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色,这样如何?」
灯子学姊看似有些不安地站在身旁这么问我。
「嗯,很好吃。真的很赞!」
我一点也不客套地称赞她。烧得出这样的菜可说无懈可击!
「太好了!」
灯子学姊带著笑脸,像个女孩子般握拳摆出小小的胜利姿势。
她跟平常不同,以发圈将长头发绑成一束,身上也穿著围裙。灯子学姊整个身子向后仰,在胸前握拳摆出个小小的胜利姿势,这副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也才第三次而已,居然进步得这么多了,真不愧是灯子学姊。」
「耶嘿嘿,这一定都是托你的福喔。」
灯子学姊展露非常欢欣的笑容,如此回答。
她开口说「想学会做菜,为X-DAY做准备」差不多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在X-DAY,也就是平安夜,同好会里头很合得来的成员会聚在一起开个派对。
灯子学姊对我说过,想练习在派对上展现的「女生亲手做的菜」。
「我会在家里练习做菜,希望一色帮我尝尝味道。」
闻言,我欢欣鼓舞地造访灯子学姊家。
「没有其他人在,快进来吧。」
听到灯子学姊出来迎接我时说出的这番话,我不禁怀抱著特殊的期待。
「这家里真是美轮美奂。」
被带进客厅的我说出直率的感想。
尽管从外观看就觉得房屋本身又大又气派,室内气派的装潢同样一目瞭然。
「嗯,算是符合家庭状况吧?毕竟我父母都有全职工作。」
「令尊令堂是做哪方面的工作呢?」
「他们都是医生喔。父亲在东京开了间精神科医院,母亲则在医美相关的医院工作。」
……喔,所以才会……
我莫名地理解了。
「父母好像希望我也能读医学院,但我对当医生没兴趣。」
「既然双亲都有全职工作,家事之类的怎么处理呢?」
「女性帮佣一周会来我家三次。况且我母亲的老家就在附近,外婆几乎每天都会过来帮忙做菜和洗衣服。」
所以灯子学姊是因为这样才不会做菜啊。
顺带一提,我是双薪家庭的独生子,所以做菜跟做家事都还满熟悉的。
这时我想到一件事:
「记得学姊有位小三岁的妹妹吧?她今天出门了吗?」
「她是个自由奔放的孩子,不晓得都在做些什么呢?今天应该也是跑去哪里玩了吧。」
如此表示的灯子学姊脸上浮现困扰似的笑容,并把她烧的菜端到我面前。
「那你吃吃看。麻烦你对我说你直率的感想。」
然而光看眼前的菜色,我便已经能够预料到结果。
说实话,真的连吃都不用吃了。黑不溜丢的炸鸡块、形状歪斜的蛋糕,以及各处炭化的猪肋排。看起来勉强还算可以的只有马铃薯炖肉吧?
「菜色是日西混合吗?」
我稍微这么询问后──
「嗯,我想试试看日式和西式哪种做起来会比较容易。」
学姊毫无自信地如此回答。
我先吃了口马铃薯炖肉,结果那口就让我觉得「NG」。
真的是咸过头了。
「如何?」
灯子学姊担忧似的这么问。
「唔、嗯,我想想。应该是甜味不够,或者该说酱油加太多……」
我回答得模棱两可。
真要说起来,这已经不是马铃薯炖肉,而是「酱油卤肉与马铃薯」了。
「说清楚一点!」
灯子学姊如此催促我。
「嗯~~真要说的话,八成是砂糖或味醂加得不够。相较之下,酱油就太强烈了。」
「……这样啊……」她似乎有点失望的样子。
我接著把黑黑的炸鸡块放进嘴里。虽然很黑,感觉却没什么味道。
会黑成这样是因为用高温的油炸太久了。或许是因为这样,肉质也乾乾柴柴的。
「这个我觉得应该是炸过头了。而且鸡肉的味道应该要先调得重一点比较好……」
「这样啊……」
她的语调果然显得失落沮丧。
最后一道是表面炭化的猪肋排。可说是最惨烈的一道。
为了食用而打算切开来之际,里面冒出了红色的肉汁。
看了切开来的断面,就能发现靠近骨头的部分仍是生的。
由于这是猪肋排,生吃可不妙。
我一边看著灯子学姊的模样,一边战战兢兢地说:
「那个,灯子学姊……这是不是从冰箱里拿出来之后就直接拿去烹调了?表面明明有焦黑的部分,中心部分却还是生的。」
灯子学姊也看了那肋排,发出「啊」的一声。
「真的耶。表面都已经烤熟了,我还以为熟透了呢。」
「我想八成是因为肉从冰箱里拿出来之后没有降至室温,变成这样的可能性就会很大。还有烤箱预热或许也做得不够。」
「……抱歉……」
灯子学姊陷入垂头丧气的境界了。
她沮丧得好像整个人缩小了一样,从平时的态度很难想像她会这样。
