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喵—喵—★」
「喵—咕—」
这是在干么?
「喵—喵—喵咪—★」
「呼喵……」
这个场面是怎么回事?
我的眼前是一边唱着谜样歌曲一边在黑猫前面摇头晃脑的早希,以及华丽地无视那个状态的早希、似乎很无聊地在打哈欠的黑猫。
——在早上上学的途中出现这样的场面。
不管是它爱理不理的态度,或是那双蔚蓝的眼眸,感觉这只猫完全不把早希当一回事啊。
「呜呜……猫咪又不理我了啦,佑作。」
「因为你是幽灵,猫当然看不见你。」
「只要我努力一点,说不定猫咪就看得到我了!」
丢下这句话,早希再次唱起谜样歌曲和跳舞。嗯……加油吧。
「话说你啊,总是留在我们家门前。就算停在这种地方也没东西喂你喔。」
「喵?」
「赶快去找个看其来有可能会养宠物的人不是比较好吗?」
「喵—咕。」
「太狡猾了!佑作自己就可以跟猫咪对话!」
「哪有,这不算对话吧。」
早希用只能以扭扭怩怩来形容的动作抬头望着我。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人家……想跟佑作合为一体。」
「什么?大清早的你在讲什么鬼话啊?」
「那个啊、不是有种叫做附身的方法吗?我在想只要用那种方法转移到佑作身上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跟猫咪玩了。」
「原来是说这个啊——不对,这种事怎么可能办到啊!」
不不,也不能断定办不到。要说为什么,因为早希就是货真价实的幽灵。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坐而言不如起而行不是吗?」
真是个乐观积极的幽灵。
「哼—哼—哼—认命吧佑作。」
「咦?喂、喂?」
早希带着邪恶笑容徐徐逼近,我连忙躲开。
那半透明的身体掠过我的鼻尖,有种轻柔的感触。
「喂喂,站好不要动嘛。这样很难进去耶—」
「不要乱说啦,万一不能恢复原状该怎么办?」
「没问题没问题,一下子就好了。我不会让你痛的。」
这些话绝对是一点根据也没有。
「我好想跟佑作合而为一喔。不管是心灵或身体……就像是溶在一起一样。」
唔。用带着泪光的眼神讲那种话,会让我失去理智啊。
「可、可是啊,连心灵也被占走实在有点——」
「那我只要身体就好了。」
「结果你的目标还是身体啊?」
「对啊,不行吗?」
「当然不行—!」
话说回来,我就这样在大马路旁玩起单人拌嘴剧场,万一被人看到就没有脸活下去了。
「你看,花时间作这种事连猫都跑掉了。」
「啊啊,猫咪……」
早希看着若无旁人慢慢离去的黑猫背影,她的表情似乎很寂寞。
「喏、佑作,可不可以养那只猫咪?」
「不可能。妈妈讨厌动物。」
「那、像我一样随便养在外面怎么样?」
「你是我们家养的吗?」
「嗯,我是佑作的宠物。咕喵—」
「……不,不要讲这种蠢话,要走了。」
我走得很急。虽然这个时间还不会迟到,我还是故意加快脚步。
「哇!等我啦佑作!喏喏……我想养猫啦。」
「宠物有一只就够了。」
「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我强忍着想吐槽「你要怎么照顾」的心情,一边看着从后面追上来的早希的眼睛说:
「我说啊,要照顾动物是很麻烦的事情。不但要准备饲料跟水,还要清理排泄物。跟你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啊……」
糟糕,说得太过火了——我的心里充斥着后悔的念头。
我转过身来,而早希闷不吭声地停下脚步。
「……说的也是呢,养动物什么的,我没有办法尽到责任。我……不要说是宠物了,就连生物都不算。」
「啊、不是啦,刚刚说的是……」
「没关系。我不会再说这么任性的话了。」
「啊、啊啊。你能够了解是很好啦。」
接着我们就在尴尬的气氛中往学校前进。
不管是走在我很喜欢的堤顶步道时,或是像平常一样在鞋柜前道别时,早希的脸上都有一点寂寞。
猫……啊。试着努力说服爸妈吧。
〇
我们班上有个叫做笹田的男生。不但相貌端正个性优良,功课好之外运动也难不倒他,是个十足犯规的家伙。因此同学和老师一眼就认定他是班长的最佳人选。他也从一年级开始,连续三年都连任班长。
「咖啡厅、人偶剧、鬼屋、照片展览——还有其他的提案吗?」
由这样的笹田担任主席,让早上的班会平稳地进行着。议题是关于暑假之后举行的校庆,班上该准备什么活动。黑板上列着老实说很老套的提案。我想差不多也到了多数表决的阶段了。
虽然我觉得笹田的确是统合班级的最佳人选。可是该怎么说才好——作为班级的领导人还欠那么临门一脚。笹田的个性随遇而安,没有那种自己引导班级的气魄。
……但是只不过是我这个外貌和个性还过得去,功课和运动都马马虎虎的学生,个人的偏见吧。我和笹田都一样,在这失控的班级里什么也做不到。
「那么就以上四个提案采多数表决……」
我正在想着事情如同预期一般发展时,第一堂课开始的钟声响了。
「时间到了啊……明天的朝会再作结论。在此之前请大家好好考虑。」
笹田一离开讲台,教室就突然掀起一片交谈声。话题当然是关于班上的活动主题。仔细听一下,发现女生大多认同咖啡厅,男生多半支持鬼屋,而没什么干劲的家伙们则比较喜欢照片展览,人偶剧看起来大概没什么希望了。
「……佑作、佑作。」
旁边有个人小声地叫我。这位是在炎炎夏日中套着深蓝色长袍的可疑人物,御崎美夏。
「鬼屋是什么东西?听起来有种充满魅力的感觉。」
虽然她压低了声音,我还是听得出语调带有一点点的兴奋。
「难道啊、难不成这就是美夏大显身手的时候?」
「……我想这不是你所期待的那种东西。」
「嗯?不是会出现恶灵吗?」
「鬼屋只是个噱头而已。是人扮成鬼的样子去吓客人。话说回来,你没听过鬼屋吗?这可是校庆这类活动的固定节目喔。」
「唔嗯。因为美夏以前没有来过学校这种地方嘛。」
……这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不过……真要说起来,鬼屋也许正好适合美夏呢。你这身打扮再配上『恶灵退散!』之类的台词,似乎可以成为不错的宣传。」
「美夏不是为了跟一般人玩耍才成为驱魔师的!」
美夏随即换上一副不屑的表情,很不高兴地把脸别开。
呃……刚才我说错话了吗?
「驱魔师是驱除危害世间的恶灵的神圣职业。美夏可是以这份工作为荣。」
美夏仿佛是要说给自己听一般低语。可是这番强而有力的话,却反倒让我觉得不安。
只要听到恶灵,美夏的眼睛就会闪闪发光,反之则是急速冷却。就像烛火一样,洒上油就会熊熊燃烧,泼了水就会熄灭。
那是不稳定又危险的存在。
火焰会让周围的人心生畏惧。接着迎向被水浇熄的命运。
不被扑灭的方法有两个。一个是火势大到连水都无法浇熄:不然就要避免引起恐慌,静静地冒着轻烟燃烧。
美夏是哪一种类型呢?从她娇小身躯隐藏的巨大自尊心来看,我想肯定是后者吧。这样一来,也只有猛烈燃烧到连身躯都化成灰这个选项了
问题在于,替美夏火上加油的人会是谁?
「佑作,课本借我看。」
「喀咚」好大的一声。美夏站起来把桌子拉到我旁边。
——是我?
