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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外传 在厕所吃饭的花子

我讨厌午休的时间。

虽然只有五十分钟,但好像过了好几个小时。

「啊~啊,第五节是讨厌的体育课~这么热的天气,让我一点都不想上。」

「而且还和三年级的男生一起上,还真不敢相信。」

「那些家伙的视线一直死命盯着运动裤看。真是讨厌啦……」

隔着门就听得到的音量。

没水准的对话,没水准的语气,而且……没水准的香水味。

「……欵,你有闻到什么臭味吗?」

「唉唉,那家伙还在喔。」

女生厕所从里面数,第三间的小房间。那里是,我的地方。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这样的呢。从很久很久以前——不是,从我就读这间学校的时候就开始了。

刚开始是一年级的厕所。接下来是二年级的厕所。然后现在这里是,三年级的厕所。

已经整整两年以上的时间,每天、每天的午休五十分钟都是在这里度过的。每天的每天,都这么做——

「喂喂?厕所的花~子?」

门被狂敲。那也是常有的事。

「今天是吃什么呢~?炒蛋?汉堡?还是炸鸡?」

常有的事。

从国中上了高中,午餐从营养午餐变成便当。变成妈妈每天都要早起,帮我们准备便当。每天每天,妈妈都要做一个被朋友看到也不丢脸的手做便当。

从国中上了高中,午餐变成在学校哪里吃都没关系。在学校到处都可以看到,很开心边和朋友聊天边吃便当的学生们。我能待的地方……就只有这里。

「吼!你说句话啊花子!」

门,在摇晃。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很多次。

但是我知道。这个门不是那么容易就会被踢破的。这两年来,没有被踢破的记录。

这里是,我的地方。

「不可以欺负花子喔。会被诅咒的喔——?」

「啊~这样啊。那么,为了不被诅咒就只好给贡品了。」

「也是。」

从我的头顶上砸下厕纸。两个、三个、四个……一直砸。

其中一个厕纸砸到了便当盒、掉下。那个妈妈花时间做的便当,散落一地。

常有的事。

但是。

「走吧,要买的面包快卖完了喔。」

「啊,对喔。现在不是做这个的时候。」

声音,消失了。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好像这些都只是些小事。

没错,这些都是小事。常有的事。

但是……

「你们……这些……」

你们这些人。

——死了最好。

我们这些人。

——死了最好。

今天也跟昨天一样,是五十分钟。

明天也会跟今天一样,是五十分钟。

一直、一直,都不会变。我的归处只有这里。

但是,最近那些家伙不常来这里了。所以可以安心的吃着午餐,很开心。

妈妈花时间做的便当,今天也好像很好吃。

「我要开动了。」

「——我要开动了。」

从隔壁间传来的声音。拿着筷子的手,吓了一大跳。

左边——从里面数来第二个房间。有某个人,在那里。

「哇;今天也好像很好吃。妈妈,谢谢您。」

小小声的、又吵哑的女生声音消失了。仔细一听,连谨慎地咀嚼的声音都听得到。

……谨慎?

不是,不是这样的。只有我……只有我知道。这是边压低声音边吃着饭。是为了不想让谁听到,为了不想被谁发现,边咀嚼着害怕。

但是。

「……呜……」

不能停止哭泣。不能压抑眼泪。

「为什么……我总是……呜……为什么,这个……!」

为什么。

那也是我一直在想的事。为什么我一定非得碰上这种事不可呢。自己在做什么呢。

但是,只有这样想也不知道答案。不对,恐怕连答案都没有。自己被选上只是个偶然,那不是靠努力跟机运就可以逃掉的。越抵抗,只是越不幸。

所以我为了不让自己感到一点点的不幸,就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唯一的专属地方。

…我不认为这样就可以了。只是没有其它办法。

「救我……谁,来救我……」

救我。

那也是我一直希望的。在班上至少有一个人是愿意当我朋友的。应该最少还有老师。

但是,不管待多久也不会有人来救我。我,是一个人。

「……我,好像……」

我也一个人。这个女生也是一个人。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周遭的每个人都是敌人,甚至只有自己可以依靠。没有方法可以抹掉绝望,可以做的只有在这个狭小空间里一直诅咒别人『去死吧』。

