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胸口的大洞被填上了。
只不过,明明终于找回了欠缺的事物,我的心情却不怎么好……原因我明白。原本的洞被填上后,又缺少了某个部分。
──那一定是我重视的一半。
填上我心中的大洞后,这次转而失去了自己的半身。
……我并没有犹豫。我认为当时我确实接收了失去的记忆与感情,然后做出了力所能及的选择。然而,过了那一晚后,我还是不禁会感到恋恋不舍,回顾那一夜。
我道歉就好了?原谅她就好了?但是,那是不行的……既然她做了同样的行为,那就不应该原谅她。不可以原谅不改变、也没心想改变的她。不能因为我个人的感情,原谅伤害了色町的她。
这我都知道,即使如此……即使如此。
我想向她道歉。我偶尔会不禁这么想──
时间流逝,从那之后过了数天的星期六,下午一点多。
我按照约定,和雪缝来到牛丼店请她吃牛丼。
「我开动了。」
「嗯,请用。」
雪缝静静地双手合掌后,开始专注在吃眼前的牛丼。一口、两口、第三口……不知道那张樱桃小嘴是怎么把它吞下去的,大碗的牛丼很快就进到她的胃袋里了。感觉像是在看大胃王影片,真舒服呢。
雪缝或许是注意到我的目光,脸颊上染上一抹朱红,停下筷子。
「……你一直看著我,我很难吃饭。」
「嗯?啊啊,抱歉。该怎么说呢,拚命吃著牛丼的你很可爱……」
「可、可爱……!?笨蛋!」
「好痛!?住、住手,不要在桌子下踢我的小腿!你干嘛啊!?」
「吵死了。你这个风流的花花公子。就是因为你总是拈花惹草的,才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对、对不起,我说得太过份了……要、要喝猪肉味噌汤吗?好喝喔?」
「既然马上就道歉,那还不如不要说啊。」
我对将手上的味噌汤递给我的雪缝苦笑。不过话说,那句话我真的完全无法反驳啊……何止没有说错,不如说太过真实很想哭,而且也对花莲和色町感到很抱歉……
我这么心想著,雪缝咬完嘴里的牛丼后,突然说出:
「空同学没有错。」
「雪缝……」
「虽然我不清楚实际状况。」
「喂。不要打断别人感动啊。」
「但是,我是真的这么认为的。空同学现在因为花屋敷同学的那一席话,觉得自己有责任吧,可是想太多也不好──因为,那个人有错是无庸置疑的。不论什么原因,花屋敷同学都是不能原谅的人。所以,空同学没有错,也没说错。不应该把责任都扛在自己身上。」
「……从第三者的角度来看,或许是这样没错啦……」
顺带一提,花莲离开公园后,我对雪缝和色町说出所有事情了。唯独没有说的,只有过去的我喜欢色町纸织这一点而已。虽然那部分是搪塞过去的,不过色町和雪缝已经大致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接著,雪缝忽然不满地噘起嘴唇。很明显地在生气。
「第三者是什么意思。」
「咦……啊,对了。抱歉……」
「确实我与空同学的过去无关。但是,现在的空同学和我有关。所以我认为我不是第三者──你觉得呢?」
「我知道了。我会道歉的,可以不要用筷子戳我的脸颊吗?」
「你以为救了色町的人是谁啊,真是的……」
「关于那件事真的很谢谢你啊。」
「……空同学好狡猾。因为没有说错话,想生气也气不起来。狡猾的男人。」
我认真地低下头,雪缝依然还在闹别扭的样子。
接著轻轻地「唉……」了一声,用温柔的声音继续说著:
「这样你知道你的同伴是谁了吗?」
「啊啊──有你在真的是万幸。」
「所、所以说,不要这样道谢啊……呜呜呜……但我好开心,也无可反驳……感觉腹部下面开始烫起来了……不甘心,但是有感觉了……」
「女孩子不要把手放在那种地方啊……」
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我不禁苦笑,接著将想到的话说出来:
「呃……总而言之,我是真的很谢谢你喔?──实际上,如果我身边只有花莲和色町的话,一定会有难熬的部分。所以,我因为丧失记忆,而认识了雪缝,真的很幸运啊。」
「──」
刚刚还在摸股间附近的雪缝突然满脸通红。接著僵了好几秒。宛如加上速度限制的影片一般僵硬了一会儿后,她左右摇了几次头,甩开脸上的红晕──然后用认真的目光看著我。
「牵手吗?」
