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唔。」
我果然还是一大早就很忧郁。
七月半,暑假也快要到了。由于不是升学组的关系,在学业上我担心的就只有考试结果及格不及格而已。之后便是数着暑假还有几天才到就可以了的身分——明明如此,我却还是很忧郁。
「又是你啊。跟踪可是严重的犯罪行为喔。」
「喵——」
「顺带一提,这段对话我已经录下来了。审判时我会提出来当证据的。」
「喵——唔?」
话说回来,这叫声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一定是野猫生活过太久,声音变哑了吧。
没有比黑色的野猫更悲惨的存在了。光是早上从谁的面前横越过去而已,人家就会用不吉利的脸看它。真是的,以前的人还真是留下了罪恶的话语啊。
仔细一瞧,光滑的黑毛配上深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像是附了血统证明书在卖的、很有气质的猫。大概是被变化无常的饲主给丢弃的吧。
「原来如此,你也是很辛苦的嘛。」
「呵呵呵。」
「……什么?」
猫、猫说话了……?
怎、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嘛。
我回头一看,穿着水手服的女生正露出邪恶的笑容。想也知道,那是早希。
「我看到罗,在跟猫说话的佑作。佑作偶尔果然是有可爱的地方嘛。」
「吵、吵死了。你听错了吧。」
「顺带一提,对话我都录下来了。差劲的谎言在审判上会很不利喔?」
「……我是和猫说过话了。」
我是为了一扫忧郁心情才会跟猫玩的,这下子根本是反效果。
不论我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耳朵超好的早希都没有漏听过。因为没看到人而掉以轻心的话,就会像这样被她抓住把柄了。以后得小心点才行。
「咦?这只猫咪是昨天也出现过的猫咪吧?」
「应该是,可能在这附近住下来了吧。」
「小猫咪,喵——喵——喵——★」
早希一边做很烂的叫声模仿,一边靠近着猫。
「猫——咪,猫——咪★」
不对,这根本已经不是在模仿叫声了。
不过猫却没有做出逃跑的动作,而是懒洋洋地打起哈欠,然后坐在原地。对于朝自己靠过来的早希,它连看都不看一眼。
「呜呜,我被猫咪无视了,佑作——」
「废话,你是幽灵耶。」
「啊,对喔。我是幽灵嘛。」
两人爽朗的笑声,散布在早晨的天空里——
「……唔嗯。」
「嗯?怎么啦,佑作?」
「没有,只是突然觉得,我还真是已经习惯这种非日常了啊。」
没错,这并不是什么无聊的笑话。早希是真正的幽灵,除了我以外的人都看不见她。尽管一开始觉得不太习惯,但在过了一年的现在,我已经完全把这当成是理所当然的情况了。时间的流逝真是伟大啊。
身旁总是有早希存在,这就是我的日常。
「再见罗,小猫咪,拜拜。」
相对于挥舞着手的早希,猫果然还是毫无反应。听说猫对幽灵很敏感,但从这个情况来看,应该是谣言的样子。
「这种时候,我就会觉得幽灵好寂寞喔。连跟小猫咪玩都不行。」
「就算想要摸也会穿过去吧?」
「对啊对啊。既看不见身影,也听不到声音,连要被碰触都做不到。幽灵还真的是很无力耶——
早希像在开玩笑般说笑着,但是脸上看起来却莫名地寂寞。
我爬上远离住宅区的堤防道。这里经过的人很少,所以就成了早希很喜欢的通学路。
「可是没关系。因为佑作既看得见我,也听得见我的声音嘛。」
「这么说来很怪耶。为什么只有我呢?我不觉得自己特别有什么感应力啊。」
「嗯——爱的力量?」
「你、你在说什么啊?」
「呵呵呵,害羞的佑作也很可爱喔?」
「吵、吵死了啦……」
「不过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只是看得见、听得见而已嘛,要是可以碰触到的话有多好。」
仿佛在撒娇的小猫般,早希从后面搂住我的脖子。不过,这只是假装而已。在那里既没有重量,当然也感觉不到温度。
「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做很多色色的事情罗?」
「……你赶快成佛吧。」
「如果对象是佑作的话,就算让我兴奋到升天也可以喔?」
「不、不要在我耳边低喃诡异的话!」
我来回挥动着书包,但这种攻击对早希根本无效。
……唉,一大早就被早希耍着玩。果然看见黑猫是不好的吧。
「啊哈哈,佑作脸红了!你的脸超红的!」
结果,直到抵达学校为止,我们一直都是这种状态。
那是一年前左右的事了。
有一个女学生,从学校的顶楼上跳楼自杀了。她的名字叫做静森早希。
『佑作……只有佑作你会相信我吧?』
我还记得她像是紧抓着我不放般时,所说出的话。那娇小身体的重量也好、温度也好,我也都还记得。
没错,那一天的她的确是活着的。
不过,那一天的我却不知道,生命是短暂的。活了十七年的我,以为不论是隔天也好、再隔一天也好,生命都会理所当然地延续下去。
——那种事根本是幻想。
静森早希远比我想像的要来得脆弱,她是个容易消失的女孩。
年幼无知的我,挥开了她的手。我居然挥开了。
『我……可以看见幽灵。』
她在我背后说。
她的话究竟是不是真实的?或者是无聊的谎言、无聊的幻想呢?
换成是现在的我的话,一定能懂的。
『幽灵啊……是存在的喔。』
这就是她的遗书。
『……我会证明的。』
然后,就跟她所说的一样。
『所以,只有佑作你会相信我吧……?』
在那之后,我就相信幽灵的存在了。
「佑作、佑作,你在发什么呆啊?不快一点就要打钟罗!」
仔细一瞧,站在正门前的早希,正在回头朝我这边招手。
「啊……啊啊,对不起。」
看见这么有精神的早希,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她会是忍受不了欺负而自杀的女生。早希的笑容,实在很难跟她那天陷入绝境的表情重叠在一起。根本仿佛像是两个人一样。
不对,正因为她死了一次——正因为从欺负的压抑中获得了解放,才能让早希笑成这样子也不一定。
「呼,勉强赶上了的样子。」
「真是的,佑作真是让人伤脑筋耶。只要再早起五分钟的话,你上学就不必这么赶了。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更悠闲的边走边聊天了。」
「拜托,我又不是每天早上都睡过头,我是为了你才——」
「?」
「……没事啦。」
我们学校有很多古老的习惯。在钟响的同时,训导处的老师就会把正门关起来。话虽如此,倒也不会发生像漫画一样的热血教师对不良学生的攻防战。最近的不良学生都智慧化与懒洋洋化了,所以不会随便去跟大人争辩。取而代之地,他们会在教室里引起小型纷争成派系战争,打起黑暗的情报战。无聊透顶。有时候,会有毫无关系的班上同学变成牺牲品。找到被贴有感应少女这种常见标签的少女的话,就会替她换上露骨的骗子标签,然后开始排斥她。真的是无聊透顶。看准了她进厕所的时机,然后用水管从上面灌水下去。而且还是在寒冷的冬天。怎么看都无聊透顶。
话题扯太远了。总之,比较没有学生出门的这个时间,是我可以比较安全的和早希在一起的时间。
途中,我跟走向正门的训导处老师擦身而过,彼此互道了早安。在这期间,早希虽然在我后面飘来飘去的,却还是有跟着我。