「学姊不用这么失望,每个人刚开始都是这样的。毕竟做菜就是失败过后才会愈做愈好。」
我对沮丧的灯子学姊这么说,鼓励著她。
不过灯子学姊似乎完全泄气了。
我从没看过她这么落魄的样子。
「鸡肉跟炸鸡粉还有剩吗?」
「唔、嗯。」
听见她这么说,我站起身来。
「要不要一起试看看?我想学姊至少会知道该怎么炸。」
我跟灯子学姊一起前去厨房。
「鸡肉切成一口大小,调味后放置一个小时会比较好。不过最近市面上贩售的炸粉其实很厉害,裹上去直接炸应该也满好吃的。」
灯子学姊十分认真地看著我的手边。
「油温抓在一百七十至一百八十度会比较好。然后炸差不多四分钟。」
我把几块裹了炸粉的鸡肉放进热好的油。
「要是一次放太多,油温就会下降。每次都先放个两三块来观察状况……」
我把颜色变得像油豆腐那样的炸鸡块从锅里拿起来,排列在滤油盘上头。
「其实比起直接放在滤油盘上,在锅子上放个网子来滤油的话比较能慢慢降温就是了。」
「颜色才这样就要从油里拿起来吗?炸鸡块的颜色不是应该更深一点?」
「因为这次的调味是以胡椒盐为主。若是以酱油为主,颜色才会变深。另外,余温其实就能让里头熟透喽。」
我们试吃放了五分钟上下的炸鸡块。
「好好吃!真的耶。明明都熟透了,炸鸡块却十分多汁。」
「脑里想的如果是外面卖的炸鸡块色泽,便真的很容易炸过头。如此一来肉汁也会流失,肉质就容易变得乾柴。」
灯子学姊目光闪亮地看著我。
「谢谢你,一色。我会照你教我的方式再试一次看看。」
第二次叫我过去时的菜色,是炸鸡块、马铃薯沙拉,以及戚风蛋糕。
炸鸡块跟上次比起来真的是进步了许多,马铃薯沙拉也做得很好。
而贴在她双手手指上的几个OK绷,代表她曾为此苦战好一阵子。
但那个戚风蛋糕完全不行。
「果然……不行吗?」
灯子学姊似乎察觉到吃下蛋糕的我的表情代表什么意思,看似难过地这么说了。
蛋糕没有膨胀起来,整体来说有种海绵的部分塌掉的感觉,相当硬。
面粉结块的地方也满多的。
「海绵的部分没有柔软的感觉呢。而且满多地方有面粉结块。」
我老实地这么回答。结果灯子学姊又垂头丧气了。
「……那该怎么做才好呢?」
「这个问我也有点……毕竟我从来没做过蛋糕。」
如此这般,我来灯子学姊家试吃她所做的菜,到了第三次就都能美味地吃下肚了。
前两次与其说是试吃,倒不如说有种「人体实验」的感觉。
这次灯子学姊做的菜色是小猪肋排、偏西式炸鸡的炸鸡块、马铃薯沙拉、草莓蛋糕,每一道的滋味都相当棒。已经到了开店来卖也不会丢人的水准了。
我吃著吃著,自然地露出笑容,看见我这样的灯子学姊也露出好像很满足的神情。
吃完之后我这么问:
「要在X-DAY端出来的菜就是这些了吧?」
灯子学姊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
「是啊。不过在那之前,还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什么事呢?」
「我们得事先找中崎会长商量过才行。」
「找中崎学长?」我觉得有点怪。
同好会会长中崎淳平是做人实在又很可靠的一个人,但他跟鸭仓哲也从高中就是朋友,也一样加入过足球社。也就是说,可以把他视为「站在鸭仓那边的人」。以前在正宗印度咖哩餐厅遇到之际,中崎学长也跟鸭仓在一起。
「有必要跟中崎学长说吗?再怎么说,中崎学长高中时期就是足球社的,跟鸭仓学长相处很久了吧?不会反而让计画传进鸭仓学长耳里吗?」
灯子学姊同样一脸难色。
「这么说是没错……可是万一有什么状况,能压制哲也的人大概就只有中崎了吧?况且他会公平地看待事物,最讨厌不公不义的事,是个十分讲道理的人喔。所以我觉得只要向他好好解释,他就会明白我们的行径。」
我思考了一下。
「我知道了。不过去找他时我也要一起去。应该说找中崎学长商量之际,请先让我出马。麻烦灯子学姊等我叫一声之后再过去。」
这种事情,身为女性的灯子学姊想必很难说出口吧。
「我知道了。」
点头之后,灯子学姊把手伸向桌上的茶。
「这样对那两人的报复就差不多要结束了吧。那天之后都过了快两个月,感觉好像很长又好像很短。」
我这么说而伸了个懒腰,后仰上半身。终于要进入最后阶段了。
不过灯子学姊只是小小声地说了「是这样没错呢」,口吻让我觉得她似乎仍有些犹豫,也像是在后悔一般。
……难不成灯子学姊现在依旧迷惘……?