「又、又来了吗……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所以……」
「给我牵手。」
「命令形!?终于变成命令形了吗!?」
「又不会少一块肉,给我牵。」
「那是由女孩子说的吗?」
「这次,对于空同学来说,我的存在应该帮了莫大的忙。所以,我要求相对的报酬──另外,我不要像是握手的牵手。若非恋人牵,以报酬来说不够充分。懂了吗你个混蛋。」
「你个混蛋……不、但是雪缝啊?牵手那么……」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闭上嘴用行动证明吧。」
雪缝说完,将手上的筷子放下,从我对面的座位上离开,来到我坐的沙发左边坐下。
「那、那个,雪缝同学?认真的?这种事情不是情侣的话──」
虽然我对她这么说,然而红著脸的她用撒娇的眼神看著我,小声地说:
「我、我想得到奖励……不行吗?」
「──」
她那水汪汪的双眼射穿了我。可爱的她露出不安表情,让我不由自主缩了一下。
当我不小心大意的瞬间。她趁著我呆掉的时候,她把自己的右手缠上我的左手了……如此一来,我就无法反抗。我不希望她因为我挥开手而受伤,所以默默地让她的手指伸过来。
于是我的左手与雪缝的右手十指交扣──也就是恋人牵。糟糕,心脏在狂跳……不过,虽然我很慌张,但由于有比我更慌张的人在旁边,我总算是保持平静了。
「啊、呜……这、这个、不妙……」
明明是自己所期望的事情,但雪缝却完全不看我这里,只是别开通红的脸颊。然后,她接著自言自语著。
「呜呜……世上的情侣们好厉害……居然能理所当然地做这种事情。这种事情,要是当作理所当然的话,心脏会坏掉啊……」
雪缝这么说著,将空著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位置,确认心跳声。「──」……说实话,她有时真的会一个不注意就抓住我的心啊……
我们两人牵著手、沉默不语了好一会儿……她一直不放开,我也快要害羞得喘不过气了,因此问了雪缝:「那个……牛丼,不会冷掉吗?」
然后她回过神来:「啊!对了!」之后,放开我的手,回到对面的位子上……那是我的左手彻底输给她的牛丼爱的瞬间。
过了一段时间后,桌上的食物都一扫而空,雪缝再度合掌。
「多谢招待。」
「不用客气。」
「食欲满足了,性欲也满足了。今天真是太棒了。」
「……那个啊,雪缝可以稍微控制一下不要这么率直吗?你有时会这样喔。连不需要说的部分都说出来的坏习惯。」
「那我再率直一点啰,要是每天都能发生之前那种事就好了。这样一来,我每天都能得到空同学的奖励。」
「我的精神撑不住啦。」
牵手就算了,如果只是请吃牛丼的话,平常也完全没问题,希望她不要有这么邪恶的愿望。
我们稍微歇一会儿。饭后休息的时候,雪缝突然开口:
「真的,不去问罪吗?」
「……啊啊。虽然我知道那并非好事。」
「是吗。」
那是关于我所背负的十字架。我想放过两次杀人未遂的她这种坏事──这件事不只是雪缝,我也对色町说过了。我表示『我不想让花莲送交法办,希望你们能不要说出去。』
色町因此露出复杂的表情,不过还是答应我了。她答应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出曾想杀了自己的女人是谁──她应该也知道那只是我的自我坚持吧。
雪缝脸上浮现严肃的神情,接著谨慎地继续说著:
「我尊重空同学的意见。若只看结果的话,受害者也只有空同学一个。如果空同学原谅的话,那也无话可说。但是──我觉得空同学太温柔了。」
「…………」
「准确来说是天真……然而多亏天真,我才能和空同学变成朋友,所以也不好多说。只不过,我觉得空同学可以更生气一点、多骂一点。应该嫌恶名为花屋敷花莲的女人。」
「即使如此,我──」
「嗯,我知道……没关系。我不是责备。只是想说而已──因为我喜欢空同学。我只是对伤害了重要的人的那家伙满肚子火而已。只是对不生气的空同学有些不满而已,不生气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温柔的你真的很帅。」
「雪缝……」
「──刚刚那句话怎么样?我昨晚想到的,好感度上升了吗?」
「雪缝啊……」
为什么总是要加些多余的话啊……就算那是思考之后想出来的话,也没有必要承认吧!我这么心想著,看向雪缝──她红著脸低下头,双手在桌子下扭扭捏捏。什么啊,原来是这样啊……