「春山老师的肌肉还是一样壮观呢。真想要摸一次看看啊,他的二头肌。」
「原来你有这种兴趣吗?」
我回过头,看到了穿着快被撑破的T恤、大摇大摆地离去的身影。我有听过传闻说,他过去原本是举重选手。要是向本人询问这件事的话,据说得听他说永无止境的热血话题,所以我并没有去确认过真伪。
「不觉得肌肉是男人的美学吗?」
「不不不,练到那种程度反而恶心了吧。」
「佑作也练得硬邦邦的试试看。硬邦邦的。」
「谁要练啊。」
沙沙沙沙,我迅速地走向鞋柜。
「怪了?你生气了?」
「吵死了,反正我就是弱不禁风啦。」
「喔——原来是在嫉妒啊。呵呵,佑作好可爱。」
「……」
糟透了。可恶的黑猫。
「可是,你不稍微练一下会很麻烦喔?会没办法用公主抱去抱女生喔?」
「……早希果然也会憧憬那样子的动作吗?」
「思,毕竟我也是女生嘛。」
「喔……」
好,一不做二不休。
「那就没问题啦。」
「嗯?为什么?」
「早希,你体重几公斤?」
「啊……」
她的眼睛一瞬间睁得大大的,接着露出了微笑。
「——〇公斤。」
「太轻松了。」
「啊哈哈,够了,好蠢喔。」
的确是很蠢。蠢到极点了。因为,我根本不可能再次触碰到早希——什么抱她起来嘛,根本是痴人说梦。
不过,正因为我们很蠢,所以才能两个人一起张口大笑。
静森早希已经死了。别说是互相触碰了,照理说连听她的声音、看她的身影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早希现在却在这里。她在我的眼前笑着。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奇迹,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的确,我们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到;可是,却也有很多做得到的事情。至少,我们能够像现在这样一起大笑,就绝对不是不幸的事情。
「那,放学后再见罗。」
在鞋柜前,我正要在木头地板上脱鞋时,背后的笑声停止了。
「早希?」
「……我,果然还是不能跟着你进去吗?」
钟声在闲散的空间里响起。
「嗯,要是被谁看到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吧。」
其他人的确是看不到早希的身影。但没有人能保证那是绝对的,万一我不小心忘记去跟她说话的话,问题就更大了。会跟墙壁说话的人,肯定会被当成危险人物。
况且——
「况且,还有御崎美夏在。」
「昨天写情书给佑作的女生?」
「就跟你说不是情书了啦。那家伙对我说了,说她要驱除恶灵。」
「……恶灵。」
低声复诵着的早希,仿佛像在确认那个词的感触一样。
「是不是在说我啊。」
「你在说什么啊,早希不可能是恶灵吧。你有对我做过什么坏事吗?」
「我看了你考试的分数。」
「……那是重罪吧。」
「我知道你藏黄色书籍的地方喔。」
「死刑。」
「咦咦?」
「总之,和美夏碰到面就糟了。她搞不好看得见早希,说不定还会把你驱除耶。」
「唔唔唔唔唔……」
「不要一脸不满,我是为你好才这么说的。」
「你刚才叫她美夏!」
「……什么?」
「佑作对除了我以外的女生直呼名字了!」
啪啪啪,她像小孩一样挥着双手在闹。这根本不是恶灵,是座敷童子(注2:日本传说中的一种妖怪,外型是留着妹妹头的5、6岁小孩,据说会替所待的家庭带来好运。)吧。
「你喔。那我加上同学总可以了吧?美夏同学,这样满意了吗?」
「嗯,你总算知道要尊敬美夏啦,佑作。」
「呜哇?」
我转向声音的来源——没有人?
然而,视野的下方好像有什么黑黑的东西。
「呜哇?」
「不用吓到两次吧。」
睡眼惺忪的少女正站在那里。看来大概是她太矮了,我的视野范围内才会没看见她。穿着袍子、拿着木杖,真的是个很脱离现实的少女——御崎美夏。
「你、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刚刚。对了,你剐才在跟谁说话啊?」
「咦!?」
我弹起来似地环顾着周遭。但是,早希的身影和气息都已经消失了。
没被看到就离开了、吧?
「没有……你听错了吧?」
「是吗?但你看起来很慌张耶。」
「你太矮害我吓了一跳而已啦。」
「……」
「呃啊?」
她沉默地用木杖戳了我的侧腹部。而且还戳得很深。
「美夏现在是发育期。之后就会长高了。」
「……呜……呃……」
我虽然很想回话,但却没办法好好呼吸,便忍不住跪了下来。这种对待算什么啊。
美夏抱着膝盖蹲下来,将脸靠近了这样的我。
「要开始上课了。快点走罗。」
「你这家伙……自己先打别人的,还说这种……」
「我刚才是以挑衅回应你的挑衅而已,不必在意。」
「不,既然如此,就用口头回我啊……不要突然就用暴力呀。」
我压着侧腹部,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啊——总觉得眼前还是白茫茫的……
「话说回来,你是怎么进来的啊?校门应该已经到关闭的时间了吧。」
「嗯?放心吧,恶灵已经被美夏驱除了。」
「……恶灵……?」
我从窗户探了探正门的情况。
在操场的另一端、种了樱花树的那一带,有个黑色的人影倒在那里。
保持着压着侧腹部的姿势。
「……喂。」
——训导处,春山,升天。
〇
「救我,佑作。」
晃啊晃,我被震度五左右的破坏力给摇醒,是在第三堂和第四堂课之间的下课时间。看来我在课程中对睡魔举白旗投降后,似乎就睡个不停了。没差,历史课会这样也是没办法的。
「救救我,佑作!」
「嗯……干么……?」
出现在我半睁的眼睛里的,果然是美夏。她依旧穿着无视校规的深蓝色袍子,连头都罩在帽子里。
「给我起来。然后救救美夏。」
震度七。桌子磨得我的脸颊好痛。
「干么啦,要去厕所的话,随便请个女生陪你去。」
「不对,是更关乎生死的重要案件。」
「烦死了……真拿你没辄。」
我不甘不愿地将脸从桌上抬起来。眼前则是美夏认真的脸。
「给我钱。」
「下地狱去吧。」
「你有多少就给我多少就好。」
「为什么我要被年纪比我小的转学生恐吓啊……」
我求助地望了望周遭,大家却只是远远地观望着我们的对话而已。真是一群不够朋友的家伙。话说回来,这大概也称不上是朋友吧。
「美夏身无分文。但是买面包需要钱。」
「原来如此,这是资本主义国家的道理嘛。」
「给我一百块就好。一百三十块的话更好。两百块的话我会很开心。」
「为什么我非得请你不可啊。」
「呜唔……」
或许是回答不了的关系吧,她发出谜样的呻吟声后,低下了头。赢了。正确的言论就是因为它一直都是正确的,才会被叫做正确的言论嘛。
「……除灵费。」
「什么?」
「美夏会驱除佑作的恶灵。现在则是在要求那件事的正当报酬。就是所谓的订金。」
「没有人拜托你做那种事。基本上,根本哪里都没有恶灵吧。」
「——有。」
美夏的锐利视线贯穿了我。仿佛看穿一切的那个眼神,让我的脖子瞬间汗毛直竖。
「美夏看见了,附在佑作身上的恶灵身影。」
我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眼神则对上了在隔壁位子上看书的女生。对方一脸奇怪地看着我。
「不要随口说说,你很恶劣耶。」
「美夏说的是事实。」
「再说下去我要生气了。」
「那就给我遮口费。」