不可能吧。
〇
「小美夏,那个啊、想拜托你一件事——」
「唔、」
刚刚唔了一声吧。叫住美夏的女生也是一脸摸不着头绪的神情。
「……这、这个、那个……美夏有件……重、重大任务要……」
「这样啊。那要不要一起吃午餐?如果你愿意在用餐时,听听我们的事情就太好了。」
「咦……跟、跟美夏一起?」
美夏的视线四处游荡,不知为何移向我这边。
「这不是很好吗?是交朋友的好机会喔。」
「朋友什么的,美夏才……」
「好啦好啦,能交到朋友顺便还有饭吃,岂不是一石二鸟?」
「……一石二鸟……鸟……烤鸡……」
嘴边流下好长一条口水。真是容易摸清的家伙。
算了,对我来说也是一石二鸟,这时候就推她一把吧。
「鸡肉是最好的食物喔。营养价值高对健康很好,最重要的是很便宜。」
「那个……这些话都被我听到罗,坂元君?」
女生微眯着眼向我抗议。
「啊,抱歉。总之跟美夏好好相处吧。还有这家伙大概没有带便常吧,可以分她点东西吃吗?」
「总觉得坂元君完全就是美夏的监护人了呢。坂元君要不要一起来?以小美夏监护人的身分。」
我被认定成监护人了啊。
「不了,我还是不要打扰女孩子之间的聚餐。而且我还有点事要办。先这样罗。」
我抓起要带走的东西,像是逃走一般离开现场。
话说回来,刚刚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啊?
嘴上说着要美夏去交朋友,可是反而我自己却一点也没有融入班上……
我从门边回头往后偷瞄一眼,只见美夏用怨恨的眼神注视着我。
「佑作打算抛下美夏,自己去见千佳子吗?」
「是、是又怎样?」
「……胸部、吗?」
「什么……?」
「因为美夏的胸部很小……所以佑作才选择千佳子吗?」
等等,在美夏的心中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这样就没办法了,男人就是这种生物。美夏会心甘情愿地接受的。」
「呃……总之我先走了。」
在陷入像早上那种人生难题剧场的情况之前,我赶忙离开教室。
我可以听见教室里女生询问「谁是千佳子?」的声音,还有美夏坚持用胸部尺寸来说明的声音。
可是、可是啊。
我也亲身体会到,不能够小看美夏的观察力。
的确……的确就像美夏说的一样。
的确——很大。
「那个,佑作先生?你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哪里呀?」
「嗯?呜哇?」
我一将视线上移,就看见千佳子双颊染红的脸。用波萝面包遮住嘴巴的动作,有种微妙的香艳气息。
「没有……对不起,不小心就——」
「不小心就?」
不小心就被这对大胸部给吸引住了;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不、不小心就想事情想入神了……」
「真拿你没办法呢,佑作先生。」
我想一定被她看穿了吧,不过千佳子用笑容原谅了我。套句美夏说的话:男人就是这种生物,所以只能心甘情愿地接受。话虽如此,我这个样子还真是难看啊。
「而且好可惜喔。我还以为又可以跟小美一起吃饭呢。」
「嗯,关于这件事很不好意思。明明昨天约好了。」
「没关系啦,因为跟班上同学好好相处也很熏要。」
千佳子的话,让我的胸中感到一阵刺痛。
在没有人的楼梯间,和低年级的女生面对面坐着,野餐座垫上是摊开的便当和甜面包。
这是多么不合日常生活的画面。普通的高中男生应该在吵闹的教室里,一边跟好朋友瞎扯,一边吃饭才对;而我却在这种地方跟女生秘密幽会。
在吃完饭稍事休息的空档,我拿出那个东西。
「这个,昨天的手帕。是千佳子忘在这里的对吧?」
「哎呀……是我的呢。而且,难道还特地洗过才带来吗?」
千佳子小心翼翼地接过摺成四折的手帕。
「真是非常感谢,让你费心了。」
「不用客气,因为原本就是美夏拿去用的。比起这件事——」
千佳子忙着把手帕收进口袋里。
「——昨天,我想把这个还给你而跑去一年级的教室。」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然后,怎么了?」
「我找不到千佳子的班级。不管问谁都说不知道。」
「……」
「你是哪一班的?」
「…………」
沉默。她看着我,镜片另一头的眼睛越来越沉静冰冷。
「我说你啊,真的是一年级的学生吗?不对——」
这是质问。也可说是调查。或是逼问。
「——说起来,你是这间学校的学生吗?」
随着脱口而出的话语,我从怀疑转变成确信。
美夏说过——自己是因为工作才来学校的。
早希说过——千佳子不是幽灵。
再加上每个一年级学生都说——没有千佳子这个女生。
从这些事实能够导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千佳子,难不成你是——」
没错,美夏从来没说过她是为了驱除早希而来的。因为早希根本不是恶灵。早希承认、也接受自己成为幽灵的事实。应该不会危害到任何人才对。那么,如果美夏驱除的对象不是早希——
「呵呵……呵呵呵……」
「千佳、子?」
很可疑,千佳子真的笑得很可疑。可是那个声音,
「——如果是这样,该怎么办呢?」
就像研磨透亮的冰晶一样,寒气逼人。
「不对,说的精确一点。佑作先生,你能够作什么呢?」
「?」
我的背脊窜过一阵恶寒。
「太不小心了,佑作先生。在这种求助无门的地方让我们两个独处。至少有小美在的话,也许还能做些什么也不一定……」
「那、那是因为……」
没有带美夏一起来是我的失策。因为美夏在这里的话,肯定是二话不说就开始驱除了……我希望至少能够透过交谈来解决……就是因为我的想法都那么天真,才会没有考虑到自身安全。我还太嫩了。
千佳子把书抱在胸前,缓缓摆动身体站了起来。
「喂喂,试着叫小美过来怎么样啊?用丢脸的声音呼救好不好啊?」
不可能,我根本做不出这种事。因为,我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喉咙跟嘴巴了。现在我的发声器官,不过是条让空气咻咻地进出的管子罢了。
噗哧一声,千佳子笑了。那肯定是嘲笑。
「原来如此,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啦。」
往前一步,接着又往前一步。
千佳子已经靠近到快碰到我的鼻尖了。
我没有勇气抬头看那张脸。我也不想看。我一点都不想知道,千佳子是用什么表情在笑。
我不由得闭上眼睛。
「呵呵……佑作先生,好可爱喔。」
想靠言语交流来解决什么的,我到底是天真到什么地步啊。
我从根本上就搞错了。绝对地大错特错。因为跟早希漫长的相处时间,让我彻底地忘记。
没错,幽灵是应该感到恐怖的对象。
幽灵这样的称呼不够贴切。适合千佳子的名称,就是……
——恶灵。
「你这个样子……真的会被我吃掉喔?」
「……咦?」
我张开眼睛,只看到千佳子一脸苦笑。表情很有人味,直到刚才为止那种超然的气氛已经点滴不剩。
「真是的。亏我还有点期待呢。佑作先生支开小美,独自跟我一同用餐;而且吃饭时还一边盯着我看……」
「咦、不是啦那是……对不起。」
怎么会这样,我反射性地道了歉。
我那迟钝的脑袋终于被事实给唤醒。刚才那些全都是……开玩笑?