雪缝刚刚不小心说太多真心话了。所以才想在最后插科打诨。但是……当她看起来很害羞的时候,就已经暴露出那并非昨天想的,而只是不由自主说出口的真心话。
我察觉到这点,不禁笑了出来,同时温柔地对雪缝说:
「……真的很谢谢你啊,雪缝。」
「我、我……我才没有做到什么事,顶多帮了色町一把而已。」
「才不是顶多啦。那是很厉害的事,才不是什么小事──今后也多多指教喔。」
「那、那个今后有包含结婚吗?」
「…………」
我不禁词穷。我确实喜欢雪缝,但那并不是恋爱情感──当我如此心想时,雪缝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再次踢了我在桌子下的小腿。
「好痛好痛好痛!」
她带著不满对哀嚎的我说:
「我绝对会让你娶我的。做好觉悟啦!」
她的话不禁让我发笑,雪缝也跟著笑了起来。我们像是猫嬉闹一样,在桌子下打来打去。
……我和她的关系会变得如何,我不知道,只不过──今后不论变得怎么样。我和她以后也一定会在一起吧。我心中产生这种没有根据的希望,心情愉快了许多。
请雪缝吃牛丼数日后。放学后由于今天没有特别要做的事情,因此我为了快点回家,走在没有人的走廊上……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往鞋柜走去。接著,看到女子足球社的成员来到眼前。
……我在其中看见她的身影,反射性地别开目光。内心深处剧烈疼痛。
「但是啊~结果那团体中最帅的不是相马吗?因为いちみー演技高超,在电视剧里看起来很帅。花莲认为呢?」
「啊,有一点道理呢!──话说,いちみー不会很矮吗?我比起电视剧,更在意那部分呢~啊哈哈~」
「来战啊花莲。敢侮辱我家いちみー就要这样惩罚!」
「等、住手啦小铃!呜哈哈哈!不要搔我痒!」
嘈杂的声音接近过来。那是否是拟态,我也不知道。
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花莲的本质是什么……是想杀了色町,面无表情的她吗。还是和我一起做料理,乐此不疲的她吗。又抑或是记忆中,对我没有恋爱情感,纯粹只是青梅竹马的她呢──即便思考也没有结论。
说不定,那全部都是真实的她。
与朋友欢笑的她、说谎成性的她、说出可爱的话的她、想杀了色町的她、料理手艺超烂的她、认真踢足球的她──曾杀了我的她。
虽然我被骗了,但也许她根本没有说谎。她没有对自己的个性说谎,一直保持著真实的自己。以「花屋敷花莲」这个人与我相处著。
但我无法和她好好相处。
……内心再度剧痛。回过神来,我仍在反省。如果我不要那么轻率、如果我注意到因为我告白,导致她的心发生变化的话──明明知道早就于事无补,然而悔恨的心情仍苛责著我。
「喔……花莲呀,空助君来了喔。不聊聊吗?」
「但是啊,假设团体活动中止──」
「花莲呀?你有在听吗?」
「…………」
我静静地从那群人旁边穿过。注意到我的其中一人告诉了花莲,但花莲无视了……因为她也知道事到如今才来找我,也不能亡羊补牢了。那正是我们现在的关系。
毫无关系。彻底的陌生人。
明明不久前才终于变回青梅竹马了……彷佛叠积木一样,就算堆得再高,只要有一次失败就会倒下。说真的,和他人相处真的很难。这点就连丧失记忆的我也明白。
我忽然觉得感伤,不由自主地往后面一看。本来以为她已经远去才转头的──
「──」
「…………」
独自慢了其他人半拍的花莲还站在原地凝视著我。
她的神情非常悲伤……我看不到杀人犯的表情。而是宛如向曾爱得轰轰烈烈的丈夫道永别的妻子,露出非常虚幻飘渺的表情。
我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也一言不发。我们仅有目光交会。
──花莲已经不会再对我面无表情了。
「嗯,花莲?去练习啰?」
「…………」
花莲的朋友呼唤著她。但是,她没有反应。
想说的话有很多。然而不论哪一个,都是不该说的话,要是说了就会伤了其他人──我不能原谅。我发自内心想和花莲在一起,然而这是不能允许的……我其实很想大吼说都是我的错。我很想对她说你没有错。可是,我不能说那种话,这我最清楚。
那一晚,想起事发当时的我是丧失记忆的受害者。
但是,又如何?她现在真的只是纯粹的加害者吗?