看来,她说什么都硬要拿到钱的样子。跟她认真的我,感觉像个笨蛋似的。说真的,零钱之类的根本不重要,下课时间的安宁才是无价的。
「欸,两百块。」
「可、可以吗?」
「是你说想要的吧。我话说在前头,只有今天而已喔。」
「谢……谢谢你,佑作。」
看到她手里握着百元硬币跟我说谢谢,感觉好像真的在跟小孩子相处一样,害我都不好意思起来了。
「真是的,下次记得跟母亲要了零用钱再出门啦。」
「那是不可能的要求。」
「干么,难道你家很穷吗?啊,营养午餐费之类的都没付吧。」
「不是。美夏的双亲……都已经死了。」
死。
听见这个词时,我的心脏像是被冰冷的手揪住了一样。浮现在我脑中的,是早希淡淡微笑着的脸庞。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问的。」
「别在意,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而且美夏并不是一个人喔。」
美夏面无表情地回答着的脸,不知为何,让我觉得像是看到了早希一样。
对于美夏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过,就像我发生过很多事一样,美夏应该也发生过很多事吧……
「欵,昨天啊,那个……不好意思啦。」
「昨天?你指什么?」
美夏用没睡饱的眼睛,直直地注视着我。这唤出了我昨天放学后的记忆。在微暗的阶梯上面对面的我和美夏。在激动情绪的驱使下,我甩开了年纪较小、又是女生的美夏的手。
「美夏不是会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的小鬼。所以佑作你也别在意。」
说完这句话,美夏就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了。
但是,她的表情依旧很严肃,一直直盯着手中的两百块。她果然还是很介意吧。
「那、那个,美夏——」
「买哈密瓜面包好呢……还是巧克力螺面包呢……不行,要避免角色重叠(注3:指动昼〈幸运星〉里,爱吃巧克力螺面包的主角泉此方。)……鸡蛋三明治也很难以割舍……不过……」
看来似乎是在衡量午餐与自己的独特性,然后陷入了纠葛中。
「……随便你吧。」
对于仅剩不多的下课时间,我再次用睡的把它睡掉了。
在我趴着睡觉时,旁边传来了美夏与班上女生的说话声。
「唉唉,小美夏、小美夏。」
「你、你你、你是谁?」
「我是加藤啦。昨天有跟你自我介绍啊,你不记得?」
「对,对不起。该怎么说呢,美夏不擅长记人的名字……」
「先不管那个,现在重要的是,你可以帮我看一下这个吗?这是之前我们全家去夏威夷旅行时拍的照片。你看这里,有奇怪的白色影子吧。」
「这……这个是?」
「果然是幽灵?」
「没错。这个是战国时代逃到外地,结果死在那里的武士的恶灵。可是放心吧,他对加藤并没有怨恨。证据就是,他对着相机摆出了YA的姿势。」
……太假了。
算了,同学之间相处得很愉快就好。
在第四堂课的下课钟声响起的同时,坐在隔壁的美夏以惊人的气势站了起来。她紧握着的右手里,应该有着两百元吧。
「我要上场了。」
「……祝你顺利。」
我并没有故意在配合美夏说笑话。我是打从心底在替她祈求顺利。
近身战。这么形容大概是最贴切的吧。我们学校的午休面包争夺战,正如字面上所形容的一样,是场战争。因为全校的猛将都集结到了原本就很狭小的合作社入口,所以在钟声响起的同时,那里就变成战场了。而且在那入口狭小、店内当然也很狭小的合作社里,陈列出来的商品数量,并不足以满足猛将们的需求。能够取得胜利的面包的,只有猛将中的猛将、稀少得不得了的运动员们而已。
可是,现在光靠力量已经很难获胜也是事实。就算没有强壮的肉体也好,只要是人就会肚子饿;而饿了就会去追求面包,这是很自然的道理。这样子的人会运用智谋,设法去抢先战士们一步。钟响前就偷跑的人、跷掉第四堂课的人,根本是不计其数。甚至有人装病,然后在福利社附近的保健室待机。此外,这个只是传言而已,但听说也有人利用美色去诱惑福利社的大婶,确保住了地下管道。假设那是事实的话,我不得不对他强韧的精神力致上敬意。
没错,午休的福利社就是肉体与精神的撞击,就是终极与最强的白热化罗马竞技场。
——不清楚这种事情的美夏,肯定会在五分钟后就哭丧着脸回到教室吧。我可不是坏心眼才没告诉她,我只是觉得那种壮绝又凄惨的战场,应该要亲身体验一次才行。如此一来,美夏就会理解到和平的重要……不对,是重新理解到便当的重要性了吧。嗯。
所以,我一边以温暖的眼神目送着美夏要走出教室的背影,一边打从心底在替她祈求顺利。
可是。
美夏走到第三步便折了回来。
「佑作,面包是在哪里卖啊?」
——这成了害我身陷战场的一句话。
「啧,现在不是装模作样的时候啊啊啊啊啊啊!」
我以在寒冬的日本海里游自由式的气势,拨开了人海。明明已经前进了许多才对,我却到现在都还看不见福利社的入口。而且大家这边挤过来、那边挤过去的,要是不专心的话,就会连方向都搞不清楚了。
「佑作!你在哪里啊,佑作!」
我回头一看,发现有枝长木杖的尖端正在较远的人群中,不断地往上举。
「喂、喂,不要踩我的袍子!不要摸我的屁股!不、不要在我旁边吹气!」
完全被埋没在人海中了……真是的,真拿她没办法。
「喂,美夏,我在这里,你看得见吗?」
「呀?是谁抓住了美夏的脚?不要把我推向都是汗臭味的背!走开!散开!把路空出来!」
那声音并不是平常稍微刻意压低的声音,而是符合其年纪——对这个场合来说,非常不合时宜的国中女生的声音。
「美夏,你乖乖待在原地。我立刻就过去你那边。」
我一边逆着人流前进,一边后悔着。
把美夏那种体格丢进这些运动员们之中,果然是太轻率了。万一她在这种地方跌倒的话,被踩到受伤也是可能的。
「佑——作!」
抓住求救似地从人海中伸出来的白色的手后,我将美夏的身体从那里拉出来,抱到了我的怀里。
「没事吗,美夏,有没有受伤?」
「喔、喔喔。谢谢你,佑作。」
「不,我才要跟你道歉。我没想到会挤成这样……」
我才在说而已,人群的密度便又增加了。或许是取得胜利的先驱者们开始回营了,走廊上的人往左往右地混乱成一片。宛如刚到站的满员电车一样。
「喂、喂。不、不、不、不要靠这么近啦。」
「我也没办法啊,现在就是这种状况嘛。」
「不、不、不要搂我的肩膀,蠢蛋……」
「什么叫蠢蛋啊,我是在保护你耶,所以乖一点。」
已经没空去管什么面包了。我现在只想让美夏平安地离开这个战场。啊,现在的我是不是有点帅气?
不过在人海的挤压之下,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地,我们渐渐接近了福利社的入口。而来自前后左右的压力,也随之比例性的升高了。我已经没有体力去抗拒人海流向了。
「既、既然如此,美夏好像也只能做好觉悟了。」
「要进去吗?福利社里可不只是这样子而已喔。」
「太小看我可是会让我困扰的,佑作。你忘记美夏是什么人了吗?」
「……角色扮演国中生?」
「我没在玩角色扮演,也不是国中生!美夏是高中生!」
啊,原来她知道角色扮演这个词啊。
「最重要的是,美夏是以驱魔为生的人。就靠美夏的灵力,把这堆人群给一扫而空吧。」
「欸,不要做太引人注目的事……」
不听我的制止,美夏将木杖高高举起——
「恶灵退散!」
咻咻!