「结果佑作先生一直都在想那种事情,太让我失望了。」
她用手中的书,在我头上敲了一下。
「一年级里没有人认识我,大概是因为我的存在感比较低吧。因为我不是很显眼的关系,在班上也没有什么朋友呢。」
混着叹息低声细语的千佳子,看起来有点悲伤。
「这样啊。抱歉,跟你说这些奇怪的话。」
「不会不会,我才该为恶作剧而道歉。一起了头就不禁觉得越来越好玩。」
「这份魄力完全不像外行人。难道千佳子是话剧社的社员吗?」
「不是,我没有特别参加哪个社团……话说回来,刚才佑作先生的表情呀,扭曲到很不可思议的境界呢……呵呵。」
「唔……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我低下头,仿佛要逃离千佳子的视线,开始收拾便当盒。
真是的……丢脸丢到家了。
「不过啊,还好只是个玩笑,佑作先生你说对吧?」
「嗯?」
「我要是认真起来的话——佑作先生,就算是一个吻也能手到擒来喔。」
「……什么?」
「还是说,现在让我夺走你的嘴唇呢?」
小恶魔?这就是传说中的小恶魔啊?
「下次我会带美夏一起来的,嗯。」
「呵呵,这样才聪明嘛。」
就算是抓着美夏的脖子也要把她拉来,绝对。
我满身疮痍地踏上归途,结果在走廊上遇到一脸不开心的美夏。看她两手湿湿的,想必刚上完厕所吧。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不会照顾自己。
「那是甚么意思?」
「智代说的,有很多朋友、也有恋人的家伙就叫做现实充的样子。」
智代……?应该是找美夏一起吃饭的女生吧。
「我哪里像现实充了。这种称号应该用在像笹田这种家伙身上才对。」
我没什么朋友,也没有恋人啊。
「那,午休时间自己一个人跑去跟女生吃饭,然后又红着脸回来的家伙应该要叫什么才对?」
……这家伙,对刚才被抛下的事情还怀恨在心吗?
「跟千佳子共进的午餐开心吗?」
「在很多层意义上,我对于没有带你一起去感到后悔。」
「这样啊。美夏可是跟智代过了一段有意义的时间喔。」
抬头挺胸自夸的美夏,看起来有点碍眼。不过看在她胸部没什么起伏的份上,我压下了心中的怒气。
「太好了,交到朋友了呢。你们说了些什么?」
「……秘密。」
我原本以为她会跟平常一样,像个小孩子不高兴地别开脸。不过却和预料中相反,美夏还是一脸真挚的表情。而那双眼眸之中,寄宿着早上感觉到的,湛蓝沉静的火焰。
「智代不是朋友,而是客人——或是该说是客户。把客户的资料泄漏出去是不可以的。」
「你说是客户,是之前提起的驱魔之类的工作吗?」
「……秘密。」
美夏长袍一翻,转身走回教室。
只见有样东西从长袍中轻轻飘落下来。
「——照片?」
我捡起来一看,那是以雷门为背景,几个高中女生合照的立可拍照片。看来是一张没有古怪的旅行留影——虽然我很想这么说,不过左上角照到奇怪的黑影,恰好遮住其中一个高中女生的脸。
「……原来如此。」
昨天的确也发生了一样的事情。被这块阴影盖住的高中女生,八成就是那个叫智代的吧,大概是因为心里不安才找美夏商量。
「佑作!」
带着惊人气势折返回来的美夏,把照片抢了回去。
「不准看!会被诅咒喔!这是很危险的恶灵!」
「不是吧……这个,只是手指盖在相机的镜头上而已吧?」
「手、手指?」
「你看,像这样用两只手拿起相机的话——形状跟角度都刚刚好不是吗?」
「……唔—……」
美夏盯着照片,好像要把它吃下去一样,只见她的眉头渐渐皱成一团。
「才,才不是。这个肯定是五百年前死于非命的意大利贵族的——」
「为什么这种人会出现在浅草啊?」
「你、你、你不相信美夏的眼力吗……?」
嗯。你的声音都在抖了。
「算、算了。美夏不是为了赚钱才当驱魔师的。我是为了守护世界的秩序而战的驱魔师。」
「昨天说要收除灵费而把钱抢走的,不知道是何方人士啊?」
「饿肚子没办法打仗不是吗?」
……这么说也对啦。
看到我愣在原地,美夏误以为她把我辩倒了,于是挺着没有存在感的胸部走回教室去。
「糟了,忘了叫她注意手要好好擦干……」
不过啊,反正她大概也不会带手帕出来吧。
她应该要稍微有点身为女性的自觉——不对啊,这样我不就真的成了美夏的监护人了。
〇
可能是昨天和今天的灵异讲座产生效果,一到放学时间,美夏的周围聚集了好几个女生。就连坐在旁边的我都觉得热到受不了,身在风暴中心的美夏一定更难熬吧。
话说回来,女生为什么就喜欢用这种方式聊天哩?
「已经过世奶奶的声音——」
「一到半夜就会有不明的杂音——」
「从那个世界来的报纸——」
真无聊。她们不是真的感到害怕,也不是真的相信幽灵存在。只不过是想要增加话题。只是将这个当作一成不变的生活
「我知道了。大家靠过来,让美夏帮你们除灵。」
看到美夏紧握手杖的样子,那群女生发出一阵惊叫。真是够了,美夏也一样,如果能察觉到自己只是被捉弄就好了。
算了,如果这能改善人际关系的话就没差啦。
因为像早希——静森早希其实是个不擅于和他人交往的人。
「好啦美夏,我要回去了。」
「等、等一下啦佑作!今天放学以后——」
从女性集团中飞出的小手,抓住我制服的衣角。
「——你一定要跟美夏在一起!」
「不是吧。已经陪你好几次了——咦?」
缠着美夏的那群人,不知道何时安静了下来,不只这样,还对我投注冷酷的眼光。
难不成是,造成什么误会了吗……?
「啊、不是啦,我只不过是……」
「没错,佑作只是美夏的客人罢了。」
勉强从人群中挤出来的美夏,手还是紧抓着我的衣服,一边靠在我身上一边说道。
女生们鸦雀无声。
你这样讲……反而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吧?
「好了,我们走吧,佑作。尽量找个没有人的地方比较好。」
我听到背后传来麦椿、原著胶技之类的词汇。因为这些词汇太可怕了,我没有办法转换出正确的写法。
「等、等等啦,美夏。让我把误会解开!不然我就再也不能来上学了。」
啊,再会了,我心爱的学校生活。
算了,也没有到心爱的程度啦……
——那么。
「为什么我要在女厕前面枯等啊?」
因为太丢脸了,让我在无意识间把话讲了出来。因为我现在这样简直就是个变态。
美夏带着我冲出教室以后,飞也似地跑到厕所。看来她急着动身不是因为高度的职业意识,而是单纯的尿意。我的学校生活居然是被这种玩意而破坏掉,实在教人难以忍受。
我靠在墙上发呆等美夏出来。我身旁是同样倚在墙边的美夏的手杖。虽然听她说过这是手工打造的,不过作工还真是好。这是玩具店卖的魔法杖完全无法相比的杰出作品。可是这威风凛凛的气质,却因为靠在学校厕所前的墙上而大打折扣。
「……你也很辛苦啊,有那样的主人。」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呜哇?」
美夏就站在旁边。果不其然,她的双手还是湿淋淋的。
「话说,你刚才在跟谁说话?」
「没、没有啊。你听错了吧?」
呼……吓我一跳。
话说回来,我到底在干么啊?
其实也不能怪我,因为像漫画或动画里面不是经常会出现吗?魔杖有自我意识会开口说话之类的。靠着这项能力,它可以成为女主角的好伙伴,或是肩负起监护人的工作。没、没什么大不了的嘛,像早希也常常在跟猫讲话,我的举动就跟那个是一样的道理……吧?
