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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卷 It/The One 第三幕「夜晚降临」

上午之章

「骗人!骗人!这不是真的!」

孩童声化作悲鸣,响彻某一块恬静的午后住宅区。

脸颊上浮着十字型瘀青的女性,一脸悲伤地看着自己身穿蓝色T恤的小孩,然后依序看向其他在场的孩子。

最后她的视线停在看似领队的少年身上,说道:

「你真是个残酷的孩子耶,三鹰升。」

「……」

「我原本打算在时机到来前先隐瞒的,但你却为了自我满足而揭穿我的真面目。你知道我的小孩会因此受大多大的打击吗?你有什么权利伤害我的孩子?」

「骗人,骗人,骗人!妈妈不可能是吸血鬼!」

悲伤地看着持续叫唤的少年——名叫白井晋太郎,最近才刚加入同伴——少年的母亲说道:

「对不起喔,小晋,我不是想瞒着你,我是想找适当的时机再告诉你,结果我的用心良苦却被这个自我满足的孩子给糟蹋了。」

晋太郎的母亲恨恨地看着升,但脸上却隐约浮现冷笑。

「你到底是想做什么?破坏别人的家庭有何乐趣?」

「……」

「这不是真的……」晋太郎不死心地呻吟:「因为……因为到昨天都还……」

「是啊,我昨天才刚成为吸血鬼的。可是啊,小晋,妈妈非常幸福喔?甚至还觉得为什么我不早点变成吸血鬼呢。不只是妈妈,爸爸、哥哥也是,大家都同样非常幸福。所以小晋也——」

「——你骗人!」

睁开被泪水濡湿的双眼,晋太郎放声大叫。

「听我说,小晋——」

将十字架对着将手伸向儿子的母亲加以驱逐,升开口:

「别靠近晋太郎。」

「我可是小晋的母亲喔?」

「不对,你只是假装成母亲的别人。」

「好过分的讲法……呐,小晋,妈妈确实变得和人类不太一样了,但我也还是你的母亲喔?不会因为变得人类就不再是母亲了对吧?亲子间的羁绊才不是那么——」

「你闭嘴!」

升将三十公分长的大十字架当成刀子,抵到晋太郎的母亲面前。

同时其他蓝队成员也像是要保护升和晋太郎一般,排列阵形,举起手工十字架。

晋太郎的母亲微笑:

「你们被调教得真好呢。不如说,被调教得太过头了。」

「各位,回去罗……晋太郎,现在先……」

无视升的发言,晋太郎的母亲巡视穿蓝T恤的少年们。

「你们真的要仔细想想喔?变成吸血鬼……不,变成『The One』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各位别听她说话,回去了。」

「唉呀,为什么?因为被大家听到就麻烦了吗?」

「……」

升闭口不语,转头看着晋太郎的母亲。

晋太郎的母亲笑着开口:

「各位……你们知道吗?所谓成为『The One』,指的就是所有人会成为一个大家庭。只要『the One』在世界上拓展,不光是在这里的各位,就连在地球另一侧的人也全都会成为家人、成为朋友。这代表什么,你们知道吗?

那就是啊,这世界将合而为一,战争将会消失喔。」

晋太郎拭去泪水睁眼,目不转睛地看着母亲。

对晋太郎面露微笑,并向在场所有小孩投以完全相同的笑容后,母亲接着说下去:

「没错,只要大家成为『The One』,除了纯粹为文化上的竞争以外,所有纷争都会从这世上消失。不管是饥饿、背叛或无意义的杀戮,全部都会消失,这个世界会成为真正意义而书的和平世界。明白吗?

而最重要的是,人类将不再会死亡。

各位也曾经想过吧?珍视的人死去,或者与之离别的悲伤——但任何人都将不必再体会那样的悲伤和痛苦了。因为只要成为『The One』就不会再有人死去。不必再害怕死亡,可以享受到没有纷争、所有邻居彼此互助互爱的世界。

那样的世界叫做什么,你们知道吗?」

确认所有人都听到入神,晋太郎的母亲注视着升说道:

「那样的世界啊,就叫做『千年王国』(注:millennium ),是一本名叫圣经、描迤关于神的书上的最后所记载的,神约定的乐园。」

不知谁发出喃喃细语。

「……神约定的……」

没错——晋太郎的母亲点头。

「在那里所有人都不会死亡,殉道者会复活,在毫无纷争的和平世界里幸福生活——神约定会实现的世界——千禧年。

『The One』想要建立的正是那样的世界。

这样你们还认为『The One』是邪恶的吗?

打算建立神约定的世界的『The One』以及对此加以妨碍的人类,究竟哪一方才是恶魔的同伙?」

沉默包覆现场。

用力紧握十字架到手掌甚至发白,升低声说着:

「害怕十字架的家伙别提什么神。」

「我们正是因为敬畏神,所以才害怕十字架啊。」母亲笑道:「我说啊,三鹰升,不然我问你,不断重覆上演纷争、无意义牺牲他人性命的人类,还有只吸血但不会夺去生命的吸血鬼,真正的恶者是哪一方?」

「……」

「吸血的蚊子,以及打死蚊子的人类。究竟哪一方的行为才会被神认定为罪恶?只觉得看不顺眼就杀生的无耻存在,凭什么对正义高谈阔论?一边畅谈生命的可贵,一边却若无其事对生命划分等级、轻易夺走其他的生命,明明这就是人类的本性。这样的人类为何能责备『The One』?」

「真是口齿伶俐。」升干笑道。

他看着晋太郎问:

「呐,晋太郎,你母亲是从以前就这么饶舌,会高谈阔论关于人类之事的人吗?以前曾经阐述过关于什么千年王国的事吗?」

晋太郎的表情像是吓了一跳似的摇头。

升笑道:

「既然这样,在那里讲话的又是谁?」

「是吸血鬼!」

「没错。」

晋太郎的母亲扬起嘴角:

「不愧是……真会转移话题耶。」

「……」

「可是你应该也很清楚……不,在场所有人应该都很清楚,若要以善恶来评价人类与『The One』,究竟谁才是善、谁才是恶。

尽管如此却还要反抗『The One』的话,你们秉持的就不是正义。你们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没错,只因为看不顺眼这种理由,只因为对象是蚊子这种理由就夺走可贵生命的任性存在。听好了,你们的行动并非正义。

那么你们所做的,纯粹不过是自我满足。

——特别是你,三鹰升。」

「……没那回事。」

晋太郎的母亲大笑:

「没那回事?不对,你应该很明白,这里在场的所有人应该都再清楚不过,若论善恶,『The One』才是对的,就生物上而言也是『The One』比较强——不管怎样赢的都是『The One』,你们无论做什么都没有胜算。既非正义也无胜算,若这样也打算战斗的话,那就只不过是自我满足罢了,不是吗?」

「没那回事!」

「那不然你回答我呀?你究竟要怎样打倒『The One』?真的有打倒『The One』的方法吗?」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升身上。

果然——升心想。

这家伙果然把话题转到这里了。他早就知道话题会被转到这里,因为他其实根本没有办法。没有确实打倒『The One』的办法,现在也只能在可能性上下赌注。当然升也老实地对大家如此说过了,但大家还是愿意追随他,因为大家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找出方法。

但是——

打从一开始挺身而出到现在,已将近一个星期。

至今仍还没找到方法。

升不自觉地按着装有堂岛昴报告的口袋。

环顾了周围一圈。

所有人都看着升。

晋太郎的母亲也露出冷酷的笑容。

深呼吸过后,升开口:

「你不打自招了嘛,『The One』。」

「咦?」

「讲了那么多废话,结果目的就是想知道我在盘算什么吧?为了这个目的,你才把晋太郎的母亲变成『The One』。」

「……」

「说什么原本想先隐瞒?你要是真想隐瞒的话,凭『The One』的能力多得是防范对策。毕竟我们并没有隐藏我们的行动。『The One』,你只是想破坏我们的团结,看会不会运气好顺便挖出我在想什么罢了,所以才算准时机在我来的时候牺牲了晋太郎的母亲。满不在乎做出这种事的你哪有什么正义可言!你自己证明了这一点!你才没有什么正义,并且对我们感到威胁。畏惧我们的行动,做到这种地步——这就证明我们既有正义也有胜算!还有!」

无视正想开口的晋太郎的母亲,他向前举起拿着十字架的左手,右手指甲置于手臂。

「!」

升一股作气朝自己的手臂一抓。

毫不留情的力道将皮连着肉一起抓破,露出红色的血肉。赤红的鲜血立刻汩汩冒出。升将五道丑陋的爪痕与从中流出的红色鲜血递到晋太郎母亲眼前,大叫:

「不管你讲再多歪理,最后求的也只是这个!」

身后传来「噫」的悲鸣声。

「妈……妈妈?」

晋太郎的母亲完全无表情地看着升抓破的手臂。

自唇间吐出舌头。

而舌头露出的同时,从嘴巴开启的缝隙间流出唾液。晋太郎母亲的眼白上浮出血丝,身体颤抖,然后——

十字架从升染满鲜血的左「锵啷」一声落地。就在那一瞬间,晋太郎的母亲发出怪叫朝升扑过去。太过惊人的速度,孩子们全都来不及反应。

「这种事情请下不为例。」

由于升拒绝接受治疗,于是一名「The One」的「终端」的男人将医药箱交给蓝队,摇头说道:

「我们只有大脑一部分变成『The One』,还没有办法完全克制自己的欲望。特别是她从昨晚就一直饿到现在。」

制止突然袭向升的晋太郎母亲的,是从晋太郎家窗户跳进来的吸血鬼——兼晋太郎家的邻居。

他先是制住晋太郎的母亲,然后用了不知何种方法让她晕厥。

看来似乎一直有人在监视着升。

「听清楚了吗?要确实消毒喔。」男人担心着升的手,说道:「升,你可是VIP,请好好保护你自己的身体。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刺激到你父亲,不管是我们或你们全都会很伤脑筋的。」

「……」

「那么……啊啊,晋太郎,你母亲傍晚之前就会回家了,不必担心。我们只是让她去补充一点营养。」

男人轻松背起晋太郎的母亲,步向玄关。

经过升身旁的瞬间,他用只有升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回答问题嘛。」

「……」

「你打算骗你的朋友们到什么时候?」

而后男人便走出屋外。

「升!」

「组长,你没事吧?」

升眼神空洞地望着包围自己的成员们——以低年级为中心,在这一星期内刚加入的新同伴们。

某人拉起升的手开始治疗。

消毒水剌痛着伤口,有如烫伤般的痛觉窜了上来。

升忽然看向抓破的伤口。

他在抓破的时候并没感觉到什么痛处。

反倒甚至有种被动的满足感。

然后升自问:

(是因为伤口而无法使力吗?还是……难不成是故意……)

他看着流血的手臂低喃。

啊啊,我不要。

我快要坏掉了。

我不想坏掉。

(——我其实是希望自己坏掉吧?)

