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床上抱着枕头。
(怎样?到底是怎样啦?一色真是的,居然跟明华像那样卿卿我我!)
脑海里回想起晚餐吃烤肉的情景。
我的正对面是明华,一色就坐在她身旁。
蟹壳很硬,明华怎么弄就是剥不开,我也看在眼里。
结果一色说「我来帮你剥壳吧」,帮明华把蟹肉给剥出来。
明华看起来相当高兴。
后来他又帮她剥了好几次蟹肉。
……明明我也剥得很辛苦……
看着明华的目光也是。
一色的眼神相当温柔,彷佛在守护她、看似满足地凝视她。
没错,既像关怀也像疼爱……
明华白天比赛破西瓜输了,他也说「感觉有点可怜」请她吃了甜点……
(被心仪对象那样对待,当然会更死心塌地啦!)
总觉得自己的内心暴躁不已。
但我同样讨厌起涌现这种想法的自己。
对方可是年纪比较小的女高中生,我却真心嫉妒人家,实在太难看了。
我不禁紧紧地揪住枕头。
「你在生什么气啊,灯子?」
或许是察觉到我正在思考这些事情……
原本放松躺在隔壁床上,用手机看着漫画的一美向我搭话。
「我没在生气!」
为了不让自己的思绪被察觉,我粗鲁且冷淡地回应道。
然而这招对一美似乎行不通。
「哎呀哎呀,看来很气呢。」
她这么说着,挺起上半身。
接着从床上把脚放下来,整个人面向我:
「原因是一色吗?」
被戳到痛处的我只能沉默不语。
见状,一美便好像掌握了全貌。
「毕竟明华挺可爱的,是会让人无法坐视不管的类型呢,或许就是所谓适度撒娇的么妹特性吧?」
「才不是……只是因为一色很温柔……」
我回想起昨天的事情。
在「首里金城的大茄苳树」,他一路背着脚痛的我抵达休息区。
我上次被别人背着走,应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他那结实又宽阔的背脊,让人觉得相当有男子气概。
一色总会顾虑我。
然而……今天晚上他却没有察觉到我的状况。
我明明弄了很久都剥不太出蟹肉。
甚至还被蟹脚的尖刺处刺到手指。
虽然只刺到了一点点……
(结果他只注意到明华……都没看向我……)
「到头来,或许他只是对谁都很温柔罢了……」
听到我自嘲地这么说,一美吐槽道:
「不是因为灯子对他说过『无论对哪个女生都要温柔』吗?」
(唔……!)
我不禁鼓起脸颊,保持沉默。
我确实是说过那种话没错……
然而身为女生,我同样希望被他特别看待。
不然根本没办法交往!
而且男生「对所有女生都很温柔」跟「对喜欢自己的女生展现温柔」可是有着不同层面的意义。
「不过一色无论如何都会对果怜很冷淡呢。」
一美笑了好一阵子,随即正色看向我:
「就像美奈她们说过的,他的个性很容易让女生们产生好感。即使不到明华那种程度,同好会里同样也有很多女生对他印象不错喔。」
闻言,我不禁吐露真心话:
「一色……真的喜欢我吗?」
「咦?」
「虽然一美、美奈、麻奈实都说他喜欢我……但一色会不会其实喜欢的是明华呢?只是他自己没察觉而已。」
「你怎么会这么想?」
「晚餐时果怜不是说过吗……她说的确实有道理,独生子或只有兄弟的男生理想的女友是妹妹型的,至于像我这种只有姊妹的女生──尤其是姊姊──则会追求可靠的兄长类型,这点也没错……」
「的确,当时三条对灯子来说就是个『可靠的兄长』呢。那些话可能真的有说中的部分。」
三条哥……我那还没开花就结束的初恋……
不过回头来看,我只觉得那样收尾很好。
因为当时的我只是擅自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男性形象」重叠在三条哥身上罢了。
(假如真的和三条哥交往,我说不定还会对他幻灭……)
后来跟哲也交往的经验让我打从心底冒出这样的想法。
鸭仓哲也真的就是百分之百的男人。
除了作为男性很有魅力的容貌外,个性和行动也很有男人味。
头脑灵光、运动万能,还散发着有点坏的气息……
更是个强势、傲慢、任性、自我中心的大男人。
就连对女性的强烈欲望也很男人……
应该有女生会在那种特质上觅得魅力,我却满讨厌的。
(要是窥见三条哥身为男性的部分……我又会怎么想呢?)