「怪了。我真的有听到佑作的声音呀。」
糟糕,她怀疑起来了——这样就只好使出密技「扯开话题」。
「那、那种事情不重要。你要把手好好擦干再出来啊,这个样子太不像话了。」
「可是,我没有手帕。」
「真是的,拿你没办法。」
我在自己的口袋里翻找,可是……没有。对了,今天早上只记得要带千佳子的手帕,结果忘了准备自己的份。我真蠢。
才刚教训完美夏,结果自己也半斤八两,我连忙在身上寻找可以擦手的物品。
「哎呀,你们两个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这是巧合——不,这可是天助我也,千佳子带着温和的微笑,像往常一样把美夏哥哥写的书夹在腋下。
「唔,是千佳子啊。」
面对表情明显不高兴的美夏,千佳子笑着拿出手帕,是我才刚还给她的那一条。
美夏在接过手帕的同时,持续对千佳子放出警戒的眼神。
「午休的时候,你跟佑作做了些什么?」
「呵呵。小美该不会是吃醋了?」
「你、你在说什么?美夏只是、觉得美夏的客人被传输奇怪的事,会感到很困扰——」
「请你放心。我们只是很普通地一起吃饭而已。是这样吧,佑作先生?」
「……是真的吗,佑作?」
为什么两个人都要问我……
「嗯?没错。我不是也说过,如果也带美夏一起去就好了。」
「唔—……」
那是怀疑的眼神。我莫名其妙地被逼入绝境。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啊。
这样的话只有再用一次密技了。
「对了,千佳子又是为什么要跑到这种地方?」
「讨厌啦,请不要问女孩子这种事情好吗?」
双颊飞红的千佳子苦笑着。附带一提,这里是厕所的正前方。
「啊、啊啊,抱歉。」
「没错。那么容我先行一步。」
千佳子低头行了个礼,走进厕所。
呼,总算是脱离危机了。
「好啦美夏,我们也走吧。」
「……唔—……」
美夏带着复杂的神情僵在原地。
「怎么啦?你还在怀疑吗?」
「没有。是这个。」
我低头一看,美夏手中有一条熟悉的粉红色手帕。
——结果还是跟哪才一样,我呆呆地在厕所前等待。
「唔—……好慢。」
「美夏,没想到你这么没耐性。你可是三番两次都让我枯等。」
「今天只是偶然间有点便秘的感觉罢了。平常可是一下就解决了。」
「……」
「千佳子也便秘了吗?」
「……谁知道。」
怎么能这么爽快地讲出这种事情啊,这家伙。
「……我说啊。你好歹也是个女孩子,你不觉得这种事情怪怪的吗?」
「唔嗯,美夏常常为便秘所苦呢。」
「我不是说这个啦,是说你应该矜持一点。我听到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佑作的话好奇怪。」
美夏的表情无动于衷,她抬起头看着我。
「排泄是生理现象,是活着的证据。而且美夏也是活着的人,这有什么好丢脸的?」
「这个,虽然死人是不会上厕所啦……」
实际上,我也没看过早希跑厕所的样子就是了。
我觉得美夏的想法确实很单纯。这家伙只要饿了,肚子就会大方地叫起来;只要有生理需求,也不在意男生眼光而直奔厕所。这是因为她把这件事单纯地归类于生理现象之故。
因此,她对不被生理现象束缚的死者相当冷淡。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才报以冷淡的态度吧。
「……午休的时候,我支开美夏去见千佳子的理由是——」
因为美夏是这样的人,我才会想把事情讲清楚吧。然后,希望她能一笑置之。我真是愚蠢。
「我之前怀疑千佳子可能是幽灵。」
「太愚蠢了,千佳子毫无疑问地是人类。」
……当面被这么说还是会觉得有点闷啊。
「如果千佳子是幽灵的话,美夏会第一个发现。而且幽灵不是普通人能够轻易看见的。就算是驱魔师,也有一些无法察觉幽灵气息的二流人物。没有灵感的佑作是不可能看见幽灵的。」
我,没有灵感?可是我能清楚看见早希……
「也就是说,美夏是超~一流的驱魔师。不管怎么说,我可是那位御崎秋人的妹妹喔。」
「总觉得你自夸的部分很牵强。」
「美夏只是列举事实而已。」
「对啦对啦,只是任性地列举事实而已。」
「唔——……」
可以感觉到身旁那一位不满地抬头瞪着我,但是我绝对不会转头去看她。看来我也十分熟悉和美夏相处的方式了。
话又说回来,千佳子真的有点慢。美夏也跟我一样渐渐不耐烦了,她不断地摆弄手杖,嘴里还碎碎念——然后,
「千佳子该不会……进了里面数来第三间厕所吧。」美夏喃喃自语。
「嗯?那会怎么样吗?」
「说来话长。」
「反正也没事做,说来听听吧。」
「刚才美夏进到里面第二间隔间。美夏脱下内裤坐在马桶上,小腹没什么用力——」
「你还是长话短说吧。」
「唔—……」美夏在表示明确的不满以后,说出结论。「美夏感觉到旁边的隔间有不好的气息。」
不好的,气息?
美夏不平稳的语气,让我不由得吞了口口水。
「就像有虫子在黑暗的底层爬来爬去一样,虽然那个气息还不足以成长到唤来恶灵的程度,不过那确实是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听你这样一说,我以前也听说过……女厕有幽灵出没的传闻。」
那时候我认为只是女生之间流传的无稽之谈,没有放在心上……不过出问题的地方的确就是三年级女厕里面——
在我准备进一步思考那那个瞬间。
—一声尖叫。
虽然很短很小声,可是从女厕传出的声音,肯定就是千佳子。
「佑作,我们走!」美夏抱起手杖大喊。
「喔!」我也予以回应。
「等等,我也要去?」
「千佳子碰到危险了!佑作难道想说要见死不救吗?」
青色的火焰在美夏的眼中熊熊燃烧。
那是驱魔师的眼神。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美夏真正的神情。
「……我知道了!」
我已经不管丢脸和流言了。就算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或是被人嘲笑,我都不在意。
这是为了千佳子——为了拯救一个女孩子啊!
我跟着美夏进入厕所里的瞬间,有种不对劲的感觉。
不是那种看见异形、寒气逼人的异样感。
——而是应该存在的东西,不在了。
花了几秒钟,我的脑袋终于理解出了什么问题。
「……原来如此,没有小便斗啊。」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是啦,你想想看,感觉真的很不对劲啊。如果你也去过男厕就知道我在讲什么了。」
「比起这个千佳子更重要啦!千佳子在哪?」
对、对喔。
我打起精神环顾四周。千佳子的所在之处——就算不去找也很明显了。
在排成一列的隔间当中,只有从里面数过来第三间标示着上锁的红色记号。
「佑作,把门踢开!」
「你、你认真的?」
「一刻都不能等了!」
「喔、喔!」
我用尽全力助跑,对着那扇门飞踢。
「————————!」
我感觉到足以麻痹右脚的冲击力,同时厕所里也回荡着千佳子的尖叫声。
「千佳子?」
隔间里面是一脸惊恐的千佳子——她静静地坐在马桶上。裙子卷到腰部,而内裤则是褪到脚踝处。是白色的。
「……咦?」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第二声尖叫了。千佳子眼角浮出泪珠,很明显在害怕。
——害怕我。
「为、为、为什么佑作先生会?不对,你、你不要看这边!」
我脑袋一片空白,只管站在毫无防备的千佳子面前。
「那个……幽灵呢?」
「佑作先生这个变态!色狼!快点出去啦!」
「可是,刚才的尖叫——」
「只是因为卫生纸用完才会一时慌乱啦!」
「卫、卫生纸……?」
「佑作先生!」
「啊……对、对不起!」
我连忙冲出厕所。
离开厕所的瞬间,我看见美夏装作不认识我,假装在洗手的样子。
「我—说—你—啊」
「唔—唔—!」
被我施以锁头攻击的美夏,四肢猛烈的挣扎。虽然一旁经过的学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但是我已经不在乎多丢那几个脸了。真要说起来,在厕所前面跟女生玩起摔角游戏,跟阳阳那件事比起来一点也不丢脸。
「什么恶灵啊?只是很普通地在上厕所而已嘛。」
因为自己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我又想起千佳子很普通地上厕所的瞬间画面。整个一览无遗……而且还是从正面……
「啊啊啊啊!怎么办?要用什么理由才好?」
「可是、美夏确实感觉到奇妙的气息……」
「我从之前就在想了,你的灵感是货真价实的东西吗?实在是可疑到不行。」
「太失礼了,美夏可是独当一面的驱魔师呢。」
「好吧,退一百步来想,厕所里面有幽灵好了。不过那就是你所说的恶灵吗?只要学生走进厕所就会被袭击吗?要是真有这种事,会成为一项非常严重的事件吧。」
我对这个一直抱持着疑问。幽灵确实存在,早希是最好的例子。可是无法想像早希是凶恶的幽灵。虽然她有种郁闷的感觉……就算如此,我从来不觉得早希给我添过什么麻烦。
没错。这世上也有好的幽灵不是吗?