(干脆忘了一切,轻松地——)

升摇摇头。

「——各位。」他环视所有人问道:「……听了刚才的话,你们怎么想?」

「……」

「要是……要是大家觉得『The One』所说的才是对的——」嘴巴擅自编织出语句。「我无法阻止大家。」

「没那回事!」有某人出声。「才不会因为那点小事就被迷惑!各位说是吧?」

「没错!」

「就像升说的一样!那些家伙也开始焦急了!」

「组长!」

「错的是他们!我们绝对要打倒他们!击溃他们!绝对!」

最后一道声音来自晋太郎。

晋太郎恐怕尚未从打击中恢复,只是藉由激动来压抑痛苦。

今后才要开始辛苦。

嗯——升点头。

忍着消毒水带来的刺痛说道:

「晋太郎,你打算怎么办?要是不想回这里的话,我可以帮你准备房间。」

「拜托你了!」

是吗——升再度颔首。

不自觉地将右手伸进口袋,摸着存有堂岛昴的报告的记忆卡,升发言:

「谁去连络一下组长们,叫他们九个人全部到『音乐厅』集合。」

是!听见充满朝气的回应,升闭上眼。

咬牙忍着痛,心想:

(没错,不能在此放弃。)

(不能……不能背叛大家。)

啊啊,可是我已濒临极限了。

(——必须要有大人的力量。不会输给「The One」的言论,能够确实反驳,不是像我这样的小孩子,而是货真价实的大人的力量。)

(能够说我们所做的事不是错误,不是任性的自我满足的大人——)

没错,若是大人的话,一定能反驳「The One」看似正确的话语,能确实否定恶魔似是而非的言论。再说,或许还能以更好的方法代替我整合大家——

「骑射场问说有什么事耶。」

对着耳边贴着手机的少年,升微笑着点头。

「你这样告诉他,差不多是该见牧师的时候了。」

升的话让在场所有人脸上表情一亮。没错,毕竟是个牧师,一定知道打倒吸血鬼的方法。一定会取走领导权,代替我救大家。不信有吸血鬼?不,我绝对要让他相信——

脑中响起堂岛昴的声音。

(当心点喔。人类轻易地就会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物,但那可是非常危险的喔!)

———有何不可?至少只有现在——

紧张之弦切断的瞬间,伤口的痛楚化作闪电,升在轻声悲鸣后终于失去意识。

2

「呜哇啊啊啊啊!」

鸭音木爱蕾娜夸张地大叫着往后倒,引来在场僵住的所有人的注目。

「怎、怎么了,爱蕾娜?」

细微但脑海深处再熟悉不过的神名木唯的声音,让爱蕾娜回过神环视周遭。

这里是和歌丘的高级饭店——「观鹤台」的套房的客厅。

豪华地毯上四处铺着床单,枕头也扔了满地,包括爱蕾娜在内的全员四人都身穿浴衣取代睡衣,一副休闲打扮,整间客厅气氛俨然巨大的寝室。

「鸭音木?怎么了?」

「没什么,刚才只是重心不稳。」

她重新实际感受到自己是「鸭音木爱蕾娜」。没错,她不是白井晋太郎家的邻居太太,更不是白井晋太郎的母亲,而是鸭音木爱蕾娜。以手背擦了嘴巴,转动视线,从低矮的玻璃桌上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装的是一般的乌龙茶。

(——我渴求的不是这个。)

刚才感觉到的强烈饥饿。

爱蕾娜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看着友人们。在身旁看着她的神名木唯拿着乌龙茶,对面的舞原呋杳是热红茶,而在咲杳旁边的山本美里则单手拿着浮了一层泡沫的饮料,观看电视上的甲子园比赛。穿着浴衣盘腿而坐,样子实在不像一个女高中生。

「山本,内裤被看见罗。」

听见爱蕾娜的话,不知是否因泡沫饮料而心情很好,美里笑着回她说:

「有什么关系,反正也只有女生,别在意别在意。」

「大家听见没?她批准罗,快看快看——」

「我看看——」

「……目不转睛。」

「……啊。」

「……啊什么啦!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会介意,请停止。」

「啊哈哈!」

爱蕾娜一边笑着,再次擦了一下嘴角。

由于直到刚才为止,她进到了「白井家邻居的太太」体内,因此完整共享了名叫晋太郎的少年的母亲所感受到的「饥渴」。

一把抓起手边的枕头盖在脸上辽蔽视线,眼帘深处一片黑暗。

她主动延伸出体内的网路——「ODE」,进入张罗在和歌丘的吸血鬼网路。所谓的「ODE」,简单说就是建构了「自我」、如同电磁网路的东西,吸血鬼——「The One」们就是藉由「ODE」连结,传送意念对话或交换感觉、记忆等资讯,有时还会让自己的意识进到对方身体加以操控。而在这不到一星期间,爱蕾娜就已变得很能运用「ODE」的能力。

「ODE」延伸,搜索房间另一头附近有没有谁在。

平时内心总是敞开呈「邀请」状态的「The One」,要发现并连接上他们的「ODE」非常容易——爱蕾娜发现正走在走廊上的服务生,将「ODE」看不见更不会去触碰的电磁触手侵入男子的内心。

爱蕾娜脑中立刻响起喀哩喀哩的声音。

由于「ODE」与爱蕾娜连结,因此对方也立即打算进到这边的脑中——但结果却无法进入爱蕾娜的脑里。一般来说,「The One」之间的连结是双向的,但爱蕾娜的情形则是只能由她朝对象单向通行,对象虽能意识到爱蕾娜并向她传话、传送影像,却无法进入爱蕾娜的内心/大脑。若不加以意识,甚至就连被连接上了也不会察觉。「三轮方辽子」认为,爱蕾娜的这种能力是基于她是「混血」(然而「核心」却否定此一说法),但真相不得而知。所以爱蕾娜认为这是天启,是为了让她帮助朋友,因此神或者谁才赐给她的机会。

由于爱蕾娜的入侵,男子一瞬间停下脚步,不过最后什么也没发现,再次迈开步伐。爱蕾娜松了一口气,继续让「ODE」潜到深处,男子/「终端」的资讯立刻如奔流般涌进。这个「终端」名叫「木村荣大」,二十六岁,正以成为礼宾人员为目标修行中,对这间饭店「观鹤楼」有着极深的自豪与爱情,将他的人生全倾注于这间饭店。过去「观鹤台」以和歌丘第一的了望景观与VIP首选投宿饭店引以为豪,但是当两年前和歌丘兴建了贵宾专用的豪华饭店,这两项宝座被迫拱手让出时,他着实感到非常悲伤(而也以此为契机,使他立志当上被称作「礼宾人员」的职务,而并非只做个单纯的副理)。可是尽管新盖了如此豪华的一间饭店,舞原家的大小姐咲杳却选择利用这间观鹤台,这令他相当感激,不但增进了对这间饭店的爱,同时也成了舞原咲杳的超级粉丝——

(关于咲杳的情报就只有这些吗……)

在这一星期里,「The One」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为何大费周章怕舞原家察觉?她为了得知这些而不断收集情报,但却无法探得核心资讯。只不过,似乎和名叫「堂岛昴」的少年以及被称作「It」的某样东西有关。堂岛昴是实际存在的日炉理坂高中生兼咲杳的男朋友,但关于「It」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看样子在「The One」之间也有着序列关系,最低层的「终端」——被称作「第三人格」——并未被告知任何关于他们现在正进行的事。姑且不论「第一人格」(核心),若是「第二人格」(三轮方辽子)或许知道些什么,但却无法侵入「第二人格」。由这一点来推算,自己似乎介于「第二人格」与「第三人格」之间……

(第二人格……是吗。)她自虐般地笑着。

变得渐渐能使用「The One」的能力,也就代表自己的「The One」化也正进行中。

等到变成完全的「The One」,自己——名叫鸭音木爱蕾娜的少女,恐怕就会消失。而到时候剩下的,就只有形成「鸭音木爱蕾娜」此一人格的不可视网路而已了。不,或许自己早已是被称作「The One」的共生体/多重人格的其中之一也说不定。

(尽管如此,还是有我能够自己思考的事。我思,故我在——就是这么回事。)

再说,不是只有自己在战斗。

以三鹰家的儿子为首,反抗势力正逐步孕生。若是能避开「The One」的耳目,将她们存在的事告诉他们的话——

「喂~鸭音木同学,来玩嘛~」

被咲杳摇晃着身体,爱蕾娜从枕头上抬起头,站了起来。

「好~好~等我一下。」

「咦?鸭音木同学,你要去哪里?」

「我也去吧?」美里放下手边的饮料问道。

「不用啦,也没多少东西。」

四人留宿饭店的期间,换洗衣物都委托饭店清洗。顺道一提,身为一般庶民而住不惯饭店的美里,起先至少只会把内衣裤留着自己洗,可是每当她洗好晾在自己房间,其余三人就会跑来监赏,让她伤透脑筋,最后终于还是交由饭店清洗,这又是另一段趣事了。

「是吗?等等,鸭音木,你打算那副模样走出去吗?」

「放心放心,这可是正式的饭店穿着呢。别在意,别在意。」

没错,这间饭店里谁会去注意爱蕾娜的打扮?

「可是——」

「不要紧啦。」她笑着回答。

爱蕾娜就这样穿着浴衣走出房间。

刚才潜进了「木村荣大」内心,因此她知道该往哪个方向去。

3

「情况如何?」坐在一旁的升询问。

「没有异状……啊,不过有个好消息。」骑射场勇知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语气说道:「前牧师大叔还没有吸血鬼化,我确定。」

升瞪大了眼。

「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很简单啊——其射场手中的十字架指向窗户另一侧,被干净打扫得像社区活动中心一样,一眼望去不像是教堂的建筑物。

「你看,玄关那边不是装饰了十字架吗?刚才他在打扫那个。」

「这样啊。」

「既然能碰十字架,就表示他是人类对吧!」身后的珠洲美澄开心地打岔。「太好了,再来就是……」

一片沉默。

这里是和歌丘唯一可被称为教堂(曾经是)的建筑物的前方。

这里似乎是什么公司的事务所,但如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升、骑射场和珠洲三人作为监视前教堂在使用。而教堂后方则有御殿和孝等三人、河对岸则有山棱冬马等四人布阵,轮流监视有没有吸血鬼过来这里。

「吸血鬼……不晓得会不会来?」珠洲嘀咕着说。

「很难说。不过他们应该已经注意到我们守在这里了。」升回答。

「我反倒希望他们来耶?这样牧师大叔也就肯相信有吸血鬼了。」骑射场说道。

「是啊。」升点头同意。

吸血鬼化似乎尚未波及这一带。又或者吸血鬼为了某种目的而隐藏自己(升很想相信那是吸血鬼们为了尽可能不让牧师察觉)。反过来说,这也就表示很难取得牧师的帮助。这栋前教堂的持有者兼牧师——稻吹九朗似乎已经不信神了。不过这也是因为舞原家所支配的日炉理坂没有半个基督教徒,所以这也难怪。但也不知道牧师是因为不信神才被送来日炉理坂,还是来到日炉理坂后才丧失了信仰。据说他在这个对外来者很刻薄的和歌丘里住了二十多年,但总之要和这样的人谈论吸血鬼并取得他的真心帮助,升觉得是件极其困难的事。而且升他们也都还是小孩子。再者——

呐——珠洲问道:

「真的只要队长、御殿和骑射场你们三个人去就好吗?」

「嗯。」

「可是,大家一起去不是比较好吗?这样不是比较容易说服牧师吗?」

「不,先让我和其射场、御殿三个人去谈就好。放心,我可是三鹰家的少爷,他会比较认真听我说话的。」

的确,这样或许比大家一起去更有效果也不一定。

可是万一牧师背叛了大家的期待呢?