「花莲啊!你有在听吗?」
「啊啊,有。今天也努力踢足球啰~喔~!」
社团成员再次催促花莲,她动起停下来的脚步。回到圈子当中,和大家重新开始快乐地聊天。因此我也回到回家路上,往她的反方向踏出步伐。
「……再见了,花莲。」
不能道歉的我在走廊上,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道别,代替我的谢罪。
唯有永别,是我和她所抵达的结局──
──她思考著,为何人的心情无法如己所愿呢。
「对了,上次いちみー演的电影不是很有趣吗?花莲也去了吧?」
「嗯,当然啊!超好看的呢~」
她只是诚实地表达自己的心情而已。
因为被告白了,所以拒绝。即使如此,她还是想和他继续当个青梅竹马。然而,进展不顺利,所以只能诀别,结果──不知不觉间,她内心产生出连自己都承受不了的感情。
明明并不打算产生这种感情的。
明明不打算做出这种事的。
然而,自己似乎是个有时会失常的人。心中的情感宛如熔岩一般沸腾,最后爆发的瞬间──发生了两次。差点亲手与最爱的他永别的时候、以及对让人火大的女人动手,被他拋弃的那一晚。
因为只会变成找藉口,而没有说出口的感情在脑中回荡著。
──我本来不打算做那种事。我明明没有打算杀了她的……
「咦……花莲?怎么啦?」
那一天,在公园所说的话,全是她的真心话。
是他的错,自己没有错。色町死了就好了、雪缝也去死一死。当然,也不时会想杀了他。
然而,她并没有打算做那种事。
她也知道那种事情不能做──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只是有时会失常一下。有时会无法压抑,变成面无表情的怪物。
因此,她不停思考著──为何人的心情无法如己所愿。
「咦,花莲!?你怎么突然哭了!?怎么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要是我能再更理智一点地爱他就好了。
如果能看开一点,觉得单相思也无所谓就好了。要是能拥有如此美丽的恋心,也不用像那天一样诀别了吧。
她如此想著、不停想著──最后,得出了一如既往的答案。
「我明明最喜欢阿空的……!」
其实就只是这样而已。她的所做所言,就只是这样而已。
世人常说恋爱是一种病,那么如此一来,她……她说不定只是病得比谁都还深而已──
「来,小空。这是今天的便当。」
「……嗯。抱歉每次都麻烦你。」
隔天午休时间。我从色町那里收下粉色包巾包裹的便当。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筷子,打开包装──出现一个绀色的大便当盒。打开盖子后,里面有一如往常的芝麻盐饭与常见的菜色。
色町与我并桌,坐在对面。我双手合十说著。
「我要开动了。」
「呵呵。请用。」
于是我将筷子伸进便当里──无可挑剔的美味。虽然我已经吃很多次她的手做料理了,但总是能感觉到新鲜感,她现在应该也仍在学习做菜吧。
只不过,我有一件在意的事。因此我暂时放下筷子,开口提问──
「色町啊,最近你做的便当,外表好像变得很普通了呢?以前好像到处都藏有爱心或『LOVE』的字啊。」
顺带一提,这里提到的『以前』,是与花莲决裂那晚之前。接著,色町微微苦笑著回答。
「嗯,我已经不再这么做了。因为我觉得小空不喜欢。」
「哼嗯……这样啊。」
「因为你都相信我能改变嘛。既然你都为我加油了,我就不打算怠于努力喔──我要在不久的将来,摆脱爱得太沉重的自己啊!」
「喔喔,看好你喔。」
「相对的,我想成为轻佻的女人呢。」
「那会走上不同的歪路,住手。」
我吐槽了一口,色町轻笑一下后,继续说著:
「过了一段时间了呢……所以终于沉住气来,做好准备往目标努力了。昨天我做了大事喔?我把过去藉由违法手段得来、保存在家里的与小空有关的东西全扔了呢。偷拍的照片、偷偷录下来的音档、还有擅自拔来的头发都丢了喔?我很努力吧?」
「喔、喔喔……你很努力呢?」
「当然,哭得要死不活的。」
「哭得要死不活啊……」
「但是我想,不这么做的话就改变不了啊。如果家里还有小空的头发,根本谈不上改变对吧?所以我不断告诉自己:『首先必须要从这里开始』,流著滂沱的眼泪,带著悲恸扔掉了。」