她鲁莽地挥了起来。
「……果然又是这样。」
看起来很重的木杖尖端,打中了周围的男学生的头,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没多久,美夏周围便空出了半径三公尺的空间。不对,是周围的人也在躲美夏。这也是当然的,没有人会想死吧。
「你看到了吗,美夏的灵力。仿佛是摩西呢。」
「才不是灵力咧!你要是被摩西的相关人士骂了,可没我的事啊?」
「走吧,佑作。有两百块就可以买两个面包了。」
「……是是是……」
为了买个小小的面包,我总觉得好像已经造成莫大的牺牲了。但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我再怎么悔不当初,也不可能让倒下的男学生成佛。现在的我们该做的,就是买到面包后迅速脱离战场——不对,是逃离犯罪现场。
「糟、糟糕了,佑作!」
率先侵入内部的美夏,发出了惊愕的喊叫声。
「只剩下红豆面包了?」
「还有剩已经很幸运了。呃,根本就是最后一个了嘛。你动作快「点,不然就要被别人拿走罗。」
「逼么平凡的面包,没办法衬托美夏的角色啊……」
「不,你已经够显眼了,所以不需要靠面包来强调了。」
「是、是吗?那就好……」
不知为何,美夏的脸红了起来,她畏畏缩缩地将手伸向红豆面包。就在我以为她的手指要碰到袋子的瞬间——
「……啊。」
另一只小得不输给美夏的手,抓住了红豆面包。
没见过的女生——从领巾的颜色来看,是一年级学生吧。在眼镜底下摇曳的眼神,以及那娇小瘦弱的身体,放在猛将云集的战场里,实在是非常异质。她恐怕是趁着美夏所引起的混乱,才好不容易抵达店内的吧。
那女孩和美夏就这样抓着同一个红豆面包,睁大了眼睛对看着。
「那、那个……这个面包……」
相较于嘴巴一张一合的女孩,美夏则是以冷静的声音说:
「——这个面包上面附着恶魔。」
「什、什么?」
「吃了就会被诅咒。会做三天三夜的恶梦,第四天灵魂就会被恶灵夺走而死。」
「咦……咦……?」
「肯定没错,美夏看见了。」
「呀?」
或许是对美夏面无表情说出的连番话语感到恐怖吧,女孩的手像是往后缩般地收了回去。在反作用力的影响下,她跌坐到地板上,夹在腋下的书也掉了下来。
「嗯,真是贤明的判断。」
「喂,美夏。」
我用手刀朝她的后脑杓敲下去。毫不留情地。
「好痛……你干么啊,佑作。」
「这是我要说的吧。你干么随口乱说啊。」
「不是乱说,美夏看得见这个女生的未来。」
「好啦,把你的手放开。」
「为什么,这是美夏的。」
「你是三年级吧?这女生是一年级的。学姐要对学妹体贴一点。」
「美夏才十四岁。」
「我说你啊,不要只有这种时候才说自己年纪小。」
「唔……」
烦恼了一阵子后,美夏松开了红豆面包上面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缓缓地挥起拿着的木杖——
「笨、笨蛋!暴力是不行的!」
「恶灵退散!」
啪。
她轻轻地戳着红豆面包的袋子。
「这样子恶灵就被驱除了。你可以放心的吃了。」
她把面包递给依旧坐在地上的女孩。
「咦……那个……这样好吗?」
「学姐好像得对学妹体贴一点的样子。」
「谢、谢谢你。」
大大地道过谢之后,女学生走向了收银台。不知不觉间,人们都离开福利社了,学生就只剩下我们三个人而已。
我把手放到美夏的头上。
「干、干么?」
「没有,觉得你很体贴而已。」
「体……是你叫我要体贴一点,所以我才会这么做的,只是这样而已。」
「就算是这样,能够好好做到的你还是很了不起喔。」
「不、不要只有这种时候,才把我当成年纪小的人对待!」
我一边躲着来回挥舞的木杖,一边想着:今天就算把便当分给她,说不定也不错吧。
「我是一年级的远野千佳子。」
女孩深深地鞠着躬。由于她实在弯得太低了,让人不禁担心她的裙子会在反作用力下被掀起来。我常常觉得我们学校的裙子实在很短耶,被看光了的话要怎么办。
「刚才真是谢谢你把面包让给我。」
说完,她再度鞠了一次躬。真是有礼貌到令人感动的女生啊。但不知为何,被感谢的当事人却显得很慌张。
「不、不是,该怎么说呢……那个是……因为美夏和红豆面包不相配,也就是说,那个面包比较适合给你吃……」
「……什么?」
「总、总之,美夏就是讨厌红豆面包啦!」
她大力的把脸转开。但是肚子却在这个时间点上叫了起来,所以根本收不了尾。
「呃,果然还是给你吃好了?」
「红、红红红红豆面包之类的,我最讨厌吃了!」
好像连口水都流下来罗。
「算了,这家伙就是这样,你不必太在意。」
「是,那么我就不客气的收下罗。」
她将红豆面包像是宝物一样地抱在怀中。看来她不只是很有礼貌而已,大既还是个性格不错的女孩吧。跟美夏真是完全相反啊。
「话说回来,请问两位的名字叫什么呢?」
「啊,我忘记说了。我叫坂元佑作,这个小只的是御崎美夏。这家伙昨天才刚转来而已,而且她好像是跳级生,所以不把她当成学姐也无所谓。」
「佑作,这和你刚才说的话自相矛盾。」
「你最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吧。」
「唔……」
「呵呵,才转来不久,你们的感情却很好耶。」
被人家笑了。为什么剐才的对话看起来会像是感情很好啊?