「恶灵会危害人类。恶灵是不得不驱除的存在。」
「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肯定?」
「美夏只是列举事实而已。」
又来了。
只要一提到关于幽灵或驱魔师的事情,美夏就会变得很顽固。我说的话就像耳边风一样。虽然我的确是外行人……
「佑作,千佳子出来罗。」
我从沉思中惊醒,双手放开美夏的头。没错,现在千佳子的事情比美夏更重要。
千佳子闭着眼睛,一脸疲惫。她眉头皱起的细纹确确实实地诉说着愤怒的讯息。
总、总之必须先解开误会。
「那、那个啊。刚才是美夏弄错了,也就是说,那是为了要帮助千佳子才——」
「…………呼。」
非常、非常明显的叹息声。表示这位女士打从心底震怒了。其实也是啦,因为……那个样子被直接看光光了。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那个——对不起。」
「……没关系了。因为是佑作先生,个性有点冒失也不意外。」
「你、你愿意原谅我吗?」
「……嗯,对。」
天使——在我心里浮现出这样的词汇。之前说你是幽灵啊小恶魔什么的,实在很抱歉,千佳子是天使,肯定不会错的。
啊啊,天使宽大的心胸赦免了我的罪,千佳子大人万岁——
「佑作也好,千佳子也好,只不过是看到排泄器官,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
美夏……你刚才说什么……?
隔了数秒钟,干体予的脸颊滚烫到眼镜上整片起雾的程度。
「排、排泄器官?」
「美夏哪里说错了吗?」
「……美夏,过来一下。」
要是让这家伙再说下去就糟了。如此判断的我,以光速将美夏拉到柱子旁边。
「你在干么,佑作?放开我。」
「你啊,事情好不容易要圆满收场了,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刚才就说了,排泄不是什么丢脸的行为。」
「我说美夏,人类的那个地方除了排泄,还有其他功能——」
「嗯?什么意思?」
这家伙,根本什么也不懂……
「总之,在千佳子面前不准提起下半身的话题!不对,不管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行!」
「佑作的思考没有逻辑性,我很难理解。」
「不用多想,请你看一下现场的气氛再开口!」
「唔—……」
我把美夏带回全身着火,已成沸腾状态的千佳子身边。
「那、那、那个,佑作先生……」
「我没看到!」
「是、是?」
「我完全没有看到喔!」
「是、是这样啊。没有看到呢。」
「没错,没看到没看到。」
……就当作是这样吧。这才是成熟的应对方法。
我目送满脸通红、精神恍惚地离去的千佳子背影。终于可以安心地大呼一口气。
「怎么会造成这么多骚动……」
「——喂,佑作。」
因为感觉到袖子被拉扯,我低头往下看,只见美夏静静地注视千佳子离去的方向。
「你不觉得千佳子有点奇怪吗?」
「我想,任谁碰到那种事都会变奇怪吧?」
「我不是说这个。为什么千佳子要特地跑来三年级这边上厕所?而且,千佳子离开的方向——」
有种气温骤降的感觉。
美夏所说的「奇怪」的事情。我终于开始理解事情的原貌了。
「——楼梯。」
千佳子的确是往楼梯的方向走去。而楼梯的尽头,就是通往屋顶的楼梯间。我想不出来她去那种地方要做什么,况且往屋顶的门也已经锁住了。我想她应该不会又把东西忘在那里了吧?当然也有下楼的可能性,可是究竟是为了什么,千佳子要特地从一年级的教师上到这里呢?
「佑作,我们快追!」
美夏抱起手杖大喊。
「喔、喔!」
我也予以回应。
「等等,刚才也是这样啊?」
算了,都跳上贼船了。不管到哪里我都奉陪。
我一边追着翻飞的长袍一边想。
明明刚才还对美夏说她很可疑、弄错了之类的,我自己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
没错,我想起来了。午休时间询问千佳子是不是幽灵时,那时候千佳子用笑容否定我的话。但是也仅止于此,全一年级学生都不知道千佳子的存在是铁铮铮的事实。还有她在放学之后的行动。
我真是个笨蛋——不正因为这些事情才开始怀疑千佳子有什么问题吗?
「停下来,佑作。」
我模仿美夏的动作,也把身体藏在墙边。
我从躲藏处探头窥伺,看到千佳子正在踏上楼梯。
「往上……走吗?」
「佑作,那上面有什么东西?」
「就跟你知道的一样。」
「也就是说?」
「——什么都没有。」
「会不会是去屋顶?」
「出不去的,因为有上锁。」
「死路、吗?那千佳子的目的是——」
完全摸不着头绪。就是因为这样,才有问题。
我们就这样隐藏气息窥探着。
一分——两分——自从千佳子的身影消失在楼上,就没有动静了。
不同于焦急的我,美夏一动也不动,只是一直盯着楼梯。这个姿态就像追逐猎物的猎人。事实上,和恶灵对峙时的美夏——或是说驱魔师,也许就等同于猎人一样吧。
四分——五分——越是等待,我的疑心就越来越大。
我渐渐地按耐不住了。
「要去、看看吗?」
「……唔嗯,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美夏把连帽重新整理到盖住眼睛的状态,率先从躲藏处冲了出去。
她的速度如同一阵疾风。我光是追在后头,保持不被抛下就已经很吃力了。
「千佳子?」
用轻快脚步踏上最上层的美夏,环顾四周后大喝一声。
但是——那里空无一人。
「……咦?」
就像中午过来的时候一样,堆放着一些建材,不过没有足够藏起一个人的地方。
难道错过了吗?怎么可能。
「千佳子……到哪里去了?」
「难不成——」
我站在分隔屋顶和楼梯间的门前。
用力握紧门把——果然转不开。
「那、千佳子究竟……?」
「……不可能……可是……消失了。千佳子她、消失了。」
「难道——」
前几天还是三个人一起吃午饭的场所。
这个普通的场所,渐渐转变成异常的舞台——
「——千佳子、果然是幽灵吧?」
〇
经过夏至来到七月中旬,这个时期白天长得吓人。虽然心想已经在学校逗留很长的时间,但是外头的天空才刚开始染上绯红。
一边听着蝉叫声一边走在堤顶上。背后是两道伸长的影子。
「那么,再来确认一次吧。」
这个情景如果放在电影里,肯定是美到让人感动的一幕,但是我却只能说出普通至极的台词,真教人泄气。
「美夏前来驱除的对象,就是早希吗?」
脚下是平常走惯的上学路径。是以往和早希一起走过的道路。可是现在在我身旁的却是美夏。
深蓝色的长袍在夕阳下更显深沉,而那只琥珀手杖则变得更加鲜艳。
「唔嗯,没有错。是哥哥叫我到那所学校去的。为了驱除早希。」
「不是……千佳子吗?」
「很罗唆耶,佑作。这世上没有一个驱魔师会分不清人类和恶灵。就这么不相信美夏吗?」
「说实在的,我完全不相信……」
但是,现在只能仰赖美夏的话也是事实。那就让个一百步,相信她说的话吧。可是,就算这样也——
「美夏不过是收到指示,来驱除在那所学校里一个名叫早希的恶灵罢了。」
就是这个。
即使是让个一千步,对我来说也有不能让步的东西。
「早希不是恶灵。」
「还不是恶灵,像这种情况迟早会变成恶灵的。」
并肩走在一起的我还有美夏是什么关系呢?既不是朋友,当然更不可能是恋人。照美夏的说法,就像是驱魔师跟客户的关系。
可是我并没有深受恶灵所苦,原本也完全不知道驱魔师的存在。正因为这样,我才想好好说个明白。
「你说『还不是』是什么意思?这种说法简直就是断定接下来肯定会变成恶灵一样。」
「那是这个世界的道理。幽灵在死后一年还没办法获得充分的力量。所以在现在这个时点上,称作恶灵是不正确的。可是如果就这样放着不管的话一定会——」
那个早希……会成为恶灵?
