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好没力……」
当我醒来,把手机拿过来,发现时间已经超过下午一点。
收到几十则通知。
看样子我在那之后又睡了一觉。我没通知学校就旷课,所以说不定家长和阳向已经接到通知了。
──要是她知道,一定会操心……
这件事让我放心不下,但这个时候,我发现客厅有人的动静。
有人在我家。
脚步声慢慢靠近。
随后,从门的另一边探出头来的人──是阳向。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唔!」
我突然提起身子,结果头晕目眩。
全身乏力的情形与早上差不了多少。不过头感觉凉凉的。我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贴了一张退热贴。
「你感冒了对吧?真是的,麻烦了那么多人……」
因为担心,阳向看起来有些生气。
「你到底为什么会在啊……?」
「还能为什么?你没来学校,却没跟任何人联络,凉太学长和星野学姊都很担心。先声明,我可不担心喔。」
「哦,是喔……」
尽管态度冷漠,从泛红的脸颊来看,想必是无法老实说自己担心死了吧。
算了,这也很正常。我从离家那天开始到今天一直把她从身边推开,会这样无可厚非。她还在生我的气。
「话说,我这里是自动锁耶。你是怎么进来──」
「对了对了,我请凉太学长和晶跑了一趟药局。」
如此说道的阳向从印有药局标志的塑胶袋中拿出感冒药的盒子、退热贴、温度计,还有能量饮,就这么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我都吓傻了。这里难道没有医药箱吗?」
「……没有。话说,凉太跟矮冬瓜呢?」
「刚才回去了。」
看来也给他们添麻烦了。
──早知道早上就先通知学校了……
「既然有药,那就够了。抱歉,让你担心了。但你可以走了。」
「好好好。病人就躺着。我现在去煮粥。」
「不是,我是说你可以走……」
「好好好。」
看来她不打算离开。
阳向一旦变成这样,就讲也讲不听了。不管我说什么,她只会嘴上应好,到头来自己为所欲为。
我厌烦地躺在枕头上。
「那你量一下体温──」
……我妹实在太鸡婆了,伤脑筋。
我看着天花板,叹了一口气。
* * *
──下面说的事,是我从凉太和阳向说的话当中,拼凑出的事情经过。
三月三日,星期四。天空从早上开始就笼罩着厚厚的云层。
今天的行程是上课到第三节,第四节开始做毕业典礼的准备工作。学生会等组织的部分学生下午还会留在学校,继续做准备,但一般学生会一起离校。
「还是联络不上光惺同学吗?」
「嗯。原本以为会跟上次一样,马上就接通的……」
即使早上班会结束,我依旧没到教室。因为没通知任何人,班导也感到不解。
千夏和凉太担心我,联络了好几次,但那时我因为发烧还在睡梦中,电话没人接,LIME也没有已读。
这让他们更担心我是不是出事了。
「他最近感觉怪怪的,对吧?」
「对……为了准备甄选会,他一直很逼迫自己……」
他们大概说了这些,知道我最近都是有气无力的模样。
昨天放学,我和阳向碰头时,我也因为身体状态不好,心情很烦躁。
这时候,凉太通知了阳向。
阳向也有联络我,但我那时还是没醒。
等第三节课结束时。
因为还是联络不到我,凉太和千夏就先去找阳向了。
当他们抵达一年级的楼层,往教室里看,发现阳向担心地抓着手机,在一旁陪她的晶也是满脸不安。
「阳向,光惺有消息了吗?」
「不,还没有……」
「我也是。阳向,你联络得上你们妈妈吗?」
「其实妈妈现在在福冈……」
我们的妈妈前天就去找只身外派到别县市的爸爸了。她要下周才会回家,所以只能靠阳向想办法。
「──知道了。那我去跟西山她们说一声。阳向你不用在意毕业典礼的准备工作,快点去光惺家找他。」
「我、我知道了!」
于是,阳向急忙开始准备离校。
「那个……我呢……?」
「星野同学,你能继续联络光惺吗?我先去戏剧社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我知道了!」
后来,凉太带着晶前往戏剧社社长西山那边。
当他说出我请假还有阳向先来找我后──
「那请真嶋学长和晶也一起过去吧。」
西山这么说。
「咦?可以吗?」
「让阳向自己过去反而比较担心。如果她又跟上田学长怎么了,只有你们能居中调解。毕业典礼的准备工作我们会想办法,好了,快去快去!」
「……知道了。那后续就拜托你们了!」
「好!包在我们身上!」
然后,当凉太和晶回到阳向这边,她已经离开学校了。
千夏依旧不断联络我,但我还在睡梦当中。
「那我去帮忙戏剧社做准备,要是知道什么,可以跟我说一声吗?」
「咦?星野同学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我……就算了,一群人过去,说不定会让他很困扰。」
千夏带着苦笑这么说。
「而且一下子少了三个人,戏剧社应该忙不过来吧。」
「这样啊……抱歉,谢谢你了,星野同学。」
「嗯。那光惺同学就拜托你们了。」
「好,交给我们吧!」
就这样,凉太和晶被千夏推了一把后,来到我家。
──听到这里,我知道自己给许多人添了麻烦。
话虽如此,阳向到底是怎么进来的?这点我后来才知道──
* * *
「哥哥,粥煮好了喔。」