「对了……我一直很在意耶,这里是禁止进入的吧?」
远野同学缓缓地环顾四周。开不起来的日光灯、丢着没人管的建材,以及布满灰尘的阶梯。持续通往顶楼——不对,正确来说是曾经通往过顶楼的阶梯。
「姑且算是禁止进入的。不过,反正也不会替谁带来麻烦,别管它啦。」
「呵呵,不可以啦,不能教坏御崎学姐。」
真是个格外有温暖气息的女生。对美夏也是,她并没有用特别的眼光去看待美夏那不可思议的服装和举止,而是很普通的和她相处。要是每个人都能这么宽容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怀着复杂的心思看向美夏。
「御崎学姐……嗯……不错……」
结果她正一个人沾沾自喜着。
「远野同学,你真的不需要把这种家伙当成学姐看待。」
「呃……那,因为名字是美夏,就叫小美好了。」
「小美?」
她一脸世界末日的表情。
「我这个被称为协会第一的天才美夏,居然……小美……」
「至于我的话,叫我千佳子就可以了。那么,之后还请多多指教罗。佑作学长、小美。」
思——说不定,她意外地是个强势的人呢……
「对了,你的书刚才掉了嘛,没坏吧?」
「是,没坏。我用的是很坚固的书套。」
她微笑着将书举到面前。
这么普通的女孩子看的书,会是怎样的书呢——
——『来自灵界的邀请函~当天之门开启时~』。
总、总觉得是个非常微妙的书名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好先用手肘戳了戳美夏。
「喂,美夏,这是你的分野吧,这个。」
「……我这个美夏居然……小美……」
「你要被打击到什么时候啊。」
但是,美夏突然觉得肚子好像在叫,然后在下一个瞬间,她的表情就变得很可怜。总觉得,我好想变得能读懂这家伙的表情了耶。
「佑作……我的肚子……」
「那、那,千佳子,在这种场所虽然对你很不好意思,但是我们来吃饭吧。」
我随便找了个建材代替桌子,然后打开了便当。像是被味道给吸引过来般,美夏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在地板上坐了下去。呃,盘腿坐?你到底是自由到什么程度啊。
在美夏的对面轻轻地坐下的千佳子,用的当然是女孩子的坐法。来自灵界的邀请函则坐镇在她的旁边。
「唔——嗯……」
就这样,我们开始了奇妙的三人午餐会。
「也就是说,驱魔师并不是可以随便自称的,而是要通过人称超难关的笔试,在三个月的实地训练后获得老师认可,才能够头一次拿到协会的认定。」
「是这样的啊。那,这个年纪就在当驱魔师的小美很厉害耶。」
「啊啊,美夏糟了,超糟糕的。」
我积极地避免参与谈话、物色着便当的配菜,但回过神来却发现,美夏莫名一脸得意的看着这边。
「如何,佑作。我刚刚的口气像不像女高中生?」
「……很老套。」
「美夏,真不盖(注4:日本国,高中生使用的流行语,变形自「不是盖的(半端ない)」一词。)」一词。)。」
「别勉强了。」
我咬。喔喔,炸虾真好吃啊。
「对了,你说的那个『协会』是什么呢?」
「是统辖全世界的驱魔师的机关名称。本部在芬兰,将本部和五个分部加起来的话,总计有两百名的驱魔师隶属其下,是个巨大的组织。顺带一提,美夏现在隶属于日本分部。」
她边说边指向胸口的银色怀表。指针看起来是停住的,所以大概没有当成钟表在用,但上面做了细致的装饰,一看便知道不是普通的饰品。
背面似乎刻了各式各样的文字。像是汉字啦、阿拉伯数字啦,另外还有好几种的文字混杂在一起的样子。
「这个就是得到协会认定的证据。没有这个却自称是驱魔师的话,有可能会被协会给肃清,要小心喔。相反地,拥有这个的人就能从协会那里得到各式各样的援助。例如资金上的援助、安全据点的确保、取得业务上必须的职称等等。」
「奇怪?你这个的有效期限已经过了喔。」
「唔……我忘记去办更新手续了。」
「又不是驾照!」
完了,不小心就配合着吐槽了。我明明不想跟这方面的话题扯上关系啊。
「嗯,的确是类似那样的东西吧。可是不一样的点在于,驾照没到一定的年龄是拿不到的,但驱魔师的资格与年龄无关,只要有才能就可以取得。附带一提,美夏是史上最年轻就取得驱魔师资格的。」
「什么嘛,到头来是在炫耀喔。」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丢下这句话后,她便别过脸去了。就算告诉我所谓的最年轻驱魔师有多厉害又多厉害,在这种地方上,她就真的是个小孩子啊。
「那么,这位杰出的驱魔师小姐,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这所高中呢?」
「该怎么说呢,呃……工作吧。」
美夏有一瞬间看向了这边,然后便敷衍了过去。所谓不能告诉无关的人,大概就是指这种情况吧。话说回来,我还没有问过美夏,她说的工作的具体内容是什么耶。
「难道说,佑作学长是幽灵,而小美是来除灵的……之类的?」
千佳子镜片底下的眼睛,正在闪闪发亮。
「那还真是冲击性的发展啊。」
「为、为为为为、为什么,你会知、知道……?」
美夏的口中咬着半只炸虾,就这样动摇了起来。
「咦咦,真的假的?我是幽灵?」
「开玩笑的。」
她一脸正经地将炸虾吞了下去。并且理所当然地,连尾巴的壳都吃进去了。
「喂,你什么时候变成会开玩笑的角色了。」
「这是为什么呢——」
卡滋卡滋、卡啦卡啦,炸虾正在被咀嚼着。不对,看是要说话还是要吃东西,你也给我选一样吧。
「——佑作和千佳子,都是我很轻松就能聊起来的人。」
「我就先不提了,既然你能和千佳子聊天,应该也能和班上的人普通的说话吧?」
「……我不擅长和一般人相处。」
「又来了。千佳子怎么看都是一般人吧。」
呃,我也是一般人就是了。
「那个……我,说不定不是一般人耶。」
仔细一瞧,千佳子放下了面包,畏畏缩缩地举起了手。
「那是叫做灵异体质吗?我啊,偶尔会突然觉得背后一凉,有时还会听见像是声音的东西喔。」
我不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可见千佳子的声音认真到什么程度。
「我很少跟人提这件事,这样子很奇怪吗?」
千佳子发问的脸,与我的许多回忆重叠在一起。
——我,可以看见幽灵。
一年前除了否定之外,什么都做不到的我。但现在的话……
「一点都不奇怪。」
美夏一边将筷子伸向煎蛋卷,一边这么说。
「虽然非常稀少,但是有人先天便具有感应力。只能感觉到气息的人,听得见声音的人,能够与其对话的人,能够看得到其身影的人。尽管程度各自不同,但这样子的人的确是存在的。」
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把整个煎蛋卷放进了嘴里。
「还有其他像我这样的人?」
美夏稍微咀嚼了煎蛋卷一阵子。在吞下去后,她再度开口说道。
「那些人的幼年生活,大多过得很不顺利。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不相信灵的存在嘛。协会会将处于那种环境的少年少女给带回去,给予教育,将他们培育成驱魔师。当然啦,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成为驱魔师。无法发掘出充分灵力的人、发掘了却御制失败的人、入魔的人——大家因为各种理由而失去资格。可是,顺利结束教育课程、被认定为驱魔师的人,就可以从事驱除恶灵、守护世界秩序这种很名誉的工作。也就是说——」
这次她咬起了肉丸。
我和千佳子吞了吞口水,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美夏,超级厉害!」
「结果还是在炫耀啊!」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小心点,千佳子,这家伙的话不能当真——」
「好厉害……!」
呃,为什么要兴奋的尖叫?
仔细一瞧,千佳子将来自灵界的邀请函抱在怀里,正在兴奋地发抖。难道说,她相信了?
「小美果然不傀是御崎秋人的妹妹呢……!」
「……什么?」
御崎秋人?谁啊?
我看向千佳子的手指所指出的书上文字。
『来自灵界的邀请函~当天之门开启时~
着·御崎秋人』
——着·御崎秋人。
——御崎?
「等一下,难道说……」
「嗯,秋人是美夏引以为傲的哥哥喔。」
「你不知道吗,佑作学长!御崎秋人可是有名的灵能力者喔。他上过很多电视节目耶。」
「而且哥哥也是作家,他写了很多书。邀请函系列还是畅销书喔。」
「喔、喔……」
也就是说,他是名人的意思?