好奇怪。虽然我也讲不清楚,可是这其中一定有个地方很奇怪。
「你之前说过早希在屋顶上之类的。」
「死者会被束缚在死去的场所。」
「可是,早希在——」
我停了下来。就这样说出来,真的好吗?
我应该做的事情,不是调查千佳子的真面目,更不是协助美夏,最重要的是保护早希。
把早希的事情告诉美夏,算不算是和这个目的互相矛盾呢?
这算不算是——对于早希的一种背叛呢?
「嗯?怎么了,佑作?」
与日本人迥异的青色眼眸仰望着我。那是一双清澈见底、纯粹无暇的眼眸。也因为这份纯粹,也许美夏会成为早希——甚至是我的敌人。
「会害怕是正常的。因为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深爱之人的死。」
「……深爱的人、吗?」
「唔嗯,哥哥是这样告诉我的呀?」
爱,这是早希挂在嘴边的字眼。可是现在美夏却以完全相反的意思来使用它。
——早希对我来说,是我所深爱的人吗?
我抬头望着染成赤红的天空,开始回想。
一开始只不过是单纯的青梅竹马。住得近年龄也相近,仅仅如此而已。我们总是和乐融融地在一起玩。可是上了高中以后就开始疏远了。理由很单纯,高中生有着高中生的无形拘束,那是和异性朋友感情太好会觉得丢脸的不成文规定。
然而就在那段受到拘束的期间,那家伙死了。被拘束的力量绑住的我,无法对那家伙伸出援手。
到了现在我还能说得出口吗?我深爱着、早希这种话。
「……是啊,我喜欢早希。」
我征住了。我的嘴巴无视思考而自行构筑言语。
可是这或许是真实吧。我的确是被许许多多的无形拘束给绑住了。不管是现在或是过去。但是我想所谓的真实,一定非常简单才对。
「说的没错,我喜欢早希。」
这样子就不算是背叛了。如果喜欢那家伙的心情是真的——如果是真的想要保护那家伙的话,应该将一切都告诉美夏。再以此为基础,去寻找能够守住早希的方法就没问题了。美夏一定也会帮助我的。
因为美夏已经知道了嘛,关于我和早希两人最重要的事情。
——就是我喜欢早希这件事。
「早希不在学校里。应该这样讲,是我坚持要她不要去的。」
美夏眯细双眼。
「这是,怎么回事?」
「早希现在跟我生活在一起。这条路也是,我每天都跟早希一起走去上学。」
「……」
美夏略微低下头陷入沉默。因为她的速度稍微变慢了些,我也配合着放慢脚步。我不知道美夏以驱魔师的立场思考什么。可是我想要把自己的想法传达给美夏。
「我想,美夏要驱除的幽灵不是早希吧?那家伙的确是没有成佛,变成了幽灵,可是她现在也很享受当幽灵的生活啊。我没有办法想像那家伙变成恶灵的样子。也许学校里面还有别的幽灵也说不定喔?比方说,千佳——」
「——不可能。」
美夏突然停下脚步。我也连忙停下来,回过头看着她。
这样刚好变成和美夏对峙的态势。
夕阳慢慢地被吸入河面的另一头。我的影子随之延伸,正好盖住美夏,让我没办法判断她的表情。
「可、可是啊,从种种状况来考虑的话——」
「佑作能够听早希的声音吗?应该这么问,能够看见早希的样子吗?」
「……咦?」
预料之外的质问,让我的脑袋一瞬间陷入空白。
「是啊……那又如何?」
「不可能。根据美夏的观察,佑作没有灵感能力。正在转化成恶灵的情况另当别论,但是没有灵感的佑作应该是没有办法听见幽灵的声音,更不要说看见身影了。」
「但事实际上我听得见早希的声音,也看得见她的样子。我没有灵感这种是应该是哪里弄错了吧?」
「美夏说的话是不可能出错的。佑作能看见早希是不可能的事情。硬要找出可能的理由,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早希已经——」
冷淡的语气。顽固的态度。过于逞强的,话语。
和一年前的早希一模一样。
——幽灵啊……是存在的喔。
然而我却没有接纳她所说的话。
那时的我,真是个笨蛋。
在我的心中响起「喀锵」一声,切换开关的声音。
「又要提那个吗?你这个优秀的驱魔师什么都知道,我只不过是像个笨蛋的普通人而已!」
「冷静一点。美夏只是单纯将事实——」
「同样的话我已经听到烦了!」
想让别人接受自己的意见,必须讲道理才能说服得了。只是列举事实的话,就算那是再真实不过的事理,别人也绝对不会接纳的。
美夏就连……这样天经地义的道理也不懂。
「没错。我的确是个笨蛋。就算只有一瞬间,我居然相信了你!你敢再说一次要驱除早希,我会把你当作敌人来看待!」
「美夏……是为了佑作才……」
「我说过那样才会造成我的困扰吧!早希没有给任何人添过麻烦,就连学校也不去了,只是静静地过生活。可是为什么?你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也不听听我说话就要驱除早希?用这种作法,你还比较像恶灵吧!」
「——?
美夏只是站在那里发抖。
在这个瞬间,我才想起美夏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孩子。
「……已经够了。」
我转身离去。这个场景如果放在电影里,肯定是美到让人感动的一幕,但是我却只能对着小孩子狂吼,这副惨状连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是啊,美夏是个孩子,是个连理所当然的事情也不懂的孩子。
那么我到底想在美夏身上寻求什么?理解?同情?
我何德何能,能够拥有向美夏寻求这些东西的权利?
当然没有。因为没有半点力量的我才是最像小孩子的人。
所以激辩就到此结束了。不对,刚刚那些根本算不上是辩论。因此再多费唇舌也没有意义。只是永远的平行线。
「唔—……」
————咦?
