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统驭魔物的宝剑
大战即将落幕。
敌我双方都已奄奄一息,虽然敌方死伤大半,但我方的武士,也逐一伤亡,仅以所剩无几的兵力戍守阵营。
时节接近夏日,虽是黄昏时刻,寒星早已高挂天际。那青白色的光芒,取代了西沉的夕阳,照耀在甲胄染血、伏卧在地的武士死尸上。
敌我双方总计一千五百人交战的战场,如今正笼罩在死寂的氛围当中。每个让枯草染上鲜血、横倒在地的武士,都像是遭逢了意想不到的恐怖,表情扭曲地气绝身亡。
所有人都是勇猛的武士,骁勇英武的脸庞,充满百战勇士对取胜的自信;握刀的强壮手臂,适合在战场上街杀;壮如松根的身躯,穿上了坚韧的铠甲。
无论面临何等大敌,也绝不畏怯逃避的武士们,虽成了脸部扭曲的亡骸,却都彷佛在守护着谁似的,倒向同一个方向。
这名被众武士舍命保护的男子,至今依旧昂然伫立在战场上,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敌人。
数个铠甲上沾染了战场沙尘、背上插了战旗的受伤武将,并肩站在本阵里,他们手握刀刃,被四周的刀光剑影团团包围着,其中两名誓死保护主君的年轻武将,已经身受致命重伤。
“主公……”
“真是悔恨……”
两人咬牙切齿地低语着。此时,在包围他们的敌阵当中,有个武士讪笑地缓缓现身。
那人身穿玄黑铠甲、头戴漆黑的头盔,盔上的凤翅形饰物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双眼睥睨四周。他的脸庞虽被头盔紧紧裹住,但那细长的鼻梁,却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冷酷。
黑甲武士收起了刀刃,朝着眼前的武将冷笑。
“真是意想不到……南朝名将神薙则宗,居然也会选错了路。南朝气数已尽,你至今尚未察觉吗?”
见到对方充满嘲笑意味的眼神,两名年轻武将霎时挺身跃出。
神薙则宗虽然全身是伤,不过依然语气平稳地回答对方。
“你口中南朝气数已尽的说法,可有任何根据?我可没听说过这种事。”
“真是悲哀啊,则宗。都已经落魄到这般地步了,你却还冥顽不灵啊!”
男子夸张地叹了口气。
“我北朝才是天下子民愿意追随的正统政权。几日前,在摄州的凑川之战,我北朝盟主足利尊氏,击溃了深受后醍醐天皇信赖的楠木正成,并且将他枭首示众。整个南朝已无值得信赖的武将了,只剩下不善战的新田义贞一人,南朝根本无法再战。”
黑甲武士神情倨傲地朗声说道。下个瞬间,他却瞪大了眼睛。
则宗抬起了头,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
“有什么可笑的,你疯了吗?则宗!”
“因为你说的事很可笑,钵谷兼定,你所觊觎的,应该不是北朝是否取得天下,而是我手上的这柄宝剑吧。”
则宗笑着将右手回向背后。
黑甲武士神情骤变,那些包围在四周的精壮武士们,纷纷浑身发颤地喊了起来。
“王、王权之剑,我等‘召唤使’历代相传的秘宝,果然是被你这家伙偷藏起来了!”
彷佛同情黑甲武士悲鸣叫喊似的,则宗缓缓拔出背在身后的剑。
那把剑并非当时武士惯用的太刀,而是一柄剑身笔直的长剑,剑柄上刻有异样文字。
宝剑本身散发的光芒,仿佛会吸取观看者的魂魄,然而,则宗却没完全将它拔出来。
则宗右手放下了上头以藤蔓缠绕、连着剑柄的宝剑,将身体转向黑甲武士。
“不用担心,我没打算使用这柄宝剑。纵使我是个具有魔性的人,在宝剑自己向我宣示忠诚之前,这把剑对我来说也只是没用的装饰品。”
听见则宗独白的黑甲武士,脸上恢复了生气。他嘴角微扬,冷笑着对两翼的士兵下达命令。
“我等顺从大地的精灵啊,这是‘召唤使’钵谷兼定的命令,取下不知‘召唤使’之道的神薙则宗的首级,夺走他身上所带的宝剑!”