看著她静静喝茶的样子,我陷入了这样的担忧。
试吃灯子学姊亲手做的菜后过了两天。距离平安夜已经剩不到一周了。
我把身为同好会会长的中崎学长约到离大学有点远的家庭餐厅。
比约好的时间晚了十五分钟上下,中崎学长现身了。
「抱歉,我来晚了。」
「没关系。比起这个,来这里的事情应该没有跟任何人说吧?」
「嗯,毕竟你传的讯息都写说『想找我谈私事,不想被其他人听见』了嘛。」
这么说著的中崎学长坐上我眼前的位子,点了热咖啡。
「所以,你想跟我谈什么?」他主动问我。
「中崎学长知道我跟蜜本果怜在交往的事情吧?」
「知道也不奇怪嘛,果怜那么显眼。」
「那鸭仓学长交往的对象是谁呢?」
中崎学长摆出看似相当意外的表情。
「怎么在这种时候提到鸭仓?」
「抱歉,晚点我会好好说明。可以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不就是樱岛灯子吗?『正版城都大学小姐』,我们同好会当中的女神。」
我默默点头。
「那你知道鸭仓学长跟果怜三不五时就会两人单独会面吗?」
中崎学长一脸惊讶地看著我。
「喂,你说『两人单独会面』指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那种意思。逾越友谊的男女关系。」
「一色,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时咖啡端了过来,中崎学长一瞬间摆出尴尬似的表情看向女服务生。女服务生离开之后,他再次把话说下去。
「就算是鸭仓,也不可能对同一个同好会,而且还是你这个高中学弟的女朋友出手……」
「没办法相信吗?」
「你应该有证据吧?」
我把手机拿出来,显示出最一开始拍摄的「果怜跟鸭仓的即时通讯平台私讯来往」。我把这东西递给中崎学长看。
中崎学长看了我的手机,整个目瞪口呆。
他慢慢地卷动画面,仔细浏览每一张图片。
「不只如此,我也拍下了他们两人一起进入鸭仓学长公寓套房的场面。」
中崎学长一语不发地看著手机好一阵子,后来终于如此低语:
「鸭仓那家伙……都已经有灯子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这样能相信了吗?」
中崎学长把手机还我。
「那你打算怎么做?希望我叫鸭仓『不要再跟果怜劈腿』吗?」
「并非如此。」
「所以是?」
「我会在平安夜的派对上,在大家面前对那两人揭穿这个事实。」
听见我这么说,中崎学长慌了起来。
「先等一下,一色,你要好好想清楚。这可会引起大骚动。」
「我想也是。」
「真要说起来,要是公开那件事,你认为灯子会怎么想?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心情?」
「灯子学姊跟我有一样的想法。」
我如此表示后,朝坐在更里面的位子上的女性举起手。那里坐著一名戴墨镜的女性。女性从位子上起身后便靠近我们,坐到我身旁。
她取下了墨镜。是灯子学姊。
「中崎,我跟一色有一样的想法。我没打算饶恕这种事情。所以我要在平安夜那天,在大家面前公开宣布这件事,并和哲也分手。」
「我也一样,不打算饶恕一直欺骗我的果怜。我要在大家面前揭穿他们两个的关系,斩断我跟果怜之间的缘分。」
「连灯子都这样……」
中崎学长看似傻眼地交互望著我跟灯子学姊的脸。
后来他终于「呼~~」这样长叹了一口气。
「看来你们两人的心意都很坚决啊,没什么我可以插嘴的地方了。」
我跟灯子学姊同时点头。
「那么,你们两位为什么要找我谈这件事?应该是要拜托我帮什么忙吧?」
灯子学姊再次点头。
「是的,假如哲也大闹,希望中崎能帮忙压制他。毕竟在大家面前公开宣布那两人劈腿,我又说要分手的话,不晓得哲也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
中崎学长看起来有些烦躁地点了点头。
「知道了。另外,这件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谁知道吗?」
「有,我的挚友加纳一美,以及一色的挚友石田洋太都知道这件事。我们也和他们两人讨论了不少。」
此时我插了嘴:
「中崎学长,这件事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否则就会让那两人有了找藉口搪塞的机会。」