「……死了的话,就好了……」

如果是我,同意她的话。如果是她,也会同意我的话。但是,虽然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也不可能会被救起。她也不会被救起。

——虽然如此。

「……喂~~」

喉咙发出声音。一直一直把声音压低的我,决定说些话。对隔一个隔板对面的这个女生,说些话。

也许,是同情。不,或是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我知道什么都不会改变,但我还是要对她说些话。我说了。

「你、你该不会也……」

要说的话,被突然造访的人打断了。

门嘎啦开了的声音。两个人的脚步声。之后是没有水准的对话。

「啊——第五节是体育课,最讨厌了~但是你忘了带短裤来了。」

「好嘛,对不起啦。」

「就算没有特地跟前辈借来,丢掉不就好了。你就是在这种很奇怪的地方认真耶。」

……是她们。

我慌了一下,把要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常有的事。就这样闭嘴静止不动的等.马上就会离开了。稍微忍耐。

但是……隔壁的那个女生,似乎是还没习惯这种事。

「——咦?」

说漏嘴了。现在一定很慌张的把嘴呜住了吧。

但是,已经太晚了。那些家伙百般无聊的对话,在一瞬间停止了。

「哎呀——?这个声音,该不会是静森吧?」

「呵~才想说最近这两年都没在厕所看到,原来是在这里啊——」

看到了有趣的东西——口气似乎是如此。要把人逼到悬崖边的口气。

「喂喂,不要装没听见啊。静森你还真冷淡。」

敲门的振动感觉传到我这里。二次、三次、四次……很多次。

「不可以啦,不可以欺负静森。现在是午休时间啊。如果让她吓到噎住喉咙就不好了呢。」

「啊~对喔。那一定要给她一些水喝才行。」

「也是。」

……有种不好的预感。不对,这不是预感。这是依照过去经验可以确定的事。如果是那家伙一定会这么做吧。完全不会犹豫,也完全没有对良心的谴责。

「啊,啊啊……?」

女子厕所里响起的惨叫及水声。从隔壁流过来的水,也浸湿了我的脚边。

但是……如果是这个季节还好。最少,不会有天寒地冻的感觉。沾湿的水手服,在回家时怎么也都会干了。父母亲还没发现前就会干了。

「哈哈哈,好喝吗?静森,水好喝吗?」

「哎呀?没有反应耶,真奇怪了。啊!对了~一定是水喝不够。」

「这样啊。那一定要再给多一点才行,」

——不对。不是不会冻死就好了。不是父母亲不知道就好了。不是这样的。

心被慢慢削去。的确,慢慢失去。慢慢地……死去。不是人,也不是东西,有什么事正要改变——

我也和这女生一样……

「……」

最近那些家伙不管我的理由,我终于懂了。我已经是完全坏掉的玩具了。那些家伙已经不知道什么是人了。

所以,那些家伙发现了新的目标。找到新的玩具。

「……」

一瞬间放下心来的我,很后悔。那个女生代替了我的位置——终于不是轮到我了的这种想法,我绝不允许自己有这种想法。

「……」

但是、但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开这间厕所的门去救那个女生,这种事我做不出来。大声喊叫,让那些家伙鸟兽散也办不到。