万一他不是乐于助人的人呢?

万一结果他没有任何对付吸血鬼的力量呢——?毕竟牧师也只是人类,而且他现已不是牧师了。当然,别说帮不上忙,搞不好连帮忙都不肯,这也是很有可能的。老实说,升很后悔告诉了大家说要来见牧师,自己应该只先带着亲信们来才对。应该只有他们自己先来确认才对。但那时自己却因为吸血鬼卑鄙的圈套而心生动摇、失去冷静——

(无论何时都不能失去冷静,是这样对吧?昴前辈。)

他摸着口袋心想,就算牧师没半点对付吸血鬼的力量也无所谓。没有任何力量也不要紧,只要肯成为同伴就好。只要牧师成为同伴,他们就能拥有自信,有自信他们做的是正确的,只要这样就够了。只要这样他们就能够战斗。他们并没有做错,与吸血鬼为敌绝非错误,只要能够保证这一点——

(……还是说,我其实是在引领大家走上灭亡之路?)

注意到珠洲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升微笑道:

「放心啦,要是只有我们三个不行的话,到时候我会请爸爸和他谈。再不行的话,就我们所有人一起去。不过那是最终手段。我不希望被吸血鬼知道我们总共正确有多少人。」

「可是,为什么要等到晚上呢?」

「挑晚上是因为幸运的话,或许可以让牧师看见吸血鬼。」

「也对。」

沉默。

但珠洲又立刻耐不住沉默地开口:

「如果是牧师,不晓得能不能驱逐恶魔?」

「驱魔的不是神父吗?」骑射场回道。

「牧师和神父哪里不一样?」

「……我查了之后,下次再告诉你。」

骑射场心有不甘的表情让升喷笑出来。

对了——升转移话题。

「『红队』那些家伙怎么了?」

「新堂还是老样子。他虽然没在我们面前现身,但听说他全身上下穿着黑色皮衣,上头长满了刺:除了大红色的T恤之外,脸上也抹了漆,一副全世界看了都觉得可耻的世纪末打扮,在街上昂首阔步。不过啊——」他压低声音:「……他那个样子,或许我们还是认真想点办法对付比较好。之前我只不过远远瞥见他一眼,他那打扮虽然蠢,但意外地确实很有宣传效果。比较软弱一点的人或是小孩看了他那样子,会愈来愈丧失战斗意志。不能小看他那个样子,得想点办法对付才行。」

可是——珠洲打岔:

「和红队的情况差不多,也有人看了我们的蓝T恤而愿意加油的人,对吧?」

嗯——骑射场和升点头。

沉默。

过了一会儿。

珠洲自言自语地说:

「……那个啊,」

「嗯?」

「既然有吸血鬼的话……就一定也有神对吧?」

「……」

「……祂有在看我们努力对吧?一定是的……」

升和骑射场都没有回答。

他们答不出话。

「对了。」一面玩着口袋里的记忆卡,升一面问骑射场。

「关于吸血鬼的事,知道了些什么吗?」

骑射场声音宏亮地回答:

「这个嘛,我有试着整理过资料了,不过只是传说,所以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

「嗯。」

「首先,据说所谓的吸血鬼基本上是『由尸体复生的』。简单来说,起初并没有生来就是吸血鬼的存在。他们基本上似乎是由被神诅咒或是被大地拒绝的尸体复生而成。因此他们惧怕神,无法碰触十字架,在被视作神之爱的阳光下会灼伤;因为被大地所拒绝,因此无法渡水,只能在自己诞生的土地上就寝。」

珠洲插嘴:

「那和我们正在对抗的吸血鬼不符啊……」

骑射场摇头:

「也不尽然。因为我们看到的,基本上都是『被吸血鬼吸过血的人类』,这些正确来说都是『血族』,和吸血鬼似乎是不同的。」

升点头同意:

「也就是说,还有别的『吸血鬼』躲起来操控他的『血族』。」

「没错。还有,如果不邀请吸血鬼的话,他们就不能进到家中或那块土地上。这一点就能实际套用在我们的敌人身上了。换言之就是有人邀请了吸血鬼进入到这块土地上,而且是某个认识吸血鬼的人。」

「到、到底是谁做了那种事啊?」

「这我就实在不知道了,珠洲。只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和歌丘并不面海,要来到这里,除非是让从大海到和歌丘之间的所有土地全都邀请他,再不然就只能搭飞机从两地直接输送了。对吧,升?」

升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只要从这一点着手,或许就能知道吸血鬼是从何处来、之前都待在哪里了。」

骑射场也点头同意:

「嗯,但我想很难吧。敌人在外面的世界,而且还躲过舞原家的耳目。当然,入侵这里也是秘密进行的吧。他们用的铁定不是小孩子查得到的管道。」

「……」

「不过,只要我们能干掉『吸血鬼』……不是『血族』,而是『吸血鬼』本身——应该可以比喻成头目吧——或许……」

看了两人一眼,骑射场叹气:

「……不过,终究只是传说。」

「不,这些很有帮助,我想应该派得上用场……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还有就是关于吸血鬼的弱点。」骑射场清了清喉咙,继续接着说:「虽然不晓得有没有用,但有一点让人很在意。」

「愿闻其详。」

「根据传说,吸血鬼有一大堆弱点。害怕阳光、大蒜、圣水、十字架——这些都已实际确认过了。其他还有无法渡水、镜子里映照不出身影、只能在自己诞生的土地上睡觉、白天无法活动。

……只不过,这些虽然是弱点,但全都不是致命关键。

打倒吸血鬼最为知名的方法,是拿木桩剌进心脏并砍掉头颅。但也有人说,就连做到这样,只要将头靠近就又会复生;还有例如身体化为灰烬,但只要淋上血液就能复活;更厉害一点的说法是,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杀掉,只要每当沐浴在月光下就会复活。」

「那样实在很狡猾耶!」珠洲大叫:「未免太狡猾了吧!」

骑射场点头:

「是啊。这些确实毫无根据,而且我想这只是传说受到电影的影响而变得太过火了。但总之好像没有能够完全打倒吸血鬼的方法。

……除了一个办法之外。」

「……一个办法?」

「嗯。」骑射场歉疚地低下头。「因为没有资料,所以没办法查清楚……

有一种叫做『半吸血鬼』(注:Dhampir )的存在,就是这个。」

「半吸血鬼?」

嗯——其射场叹道:

「简单来说,就是混血吸血鬼,也就是吸血鬼与人类之间的小孩。」

「……咦咦?」

「这是东欧的传说,根据这个传说,能打倒吸血鬼的就只有吸血鬼与人类之间的小孩,也就是只有半吸血鬼而已。因为吸血鬼的动作非常迅速,人类没办法捕捉到他们的行动,只有吸血鬼与人类之间所生的存在能够捕捉其行动……我找到的资料上是这样写的。」

「……」

「姑且先不论这个,和其他方法比起来,只有半吸血鬼这个方法清楚断定可以打倒吸血鬼。不对,是只有半吸血鬼才能打倒吸血鬼。

这说法让人很在意吧?」

「……嗯。」

半吸血鬼——混血吸血鬼。

珠洲喃喃道:

「……既然有吸血鬼,就一定也会有半吸血鬼吧?」

「……嗯。」

「只要找出那个人,告诉他这座城里发生的事……」

升沉默地眺望窗外。

望着乍看之下不像教堂,而像是社区活动中心的那栋建筑。然后心想——希望牧师肯帮忙。或者那个什么半吸血鬼的会出奇现身,察觉到这个城里发生的事,直接变身正义的伙伴帮助我们。

(……神啊,要是你在的话,请告诉我。)

(渴望别人的救助,难道是件坏事吗?渴望救助是罪过吗,就算我只是个小学生?所以你才不肯帮助我们?还是,该不会其实我们真的才是邪恶——)

(因为我们……不,因为我有罪——)

又或是——

「根本没有什么神。」回过神来,升发觉自己已不经意说出口。

看到珠洲一副目赌犯罪现场般铁青着脸,他心想「糟了」。而他身旁的骑射场扬起嘴角笑着说:

「就算你这么想,但也别说出来啊,升。没有就罢了,但要是有的话,之后可就伤脑筋罗?」

「……说得也是。」

「怎、怎么这样!应该要更加好好地信仰神啊!神一定存在的!这样的话,或许——」

也对——再次点头后,升再次将视线移向窗外。

他的手则在口袋里把玩着记忆卡。

等太阳下山就去见牧师。

啊啊,可是……他究竟是否会帮助我们?