制服的下摆被拉住了。
「怎、怎样啦,美夏?」
「美、美夏是驱魔师。驱除恶灵是,美夏的本分。」
「早希不是恶灵!」
我试图将那只手挥开,但是美夏的手指牢牢扣住我的制服,解都解不开。
逞强又顽固的言行举止。简直就是小孩子。不只是美夏,我也是一样。
但是、可是,正因为是个小孩——
「美夏知道了,不会驱除早希的。可是美夏是个驱魔师,必须驱除恶灵。」
「你是笨蛋吗?这话很矛盾吧?」
「所、所以啊——」
只见那小小的身体努力地挺直,她抬起下巴,用那双湛蓝眼眸向上直视着我。
「啪嚓」,她的连帽垂落下来,金色的发丝随风起舞。夕阳映照在那头秀发上,因为太耀眼而显得闪闪发光。
「美夏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早希是不是恶灵!」
金发碧眼的驱魔师·御崎美夏,这就是她的生存方式。
「所以啊,美夏希望能去佑作的家里一趟。」
「去……我家?」
「是呀,就是早希居住的那个家。」
我没有那个权利拒绝她的要求。
带着美夏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经有些灰暗了。夕阳只在天空留下一抹残红,而整个市街都逐渐沉入夜晚的薄幕之中。
我们俩在玄关前进行最后确认。
「听好罗,绝对不能动手喔。我不是在开玩笑,不然我会真的生气喔。」
「佑作是说不能信赖美夏我吗?」
「没错,因为你是个驱魔师。」
「的确,驱魔师是以驱除恶灵为业的人。」
这是绝对的定义,无法颠覆的定理。
「所以美夏……身为驱魔师的美夏,想要试着相信佑作的话。佑作说早希不是恶灵的那番话。」
「……」
「就算这样也不能相信美夏吗?」
「……不,我相信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也只能选择接受了。我最后再观察一次美夏的全身上下——
「话说你打算用这副打扮进我家吗?」
「嗯?怎么了?」
飘逸的长袍、巨大的手杖,还有银制怀表——怪异、太怪异了。
「至少把那件上衣脱掉吧,我妈看到会昏倒的。」
「不、不可以啦,脱、脱掉的话灵力会……」
「用不到灵力吧?因为不需要驱除。」
「这、这是两码子事……」
美夏缩成一团好像要把身体藏起来。这是怎样?
「乖乖脱掉,不要动。啊、我了解啦,这边是这样固定的。」
「喂、喂、喂喂!手不要随便放上来!呀啊……不、不要脱……!」
当我总算解下夹子,褪开肩膀以上部分的瞬间。
「哎呀佑作,你回来啦?」
在最糟糕的时间点开门探头出来的,是母亲大人。
「放、放手啦佑作!不可以……这个是……!」
现在,我
——人在玄关前,强行脱下(看起来是)国中女生的衣服。
最后,妈妈还是落到昏倒的下场。
「哎呀哎呀,是佑作的朋友啊。妈妈好像不小心产生不得了的误会呢?」
照顾失去意识的妈妈,接着向她解释清楚以后,外面已经完全入夜了。
「说起来呀,佑作已经好久没有带学校的朋友来家里玩了呢。而且还是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妈妈好高兴喔。」
「御崎美夏。现任女高中生驱魔师。」
这是在说什么?又是班上女生教的东西啊……
「预定在这个城镇停留一阵子。要是有恶灵上的烦恼,交给美夏就对了。」
「哎呀哎呀,真是有趣的孩子呢!」
啊,妈妈的嘴角在抽动。即使如此脸上还是没有露骨的表情,真不愧是大人啊。
「怎么样,佑作。美夏表现得不错吧?」
「也是,比学校的自我介绍像样多了。」
「当然罗,目标是超越顶点的驱魔师,这就是美夏。」
「那我们去房间罗。」
让美夏再继续讲下去,破绽只会越来越大,还是早点去房里把该办的事情办一办吧。不过我觉得,早就已经破绽百出了……
「不可以对小美夏做奇怪的事情喔。」
「……才不会。」
虽然我很想吐槽妈妈您似乎误会了些什么,不过把女生带进自己房间,大致上就是一种被误解也无可奈何的行为吧。
我连忙在被追问暧昧的问题之前,把美夏带离客厅。
跟在后头发出啪嚏啪嚏脚步声的美夏,意外地摆出乖顺的表情。虽然她不是那种人前人后两样性情的个性,但想不到美夏在别人家里的举止这么成熟。还是因为即将和早希见面才心生紧张呢?
「佑、佑作。什么叫奇怪的事情?你、你要对美夏做什么?」
「……」
「为、为什么摆出一副看到笨蛋的眼神?」
我无视于她,上了二楼。
眼前是自己熟悉的房门。而另一头就是问题所在之处了。
「听好罗,美夏。你不可以突然开始驱魔喔。」
「唔、唔嗯。」
为什么在这时候要重摆持杖的架势?
「那,我开门罗——」
握住门把的瞬间,我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被汗水弄湿了。
早希就在这扇门后面,我已经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了。但这也是我所能感受到的极限了。
早希这个存在到底是什么——不清楚。早希的目的又是什么——不清楚。竟是一些不清楚的事情。
可是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对我来说她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为了不让门把被汗水滑开,我牢牢握紧再旋转门把。
——喀擦。
「欢迎回来,佑作!」
「嗯……呜哇!」
突然间整片视野都被遮住——我只看到早希的脸部大特写。
「真是的,好慢喔—!要晚回家的话就要先打回来说清楚会晚回家嘛。」
「嗯、嗯嗯,抱歉。」
我反射性地道了歉,接着马上在心中反问,我到底该怎么通知你啊。
「我好寂寞喔!你知道吗?你不知道吧?」
「没有,我知道,我知道啦。」
「你—骗—人—!佑作连一点点都不了解我的心情!」
「……你很寂寞吧?」
「叮咚叮咚—正确答—案!」
好像傻瓜一样……
一想到进门之前还穷紧张真是愚蠢啊,我们之间的交流就像往常一样。
「……咦?这个人是……」
早希暂时把脸移开,随即睁大双眼。
早希视线的目标——是缩着身子躲在我背后的美夏。
「佑、佑作居然带女孩子回家!好淫乱!不单纯的异性交往!」
「不是啦!笨蛋!你不要大声嚷嚷……!」
为什么我们家的女性都是这副德性。
「唔—……」
突然间,美夏从我背后露出小巧的脸庞,眼珠子向上窥伺着早希的样子。
「哇!而且好小!根本是萝莉!佑作是萝莉控!」
「才不是!虽然这家伙的确是个萝莉,但是我不是萝莉控!」
「不然就是那个罗?姘居的妻子亲眼目睹丈夫外遇现场的场面?」
「为什么是妻子?为什么是外遇?」
「啊,可是佑作喜欢的是巨乳。那就是童颜巨乳罗?呜哇,好异常的癖好。」
「不要随便决定别人的喜好—!」
啊啊啊啊……情况实在太混乱了
「话说佑作,在别人面前跟我说话没关系吗?不会被认为你脑筋有问题吗?」
「没关系,这家伙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驱魔师御崎美夏。好了美夏,总之先进到房间里面吧。」
「喔……喔喔……了解。」
我推着美夏的背让她进了房间,接着无可避免的,会演变成驱魔师跟幽灵对峙的场面。
本来应该是这样。
「唔—……」
大概又开始怯场了,美夏只是低着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这个人就是写情书给佑作的御崎美夏小姐?这样啊,所以今晚到佑作的房里玩——不对,这果然是外遇?佑作,给我一个解释?」
「冷、冷静一点。今天是为了跟早希见面才带她来的。」
「……跟我?」
「对啊,总之是第一次见面,先自我介绍吧。」
「啊,嗯——」
早希重新面对着美夏。这两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第一次会面,这个画面给人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个,第一次见面。叫你……美夏小姐可以吗?我是身为幽灵的早希。」
「……呃……」
「……呃?」
伴随着风切声,美夏高高拉起手杖。
「呃、呃、呃……恶灵退散!」
「喂,美夏!这样跟约定——」
我连忙介入制止,可是为时已晚。
挥下手杖的速度和举起时一样快,就这样击中早希的头顶——
——咻
没有中。
手杖挥下的方向跟早希身处之处相差九十度。
「喂、美夏!不要开这种恶质的玩笑——」
「恶灵退散!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美夏一次又一次地挥舞手杖。她的神情险恶、语调凄厉至极。
「……美夏?」
——开玩笑吗?这是在……开玩笑吧?不会吧。
可是她挥杖毫无目标,就连应该在她眼前的早希也没擦到半分。
「佑作……?这是……?」
「啊……啊啊……」
「恶灵退散!恶灵退散!」
即使如此,美夏还是没有停止这项行为。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她太紧张而混乱了。可是看到美夏持续不断挥舞手杖,好像在逃离什么东西的样子时,我终于察觉到事情并不是这样。
「美夏,你——看不见吗?」
「……咿!」
听见我的话,她似乎害怕到身体僵硬,也不再挥击手杖了。
美夏的眼中浮出泪珠。那里不再燃烧着青色火焰,仅仅剩下一片空洞。火焰已经消失殆尽。
「你、你……你在说什么啊,佑作?」
「你看不见早希的样子对吧?」
「——?」
不成声的声音。那是名为绝望的叫声。
手杖掉在地上,响起干涩的声音。
美夏双膝跪地,就像沙作的城堡被海浪淘空一样。
之后只剩下美夏的啜泣声回荡在安静的房间里。
〇
究竟,真的有可能发生那种事吗?