……好害怕。

害怕做了这些事后,我又变成他们的目标。害怕变成玩具。害怕比变成玩具更可怕的事。

所以我——压低声音啜泣。

用力咬紧嘴唇似乎是要把嘴唇咬破,用力握紧拳头似乎是要将手指甲嵌入手的肉中。

只是……流着眼泪哭泣。

「喂~水好喝吗?」

「不要不说话啊!给我回答啊喂!」

——为什么,是我们。

——谁来救我们。

问了好几次,求了好几次。没有停止询问,但愿望还是没有实现。

「好喝……」

我们只能这么生存下去。只能忍耐、隐忍、不出声、泯灭良心、哭泣。

救我们的方法,哪里都——

「——早希!」

怒吼声响起。这是没听过的……男生的声音。

那些家伙嘲弄的声音停止了。那女生啜泣的声音停止了。

「喂!你们在做什么!在这里……对早希……在做什么?」

「做什么?这才是我想问你的啊。你在女生厕所做什么啊,变态。」

「别开玩笑了!欺负早希有那么开心吗?玩弄同班同学有这么好玩吗?」

——什么啊。帮助我们的人,不是在吗?是和我不一样不是吗。

「走吧。真无趣~要快点去买面包才行。」

「嗯!也是。」

就这样,那些家伙走了。一点都没有反省,好像是正在玩的玩具被拿走的小孩,觉得很无趣一样。

女生厕所,就只剩那个男生及那个女生,还有我。

「……佑作。」

「怎么了?早希。」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呢?这时候不是要感谢我吗?」

「……对不起。」

一个叫做佑作的男生。一个叫做早希的女生。两个人在说话。那是我绝对做不到的事。对把这里当做唯一的专属地方时,早就决定不出声的我来说,是永远办不到的。

就是,这样。

「……出来吧,早希。」

「……不要……啦。」

「为什么?那些家伙已经不在了喔。」

「我这个样子……不能见佑作。」

「这、这样啊……」

说到一半的对话。只有滴、滴,水滴到地板的声音回响着。

啊……我误会了。

并没有被救。如果封闭起来在这里锁上钥匙,保护自己。但在这同时,也只能拒绝别人伸出的救援的手。没有把门打开的勇气。没有握住向自己救援的手的勇气。如果有勇气的话,当初不会逃进这个地方了。

这个门,绝对无法开启。从外面也是,从里面也是,打不开。

「……那,我回去了。」

「……嗯。」

说完后,男生就走出去了。留下在门里面的那个女生。

如果男子有踢破这扇门的力气的话,也许就会改变什么吧。就算是强迫,只要带出那个女生的话,就会救了什么吧。

——也许,是这样。

但是,谁都没有这样的勇气。没有勇气。

所以,谁都不会救。

「……呜……呜。」

听得到的,只有女生压低声音啜泣的声音。

她选择在这扇门内躲避,和以前的我一样的选择。

我不认为这样很好。但是别无它法。

「……你再这样理我是不可以的……佑作……」

那些家伙的目标,又会立刻转移到别人身上。就像从我转移到这女生身上一样。没有理由,只是任性。

所以只有到那个时候忍耐、躲避而已。

——那,我可以给这个女生什么呢。

「……」

喉咙要发出声音。

「……」

要说些话。

「……」

但是,我想说的果然说不出来。

因为知道就算我出声后,什么事也都不会改变的事实。

不……不对吧。

因为已经完全没救的是我。已经完全习惯不出声的是我。所以现在,才无法对她说什么吧。

「……佑作。」

「……」

只有隔一个隔板。如果出声的话,一定听得到。

但是,我什么也办不到。

那天之后,那个女生就不曾来过女生厕所了。

——静森早希。

没有听过的名字,所以是低年级生吧。这样她还特地到三年级女生厕所来,和这个叫做佑作的男子——恐怕是同班同学吧,或是比这个更深厚的关系,所以才不想把自己的惨状暴露在他面前吧,一定是这样不会错的。

这样的话,她已经不来这里了。是在别处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了吧。

「……可是,我是在做什么?」

我今天也是在这里。

在无人的女生厕所,从里面数来第三间。只有我的世界,永远的世界。

找不到其它地方也是事实。但说实话,我还是希望她能再次来这里。这次期待自己有勇气跟她说话。

「虽然我知道,就算这么做,什么也都不会改变……」

最近我发现我越来越会自言自语。我果然还是寂寞的吧。讨厌一个人的时候吧。

——这样的话,出去不就好了。

那个女生的名字我已经知道了。去找她,就好了。

「……呃」

悄悄地,将手伸向门把。只要稍微转动门就会开了。

「……」

但是,动不了。我的手,它不要动。

已经完全生綉的锁。已经完全冰冻的心。

「我果然还是……」

那个时候。

叭踏叭踏,快步走进厕所的声音。没有想到,我吓了一大跳。

——那些家伙,吗?