语毕,出现了巨大武士,这些武士端坐在他的左右,口中不断发出狂吼。
那些是异形妖怪,虽然身穿钟甲、头戴头盔,却是似人非人。他们脸上满布肉瘤,头上长了尖锐的犄角,全部都是异形鬼怪。
则宗露出苦笑。
“拥有大地之性的召唤使……召唤食人鬼作为自己的士兵吗?难道你忘了不能在人类战场上召唤鬼怪的禁律了吗?”
“那是谁决定的禁律?力量就是要使用才能成为力量,对我说那些无聊的大道理是没用的!”
兼定狂笑着挥舞手臂,端坐左右的食人鬼随即按照他的命令起身袭击。
“馆大人!”
两名年轻武将飞奔而出,却先后遭到食人鬼利爪攻击,鲜血从他们身上喷溅而出。
在昏暗的天色中,食人鬼舔舐了喷溅而出的鲜血之后,随即袭向则宗。则宗凝视着眼前致命的危机,伸手紧握宝剑的剑柄。
风声呼啸,残阳西坠,星光熠熠生辉,此时,突然刮起了振翅的寒风。
其实,早在寒风刮起之前,那些体型犹如巨岩般的食人鬼,已经全部碎成肉块。
“啊?”
兼定发出了惊愕之声。寒星高挂的夜空,传来一阵尖锐的声响,仿佛在嘲笑他的狼狈。
“似乎还来得及,为了报答殿下的恩情,你最好有所觉悟。”
冰冷无情,不似人类的声音,在透明的夜色里回响。兼定慌张地抬头仰望天际,只见一名体态轻盈的武士,展开比夜色更黑的翅膀在夜空上盘旋飞翔。
“……吸血鬼!”
咬牙切齿的兼定从齿缝挤出了低沉的声音,话语方落,而原本在上空飞舞、穿着赤红如燃烧般盔甲的妖怪,轻盈地翩然落地。
“我不在的这段期间,你任性地做了不少事,你可知道,你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了。”
在冷冽的黑夜里,响起了如玲珑般的清脆嗓音,为了守护则宗,飞舞而下的吸血鬼武士血红色的瞳孔里充满怒意,他往钵谷兼定的方向展开蝙蝠似的翅膀。
在那瞬间,原本听从兼定命令朝则宗猛扑而去的那些残存食人鬼,仿佛被幻觉所迷惑,突然停下了动作。
这些食人鬼被吸血鬼的眼睛所吸引。
转眼之间,食人鬼转身望向兼定,对他发出了咆哮。
“混、混帐!召唤你们的是我!你们打算背叛主人吗?”
在兼定失声惊叫的同时,他手里也拼命地挥舞利刃,却怎么也无法砍伤食人鬼强韧的的肉体,食人鬼高声狂啸,吞噬起兼定的肉体。
兼定发出凄厉的惨叫,神薙则宗挥手制止保护自己的红铠武士,往前迈出了脚步。
被生吞活剥的兼定不断地发出痛苦哀嚎,并以怨怼的眼神瞪视着则宗。
“你也……你也一样,拥有召唤使血脉的人,本身没有抵抗的法术。”
兼定嘴里冒出血泡,他的肉身已被吞食大半,脸上并浮现出虚弱的死相。
不过,充满了执念的兼定依然拼命睁开眼皮,继续说下去——
“你明明就会使用……能统驭所有魔物的‘王权之剑’,那个吸血鬼,是再明显不过的证据,他是依照你的命令而行动的。反正,所谓的‘召唤使’,不是控制魔物,就是被魔物控制,这是不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