如此自信满满的美夏,其实看不见幽灵?
也就是说到现在为止的事情,都是美夏骗我的?难不成连驱魔师也全都是美夏编出来的谎言吗?
的确,如果照这个方向思考的话,一切都有合理的解释。不管是那个可疑的照片监定,或是执着于驱魔师的固执态度都是。未成年少女拥有「驱魔师」如此夸张的称号,这种事本来就很可疑了。可是……
可是我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有幽灵这样的存在,也存在能够看见幽灵的人类。所以我觉得就算有驱魔师这种职业,或是协会这种组织也不让人意外。
美夏究竟只是单纯的说谎,还是——
「睡得很熟呢,美夏小姐。」
「是啊,大概是哭累了。」
美夏哭了一会儿,就这样在我的床上睡着了。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美夏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抱歉啊,弄得鸡犬不宁。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没关系,这不是佑作的错。而且多半也不能怪这孩子。」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一边泛着泪光,一边不断猛烈地挥舞手杖的美夏。
她面对的是什么……?
——是对着看不见的幽灵。
「早希,你觉得呢?你能相信美夏吗?」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美夏很痛苦,她心里有烦恼。所以就算美夏说的话全都是假的,这也无关紧要。」
「……也是……」
一定就跟早希说的一样。就算美夏是在说谎,刚才的眼泪也不可能是假的。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应该没办法装哭装得那么像。
美夏睡得很香很安稳。我摸了摸她的头。
「嗯……哥哥……」美夏微微地笑了。
哥哥吗?美夏果然还是个孩子。是个紧抓着驱魔师这个沉重的巨大荣耀的小孩子。
「我能不能帮得上美夏的忙呢?」
「身为幽灵的你,要帮这个自称驱魔师的家伙?」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实在是个奇妙的状况。但是同时我也认为,这想法很有早希的风格。
「对啊,要是能够帮得上忙就好了……」
我们两个一起看着美夏的睡脸。
正想着她不知道还要睡多久。很快地,她缓缓张开眼睛。
「喔!美夏,你醒啦。」
「……唔……?哥……」
那细细的眼睛眨了两次、三次,然后在第四次大大地睁开。
啪扑!
她用凉毯把脸遮住。
「……看、到了吗……?」
「美夏?」
「佑作、看到了吗……?美夏那种、不中用的样子……」
「——」
想办法回个话似乎会比较好,但是面对抓着一片布在面前发抖的少女,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还是不在这里比较好。」
「早希?」
我回过头去,早希已经不在那里了。
「我该怎么办……」
我真的很想问。我想问美夏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可是这番话一定又会伤到美夏。美夏的心像是一块荣耀的结晶,很容易被我说出的话破坏殆尽。
「我说美夏,今天已经很晚了,就住在我家吧。」
「……」
「没问题的,我会有技巧地跟我妈说明。」
「……像这种恶灵的居所,怎么待得下去。」
「?」
她压抑住感情,音量也很小。可是那个声音充满憎恶。很露骨的、敌意。
——敌意?
不对,美夏看不见幽灵。她能够对看不见的东西抱持敌意吗?不对,这是不可能的。
「早希……已经不在这了。」
「可是一定还在这个家里的某处吧?」
美夏她……只是在害怕而已,害怕那些自己的眼睛看不见的存在、那些超越人类知能的存在。所谓敌意可说是恐惧的另一面。
「而且……哥哥还在等美夏。不能让他操心。」
美夏用缓慢的动作起身,低头看着银制怀表。虽然视线还有一点摇摆不定,但是已经没有先前那种慌乱的感觉了。而是又沉回湛蓝清冷的状态。
「我知道了。至少让我送你回家吧。」
美夏的确相信了。她相信我所说的,早希不是恶灵这件事。
所以——即使看不见早希,也是仅止于感到害怕的程度。她是真的认为早希不是恶灵。
没错吧,美夏。
那一天的夜空很高很澄净。以银河为中心,有无数的星星闪耀着。但是美夏对这样的星空连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戴上连帽低头静静地站着。
美夏独自站在晚上微暗的街道上。那双眼睛究竟映照着什么呢?至少,一定是和我眼中映照的东西不同吧。
说来讽刺。应该是平凡高中生的我,能看见幽灵。而自愿成为孤高驱魔师的少女,她的眼睛却看不到幽灵。
为什么我看得到,美夏却不行呢?要是反过来的话,我现在也能继续过着安稳的生活了,而美夏也能够继续驱除潜伏在黑暗之中的恶灵吧,就像故事中那种安稳舒适的世界一样,像是咬合紧密的齿轮缓缓地转动一般的世界。
但是世界并不会对我们这么温柔。齿轮不会咬合得刚刚好,只能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转动着。那就是名为现实的世界。
那里没有剑也没有魔法。连梦想和希望,也不存在。
「喂、美夏。你家是哪个方向。」
我用手带上身后的门,同时唤着那个娇小的背影。
但是没有回应。美夏还是一样呆站在道路正中央。
「我说啊,不然再休息一下也好——」
「喵—咕」
嗯……?
我往叫声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电线杆的影子下有只眼熟的黑猫。它的身体几乎和夜色溶为一体,只能看见两只湛蓝的眼珠散发出妖魅的光芒。
「原来是你啊,又在这种地方徘徊。」
「喵—咕—」
这只猫似乎叫的比往常还用力,美夏似乎被这个叫声点醒而抬起头来。
「……哥哥?」
哥……哥?
齿轮「嘎吱」一响咬合起来了。
「哥哥!」
她朝向那只猫飞奔而出。
长袍轻柔地随风飘舞,连帽落在脑后。美夏的脸露了出来——
「?」
我不禁愣住了。
——那是满面的笑容。
「哥哥!」
美夏蹲着张开双手,而猫咪也在同一时间飞入她的怀中。
两个人——不对,是一个和一只在满天星斗下紧紧相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因为这么晚了还没回来,所以跑来看看……果然是这样啊。」
「?」
猫、猫说话了……?
不不不不,弄错了,是幻听,这是我的脑部制造出的幻影。
「坂元佑作,今天的事我放你一马。但是,万一你又让美夏哭泣,那时候我会——」
两只湛蓝的眼珠越过美夏的肩膀直盯着我
不、不是幻听……
「——杀了你。」
咿————————?
这是怎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