「好深沉的形容词啊……」
「总之,这样我终于站上起跑线了呢。今后也会加油喔。」
色町说完,对我莞尔一笑……看到她微笑的我,心想这或许就是色町和花莲的差别──改变的意志、承认自己的过错。虽然自己失控了,但是没有原谅这样的自己,而是选择为了改变而努力的色町,就我所知──是最有魅力的。
……看著这样的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不小心说漏了多余的事情。那明明是应该留在我心里的感情,但我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了。
「该怎么说呢,各方面都很抱歉啊……」
「???突然说什么呢?」
「不,那个,关于你差点被花莲杀了这件事……还有我失去记忆前的事情。结果,色町对我……那个……我认为会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
「咦……难道说小空,你是为了我爱得病入膏肓时的事情道歉吗?如果是的话,那就真的搞错人了……太温柔太天真,那才不行喔。我反而会更喜欢这样对我说的你。」
「我、我该怎么回应啊……」
「呵呵。你真的是个擅长让女性迷失自我的天才呢。堪比冬天的暖桌。」
「是吗?冬天的暖桌真的会让人无法自拔,但我有那种程度吗?」
我如此吐槽,色町笑得很开心。然而,已经说出第一句话的我停不下来,继续说著不应该说出口的感情。
「我的话……就如你所说吧……不只是花莲,我也没有顾虑到色町你的感情,因此才将两人卷入那种事件中──就结果来说,原因全都在我身上啊。所以说……」
「难道小空最近都一直想这种事吗?」
「嗯,有时间的话……」
「……小空。你不应该这么责备自己喔。」
色町以认真的表情凝视著我。我惊慌了一下,她依然以真挚的目光,毫不犹豫地告诉我:
「小空完全没有错。」
「…………」
我心想著最近雪缝也说了同样的话呢,将她的话收在心里。我烦恼著要把她的话当真到什么程度,随后色町对我露出苦笑。
「……因为我以前曾对你怒吼过,我会失控都是你的错,所以你可能无法相信吧。但那并不是代表你不好。虽然我在那时对小空说了过份的话……那时的我是真的这么想的,但现在我才能这么说──小空一点错也没有。」
「色町……」
「如果要说得坏心眼一点,我认为你确实是能让女人对你著迷的男人。我不知道这样形容适不适合,『病娇制造机』?小空可能就是这种男孩子吧。」
「出现了很不得了的称号了呢……」
「呵呵。但是呢,小空。假如你真的就是病娇制造机,那也不代表是你的错──因为错的是失控的那一方嘛。只要小空没有打算毁了对方,那就是擅自喜欢上你、擅自受伤、擅自坏掉的女方有错喔。不只是我,她也是。」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嗯,那当然……所以小空,可以不要太过自责、讨厌自己吗。我也知道花屋敷同学还有我的事情,对你造成了阴影……一想到你因为我爱得病入膏肓而烦恼著,我就觉得胸闷啊。所以,拜托你──你不要讨厌我喜欢的你。」
「──」
色町说到这里,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我的心脏瞬间猛然跳了一下,但由于色町的动作没有一丝下流,我很快就冷静下来了──那是充满慈爱的动作。不过总觉得有点痒痒的,因此想别开目光逃走,但色町的微笑抓著我不放。
得到她的安慰,感觉自己心中的不安与烦恼被抹去了。
当然,我不能全部照单全收。这我知道。
色町也有自觉,她本来就是对我有好感的人。因此她所说的『我没有错』,能否成为『我没有错』的根据,我觉得应该不能。只不过,即使如此──
她这么对我说,我觉得好像被她拯救了。
「谢谢你,色町……」
「我才该道谢。谢谢你出生在这世上,小空。」
「……你的话又沉重了。」
「咦,奇怪?对不起,我本来打算成为轻佻的女人的……我会加把劲的,希望你能期待我。」