搞什么啊,这种一个人独自被排除在外的感觉。算了,谁叫我平常不看超自然现象的节目……
「顺带一提,灵能力者和作家都是副业。哥哥的本业是隶属于协会的特级驱魔师。」
「原来传言是真的!而且我居然能在这种地方认识他的妹妹……太令人感激了!」
不懂……我完全不懂厉害的地方在哪里。
「千佳子是哥哥的粉丝啊。难怪我们会合得来。」
「我好喜欢第三集最后的故事。就是每天收到死去恋人寄来的信的故事。没想到情书里居然藏有那么复杂的隐情!那个故事让我忍不住哭出来了。」
「那个可是强敌。我和哥哥同心协力,好不容易才驱除掉对方的。」
「咦,那么,出现在书里的『助手』女孩,难道就是——」
「嗯,就是指美夏。」
「呀——!小美最后的那句决定性台词,真的是帅得不得了。」
「『想跟所爱的人在一起,想跟爱自己的人在一起。不过,那是死亡将两人分开之前的事了』。」
「这个、就是这个!好棒……我居然听到本人当场说出来了……!」
搞什么鬼啊。
「有时候死者就是没有察觉到这点,才会停留在这个世界。死得很悲惨的人特别会如此。你说的事件正好就是那种情况。不过,虽然很可怜,但死者就是死者。死者在这个世间停留太久的话,一定会开始魔化的。」
「而魔化到一定程度的幽灵就会成为恶灵,变得连缺乏感应力的人类都能够看见他——对吧?譬如像是灵异照片那样。」
「你说的没错。所以像美夏和哥哥这样的驱魔师,才必须在事情演变成那样前去除灵。」
「为了守护世界的秩序!」
「嗯,为了守护世界的秩序。」
不知为何,两个人的手牢牢地交握着。
「怎么样,佑作,你对美夏改观了吧?」
「不,我的不信任感反而变得更强了。」
「唔……」
「基本上,什么叫做『一定会开始魔化』啊。搞不好也是有好的幽灵存在啊。」
「不对,死者原本就是和这个世界不相容的存在。不驱除就会对人造成危害——哥哥是这样说的。」
「就是说啊,佑作学长。恶灵非得驱除不可——书上是这么写的。」
「不、不过啊……」
「看不见幽灵的佑作是不懂的,恶灵的恐怖之处。」
「佑作学长就是没有感应力才会这么说啦。幽灵可是非常恐怖的。」
二对一。怎么看都是我不利。
「好啦好啦,我同意你们的意见。幽灵很恐怖,啊啊,好恐怖。」
对于只有嘴上配合的自己,我的心嘎吱嘎吱地作响。
可是……可是啊。万一她们两个说的是真的,万一幽灵总有一天会变成恶灵害人的话。
早希——身为幽灵的早希会变成怎样呢?
我就这样放着那家伙不管好吗?
不对,等等。美夏来这个学校的目的,就是要驱除早希。意思是说,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早希就会被美夏给驱除——换句话说,不就是指她会消失吗?那跟她会不会变成恶灵根本没有关系。
「……」
——说自己看得见幽灵的早希。
——说自己会证明幽灵的存在的早希。
——跳楼自杀了的早希。
——现在依旧待在我身边的早希。
早希想做什么?她是为了什么,才以幽灵的身分停留在这世间呢?
「可以了吗,佑作?」
美夏毫无感情的眼睛,看向了我。
「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
她的话中充满了强烈的意志。
「之后就……交给美夏吧。」
滴答,口水从她的嘴边流了下来。
「……什么?」
「剩下来的便当,美夏会全部解决的。」
大口晈,大口嚼。在怒涛般的气势下,配菜不断地消失在美夏的胃里。
「你给我等一下,我几乎都还没有吃耶?」
「已经嘛嗯~也卡嘛嗯嘛~」
「吞下去再给我说话。不对,不准吞下去,剩下的是我的啊——!」
千佳子一边咬着红豆面包,很开心却又带点羡慕地,注视着互抢便当盒的我和美夏。
为什么呢?明明吃过午餐了,我的肚子却饿得不得了。
不,理由连想都不用想。两个人分着吃一人份的便当,吃不饱也是当然的。而且,大约有三分之二都进了美夏的肚子里。
没办法,我只好拼命喝茶来转移空腹感。
「佑作,也给美夏喝一下。」
「你这家伙……哪来的嘴巴敢说这种话啊。」
「有点干的嘴巴啊。」
「……是是是,拿去。」
我将水壶的杯子递过去,美夏刻意转了半圈后才开始喝。她并不是出于礼节才这么做的,大概是单纯讨厌和我间接接吻而已吧。她就只有这种地方有比较像女孩子。
「咕噜咕噜咕噜……哈。再来一杯。」
突然就变得像老头子了。
我重新倒了一杯给美夏,她又很仔细地转了半圈后才喝。我说啊,你这样就变成转了一圈,回到原本的位置了啦。
「咕噜咕噜咕噜……」
不过,看着一直专心喝茶的美夏,我开始觉得吐槽她也太不近人情了。那副一心一意的样子,仿佛像是仓鼠或天竺鼠一样。千佳子或许也想着相同的事吧,她和我对看之后,露出了苦笑。
「今天可以和你们两个聊天,我觉得很开心。」
「我们才是呢。谢谢你陪我们一起吃饭。」
「不会不会,我听到了很多贵重的事喔。」
千佳子将美夏的哥哥写的书抱在怀里,并且微笑着。
尽管如此,美夏居然能找到聊得来的对象,真是有够偶然啊。这大概就叫做物以类聚吧。
「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能不能当美夏的朋友呢?这家伙因为这种性格的关系,好像不太擅长与人交往的样子。」
「呵呵,你在说什么,佑作学长。」
千佳子以一副忍不住想笑的样子微笑着。
「我和小美早就是朋友罗。对不对,小美?」
「……哈啊。嗯?怎么啦,千佳子。」
看起来似乎是喝茶喝得太拼命了,根本没在听的样子。
「你这家伙……感人的场景都被你破坏掉了啦。」
「饮食为什么需要感动?」
「……」
这么说来,美夏在自我介绍时曾经说过,她没有要和其他人好好相处的想法。对这家伙来说,朋友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吗?
「……干么,佑作。」
「懒得理你了,没事,杯子还我。」
我像是抢劫般地把杯子从美夏那里拿回来后,开始做起了饭后的收拾。
「哎呀哎呀。小美,嘴巴附近黏答答的喔。」
千佳子拿出手帕,开始仔细地擦拭着美夏的嘴巴。眯细着眼睛让她擦的美夏,看起来比原本的年龄还要小上一轮。
「嗯……对了,千佳子,你下次可以来我家玩。」
「咦,我可以吗?」
「嗯,如果是千佳子的话,我再欢迎不过了。」
千佳子朝我这边看了一眼。原来如此,看来是我想太多了。美夏和千佳子的确已经是朋友了。
「千佳子是哥哥的粉丝对吧?我可以让你们见面。」
「咦……你和秋人先生住在一起吗?」
「嗯。美夏和哥哥两个人住在一起。他常常因为工作不在家就是了……对了,如果是周末的话,大概没有问题吧。」
「是、这样的吗……」千佳子装出有点犹豫的样子。「那么,请一定要让我前去拜访。我也想跟秋人先生说说话。」
「我今天晚上就跟哥哥提提看。」
「谢谢你,小美。我会期待的。」
这或许表示,我脱离保护者角色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毕竟美夏是女生。比起我来,她和既是同性、年纪又接近的千佳子作朋友,肯定是比较合适的吧。
总觉得有点寂寞……不对,这一定是错觉。
「所以,佑作,你要把时间空下来。」
「……什么?什么所以啊?」
「你不想见美夏的哥哥吗?」
「怎么可能会想见啊。」
「他可是世上稀有的特级驱魔师喔。」
「不,我没兴趣。」
「呜唔……」
为什么要吼叫。
「呵呵,有什么关系呢。佑作学长也一起去吧。」
「不,可是啊……」
我像在躲避两人的视线般,别开了脸。
继续跟驱魔师这类的人扯上关系的话,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我是这么觉得的。而且,虽然我不太清楚,但对方可是很有名的驱魔师。他和美夏这种两光驱魔师是不同的。对现在的我而言,说他是敌方大魔头也不为过。
「我,想和佑作学长一起去。」
千佳子用上仰的祈求眼神看着我。嗯?我到刚才为止都没发现,原来千佳子的胸部意外地很大耶。在她的两只手臂挤压下,从衣襟之间微微可以看见乳沟。才一年级就这样子了,将来说不定大有成就啊。
「我知道了,我去。」
不对,我在说什么啊?