我在床上躺了约莫一个小时,阳向再度来到寝室。
她右手拿着冒热气的提把锅,左手拿着小盘子和汤匙,然后右手腋下挟着锅垫。我这才想起来,我家也没有托盘。
「放在那里吧。」
「不行。你嘴上这么说,一定不打算吃吧?」
「我会吃啦……」
「我可是知道你讨厌吃粥喔。」
阳向把锅垫放在桌上,然后将提把锅放在上头。
接着她把粥从锅中舀到碗里,再用汤匙舀起一匙,不断吹气要把粥吹凉,然后拿到我的嘴边。
「别闹了,搞得我好像小鬼……」
「别说了,来,啊──」
我烦恼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吐出一口气。
「啊……──」
当我吃下那口粥,阳向便一脸笑吟吟。
「味道怎么样?」
「……粥味。」
「因为这就是粥嘛。」
大概是因为鼻塞,我几乎吃不出味道。
除了有些微的米饭鲜甜、绵密的口感,还有一点点盐巴味,就是一碗稀松平常的粥。
不过有一股很怀念的味道。这让我想起国中的时候,我像今天这样病倒,阳向也煮了粥给我吃。
对了,那时我也是身体不太舒服,整个人很烦躁。当时和凉太约好要出去玩,要出门的时候受到阳向阻止,我就发火了。
结果她反过来凶我:「要是传染给凉太哥怎么办啊!」
──当时她也硬要我盖棉被躺着,然后把粥塞进我的嘴里……
我对自己毫无成长感到傻眼。
「来,啊……」
「啊……──」
我们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粥就这么不断送进我的嘴里。
当我咀嚼后吞下肚,阳向就会开心地直盯着看。感觉好像成了一只被喂食的动物一样。真不懂这有什么好玩的……
后来当锅中的粥剩下三分之一,她从装有成药的小瓶子中拿出三颗药丸,要我吃下去。
「这个退烧很有效,不过还是吃医生开的药比较好吧。晚一点要去附近的诊所吗?」
「……不了,不用。」
「现在几度?」
「三十八度七。」
我说完,把药扔进嘴里,然后喝水吞下肚。
「如果烧没有退,就去看医生吧?」
我用棉被整个盖住自己代替回答。
「话说,你翘掉学校的课是在干嘛啊……」
「我才没有翘课。家人面临危机,当然要赶过来吧?」
「拜托妈妈不就好了?」
「妈妈在福冈。去找爸爸了。」
「这样啊……」
我静静地闭上双眼。
「那你走吧。」
「才不要。在你退烧前,我都要在这里。」
「说不定会被我传染感冒吧?」
「到时候你肯来照顾我吗?」
「呆子……」
我开口训斥开个小玩笑的她。
「甄选会就是这个星期了吧?你别管我了。」
「我没办法不管你啦。」
「为什么……」
「因为如果衡量哥哥跟甄选会,我会优先选择哥哥。」
「你真的是个呆子耶……」
不要为了我,做出舍弃自己未来的选择啊……
「嗯,我就是呆子。所以会照顾什么都不跟我说就离家出走的哥哥,也想这么做,所以在你退烧之前,我都会陪着你。」
「阳向……」
在我问她为什么要不惜做到这个地步之前,她抢先露出一抹微笑。
「虽然小时候没能做到,可是这次我说什么都想支持你身为艺人的生活……不对,应该说,我必须这么做。」
「为什么……──」
──不对,难道她……
只见阳向用力握紧放在胸前的拳头。
「因为你会不当童星,一定是因为我──」
「我辞掉是因为已经腻了。而且会挨导演骂,烦死了。」
我在她说出口前,抢先盖过她的话。
──唉,她……已经发现了吗?明明发现了,却……可恶!
但我不希望阳向那么想。
所以这些年始终瞒着她不说。
我不会让她那么断定,绝对不会──
「然后会想回锅当演员,是因为看到你国中时演戏的模样。」
「咦?是吗?是受到我的影响?」
「对。烂到看不下去。我比你还要会演一百倍。」
转眼间,阳向的脸都红了。
「唔……!我已经比那时候还会演了嘛!」
「……呵。」
「笑什么啦!如果是现在,一定是我演得比较好!」
「哦,是喔。」
看到阳向满脸通红鼓着腮帮子,我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必要知道我不当童星的理由,也没有必要把错归结在自己身上。我不希望她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话说,你可以在这里浪费时间吗?去做甄选会的练习啊。」
「就算我没能通过甄选会,也还有下次机会,无所谓。」
「……听好了,机会可不会一直造访喔。」
「这点你也一样吧?对复出演艺圈的你来说,这次的舞台剧甄选会是个很大的机会吧?所以必须快点好起来。」
的确是如此没错。
这场甄选会对我来说相当重要。所以才会为此一路准备到今天。
可是──
「要是你有什么万一,我这辈子在你面前都抬不起头。」
「这样好像不错!」
阳向就像听到什么好点子一样,双眼一亮地说道。
「一点也不好……」
「好了,别说了,你稍微睡一觉,休息一下。我会待在隔壁。」
看样子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打算走了。
「我跟你说……」
「什么事?」
「……谢了。」
只见阳向沉默了一会儿。
「……好了,快休息。要是烧没退,就要去看医生喔。」
如此说道的阳向离开了我的房间。
后来我在被子中茫然地想着事情,却无法顺利汇整,最后就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