色町说完,我回答「啊啊,我期待著你」后点头。然后,她也回以点头……平稳的心情、平静的时间。虽然内心深处还有一点疙瘩,不过我和色町还是彼此露出微笑了。
话说今天色町陪我聊了很多比较沉重的话题啊……最近和色町吃午餐时,都为了不去碰到那乱如麻的一天,刻意只挑无关紧要的话题──说不定已经没问题了。
这么心想的我不由自主地向她询问那一晚没问到的事情。
「稍微换个话题……为什么要说谎说你杀了我。」
「……我并没有打算说谎呢。」
「抱歉,用词不太好吧。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不,没关系的,小空。我早就知道那之后,小空会问我这个问题了。不过还是等到今天才问吧?呵呵,真是温柔。」
「──」
色町说完,她露出柔和的笑容……看著这样的她,心跳激烈得连自己都惊讶。没办法正视她的目光。
最近这几天,有点自觉的感情变成了确信。我果然一定──
「我没有打算说谎的。我是真的这么以为的──完全没想到有其他真犯人。」
接著色町放下手中的筷子,开始说了起来。她的口吻有些柔和,似乎她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感情了。
「当然,因为当时精神十分不安定,所以可能就此误解了──小空由于我的错而被车撞了。结果,虽然十分自恋,但那种状况下我也只能这么认为。被谁杀了、天命已尽……当我看到小空满头是血倒在地上的时候,我无法思考这么单纯的原因。什么理由都好,我想得到小空被车撞的原因。所以那时我只能认为是自己了。」
「也就是说,这是看到我濒死而惊惶失措的色町,为了让精神安定下来的误会对吧?」
「……虽然说起来太直接,但没错。」
真是的,居然误解了这么严重的事情……虽然站在当时的她的立场,确实有可能会误会杀人犯是自己,但那就只是伤害自己的行为。为了让精神安定下来,而伤害自己的心──我很希望她不要误会是自己杀了我,太令人心疼了。
「总之,你会认为是你杀了我,就只是个误解对吧?」
「嗯,对。既然事发当时的真正记忆在小空身上,那就是我误解了。」
「那我有一事相求──你能对我说『我没有杀了你』吗?」
「……?那是没关系,但那有什么意义呢?」
「别问了。我希望你说。」
色町疑惑地歪著头……关于我为何要她这么说,其他的人应该不明白我的心情吧。这就只是我那廉价的坚持罢了──不过色町仍然听了我的要求,轻咳了一声后,用甜甜的声音说著:
「那么,嗯嗯──『请让我成为你的新娘。』」
「你只说对了『我』一个字而已啊。你耳朵有问题吗。」
「『不行的话,当妾也问题。请让我当你的妾。』」
「不,等等。我已经吐过一次槽了喔。不要再继续闹了。」
「『当妾也不行的话,那当炮友也行。我对身体很有自信。』」
「我是很认真的!搞懂事情轻重缓急啊!」
「『我的胸部很大。但是,我自认最柔软的部分是屁股。』」
「你是暴走机关枪吗!住手、不要再说了!」
或许是终于对我的吐槽感到满足了,色町开心地笑了之后,不再胡闹了……话说,就算只是开玩笑,她好像说了很可怕的事情。
接著场面一度沉默下来,色町望著我的眼睛说:
「我没有杀了你。」
她说完,我吐了一口气──得到了无法言喻的满足感。那或许可以说是安心感吧。我所相信的事物终于得到手的感觉。
「啊啊,嗯。我知道的,色町。」
「……我真的给你添了很多麻烦,对不起……」
「不用道歉啦。那并非全是你的错,所以没有必要道歉,只不过──你可以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吗?」
「……嗯,我答应你。」
这段对话后,我和她彼此笑了一下。真的……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不过在经历那些事情后,终于能像这样与她吃顿安稳的午餐,我内心感到无比开心。
「对了,那时为什么花莲会在公园呢?色町是因为和我约好要谈话,而雪缝则是坚持要跟来的,这我能理解……」
「小空没有对她说,我们那天要聚集在那里吗?」
「没有。那家伙,好像是看准时机跑出来的……只是偶然吗?」
「……小空,手机可以借我一下吗?」
「嗯,可以啊──嘿。」