中崎学长却一脸难色地沉默不语。
看见他那样,灯子学姊探出身子:
「求你帮我们了。我们是相信你才来找你谈的。毕竟是要在同好会的活动上公开那件事,我觉得至少要找你这位会长说明才行。」
她进一步说下去:
「老实说,一色他反对找你谈这件事情,是我说『中崎可以信赖,他这个人很讲道理』才说服他的!」
既然灯子学姊说到这种地步,中崎学长应该也很难说「NO」了吧。然而他似乎依旧无法马上回应,仍挂著一脸险恶的表情说「这件事我答应你们不说出去。可是要在派对上公开的事情,麻烦让我再稍微思考一下」。
场面就这样沉默了一阵子。我们三人都一脸难色地垂头。
如此一来,或许没办法得到中崎学长的协助。
我觉得还需要再推一把。
「抱歉,我去厕所一下。」
中崎学长这么说,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这是我们两人私下交谈的好机会。
「我好像也喝太多咖啡了。」
这么说的我跟在中崎学长后头。
我们两人在男厕并排,处理生理问题。
「所以,你有什么话要说呢?」
中崎学长边拉起裤子的拉链边这么说。
看来他有察觉到我的意图。
「嗯,这话我不想让灯子学姊听见。」
「我想也是。你说说看吧。」
「鸭仓学长下手的女生似乎不只果怜一个。我曾看见他跟同好会的其他女生一起前往涩谷的宾馆街。」
中崎学长叹了口气:
「有看见对方是哪个女生吗?」
「有,不过对方是很少在同好会露面的人。是综合人文科学院一位叫作广田琉美的女性。」
紧接著,中崎学长状似相当惊讶地迅速转向我,眼睛睁得很大。
那样的反应实在太大,反而让我吓了一跳。
「你说的……是真的吗?」
中崎学长的声音沙哑。
「对,是真的。当时跟我在一起的石田也有看见。」
尽管被中崎学长的态度压得有点退缩,我依旧如此回答。
我们从厕所回来后,过了一阵子便走出餐厅。
这段时间,中崎学长一直都一脸险恶。
灯子学姊似乎也担忧是否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并非可以为此发问的气氛。
跟我们分别之际,中崎学长说了声「今天聊过的事,晚点我会再联络你们」后,漠然地离去了。
当天晚上,深夜十二点,我的手机响了起来。看了一下便发现是中崎学长打来的。
「一色今天说的看来是真的呢。我刚从广田琉美那里听说了。」
手机里率先传来这么一句。
「咦,你直接问了广田吗?」
我觉得十分意外。广田应该不是跟同好会成员很有交集的人吧?
然而中崎学长的下一句话解答了我的疑问。
「其实啊,我跟广田琉美在交往。琉美不太热衷同好会的活动,我们也是在别的地方拉近关系的,所以同好会那些人应该都不晓得吧。」
广田琉美居然是中崎学长的女朋友?不过我震惊的并非这点。
「也就是说,鸭仓学长甚至对中崎学长的女朋友出手了?」
鸭仓跟中崎学长从高中时期就一起待在足球社,认识到现在。
中崎学长可说是鸭仓唯一能讲真心话的朋友。
竟敢对这么重要的朋友的女朋友下手!
「就是这么回事。不过我跟你不同,没办法拿这点来责怪鸭仓。毕竟我跟琉美交往一事没有让人知道,鸭仓应该也不晓得琉美是我的女朋友。」
中崎学长的语气很憔悴,我对此感同身受。
「不过呢,鸭仓的行为我也没办法再放任不管了。其实鸭仓并非第一次在同好会里或在打工处对女孩子下手了,以前就引发过许多问题。」
原来如此。不过我对他好女色这点不意外就是了。
「我也曾叮咛过好几次,不过鸭仓就是不听劝。之前把事情压下来,看来适得其反了啊。」
此时,中崎学长停顿了一下。
「所以我赞成你们的计画。就照你们的想法进行吧。」
他这番话似乎是下定决心,勉强自己吐出这句话的。
「……谢谢中崎学长。」考量到他的心情,我只说得出这种话。
中崎学长听起来不太情愿地开了口:
「不过我没办法积极地帮助你们,倒是能承诺要是鸭仓大吵大闹,我会制止他的。但有句话我一定要说──千万别诉诸暴力。即使鸭仓出手,你们两个也绝对不能还手。这点我先说清楚了。」
「我知道了。」我如此回应。
可是……我并没有可以守住这个承诺的自信。我被揍不算什么,但他要是敢对灯子学姊出手,就算拚上这条命我也要制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