4

叩叩——敲了敲门。

「我要进去罗。」爱蕾娜说话的同时,推开没上锁的门。

「……干嘛啦~怎么了吗?」

占据了昏暗房间里的大部分空间,双人床上三轮方辽子正赤裸着身子打呵欠。爱蕾娜不禁莞尔说道:

「大白天的就这个样子,你还真是了不起。」

「以人类来说虽然有点不像话,但身为吸血鬼是很正常的吧?」她又再次打了呵欠。「怎么了?」

「……呃~就是~那个……」

「来这里坐下吧?那是什么?换洗衣物?」

从爱蕾娜手中抢过袋子,拿出被塑胶袋包好的内裤。

然后娇吟:

「讨厌~好可爱!」

「还不住手,你这怪人——!」下一瞬间。

辽子延伸出的「ODE」触手连接上爱蕾娜,辽子的「感觉」——虽然无法互通内心的想法,但可以像这样传送讯息——立刻流进爱蕾娜体内。看过讯息后,辽子的主观所感觉到的可爱、喜悦、悲伤以及思绪等「感觉」便如怒涛般涌进爱蕾娜脑中奔腾,就彷佛爱蕾娜自身所体会到的。那绝不是讨厌的感觉,但正因如此而是既甜蜜又让人畏惧的东西。

「……还不住手!」拚命夺回意识、阻挡流入的资讯,爱蕾娜从辽子手中抢过内裤装回袋里,心脏还一面怦然作响。

「你要当个变态我是管不着,但可以不要把我也变成变态好吗?」

「真是坏心~还满愉快的不是吗?因为这不是你的,而是我的主观。」

「就算这样,硬是推过来,很恶心耶!」

「是~是~知道了啦……可是——」

辽子眯细了眼,眼神像要贯穿爱蕾娜似的看着她。

「……看来『The One』化确实有在进行,你连阻挡都能办到了。」

「可是还不能连接。」

「那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了。真是太好了,你不是『混血』。」

「为什么?就算是『混血』,我也无所谓啊?」

「……」

「混血」——那是由人类遗传基因的多样化所产生出来的,奇迹般的存在。

『The One」细胞——真面目是某种奈米机械,他会从接受「ODE」的人类的伤口进入,透过血管进入宿主的细胞内部,反过来转录自己的遗传基因,换言之就是会像反转录病毒般运作,将宿主的遗传基因转写成和自己的一样。

也就是就遗传因子上,将人类逐渐变成「The One」。

可是在极稀有的情况下,会出现将「The One遗传基因」重组到细胞中,却不会变成「The One」的,人类。

他们会将被加进序列的「The One遗传基因」视作自己的东西,并加以适应。

如此一来,尽管还是端看遗传基因如何显现,但宿主也有可能成为继承了「The One」能力且不具弱点的超凡存在。

若成为同伴确实很可靠,但若反过来与之为敌,就真的是种麻烦至极的存在。

辽子点头:

「也是,若你是『混血』的话或许会很强而可靠,可是啊,不能保证成为『混血』就一定全都会往好处发展喔?」似乎是在慎选发言,她缓缓地继续:「最糟的情况就是继承的净是弱点,却完全感知不到『ODE』,也有可能变得像那样。」

「也对。」

「再说……不管怎样你都不是『混血』,『核心』已经调查过你的遗传基因而且还做了保证。」

「既然这样,为什么只有我的进展这么迟缓?」

「这一点现在『核心』正在调查,你不必担心。再说,就算进展再迟缓,变化也确实进行着啊。」

「……」

「没问题的啦。」

一边说着,辽子「鼓励的心情」便顺着「ODE」传了进来。

「你知道吗?『The One』为美国工作了两百年,就是为了调查『混血』——为了分析人类的基因序列。而那也已经结束了,所以绝对没问题,你不必担心。」

「嗯。」

「而且就某种层面来说,正因为进展迟缓,所以才能待在咲杳身边喔?要我说几遍都行,咲杳的第六感不可以小看。」

「也是。」

沉默。

过了一会儿。

在一片寂静当中,耳内响起喀哩喀哩的幻听。

辽子正打算入侵爱蕾娜的脑内——探求爱蕾娜的真正心意。但是两人的「ODE」没有连接上,终究只是单行道。辽子进不了爱蕾娜内心,无法得知爱蕾娜在想些什么。反过来虽然也是一样,但对现时点的爱蕾娜来说,足是最有效的武器。

辽子叹息:

「果然还是不行,我投降。那么,你到底有什么事?」

「……呃,就是……」

「……该不会是……那个?」

明明无法藉由「ODE」探知,却由爱蕾娜吞吞吐吐的模样察觉这一点,辽子微笑:

「该不会是想要血了吧?」

「嗯……老实说,就是这样。」

「这种时间就想要血了?」

「不,不是因为营养上的需求,而是……那个……」

「嗯我懂,是精神上的,因为某种意外而感到『饥渴』对吧?嗯。可是啊……」

「怎么?没有存量了?」

「不,有是有,但……抱歉,我有件事情想确认。」

「什、什么事?」

「好了,你给我先坐下。」

床上的辽子「砰砰」拍了自己身旁。

在赤裸的少女身旁坐下虽然多少有些犹豫,但爱蕾娜还是老实地在床上坐下。

她掩饰着不安,粗鲁地说道:

「……不知道你想确认什么,但是大家都在等,请你快一点。」

「好好好。那么,你闭上眼睛一下。」

爱蕾娜老实地闭起眼睛。

才刚闭上,嘴唇就传来某样东西抵过来的触感。

「!」

出其不意的一吻,这突如其来的一瞬间,辽子有如锁定猎物的猫头鹰般捕捉到了爱蕾娜的「ODE」。辽子的「感觉」一下子充满爱蕾娜体内。接吻的喜悦——正常来说爱蕾娜应该会感到厌恶或愤怒,但涌进的感觉却只有辽子获得的喜悦。毫不隐藏亲吻爱蕾娜的喜悦,辽子如此庞大的感觉让爱蕾娜无法抵抗,进而接受辽子的陶醉感。入侵口中的舌头是辽子的,同时也是自己的,是她们所共有的;辽子带来的感觉与自己接受到的感觉合而为一,在爱蕾娜体内四处奔腾。就连现正动着的舌头是自己的抑或辽子的都分不清,任凭如奔流般浑然涌进的感觉,名为「爱蕾娜」的个人逐渐沉溺于陶醉的波涛中。

——不知经过多久。

爱蕾娜忽然间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浴衣凌乱不整、躺在床上,而辽子正俯视着她。爱蕾娜伸出不可视的「ODE」触手,对辽子发送愤怒的意念。

刚才的陶醉像骗人般消失,如今只剩下愤怒、厌恶以及做了亏心事的罪恶感。

辽子轻松地挡下爱蕾娜的愤怒「感觉」,微笑着说:

「抱歉抱歉,别那么生气嘛。虽然是基于兴趣,但有事想确认也是真的。」

「所以说你到底想确认什么?我的嘴唇触感吗?」

「就跟你说那是兴趣了嘛。我想确认的——」

辽子笑着以食指抬起自己的上唇。

「——是这个。」

「咦?」

辽子的犬齿没一会儿就长成利牙。

将两根尖锐的牙齿露给爱蕾娜看,辽子说道:

「对,就是这个。你的也已经生根了,可以长得出这个罗。」

「……咦?」

「不懂吗?我也好不容易才感觉到,但你终于也可以自己吸血了,恭喜你。」

——爱蕾娜瞪大眼。

辽子所说的话慢慢渗透到大脑,最终化为冲击袭向全身。

要不是她坐在床上,八成会瘫倒在地吧?打击令她全身颤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无法思考。

这时候——

辽子充满喜悦的声音与感觉传递过来。

「看吧?虽然迟缓,但你体内的『The One细胞』确实有在好好工作喔。」

爱蕾娜总算挤出话:

「……说、说得也是。」

(冷静点,要冷静,这是早就预想过的事——)

爱蕾娜拚命想恢复冷静,但更进一步的冲击再度来袭。

「这下子就不需要试管了。」

(——咦咦?)

愕然地张大嘴巴,爱蕾娜哑口无言地望着辽子。

辽子露出微笑:

「没错,从今天起你就能自己吸血了。你终于能够品尝朋友的鲜血了喔。最喜欢的朋友的血——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吗?」

(……最、最喜欢的朋友的血?)

爱蕾娜依旧说不出话来,辽子故意对她眨了一边眼睛。

「不必担心,那两个人是你专用的,不会有人跟你抢。不过嘛,希望你偶尔可以传送『感觉』过来让我体验看看……啊,不过——」只不过——她一脸严肃地看着爱蕾娜。「只有一点我要提醒你。」

「……什、什么事?」接踵而来的打击让爱蕾娜不禁竖起身子。

辽子叹口气说道:

「听好了,只有这一点希望你明白。就算那两人看来能拉拢成同伴,但也不能将她们变成同伴。为了不让第六感灵敏的咲杳察觉,必须请那两人再当一阵子人类才行。」

「……」

「所以就算那两人用不着邀请你、打从一开始就对你敞开心房,但很遗憾,现在你还是死心吧。在你能克制自己之前,请先暂时靠试管将就一下。」

「……呜……啊……」邀请?

辽子摇头:

「当然,那也仅限于目前。等一切结束后,当然可以将她们变成同伴,成为美妙的『The One』世界的一员。但现在请你务必忍耐。」

将她们变成同伴。

「The One」世界的一员。

(这种事……就只有这种事,我绝不允许!)

断断续续地,尽管如此也已让爱蕾那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总算挤出声音:

「……可、可是,要怎么分辨……她们有没有邀请我……」

「喔喔,这很简单,在你成为吸血鬼的时候就知道了,本能会告诉你的。」

可、可是——她拚命反抗。

「不是说不可以把她们变成吸血鬼,要不然会被咲杳发现吗……要是吸了她们的血,不就会被她们发现了吗?这样可以吗?」

辽子笑道:

「你真傻,所以当然是要趁对方睡着的时候啊。」她得意地弯起嘴角。「对喔,我还没教过你。听好了,只要对方睡着了,一旦进入吸血行为对象就绝不会醒来。伤口一下子就会愈合,顶多只会让她们以为作了色色的梦。她们绝不会在中途清醒,绝不会被发现的。」

「……可、可是……」

「放心,我刚才也说过了,到时候本能就会确实教你怎么做。没什么好不安的,你也一定会喜欢。直接吸取到充满『ODE』的血啊,可是比装在试管里的要好喝几倍喔!」

话才说完,辽子便转身背对着爱蕾娜,开始找寻内衣裤并穿上置于床上的日炉理坂高中制服。

在她白皙的背后,爱蕾娜恳求般地说:

「等、等一下。」

「……什么事?」

「……要我自己来……可以再等我一阵子吗?」她拚命发出声音。「再等一下,至少等我做好心理准备,在那之前……我先用试管……」

「不可以。我明白你的不安,但今后也得请你努力工作才行,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得确实补充体力才行。」

干脆地拒绝后,穿好制服的辽子自床上起身。

「总之,你不必那么害怕。我明白你会不安,但我说过好几遍了,到时候本能会教你怎么做。你必须注意的就是趁她们睡觉时下手,还有在她们『邀请』你的时候忍耐,就只有这样。」

「……」

「还有就是……给你个建议,吸血的时候要吸根部。像是脖子、腋下,还有就是大腿,总之初学者要吸连接胴体与肢体末端的根部。不同部位的味道也都不同喔。」她笑道。「要注意的只有这些?不必那么担心,很简单的,放轻松点享受吧!享受你朋友的血。」

对着开始朝屋外走去的辽子,爱蕾娜仍不死心地拜托:

「……既然这样,至少……至少,那个——」

「真是的,还有什么事?」

「等她们睡觉都已经晚上了……可是我现在就很饿了,至少给我现在的份,一点点就好,只要一根试管就好……」

没错,只要靠那个撑过今天就可以了。

明天只要对辽子说,她们两人都在「邀请」自己,所以没办法吸,只要这样说就好。然后——

然而辽子却无情地回答:

「抱歉,不行。请你忍耐。」

「怎、怎么这样,真坏心……」

「才不是坏心。我说啊,稍微饿一下,吸起来才会比较美味呀。这样也能够磨练你的本能,而且又是初次体验,所以我想让你尽可能尝试好喝一点的吸法。」

「……可、可是……」

沉默。

手握着门把,辽子在门前停下。

过了一会儿,她转头。

注视着爱蕾娜的眼里已不带半点笑意。

表情有如寒冰般冰冷,辽子淡淡地说:

「你还不懂吗?」

「咦?」

「我啊~是在跟你说,叫你用你那利牙来证明,你是我们的同伴。」

「……!」

「那么,今晚请你加油罗。」

辽子打开房门走出去。

再也束手无策,爱蕾娜只能呆立当场。

内心一面喃喃自语。

(要、要我吸那两人的血——)

(这种事……这种事……这种事情——)

5

晚间九点。

夏夜为黑暗所覆盖,天色已完全漆黑。

确认了前牧师——稻吹九朗在前教堂里,三鹰升、骑射场勇知,遗有御殿和孝三人彼此点头后朝教堂出发。

教堂大门上挂着复古的红铜色门环。

举起沉甸甸的门环,然后松手。

铿铿——坚硬的声音响起。

「是谁啊?」门的另一边传来低沉而朦胧的声音。

升拉高声音,清楚地说出:

「抱歉,我们是来请求协助的。」

过了半晌。

响起铁锈的嘎吱声,门开了。

「进来吧。」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POLO衫与长裤,打扮再平凡不过——不不,是刻意打扮得看起来比较年轻——的中年男子。

男子招呼三人人内,之后便二话不说地走向建筑物深处。

前教堂的内部昏暗且空荡荡的。

就只有讲坛上有照明而已。

讲坛正对着大门,后方挂着个大十字架并装饰了一幅画,画的不知是圣经里的哪个场景,一个看来像是耶稣的人与使徒们围着餐桌正准备吃晚餐。

注意到升的视线停留在画上,中年男子自言自语般小声说道:

「要是摆到腐朽就太可惜了,所以我才挂起来的。每个月都会换不同的画。现在会来这里的,只剩下为了看那些画的人了。」

他走到讲坛点了照明的地方。

灯光下的中年男子总算停下脚步,转动着视线,皱起那张长着符合他年纪、长满皱纹的脸。

「……你……是三鹰家的……」

接着又看向身后的两人,注视着御殿的脸点头道:

「我记得你上次来过,说有吸血鬼。」

「是的。」

「最近常有人挑三更半夜打电话来,说『有吸血鬼,救救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哪一种恶作剧啊?」

「不是的。」升抬头看着牧师。「绝不是恶作剧,真的。」

「难不成连你都要说有吸血鬼?」

升握紧口袋里的记忆卡。

一面回想着在来到这里前打的草稿,他开口:

「……老实说……」就在此时。

大门再次被敲响。

讲坛的灯光下,四人望向昏暗的大门。

三个孩子面面相观,前牧师则开口:

「……是谁啊?」

门的另一头传来答覆:

「我是有话想找你谈的人。想找你谈谈现在这个城里正发生的事。以及——

神的事迹。」

嗓音很低沉。

虽然低沉却很清晰,明明是从门的另一边传来,却一点也不朦胧的声音——

升突然有一股预感,他看着骑射场。两人视线相交,升从他眼里看见和自己感觉到的同样的东西。御殿眼中也有着同样的东西。啊啊,好可怕,太可怕了。这个声音不一样。这个声音和以往听过的任何一种声音都不一样——

「是谁啊?」牧师再一次询问。

「是被教堂所遗弃之人。」声音回答。

「没错,就连这个对万人开敔的场所,只要没受到邀请也不得其门而入之人。」

声音听起来笑是在笑,但却完全感觉不到情绪。

声音穿过大门说道:

「我可以进去吗?」

御殿倒抽一口气的声音在教堂内回荡。

骑射场也铁青着脸,彷佛没别的东西可看似的望着升的脸。

升张开嘴。

但却发不出声音。

在他努力想将呜咽化作话语之前——

牧师回答了。

「门没锁,进来吧。」

大门与窗户理应都关着的教堂内,吹起一阵狂乱的风。

大门开了。

下午之章

1

稻吹九朗以前是牧师,也就是现在已不被人当作牧师了,而他本人也没有特别说明,其实他并没有辞去牧师一职。他现在仍是所属教派的正式牧师,而依该教派的规定,至死都不得辞去牧师之职,是终身牧师。

然而他却已失去了对于信仰的热忱。

就在某天,他突然顿悟这件事。

当然他并非只是接受这个事实。稻吹尽他所能地思考、努力过,想要寻回内心的信仰。他走访了身障机构及孤儿院,也四处去监狱拜访死刑或无期徒刑的犯人、听他们说话,更在医院当过义工。可是就算他看着对方忍受病痛所带来的痛苦、忍受不公平的身体残缺与不幸,又或者平心静气接受即将到来的死亡,他也只是觉得「人类真了不起呢」,过去对于神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心意却未苏醒,于是最终他放弃了寻回信仰的努力,并将丧失信仰一事告诉自己所属的教派。结果他就被派遣到日炉理坂,在和歌丘教区担任终身牧师。讲明白点,就是「反正是基督教无法扎根的土地,所以随你高兴」的意思。应该是也和舞原家谈定了,因此稻吹一下子便顺利获得认同,成为和歌丘的教区的终身牧师。

徒具形式的教堂,形式上的牧师。

就算世人将他当作是原先教堂的前牧师,稻吹也并未否认。他只是遵从终身为教徒的誓言——如果那称得上是遵从的话——但就连他也不再当自己是个牧师。他已经多久没戴牧师的硬领了呢?已有多久没举行礼拜了?但不知为何,稻吹没有拿下十字架,而且还宛如某种仪式似的,每个月替换宗教挂画(他特别中意的画就是现在正挂着的「最后的晚餐」)。他未曾停止打扫教堂,并且总是将大门开敞,就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对于自己这样的行为,稻吹心想会不会是出自渴求信仰的内心?是不是自己内心某处想要找回信仰?会不会哪天福音突然响起,自己就能找回过去的热忱?

然而实际上,福音却以他意想不到的姿态开敔了大门。

那个是以暗夜为衣,赤红双眼闪烁着锐光的某种生物。

2

「——那么。」

在游戏中获胜(这已是三连胜了)的神名木唯先是清了清喉咙,然后以故作姿态的声音出题。

「这个嘛~虽然我们至今都还不曾体验过,但想像之翼是可以拓展的。所以下一道题目就是『想试一次看看的狂热游戏』。来吧!」

啪、啪。

「猫咪模仿!」

啪、啪。

「——直接穿着鞋子吗?」

啪、啪。

「咦?啊,那个……」

啪、啪。

「……咦,呃……」

啪、啪。

「等、等一下,呃……」

我说啊,山本同学——咲杳摇头:

「你这样游戏会停下来耶,你会很丢脸喔。只要一股作气按下去不就好了吗?」

「可、可是……是说,『猫咪模仿』到底是怎样啦!」

「就是模仿猫咪呀喵!」

「这、这种事情咲杳不老是在做吗!对我们来讲是很狂热,但对咲杳来说根本就很普通吧!太诈了!」

「唔哇,真不得了的抱怨方式。」咲杳无奈地摇摇头。

「那然后呢?结果山本你的是什么?」爱蕾娜悠哉地询问。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

目不转睛~

集所有人的期待于一身,「呃……」美里支支吾吾、忸忸怩怩,最后终于红着脸嘀咕道:

「……跳过。」

「咦?为什么?」

「跳过就跳过啦!不好意思喔!真是的!」

像是在说「随你们高兴啦」,美里在棉被上躺成一个大字。

「那么,处罚游戏~」

「一分钟!只有一分钟喔!嗯哇,呜哈哈呀哈哈哈哈哈——等一下,住手,喂,不对哈——呼哇哈哈哈哈哈——呀啊!」

被三个人按住身体搔痒,山本美里眼角泛泪扭动挣扎。

看着她白皙的脖子,爱蕾娜忽然朝她的后颈舔了一下。

不过(「哇,呀,喂!」),只有咸咸的味道。

爱蕾娜在心中肯定:

(——好,没问题,并没有非常饥饿,我忍得住。)

直到刚才都还挥之不去的「饥饿」感似乎是来自心理上的,在三轮方辽子造成的打击下已完全烟消雾散。现在她只有平常「肚子饿了」的感觉。这样的话就没问题,我忍得住。虽说终究无法避免对血的渴望,但只要忍过今晚就行了。明天只要对三轮方辽子说「她们两人都在邀请我,所以没办法吸血」就好了。不,不如趁明天中午「The One」的「ODE」能力低落的时候,找出预防万一用的血液库,将血拿到手——

(没错。)

(谁要吸朋友的血啊!要人家喝血就已经很受不了了,要是做到那种地步的话,我不就真的变成妖怪了吗!)

(绝对要忍给你看!)

只要撑过今天就绝对没问题。

唯开口:

「这个游戏没办法成立嘛,一定都会到山本同学就停下来了。」

美里呼吸紊乱地呕气答道:

「真不好意思喔!再说,这种游戏打从只有女孩子玩这一点来说就错了!太无益了!」

「哦哦?这么说,山本你是想和男生玩罗?」

「我才没这么说!我不是那个意思——唔唔~」

唯摇着头:

「就是因为只有女生才能做这种事吧?今晚的主题是『只有女生的小秘密』啊。」

「所、所以说,不是应该再正常一点——例如说『那个谁谁谁好帅!』、『那个谁好像喜欢谁耶!』之类的。再说,为什么非得一开始就突然聊那种会让人亢奋的情境假想或狂热游戏啊!身为一个女高中生,太奇怪了吧!」

就是啊——咲杳帮腔:

「山本同学是小孩子,所以应该多陪她聊天才行。」

「你、你你、你……被你说这种话我就一肚子气!」

「话虽如此,可是在我们当中有男朋友的就只有咲杳啊~」

「对喔,咲杳有男朋友嘛!」唯点头。

这回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到了呋杳身上。

爱蕾娜迅速靠到咲杳身边。

「好啦~咲杳,不必客气,炫耀一下你和堂岛昴相爱的每一天吧?」

「咦~没什么大不了的啦,我们也才只有到接吻而已。」

「这我知道啊。」美里口气粗鲁地说道:「可是反正对我这个没男朋友的小孩子来说,会是个很好的刺激嘛,成熟的咲杳小姐。请让我们听听你们的事呀。」

唯问道:

「我听过很多堂岛昴的传言,例如他是熟女杀手之类的……果真是因为接吻技巧很好吗?」

咲杳「唔嗯~」稍微思考了一阵子,最后她摇头。

「也不算好耶……昴接吻只有嘴唇贴过来而已,称不上技巧好。既然只有嘴唇碰到,我觉得山本同学的还比较柔软。」

「哦~这样啊。」

「真是超意外的耶~我还以为堂岛昴会再更……」

「等一下,我刚才好像听见了什么不能装作没听到的话耶?」

咲杳环视三人的脸——

「啊,不过。」咲杳慢慢补上一句:「……昴的吻果然还是跟一般的不一样。」

「哦哦?」爱蕾娜惊叹。

「怎么个不一样法?」唯问道。

「……你是跟谁比的?」美里也询问。

「那个啊,一般的接吻,应该是正在接吻当中感觉最舒服。」咲杳回答:「可是啊,昴的吻不一样。感觉好像闭上眼睛啾一下,然后就没了!嘴唇真正碰到虽然只有一瞬间而已,但因为他的吻像是为一整天做结,所以之后回想起来时,所花的时间很长,那个时候是最舒服的。」

「……」

「之后回想起来,会有『呜呀~』这样的心情,我会没办法安静坐着,在棉被上滚来滚去。然后啊,像这种接吻过后才觉得舒服的,果真就只有昴的吻而已,所以昴的吻果然是很特别的。」

——三人缄默不语。

「咦?果然太难懂了吗?」

「……不,没那回事。」过了半晌,唯才点头。「……咲杳,你真的很喜欢堂岛昴耶。」

「嗯!」

「啊啊,是恋爱中的少女。」说话的是爱蕾娜。

「没错!我是恋爱中的少女!」

美里什么也没说地注视着咲杳,最后缓缓抱住咲杳的头,轻拍着叫道:

「啊~我也好想要一个男朋友,可恶!」

三人的叹息充斥整个房间。

过了片刻,唯转移话题:「是说,咲杳同学,少女是不错,但有没有更成人一点的话题呀?」「咦~可是山本同学搞不好会死掉耶?」「你那什么意思啊?是怎样的话题,你给我说说看啊,浑帐!你这家伙,可别因为有男朋友就跩了起来!」一面听着这些对话,爱蕾娜突然想起前些时刻被辽子吻的感觉。那确实既柔软又舒服,一回想起来就令她害羞(虽说那不是爱蕾娜的感觉而是辽子的),不过那应该和咲杳感觉到的不同吧——她心想。然后她又想:目己总有一天也会像咲杳一样,和某个人接吻吗?就在这一瞬间。

「!」

怦通,爱蕾娜心脏猛然一跳。

低着头的她,不自觉地抱紧枕头,

怦通、怦通——心脏跳动。

不对,那不是心跳声。并不是心跳的悸动变得激烈。那是细胞,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彷佛各是一颗心脏般的悸动。她开始颤抖。流窜全身上下的惊人战栗,让爱蕾娜抱紧枕头、将脸埋进枕头,身体痛苦地扭动。

(这、这是——)

「ODE」——全身所有细胞所孕生的电磁网路,构筑了爱蕾娜的网路本身正发生反应。

对更加强力、更加庞大的网路产生反应。

(这是——「核心」!)

是「核心」。

「The One」的主要人格——也就是「The One」的中枢在某处开始活动,正在这个城市解放其力量。过于庞大的力量牵动着爱蕾娜的「ODE」,牵动她全身上下由「ODE」所构成的磁场。要被拉起了,要被卷入了,要被改变了。

(——「核心」正开始行动。)

(毫不掩饰力量,他正现身!)

为什么?为了什么?在哪里?

巨大的「喀哩喀哩」声音响遍整个脑中。

她拚命保住几乎快消失的意识,这时她听见友人的声音——

「唔哇,爱蕾娜扭得好厉害耶!」

「都、都是因为咲杳编那种故事啦!是捏造的吧?对吧?」

「可是没想到起反应的不是山本同学,而是鸭音木同学。」

才、才不是!她总算抬头看着三人。

(……唔……哇……)

爱蕾娜经过活性化之后的感官,这时才初次捕捉到美里、唯以及咲杳全身所覆盖着的「ODE」。

人类的肉眼看不见、闪烁着五颜六色光辉的网路能量。

口水自嘴角滴下来。

然后爱蕾娜感到一股急遽的力量侵袭。

实在过于庞大,难以抵抗的、强烈的、本能上的——

「饥渴」。

3

意识到一阵狂风吹过的瞬间,照亮讲坛的照明有如溶解般的变暗了。

「什、什么……你是谁!」牧师大叫。

出声的同时,大门打开。

某人自门外藉着黑暗的掩护走进教堂,男人的身影在黑暗之中朦胧不清。不,不对。升想发出惨叫,但惨叫声却在口中消失,只渗出潮湿的空气。发出微弱呻吟的同时,升心想……不对,是在超常的灵光一闪中突然理解。不是看不到,而是这男人不让人看见。除非他想让人看见,否则无法捕捉到他的身影。而当这男人想让人看见他时,就算闭上眼也看得见他的身影,被迫看见他的身影。一般来说,所谓的视觉是眼睛接收到光线反射并加以认知,但这个男人无法反射光线。因为光线是他的敌人。所以这个男人正突破光线前进。之所以看得见男人的身影,是因为这男人直接「让人看见」他的身影。

(——人类的眼睛无法捕捉到吸血鬼——)

「你、你是谁!」牧师嘶声高叫。

黑暗之中,男人手一挥。

黑暗之中亮起了烛光。

不知何时,沿着墙边已并排了无数的红蜡烛,正一齐摇曳着微弱的火光。让人无法想像是烛火的白光照亮昏暗的教堂内部,张大嘴巴的三位少年与牧师的身影,还有新到访客的身影自黑暗中浮现。

那是个年轻的青年。

脸上戴着墨镜。

身披比黑暗更浓的斗篷,带着冷酷的微笑朝这里走来。

感觉到手臂被人拉扯,升看向骑射场,然后看向骑射场手指着的窗户。在烛光下化成镜子的窗户上,映着自己三人和牧师,却不见青年的身影。

「你、你是谁……是什么人?」牧师问道。

「唉呀,还没有介绍到我吗?」青年稍微低下头,说道:

「我就是吸血鬼——以后请称呼我『The One』。」

啪答——伴随着声响,教堂沉重的大门自己关上了。

4

实在过于强烈的饥饿感使得她站不起身。爱蕾娜死命抱紧枕头。

在她闭上的眼底浮现的,是刚才所看见、满溢着力量的「ODE」的模样。

(不行,不行,不行——)她拚了命告诉自己。(不行了,不可以再睁开眼睛了。要是再去看的话,我没自信忍得下去——)

不能够在咲杳面前吸血。

只能趁咲杳不在时——只能等两人睡着。

(——!我在想什么啊!不行!不管咲杳有没有在看、两人有没有睡着,我才不吸血呢!要忍耐!)

全身涌上一股凶暴的饥饿冲动。

(不行,不可以,鸭音木爱蕾娜,你想变成真正的妖怪吗!)

她维持脸埋在枕头里的姿势出声:

「……抱、抱歉,唯。」

「什么?」

「带、带我……去房间……我想睡一下……」

「……你还好吧?」

「我、我没事,快点……」

对,睡觉。睡着后忍到早上就好了,然后去找库存的血……

手攀上她的身体。

脸埋着枕头,爱蕾娜在唯与美里的搀扶下站起来。一面走着,她在黑暗中感受两人的「ODE」。她想起刚才看见的「ODE」的光芒。啊啊——她心想。只不过近在身边就能明白、感觉到两人的「ODE」。这是多么美好、充满生命力的原始之力——

(能量,是生命的能量!)

(为了生命的、最初的一步——)

她想要得到。

想合而为一。

没错——她心想。没错,我想要合而为一。而美里的「ODE」虽然闭着,但唯的「ODE」却是敞开的。唯的「ODE」打从一开始就在「邀请」我。我们马上就能成为一体。将「ODE」彼此连结,成为一体。只要吸了她的血——

(——开什么玩笑!)

(与其要让唯变成像我一样的怪物,那还不如我立刻去死,怎样都无所谓了!)

「拜托……快一点……」她拚命挤出声音。「快点……带我回床……」

「等等,鸭音木,我马上找医生来——」

爱蕾娜埋在枕头里的嘴巴尖声高叫:

「不用找医生!所以……快让我睡觉!」

「……爱蕾娜……」

被人带到床铺躺下的触感。

「帮、帮我盖被……」

被单裹住了身体。

「好、好了,我要睡了。拜托你们让我睡……」

(求求你们,快点离开!别让我再继续感受到「ODE」)

「啊,嗯……爱蕾娜。」

「鸭音木,如果有事就马上叫我们喔!」

尽管犹豫,三个「ODE」还是离开房间。

「ODE」的离去让她感到走投无路,她强忍住不禁想冲上去留人的冲动。

嘴巴里满是唾液。

(啊啊……啊啊,不要,我不要!)

舌头感觉到两根尖锐的突起——

(我已经……变成怪物了——)

确认房门关上,黑暗之中,爱蕾娜伸手在床边柜摸索,找出手拿镜。

她抬起头,战战兢兢地偷看镜子。

同样自镜子里回望的,是闪着红光的两只眼睛。

5

别开玩笑了——稻吹牧师本想这么说。

什么吸血鬼啊,别开玩笑了!就是你威胁小孩子们,让他们打电话来的吗?究竟是想怎样?但话却说不出口。青年明明只是安静地走近,却令他感觉被压倒性的暴力气氛给吞没而发不出声音。况且——

(啊啊,这家伙是吸血鬼!怎么会这样,没想到吸血鬼真的存在!这家伙是真正的吸血鬼!)