「这、这么轻易就……谢谢你,小空。」
色町接下我的手机后,用超快的速度操作起来……那样滑手机不会爆炸吗?我如此心想著,色町约一分后就弄完,吐了一口气。把手机还给我,说出结论:
「看来花屋敷同学似乎在小空的手机里装了GPS的APP了呢。」
「GPS的APP?那是啥?」
「那是能让其他手机知道该手机的持有者在哪里的APP喔。她擅自把它装上去,然后还擅自承认可追踪──也就是说,花屋敷同学可以在她的手机看到你在哪。我刚刚删除掉了,已经不用担心所在地会暴露了。」
「咦……我人在哪里,花莲到刚才都瞭如指掌吗!?」
「嗯没错──小空,你之前有没有像刚才给我一样,把手机交给她过?」
「那个──啊!」
我马上就想起来了。因为我不会交换LINE的ID,所以把手机整个借给她的时候。看来就是那个时候,她干了这种好事。
我把这件事告诉色町后,她眯起眼睛,生气地说出感想。
「那个女人真的很狡猾呢……居然趁著和小空和好后,小空戒心最松懈的时候,搞这种花样。若是青梅竹马的她,应该知道小空是个不会用手机的老爷爷……所以才提议要交换LINE的ID--可恶!居然把小空那超不会用电器的可爱性格,用在这种地方……不可原谅!」
「色町啊,你刚刚在嘲讽我吗?拐个弯说我笨蛋吗?」
「才没有那种事,老--小空!」
「你刚刚想说老爷爷吧。」
她无视我的吐槽,嘴里说著「那个女人……」皱起眉头。虽然看起来像是认真地在生气,但看起来也像是在逃避我的追问。
「总之,就是这样了--她透过GPS确认小空的手机往那座公园走去,担心小空会不会想起事发当时的记忆,所以才追著你到现场。真的很可恶呢……」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解开了一个疑问,我感叹了一声。然后我接著问下去:
「色町啊?你为什么对那个GPS的APP这么熟悉呢?」
「……小空。我去摘个花--」
「色町真的很不会打马虎眼呢。」
我说完后,色町认命叹了口气,不甘不愿地继续说著:
「关于GPS的APP,我也曾经查过……」
「唉呀,真是简单的说明呢。」
「我、我实际上没有下手喔?虽然有稍微想过,但也没有那种机会,所以就没有实行--虽然这点程度的事情我是有可能做出来的。」
「你这话还真可怕啊。」
「……在那之后我想了很多喔。比如我和花屋敷同学有哪里不一样。」
吃完便当后,她静静地说著……这种话题可能很严肃,不太适合在午休的闲聊时间聊。然而,她也没有停下。
「只要我稍微走歪了。那么推你背后的那个人可能就会是我了……虽然小空相信我也能改变,所以我才能相信自己,但如果--如果小空不是现在这个小空、如果你有点没有这么温柔的话……杀了你的人可能就是我了……」
「…………」
「对不起,小空。说出这种话。你也很困扰吧?明明喜欢却谈论杀或不杀……如果我能再普通一点就好。如果我是你喜好的女人,那该有多幸福呢……」
色町说完后,对我轻轻微笑。那是十分惹人怜悯的寂寥微笑。
--剎那间,微弱的晕眩到来。宛如被针刺的麻痹感。虽然是个无关紧要的一个记忆,然而它仍在内心深处散发著光芒,彷佛在告诉我这个记忆很重要一般--
「小空,我问你--嫉妒是什么呢。」
一如往常没有变化的午后,色町忽然问他这个问题。因此他放下伸向便当的筷子,随意地回答:
「不是根据种类而定吗?是关于恋爱的嫉妒,还是关于憧憬的嫉妒呢--你所说嫉妒是哪一种?」
「当然是恋爱的嫉妒。」
「我想也是。」
他一边说著,再吃了一口便当。看见他如往常一样吃得津津有味,色町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前阵子,我上网查过『病娇』?这个词了。上面写说,因为嫉妒而失控,并杀了所爱男人的女人,就是所谓的病娇。」
「……我觉得那好像病娇过头了。不过病娇一般来说就是这种印象也说不定吧。」
「但是那不是有点奇怪吗。」
「为什么?」
「因为,病娇的女人爱那个男人爱得无可自拔对吧?想要独占他、不希望自己以外的女人碰他。就连与自己以外的女人说话都不能忍。甚至一不做二不休,想把最爱的他关进谁也看不见的地下。如此一来,就能在真正意义上,让他成为我独有的人──嗯嗯原来如此,我能明白那种心情。」