我这时忽然灵光一闪,想法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明华真的有好好关注一色吗?」
「这就不晓得了。毕竟正值这个年纪又就读女校,或许真的有过度美化一色也说不定,搞不好还有『爱上自己的憧憬』的成分在。」
「可是……面对那样惹人怜爱的明华,一色有可能已经心动了吧?」
「是啊。毕竟果怜说『男人会喜欢尊敬自己、依靠自己的女生』是有道理的。」
一想起果怜,我再度沉重不已地叹了口气。
见状,一美把手搭到我肩上:
「但在意那些也无济于事。我觉得一色对灯子不只是单纯憧憬,反倒是你一直在意这些而变得胆小才是问题,你应该对自己更坦率才对。」
「不,刚才叹那口气不是针对明华,而是因为想到果怜。」
「果怜?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美看似觉得不可思议地问道。
「倒也不是担心,一色的心已经不可能再回去果怜那边了才对。」
「的确呢。」
「然而和果怜交谈时,总会让人觉得他们的波长满搭的。尽管两人常常恶言相向……却也有相互理解的部分……」
「他们的波长很搭?哪里啊?」
「我很难具体形容……但果怜说话时感觉像是掌握了一色自己未能察觉到的特质,一色的发言也常看穿她的真心话。」
「嗯嗯。」
「一色对我应该从来没有像那样直接说出真心话,有着只会对果怜展现的一面在。」
「确实!他的黑暗面应该只会在果怜面前展现呢。」
一美又笑了。
「但那又怎样?任谁对喜欢的对象都只会展现善貌,对讨厌的对象摆出厌恶的态度也很正常吧?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不在那里。该怎么说……一色和果怜尽管总是恶言相向,但会不会同样逐渐孕育出互相理解的关系呢……」
「啥?是指一色和果怜慢慢萌生了友情吗?」
「我不晓得是不是那么友好的关系……却感觉他们有着我无法理解与介入的关系在。」
这么说着的我抱头苦恼:
「啊~真是的!有够闷的!」
见状,一美苦笑道。
「灯子真贪心呀,没有独占对方就咽不下这口气吗?」
我狠狠地瞪向一美:
「什么嘛,讲成那样,好像我是个会束缚对方的女人!」
「实际上听起来就是那样啊?完全就是个嫉妒心相当重,会把人给绑在身边的女人喔。」
「才没有那回事!」
尽管嘴上这么说,我却发自内心认同一美的这番话。
没错,其实我的嫉妒心非常重。
「这也没办法嘛,果怜可是连一色的那话儿长怎样都知道的女人。即使你视她为对手而感到嫉妒也……」
我把枕头扔了过去。
「哪壶不开提哪壶啦!笨蛋!」
一美以双手挡下枕头。
「抱歉抱歉,刚才那句的确挑衅过头了,我道歉。」
但我依旧面向一旁。
我真的很受伤喔,那种话根本没办法抚平我的情绪!
「然而灯子不也知道一色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吗?就是他遭到女朋友劈腿而受伤,像只小狗逃去你身边的那一面。」
我这才惊觉,不禁望向一美。
「灯子也一样。单相思五年的初恋对象三条让你失恋,随后交往的鸭仓又背叛你……接连碰上那种事,即使再也无法信任男性也不奇怪。当时正是一色成为了那样的你的心灵支柱吧?」
「这么说……倒是没错。」
「既然如此,你们之间不就有着比什么都坚定的情谊在?现在不该再嫉妒果怜和明华喽。偶尔也该主动卸下外壳,以真心话直球对决了吧?」
「一美……」
「倘若你最后觉得『他也不行』……届时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我很感谢她对我的关怀。
脱口而出的话却带着刺:
「你之前明明说『没办法陪我到那么久』……」
「我依旧希望你过得幸福啊。不过嘛,总觉得跟灯子生活一辈子或许也不赖。」
一美说着说着,坐到我旁边。
她搂住我的肩膀,说着「没事没事」,一边抚摸我的头。
(说到底,一美真的对我很体贴呢。装姊姊这点令人有些在意就是了。)
尽管如此……受到他人如此温柔对待依旧令人安心。
的确,女生们像这样互助过日,或许也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