他突然发挥了超常的理解力——宛如资讯从眼前的存在身上满溢出来——领悟到眼前的青年是吸血鬼。

青年缓缓步向讲坛。

任谁也动弹不得,甚至连呼吸都受限似的,目不转睛地等待青年。

突然间,青年停下脚步,拿下墨镜。

出现了有如红宝石般火红的瞳孔。

青年将染着超自然的暴虐色彩的眼眸投向升。

升发出「噫!」的悲鸣,不到一会儿,身旁飘来尿味。起先升以为是自己失禁了,但不巧他的膀胱正好很空:再说由于太过紧张,他早就全身僵硬。

青年视线朝升的背后延伸,然后苦笑。

「你们会怕我吗。但这没什么好可耻的。能够对恐惧产生反应,正是生命力极为优秀的证据。」

视线转回升。

「初次见面——该向你这么说吗?少年。不过我一直都在观察你,一直很想见见你。你实在是一个很适合谈论神的对象。」

他笑道:

「但我今晚不是来见你的。」

他再度迈步。

对着走近的青年,牧师自言自语般说着:

「……你、你这家伙……」是什么人?正想这么问,但又换了个说法:「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青年笑了。

然后宛如歌唱般说道:

「我也调查过你的事了。稻吹九朗——丧失信仰的牧师。」

「……」

「啊啊,我很失望。」吸血鬼大大叹了口气。「我啊,原本很期待呢,不晓得日本的神职者会是怎么样的。」

他摇摇头走过牧师身边,仰望装饰着十字架和绘画的墙上。

「不管在哪个时代,我都很期待和神职者的对战。信奉神而殉道之人、信仰遭破坏而堕落之人、觉醒而转向新信仰之人——这些全都是我的乐趣、喜悦。但你却早已丧失了信仰。」

「这、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因为我是无法从被动中享受乐趣的存在。要是不积极地寻求乐趣,就什么也享受不到了。」青年咧开嘴唇笑了。「我本想从你身上找寻乐趣,但你却背叛了我的期待,所以我这次想要积极地表现我的悲伤与愤怒。」

「……」

「稻吹九朗——丧失信仰的牧师,究竟是什么令你失去了信仰?是因为妻子在意外中丧生吗?因为妻子的生命被残酷地夺走了吗?」

「你懂什么!」

「我当然懂,我这两千年可不是白活的。」

青年站上讲坛。

他缓缓将手伸向身后,怜惜般地摸着那幅画了最后的晚餐的绘画。

「就我两千年的经验,几乎没有人因为遇上不幸而舍弃信仰,大部分的人反倒藉由向神祈祷来刻服苦境。在你最痛苦的时候,神在你身边,对吧?你不曾如此感受吗?」

「……」

「你之所以失去信仰,不是因为不可理喻的意外,也不是不可理喻的世界——对不对?」

吸血鬼严肃地说道:

「那么又是什么让你失去了信仰?」

「那种事情——」

「答案是——漠不关心。」吸血鬼笑道。

「没错,无论何时都漠不关心,就是这样才会从人身上夺去良心。你某一天突然发觉到能够活得更轻松的方法。就算不亲自涉足苦境,世界依然会运转;就算你不帮助任何人,最后事情也总会听天由命发展。你发觉到了对吧?家人在某一天突然被杀,与其努力宽恕对方,选择憎恨要来得轻松多了;而不管选哪一边,世界终究不会改变,微小的罪恶逐步累积、支配世界,善无法存留,只能听天由命。」

「才不是!」

「不,你感到绝望。你选择了委身于——由漠不关心当中缓缓产生、如同温水般的绝望。然而——」

他仰望绘画与大十字架说道:

「明知如此,你还是拿神来测试。要是『善』存在于这世上、世上需要信仰的话,神就会让你回复信仰,你内心某处是这么想的。测试神,寻求救助的同时却向祂夸耀胜利。把这块石头变成面包看看啊?要不然就是我赢罗!你的态度彷佛就是在这么说。但你这却是对神不可饶恕的冒渎。」

「……我、我……」

「所以我才来了。」吸血鬼扬言:「你明明寻求救助,却只对神做出测试的行为。认定吸血鬼只是天马行空的妄想,毫不设身处地考虑半夜里哭着打电话来的孩子的心情。神明明不断给你机会,你不但拒绝还加以测试、夸耀胜利——

所以我才会来临。」

他将手伸向背后的十字架。

吸血鬼的手只要碰触到十字架的部分,宛如投进热水的冰块般崩碎,化作闪亮亮的银色光辉扩散而去。

自豪地高举缺陷的手,吸血鬼眼中闪着红光笑道:

「看着吧!

『由于他的死,他能够毁灭那掌握死亡权势的魔鬼——』(注:出自希伯来书2章14节)

十字架确实有毁灭我的力量,而你所丧失的东西绝非纸上空谈的理想。你自己践踏了自身最重要的部分,扼杀了自己。」

啊啊——牧师发出呻吟颓坐在地。

而他的身体就在升一行人的面前浮上空中,没有任何支撑。

吸血鬼手一招,牧师的身体便在空中移动。

「——住手!」

升大叫着揭起十字架。

与其说当作武器,不如说当成盾牌一般。

(对了……十字架对这家伙有效!)

(不光只是瘀青,而是能粉碎这家伙……所以别害怕、别害怕……算我求你,别怕——)

他拚命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

「放、放开牧师!」

「别担心,少年,我不会加害他。没错,恰好相反。」从青年口中发出空虚的笑声:「……对了,少年,你知道我打算从这块土地展开什么计划吧?」

声音擅自从升的嘴里冒出:

「……建造……千、千年王国……」

吸血鬼点头。

「没错。启示录上所言,神所约定的王国。而我将代替神来创造。十字架是我最尊敬的东西。」

「……这、这种话……」

「根据启示录的记载,到了世纪末,将会有七个头的野兽从大海爬上陆地。而那些头分别有着玷污神的名字,它将在地上打造恶魔的王国。然而它的支配不会长久,野兽最终会被封印,千年王国将造访地上。」吸血鬼笑着说:「凡有聪明的,可以计算兽的数目——因为这是人的数目,他的数目是六六六——没错,我将打倒拥有兽的数目者,为这世界带来千年王国。你懂吗?将神的伟大力量展现出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啊、啊……」

吸血鬼指着呻吟的牧师。

牧师的身体在空中翻转,脸朝着吸血鬼被拉到面前。

赤红的双眼闪烁,举着因十字架而缺损的手,吸血鬼说道:

「我说,丧失信仰之人啊,既然你过去曾为神职者,那么应该知道该隐的记号吧?

该隐对神犯下了罪,但却没向神求饶,因此神便放逐了该隐,在他额头画下记号,以便告诉世人任何人都不得杀掉该隐。明白吗?由于不信种这个理由,神便亲自规定了不许杀他。就算宗教不同也不得加以迫害,因此神亲自施加了保护该隐的记号。

这正是神慈悲为怀的证明。」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不懂吗?」吸血鬼笑着。

「本着神宽恕普天世人的尊贵心意,我也要宽恕你。

我要保护你这个叛教徒。

我就赐给你『The One印记』吧!」

缺损的手开始重新生长。

逐渐再生。

再次长出完整的手——不,是拿着面包的手。

吸血鬼笑着说:

「『最后的晚餐』——真是一幅美妙的画,是救世主预言背叛的场景。」

啊啊——牧师呻吟。

「……住、住手……快住手……」

吸血鬼缺损的手如今握着面包,而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握着一只玻璃杯,里面装满红色的有毒液体。

在烛火的微弱照明下,吸血鬼举着自身肉体创造出的面包与玻璃杯,说道:

「来,吃吧。『将这块面包当作我的身体,将这杯酒当作我的鲜血。』血正是契约的证明。」

「不、不要,住手,住——啊。」

泪水溢满牧师的眼眶。但是——

他的嘴巴却违背意志张得老大。张大了嘴,牧师开始吃那些东西——吸血鬼递出的那些东西,他吃进嘴里、咀嚼、咽下,然后再张开嘴,鲜红的液体就口。寂静的教堂中,咀嚼、吞咽的声音显得格外醒目。牧师吃着不属于这世间之物的声音——

身后传来「呜呕~」的声音。

呕吐声接二连三传出。自己也快要吐出来的升忍耐着,目不转睛地注视吸血鬼与用餐的牧师。不知何时牧师的脸开始变形,额头、下巴、两颊逐渐变宽,有如脸从内侧被硬塞进书本似的呈现四方形。牧师的脸如今已像是肉制的四方形的书的封皮。最后下巴的尖角也消失了,四方形当中浮现着牧师一副快哭出来、脏兮兮的脸。

吃完为他准备的餐点,牧师咚一声跌落地。

呈恍惚状态倒地的牧师,额头上出现一个大大的罗马数字「Ⅰ」。

「The One」的狂笑声响声教堂。

「好啦,丧失信仰之人,只要你有着那个记号的一天,我的任何一名血族都无法伤害你。而你只要不妨碍我,就随你自由在这城里的任何一个地方行走。

你就随心漫步,等着亲眼目赌吧。

目赌千年王国降临世界。

就以你的双眼,目睹我打造神所祈望的千年王国,目赌你所舍弃的东西被建立于世上,为自己的愚昧感到可耻吧!」

啪锵——教堂的玻璃破碎。

升转动视线,看见窗外有着无数的红色光点。没错,无数光点正包围着教堂。包围、嘲笑着。笑声,不属于这世间的地狱欢声——升有些事不关己似的望着这不像现实的恶梦般光景,内心不断反覆:怪物、怪物、怪物——为什么自己会有那么一丁点的念头,当真认为自己赢得了呢?打从一开始就赢不了的啊。自己明明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学生,怎么会想要战斗呢?对手是这样的怪物。

不可能赢,赢不了的。

不可能赢的——

(不对,还没结束,冷静点!)

脑中响起现实中未曾听过的堂岛昴的声音。

(快思考、快思考、快思考——)

6

她注视着黑暗,以八成闪着红光的双眼。

可是她一点也睡不着。

他竖起耳朵。现在大概是几点?咲杳、唯和美里在做什么——还不睡觉吗?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不能吸唯的血。唯打从一开始就已是邀请爱蕾娜的状态,要是吸了她的血,会连唯都变成「The One」。

要吸的话,只有「O D E」紧闭的美里—

(不要、不要,我不是怪物!我是人类、是人类、是人类——)

无法按捺的饥饿受到「核心」活动的余波影响,已膨胀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再这样下去,自己八成会发狂。

(我还宁愿发狂!)

但这么一来,究竟谁来保护大家?不,在那之前,要是发狂的自己袭击大家怎么办?再说要是爱蕾娜不对劲的话,就会让三人得知这城里的异常,到时候吸血鬼一定会杀了大家,连同整个城将大家一起毁灭。

(对了,为了不让那种事情发生,趁还有理智时吸一点点就好……)

(——我不要!)

她窥探客厅的情况。

原本在隔音之下理应听不见客厅的状况,但如今爱蕾娜却听得见。咲杳似乎回寝室了,而唯和美里打算轮班守夜的样子,因为担心爱蕾娜。

(这样的朋友,我怎能吸她们的血——)

我不要、不要、不要啊……

她听见唯回到房里。

现在客厅里只剩山本美里一个人独处。

(——对了。)突然间,她变得像锁定猎物前的猫一样冷静思考。(重要的是保护大家。不是早就下定决心了吗?为此不管要做什么,就算变成吸血鬼也无所谓……)

现实问题是,自己只能找个人吸血,没其他选项了。尽管再怎么不愿意。而若要吸血,既然唯不行,就只剩美里了。

(不要……我不要这样……)

愈是忍耐,自己的理性就愈被削弱。万一理性被饥饿吞噬殆尽,不晓得之后会变得怎样——

就只有这一点,绝对要避免不可。

若想继续保护大家就别无选择。

(……对不起,山本,真的对不起。)

(啊啊,可是,就说只要早一点睡着——)

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爱蕾娜确认持续露出的尖牙触感,同时她心想:美里和唯还要多久才会换班?该怎么蒙混过醒着的唯、进到美里的房间?而究竟该如何——

「!」骇人的思考转进死胡同。

(——山本一直都是跟咲杳一起睡的!)