「嗯。那就约好罗。」
啊啊……早希,这可不是外过喔。绝对不是喔。
「那么,我差不多该离开了。小美、佑作学长,明天的午休我们再在这里见面吧。」
笑着说完这句话,千佳子便走下阶梯了。在她一步步地走下阶梯时,丰满的胸部也跟着上上下下地晃动着——不对,我从刚才开始就很怪耶?
「嗯,真是充实的午休啊。」
「我倒是觉得很累……」
「那可不行,让美夏来替你除灵。」
「不是被附身,是很累(注5:日文中「被附身(つかれる)」和「很累(つかれる)」同音。)!你不必硬是要耍笨啦!」
「美夏才十四岁耶。还不是会痴呆的年纪。」
「……当我没说。」
无意间,我的视线看到前方的地板,有条粉红色的手帕掉在那里。
「这个难道是千佳子的?」
「嗯,她好像忘了带走的样子。千佳子意外地也有小孩子的一面嘛。」
不,这话轮不到用那条手帕擦过嘴的你来说吧。
「现在追过去也来不及了。没办法,放学后再拿去给她吧。」
「交给你了。」
「我说啊,这种时候你应该要说『交给我了』才对吧。」
「那,你要告诉我一年级学生的教室在哪里。」
「……也对。放学后我再带你去啦。」
两人离开阶梯平台跟钟声响起来,乃是同时发生的事。
〇
完了。
我大概会对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悔。
这里是一年级学生的教室外面的走廊。时间是第六堂课刚结束。如果问我是什么事情完了的话——
「呀——那是什么?好可爱——!」「看这边——」
「奇怪?今天是万圣节吗?」「是校庆的服装吧。」
「什么什么?是谁的妹妹?」「不对,那个是谁的私生子吧。」
——就是这个情况。
「佑、佑佑、佑作……总、总觉得我好像非常、引人注目耶……」
美夏惶恐地躲到了我的背后。或许是这个动作又正中大家的喜好吧,观众们发出了兴奋的尖叫声。
一年级学生的走廊上,有着要回家的人、要去社团的人、在扫地的人——另外还有许多学生在这里走来走去。在这种情况下,我和美夏两个人却冲进了里面,会引起骚动也是必然的。
「冷静点,美夏,这比中午的福利社好多了吧。」
「可可可可、可是,大家、大家都都都……在看美、美夏……」
或许是忍受不了好奇的视线吧,美夏把帽子罩得深到看不见脸了。当然啦,因为她看不见前方的关系,所以转而抓住我的衬衫衣角。意思是叫我开路吗?
「忍耐到进教室为止吧。好好地跟着我喔。」
嗯嗯嗯嗯,美夏迅速地点了好几次头。
「好,那么我们就——」
在我打算前进时,脑中突然浮现出了疑问。
千佳子的班级是……哪一班啊?
「美夏,你有问千佳子她是哪一班的吗?」
晃晃晃晃,美夏摇着头。
果然是没问啊——
「没办法,全都找一边吧。」
走进A班后,我问了个离我们最近的女生。
「远野千佳子?不在这个班上耶……」
「是吗,谢谢。不好意思啊。」
「话说回来,这个女生没事吗?她好像在发抖耶。」
美夏的身体抖了一下,手上的力道变得更大了。
「喔喔,她只是不太习惯挤在人群里而已。再见。」
进入B班后,我问了个戴眼镜的女生。
「远野千佳子吗?不,我不认识耶……」
「是吗,谢谢。不好意思啊。」
「话说回来,这个女生的衣服是那套服装吧?大约是十五年前流行的漫画的——」
美夏的身体抖了一下,开始用双手抓住我的衣角。
「不是的。再见。」
冲进C班后,我问了个正在打扫的男生。
「远野千佳子?如果是男生的话,倒是有姓远野的家伙啦。」
「是吗,谢谢。不好意思啊。」
「话说回来,小姐,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个茶啊?」
美夏的身体抖了一下,手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腰。
「我们谢绝萝莉控。再见。」
入侵D班后,我问了个正准备回家的女生。
「远野千佳子?不晓得耶……我想应该不是我们班的喔。」
「是吗,谢谢。不好意思啊。」
「话说回来,这个女生——」
美夏的身体抖了一下,将脸埋到了我的背上。
「你们真是恩爱呢。」
她以亲切的笑容看着我们离开。
「啧,你够了吧——!」
「呜唔……」
美夏仿佛像是鲍鱼或藤壶一样,紧紧地贴在我的背上,完全不离开。美夏与鲍鱼、藤壶不同的地方在于,她的身体很温暖。我是有听人家说小动物的体温很高,但美夏的体温还真的是比我的还要高。她贴得这么紧,我都快要热到受不了了。
假如对像是千佳子的话,我起码还可以享受她那魅惑性的胸部触感——但眼前可悲的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算了,这种事一点都不重要。
「呜唔……!」
「好啦,走到这里只剩下一次了。再加油一下子吧。」
「呜唔……」
她手臂的力量稍微松了一点点。大概是可以接受吧。
那么就重整心情,前往E班——
「……」
——走廊到这里就没路了。
我们呆呆地站在走廊的角落。仔细想想,我们学校一个学年只有四个班级嘛。
「……奇怪?」
这是,怎么一回事?
〇
我们的确找过一年级的所有班级。在走廊上也抓了好几个人问过。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认识千佳子。难道是我们错把千佳子当成一年级,其实她是二年级的吗?不过,千佳子的领巾颜色的确是一年级的;更重要的是,千佳子自己有说她是一年级学生啊。
「呼……搞不懂啊。」
我望着天花板叹气。思考事情时,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是最好的,但是我却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
「啊——!佑作又在烦恼了!」
突然间,在天花板的日光灯附近,出现了倒立着探出头的早希。
「什么嘛,是早希喔。」
「唔,人家可是很努力的想要吓吓你耶,哪有这种反应的啦——」
她将身体拉离天花板,在空中转了半圈后,轻轻地降落在地板上。
「喔,好厉害喔你那个钢丝特技。」
「有够像在念大字报的。而且我也没用钢丝。」
「不然是CG罗,真是高科技啊。」
「算了……」
她鼓起脸颊,把脸转向了另一边。不过,维持不到三秒就破功了。
「太好了,今天的佑作是平常的佑作呢。」
「什么东东啊。我一直都是佑作啊。」
「是吗?最近的佑作好像没什么精神耶。」
「你想太多了吧。基本上,连我自己都没察觉的事情,早希怎么可能会察觉呢。」
「嗯——大概是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吧。」
「……你这是跟踪宣言吧。」
我不想让早希看见自己变红的脸,于是翻了个身。可是,早希搞不好连我的这种心情都已经看穿了。
早希在我刚才躺的地方坐了下来。当然啦,不可能会有重量压到床铺上,我是从气息感觉到的。
「所以,今天的佑作是在烦恼什么呢?」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啦。」
「就算很无聊也没关系,来,说给早希小姐听听看?」
「这个嘛——」
我想起了寻找千佳子班级的事,想起了在那之中被美夏紧抓不放的事,想起了那个体温,连带还想起了千佳子胸部的事。
「——果然还是算了。」
「咦——这算什么?」
总觉得,不要告诉早希会比较好。
毕竟我从美夏身上感觉到的那个温度,是现在的早希所没有的东西。
顺着说下去的话——
「嗯——?」
早希露出怀疑的表情,从上方窥探着我的情形。
从领口可以看见她若隐若现的白色内衣,但可悲的是,那里并没有魅惑的乳沟。
「啊,难道佑作正在想很A的事?」
「……有一点吧。」
「真是的,真拿佑作没办法啊。」
早希困扰地笑了,就只是这样而已。她既没有责怪我的下流视线,也没有鼓起脸来闹别扭。
早希的身体从一年前就停止成长了。早希倒是高兴地说自己是永远的十七岁,但我却怎么样都高兴不起来。
我并不是在说十九岁、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比较好。不对,那也是一个原因啦。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怎么讲……不能和早希一起增长年龄,让我觉得是件很悲伤的事。
我之后会变成大人,然后慢慢变成罗唆的大叔,总有一天则会变成满是皱纹的老爷爷。可是,待在这样子的我身边的早希,大概永远都会是十七岁的样子吧。不对……认真说起来,当我变成那样子时,早希还会待在我身边吗?她还待的下去吗?