「能、能明白啊……」
「嗯,非常能理解。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他听了之后,不禁往窗外望去。也就是所谓的逃避现实。
「但是,有一件事我不能接受……我确实能明白那种心情,但是,如果其结果让最喜欢的人受伤了,不是很奇怪吗?」
「怎么说?」
「不会因为喜欢他,就去杀了喜欢的他喔。」
「──」
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虽然只是说了理所当然的话,然而他──
被她所露出的美丽笑容,悄悄地夺去了心神。
「我也有将他关进地下的想法。要是他跑去找其他女人,也可能会被憎恨压得喘不过气──但是呢,绝对不会将杀意对著所爱的他。虽然我想,说出来的话可能都非常不好听吧……像是去死啦、杀了你之类的丑恶的话。即使如此,也下不了手杀人。」
「原来如此。那是……」
「我的想法喔。」
色町说完自己的主张后,带著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吃起便当。另一方面,他全身依然僵硬著。接著,她用若无其事的声音对他说:
「不快点吃的话,午休要结束了喔?小空。」
「啊、啊啊。对……」
虽然被她用炙热的目光看著,然而他依然微笑了一下,继续吃饭。
一如往常,两人的午餐时间。他祈求著,这样的时光能一直持续下去──
「……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小、小空?怎么突然笑出来了,没事吧?」
至今,她们将过去告诉了失去记忆的我。虽然我只是听著她们说,我和她们是什么关系而已……不过,这样啊。
像这样找回记忆后,相反的──也有能告诉对方的事情嘛。
「『不会因为喜欢他,就去杀了喜欢的他喔。』」
「──咦?」
「我想起来了啊,色町。你确实这么说过。由于前几天发生那种事,所以我明白你会担心,但你不需要那么苦恼……虽然我知道至今你干了不少事情。即使如此,正因为你想要改变自己,我才能相信你──我觉得,色町一定只是稍微有点个性的普通女孩子。」
「小空……」
色町轻轻地低语著,语带怜爱,泫然欲泣──但只是看起来要哭出来而已,实际上没有流泪。不过,她的表情中承载了深深的感情……因此。
比起哭泣的表情,那勉强展露出来的微笑,更深入我的心。
「你真的……真的拯救了我呢──为什么要这样救我呢?我当然觉得很开心,光是这样我就很幸福了……但我没办法给你与此相应的回报喔……」
「谁知道呢?你猜猜看吧。」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但是,我不说出来。而且,要是我现在说出来,她可能又会因为爱情而失控……所以还不能说。
等到未来某天,她变成熟、坚强了,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失控的那一天──我再向她表明我的心意吧。
那是我从失去记忆前的我手中接下来的接力棒。
那是接下棒子的时候,现在的我也想珍惜的感情。
「今后也请多指教啰,色町。」
「好的。请你在我身边望著我成长喔,小空。」
说实话,我没办法创造一个圆满的结局。
关于花莲的问题还没结束。我也觉得不能就这样结束……我也不清楚与色町还有雪缝的未来、以及现在手上的幸福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所以现在就来谈现在的事情吧。
我被她与她与她的谎言耍得团团转──即使如此还是向前走一步算一步,其结果,我总算找回了大半的记忆,但这次却失去了半身。在接受了所有悲伤与喜悦后,并不是细数失去的事物而忧郁,而是要用这双手,紧紧拥抱在这路上得到的新事物、以及取回的各种事物。
──我一定是喜欢色町纸织。
唯有这点,是在这充满谎言的故事中,唯一一个绝非虚假的真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