改变现有的一切,或许什么都好吧!
例如像我跟一斗哥这样,既简单明了又被里内同族所重视的能力。
或是毫无任何疑问,死忠追随的仆人。
能够闲话家常,为了一点无聊小事互开玩笑的朋友。
甚至是除了瑞穗拥有的『姿见』能力外,还能使瑞穗打从心底信赖、依靠的主子。
如果能拥有上述任何一项,或许瑞穗甘愿背负陷里于危险的背叛者污名,永远遭人唾弃,也惠笑着接受因此换来的成果。
我俯瞰着在自己脚边痛哭流涕的瑞穗,真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原本我还以为她是个充满恶意且坏到骨子里的恶徒,会演变成这样真是大出我意料之外。
——这跟小孩子任性调皮有什么两样?
我们之前虽然被她要得团团转,也因此付出不少惨痛代价,但如果现在问我是否坚持要她负起责任,恐怕我的意志力也没有原本那么坚定了。
「其实,我们这些人也不见得很满意目前的工作……」
不知瑞穗是否能听进我的劝告。
不过,瑞穗刚才那番话确实在现场所有人的心头都划出一道小伤口。
宵见里的和平是构筑在许多人的牺牲上。
有许多人如今正被迫从事自己不愿意或讨厌的工作。
即便宵见里这块土地据说能完成人们的心愿。
然而负责守护这块土地的我们,是否不包括在这种雨露之恩底下呢?
就算是只有一个人认同真正的自己也好——连这种单纯愿望都无法实现的座光寺瑞穗,终于对这种迫害自己的体制犯下了暴行。
我总觉得造成这种事的真正原因,目前依旧深深埋藏在这块使我们诞生的宵见里大地之下。
我们被赋予的职责、跟里之间的关联、与同伴之间的相处,还有不允许某些人过正常生活的体制。
虽然大家都不愿出口讨论,但内心早已感慨万千。
——我当然也是其中之一。
我一边将新衬衫的钮扣扣好,一边偷看日奈的反应。
从孩提时代起就一直梦想能脱离这个牢笼的日奈,此刻正以复杂的表情,望着将自己曾强烈想舍弃之物视为珍宝的瑞穗。
至于我,对日奈来说,除了守护者的角色外真的有其他存在的必要性吗?除了里所交代的职责,我是否真能为日奈做些什么……关于这些我依然找不出答案。
即使我能够以无关被需要与否的角色陪伴在日奈身边,自己究竟能否称职地扮演也是一大问题。
就这样,在宵森祭前夕因『姿见』引发的一连串骚动,终于暂时获得解决。
——以实际参与者的角度来看,我总觉得真相毋宁是犯人主动将真实身分暴露在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