美里这一星期都一直和咲杳一起睡,以作为咲杳不随便闯入浴室的条件(而这八成也正合咲杳的如意算盘)。今天一定也一样。而咲杳感觉敏锐,自己要是潜进房间,咲杳一定马上就醒了。至少至今她进房间时没有一次不吵醒咲杳。不管再怎么早起、再怎么安静地进房间,咲杳都一定马上就醒来。就算是在夜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自己想要不吵醒咲杳地靠近山本(反正两人一定是紧紧黏在一起睡觉)、吸她的血,几乎等于不可能。

(我无法冒着会被咲杳察觉的危险,吸山本的血!)

(而且也无法吸唯的血!)

(无论如何,我也只剩找人吸血一条路了!)

爱蕾娜内心某处,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踢开被单起身:心无旁骛地走出房间,找到了在厨房餐桌点了盏小灯正在写作业的美里——找到了闪耀着光辉的「ODE」,像只受火光吸引的飞蛾般,箭步如飞地朝那里前进。

「啊,鸭音木,身体觉得怎——啊?」

美里一脸讶异地正想开口说「眼睛——」,爱蕾娜的手硬生生捣住她的嘴。压着美里让她趴在餐桌上,拉下她的浴衣让白皙的后背露出来。

「等、等一下,喂!」

什么也看不见了。

什么也听不见。

爱蕾娜能感觉到的,只剩下美里身上迸发出来、有如浪潮般起伏的「ODE」奔流。

(啊啊啊啊啊……)

舔拭嘴唇,深吸一口气。

爱蕾娜露出獠牙,覆盖在美里身上。

极度甜美的快乐,立即在齿间扩散——

—意识恢复。

回过神来,爱蕾娜人正在厨房里。

黑暗中,眼前所见是雪白的背。

在那肩膀上有着鲜红的东西。

在口中扩散的甜美……极度甜美的口感。

爱蕾娜以手背擦拭嘴唇。

看见沾在手背上的鲜红,再将视线转回雪白的背。

雪白的背开始动作,美里回过头。

她涨红着脸,看着泪水在眼眶打转的爱蕾娜。

受伤的眼眸。

被蹂躏者的脸。

爱蕾娜不禁倒退。

她再一次擦了嘴唇,然后看了染脏手背的鲜红,还有,舌头上仍残留的触感——

「……啊……啊。」

(我、我、我——)

被知道了。然后,于是——

一步步退后。

爱蕾娜丢下美里冲出房门。

不知跑了多久。

发现一座写着「木铎」的公园,爱蕾娜走进公园里。

她找到一张长椅坐下。

突然她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不过,附近并没有「The One」的影子。似乎是因为「核心」的活动而全被带走了——虽说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已经完了。)

输给欲望,袭击了朋友。

——被发现她变成吸血鬼的事了。不,应该不会立刻就联想到爱蕾娜变成了吸血鬼吧。但美里还是会告诉唯和咲杳,三人会对她保持警戒,而得知这件事的吸血鬼们将会软禁她们——

(——啊啊……)

(我不该逃的,应该讲清楚才对。就算无法获得理解,也应该努力到最后才对——)

然而我却逃掉了。

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的可耻行为。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懦弱?)

(不是发誓要保护大家、绝对要保护大家的吗——)

她好想哭。

但流不出眼泪。

她异常地冷静,背靠在长椅上,仰望着月亮——

「……鸭音木?」

爱蕾娜转动脖子,发现仍穿着浴衣加拖鞋的美里。

「……山本……」

不,老实说吧。

她其实内心某处一直期待着。

若是比任何人都要来得善良的二年二班班长——山本美里,一定会马上追上来吧?她是这么想的。正因如此,她才逃出有咲杳和唯在的那间房间。

内心某处抱着期待。

期待美里追上来。

可是……可是……

(她真的……来了……)

「……你……来了啊。」

美里默默地在爱蕾娜旁边坐下。

自言自语般地说:

「我怎么觉得好像被咬了一口耶?」

「……嗯。」

「可是不但没伤痕,就连齿痕也没有。浴衣明明有沾到血。」

你看——她出示浴衣的盾膀。

「……嗯。」

「所以我想……会不会是咬了我硬梆梆的身体,结果鸭音木你的牙齿断掉了呢?」

「……哈哈。」

美里重新郑重注视爱蕾娜,开口问道:

「发生什么事了?不,这一星期以来,鸭音木你到底怎么了?」

这一星期以来——

爱蕾娜靠到美里身上。

就这样将脸埋进美里胸前。

最后终于开始抽咽——

美里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断拍抚爱蕾娜的背。

然后爱蕾娜将一切告诉了美里。

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以及这个城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7

寂静支配着窗玻璃全被打破的教堂。

寂静不会干扰其他声音,而是以突显可听见的声音来强调自身的存在。彷佛在诉说无论任何事物再怎么行动、努力,最后获胜的都将会是自己。

能听见的只有牧师移动时,衣服发出的微弱磨擦声,以及国小四年级的御殿的啜泣声。

骑射场沉默不语,也没发出声音,只是茫然地跌坐在地。

吸血鬼及其血族皆已离去。

充分展现了其威力。

升缓缓站起身,确认在场众人的状况。骑射场一副茫然失神的模样;御殿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小便里;牧师正凝望着「最后的晚餐」,彷佛对于此次的不幸能从中找到解答。

然后他将视线转向破掉的窗玻璃。

也难怪大家会这副模样。

因为那超自然的力量已让他们亲眼见识到了,自己的敌人是多么巨大又令人恐惧。让他们实际体会到,自己实在没有胜算。

大家铁定都坐着不想动了。

他在内心自问:

(……为什么最先站出来的会是我呢?)

他想起堂岛昴的报告。

不想战斗却不得不战斗,升的前辈。

(我所在的立场大概是最接近堂岛昴的吧。)

他深吸一口气。

背对着众人,深呼吸并说道:

「骑射场,御殿……吸血鬼他们走了吗?」

不待两人回应,他继续说下去:

「……要是已经走了,那就可以松口气了……各位,辛苦了……不,一直以来都辛苦你们了。

但辛苦也只到此为止了。」

「……」

牧师、御殿,以及骑射场——升意识到自己的背影正受到众人注目。

他咬紧牙关说着:

「我们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终于。」

经过片刻。

骑射场的声音哭丧着说:

「……你……说什么?」

他紧接着覆述:

「你没听见吗?我说,我们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我们一直在探求的胜算,终于……终于出现了!」

「……升?」

「是啊,没错,敌人确实很强大。大家都看见了吧?那个怪物的模样。正因为这样,那家伙才掉以轻心了。由于傲慢而松懈,欺负牧师、想使我们恐惧,反倒为我们带来了胜算。」

「……咦……咦?」

「你没看见吗!」升几乎是怒吼着大叫:「那家伙碰到十字架就溶解了!那家伙的手碰到十字架就碎散了啊!我们的敌人不是『像个』吸血鬼,而『正是』吸血鬼!」

「……」

「这么一来,那家伙怕阳光!白天无法行动!而且只要用木桩刺进心脏、砍掉他的头,他就死定了!他只能在自己诞生的土地上入眠!那家伙是浑身弱点的吸血鬼啊!」他换气后继续说道:「看那气魄,那家伙无疑是最终头目!他就是真正的吸血鬼,其他人只是被他操控罢了!所以只要打倒那家伙,一定就能够——」

深吸一口气,升吐出话语:

「从明天起,我们要变更行动。

首先要思考怎么找出那家伙——暂且称他为「本尊」吧。「本尊」虽然有惊人的力量,但在白天却无法使用。「本尊」是从国外来的,所以只要调查纪录,一定就能过滤出「本尊」隐藏的地点。我们从明天开始要去找出那个「本尊」。趁着白天找到他,将木桩刺进他的心脏!

——这是我们等待已久的机会,唯一的胜算!我们终于找到胜算了!不是吗?」

「……升……」

「……升。」

感觉得出两人的声音恢复精神,升两手拍了自己的脸颊一下。

然后总算回头。

对两人露出刚洗过脸般的爽朗笑容,强而有力地说道:

「好,虽然今天很累了,但我们可没多少空闲时间休息,从明天起就要开始忙了。我们得从这片宽阔的和歌丘找出那个「本尊」才行——

各位,都走到这一步了,接下来也会继续努力吧?」

「是的!」

「……啊,嗯!没错!」

「好,那就赶紧展开行动吧。明天早上大家到『音乐厅』集合,演练计划。今后会愈来愈需要人手,还有机动力也是——」

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牧师。

朝对着他目瞪口呆的牧师说道:

「总之,这下子你就相信有吸血鬼了吧?」

「……啊,嗯。」

「那么,拜托你,牧师,请你帮助我们。那个不晓得是『The One印记』还是什么的,一定能帮助我们、派上用场。」

升走到坐在地上、脸变形成四方形的牧师身旁,对他伸出手。

牧师握住伸出的手。

那着着实实是一只瘦小的手。

发现升是想要拉他、帮助他起身,稻吹连忙自己站起来。这时他才正视到,这名少年实在既瘦小又年幼。

升牵着牧师的手走到御殿和骑射场身边,众人围成一圈。升开口:

「好。今天虽然发生了许多事,但还是按照预定计划,牧师也成为同伴了。我们的计划没有大碍。

明天起,终于要换我们出击了!」

噢!打气的吆喝声,充满朝气地回响在教堂里。甚至让人不禁怀疑,直到刚才都还垂头丧气的模样是否为幻觉或错觉。这就是小孩子特有的坚强吧——看着开始讨论今后预定的孩子们,稻吹在内心里叹息。但那是个多么不得了的小孩啊!而他们又是群多么不得了的孩子们啊!他在那样的状况下只能选择绝望,但这些孩子不但与比自己更强大的敌人战斗,还找出了仅存的一点希望,打算坚强地对抗——特别是那个三鹰家的儿子,实在非常坚强在。牧师如此心想。相较之下,自己又如何……?但要是稻吹刚才能看得见面向着窗户、不让众人看见的升的表情,或许对于在场谁最是害怕这一点会有不同的看法。这么一来,或许就能够多少减轻下一次的悲剧也不一定。但升面向窗户的时间早已过去,如今的升脸上已是笑容。因此对于升的内心,牧师无从得知,只能够对乍看之下他的坚强感到佩服。

升的声音响彻夜晚的教堂。

「上罗!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三人的声音唱和——

暗夜最深、最浓重的时刻,一刻刻地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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