这种——像这样和早希在一起的这种时间,应该不是一场短暂的梦吧?
「摸摸看也没关系喔?」
顺着早希的诱惑发言,我将手伸向了那不起眼的胸部。
不过,指尖却穿过了应该有早希胸部存在的地方。
「呵呵呵,如果你摸得到的话。」
刚耍完人便露出邪恶微笑的早希,脸上果然还是带有些许寂寞。
不论我伸了多少次手,那只手都抓不到东西。对于仿佛像是在挣扎般、不断地不断地伸出手的我,
早希一直笑着。
我的房间里回荡着笑声。那是除了我以外,谁也听不见的笑声。
〇
御崎美夏在笑。因为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对以驱魔为生的美夏而言,世界不过是强迫自己孤独的存在而已。而美夏已经接受了这种宿命。跟着哥哥全国到处跑,让她觉得每一天都很充实,更重要的是,和哥哥同样以驱魔师的身分去工作,是很幸福的事。她从不觉得辛苦。不过,就是很孤独。
这部分在来到这个鸣海市后,也是一样的。为了工作,她很不甘愿地穿上了水手服。因为受不了那夸张的裸露度,她在上面罩上了袍子。学校这个场所也是她所讨厌的。对只知孤独的美夏而雷,和一大群人过着集团生活的学校,只不过是让人待得很痛苦的场所而已。她原本是打算立刻结束工作,然后便前往下一个城市去的。
可是,御崎美夏在笑。因为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真的是很久了。
「——喔。美夏,你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哥哥。」
哥哥将正在看的英文报纸对折再对折,放到了茶几上。
房间被整理得很干净,很符合哥哥井然有序的风格。暖色的立灯灯光则营造出了鲜艳的对比。是一个仿佛刚完成的艺术作品般的房间。
「……我回来了。」
她害羞地笑着,轻轻地坐在哥哥的两膝之间。
「唉唉,怎么啦,美夏。今天特别会撒娇耶。」
「……嘿嘿。」
她脱掉袍子,将原本便很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细,微微地抬起了头。这么一来,哥哥总是会摸她的头。很温柔地,很怜爱地。
「好了,别吊人胃口了,快告诉我吧。有什么好事吗?」
「嗯……」
好舒服。一被哥哥碰到,她的身心就仿佛要融化般地放松起来。哥哥的呼吸吹拂过耳边时,她的身体就会像是触电般,微微地颤动着。
「美夏啊,今天交到朋友了。」
「喔喔,是坂元佑作吗?」
「佑作也是朋友。可是,我另外还交到了一个。这次是女生喔。」
「喔,那真是太好了呢,美夏。」
「嗯……」
无法抗拒。美夏高兴的话,哥哥也会高兴。哥哥高兴的话,美夏也会高兴。这是永远的正向连锁。
没错,这里存在着永远。
「然后呢,那个朋友的名字叫什么?」
「那个啊、那个啊。」
回过头去,她看到了哥哥温柔微笑着的脸,美夏特别喜欢他的这个眼神。和自己一样,眼尾稍微向上吊的眼睛。从正面注视着这张脸的话,不知为何,胸口便会难受到呼吸不了。美夏并不懂会那样的理由是什么。
「嗯?怎么啦,美夏?」
他的脸靠了过来。胸口好难过。怎么办。
「那、那个啊,朋友的名字叫做远野千佳子喔。」
「……远野千佳子?」
「嗯。然后啊,我跟她约好了下次要找她来家里玩——」
察觉到哥哥的表情变得很严厉时,她把话吞了下去。
「哥哥?」
「……」
「……哥哥?」
美夏的心里开始不安了起来。哥哥没有笑。美夏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吗?
「啊啊,嗯,很不错的想法喔。既然是美夏的朋友,我们一定要请她来玩才行。」
哥哥的表情变回了平常的温柔模样,美夏这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肯定只是看错吧。
「可是对不起啊,美夏。我最近有一点忙。况且要迎接客人的话,也必须要作点准备。」
「嗯。不用立刻准备也没关系。什么时候都可以。」
「我准备好了会告诉你的,你可以等到那个时候吗?美夏。」
「……嘿嘿。」
美夏笑了。因为她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真的是很久了。
不久,美夏在哥哥的怀里睡着了。
哥哥用手指轻抚着那张无垢的睡脸。
「是啊,非得做好准备才行呢……」
〇
房间里充斥着令人喘不过气的沉默。
侧躺在床上的我,以及坐在我旁边的早希。两人之间的距离明明近到不能再近了,感觉起来却又远得不得了。不对,不只是感觉而已,这俨然是事实。尽管如此。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我们的心情能够靠在一起。
「我……有事情非得向早希道歉不可。」
我硬挤出来的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什么事。」
然后,早希也以同样沙哑的声音回着我。
我无语地从裤子后面的口袋拿出那东西。
「手帕……?是女生的嘛。」
「是叫做远野千佳子的女孩忘记拿的东西。」
我说出了所有的事情。
和美夏、千佳子一起吃午餐。
那时候相当快乐。
千佳子的胸部很大。
美夏的身体很温暖。
我全部都说了。
最后,早希笑了起来。
「什么嘛,原来是这种事喔。害我白警戒了一下。」
「这种事情、吗?」
「佑作你啊,实在认真过头了。算了,这种地方也很可爱啦。」
咚,美夏在床上躺了下来,伸起了懒腰。
「我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我无法替佑作做的事情多得不得了。这种事佑作应该也知道吧?」
「可是……」
「没办法呀,因为我是幽灵嘛。」
只见她把手伸向天花板,好像要抓什么东西一样。
「不过,有些事情也只有幽灵才能作到。」
「……咦?」
「就是可以一直待在佑作身边。」
我没办法像以往那样开个玩笑带过去。早希认真的眼神,让我知道这番话没有半点虚假。
「谢谢你,早希。」
「嗯。」
早希满足地点点头以后,很有活力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我所熟悉的笑容。
「附带一提,这是身为幽灵的早希小姐我的看法。虽然佑作搞不好也想到这一点——」
「什么啊,不要卖关子了。」
早希摆出像是侦探的姿势,她一手抵住下巴、一手放在腰上,开口说道:
「千佳子小姐啊,她说自己是一年级的对吧?」
「嗯嗯,的确是这样。」
「可是在一年级的班级里却找不到千佳子小姐对吧?」
「嗯嗯,没错。」
「千佳子小姐会不会——」
幽灵侦探早希说出她的推测。
「也是个幽灵呢?」
正因为是早希说的话,才让人不可思议地觉得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