但是那个快步走进的人,没有说没水准的话,没有喷了没水准香水的味道,就走进厕所间。

在我左边的那间——从最里面数来的第二间。那是,那个女生的地方。

……该不会……

「……」

吞吞口水,像曾几何时的,说话。

只有现在。如果我打算改变——如果我打算救自己,只有现在。除了现在这个机会以外,没有其它的了。

这样,我就——

「……欸……你该不会是……静森早希吧?」

很久没有跟别人说话的,我的嘴巴。声音有点虚弱、小声。

但是,确实说出来了。

我说完之后,好像慢了一拍似的——

「……呃?谁在那里?」

「啊?」

这个声音……不对,不是早希?

慌张地用双手压住、消除不小心漏出的叫声。简直,就像那时的我一样。

「什么啊~是我听错了吗?不对,但是——」

直到对方停止追查之前,只有忍耐、躲避。

终于,隔壁的女生带着疑问走出厕所。

「……呼……」

怎么我这么大意。会使用这间厕所的,不只是像我或是早希这样的人而已。隔着厕所隔板说话,当然会让人觉得很奇怪。

好吧,算了吧。

反正挣扎也不会有人救。要依赖这种微小的希望,放弃吧。

扣、扣。

——咦?

是谁?敲了我的专用房间。

是刚刚那个女生,回来了?

两次、三次,一直敲。

不可以、不可以出声。不可以回覆。我直到现在都是不出声生活着的。这样,那些家火才终于不对我感兴趣。我的地方,这里就可以了。这里就够了。所以请放过我吧。所以,不要管我……

「没办法了。那我要进去了喔。」

……又是,不一样的声音……?

慢慢地,将门打开。

为什么……?有锁着的啊。门,明明有锁着的啊!

「——您好。呃~不对,是初次见面,您好。」

眼前是位笑得很灿烂的女学生。蓝头发及眼镜底下是红眼睛,令人印象深刻的女生。

这裙子的颜色……和我一样都是三年级吧。但是,我对她没有印象。我没有看过笑得这么柔和的人。

「……那……个……那个……」

我不知道原因。我满脑子都是问号。为什么这个人跟我说话呢。她是怎么把门打开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啊,不好意思,请冷静一点。对了,我们来自我介绍吧。」

「……自、自我、介绍?」

「我的名字是,远野千佳子。请叫我千佳子。」

「我、我、我……」

「你呢?」

「……花子……」

——花子。大家都这么叫我。因为我关在这个地方,所以大家都这么叫。谁都不会用我真正的名字叫我。谁也都记不得我真正的名字。连我……也忘了。大家都用瞧不起的声音,叫我花子。

但是。

「花子是吧。那以后,请您多指教了。」

千佳子脸上一直挂着微笑。

「花子,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咦……咦……」

快速直球。也太直接了。

我在这里做什么呢——那个,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有件事是让我非待在这里不可的。有件期望的事。

「……在等人。之前在这里有见过一次面的人。唔,虽然没有真正见到面,也没说过话,但是,隔着厕所的隔板——」

「那个人的名字是?」

「——静森、早希。」

应该是。

「哎呀。那还真巧。刚好我也在查静森早希的事耶。我想她应该还在学校,刚好到处在找她。」

「啊,是、是这样子啊。」

是早希小姐的朋友吧。还是,她有什么样的事吧。从她稳重的口稳来看,最少她要找早希的目的,和那些纠缠早希的家伙,是不一样的。

「花子,你也是担心静森早希所以来这里?」

也不是这样……但是,或许是这样没错。担心那个跟我很像的那个女生,我想是事实。想再一次跟她说话,也是真心想这么做。

我暧昧地点点头,千佳子一瞬间浮现笑容。

「那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呢?」

「——啊——」

闭上嘴巴。许久没有说话的嘴巴再次闭上。

「您觉得如何呢?花子?」

「我……我……」

——我感到很害怕。

因为,我一直以来的午休时间就是在这里度过的。

外面的世界,很可怕。

「好了……走吧,花子。」

伸向我的手。邀请我的手。救赎。希望。温柔。

这些我都——

「不要……!」

拒绝了。

把门关起来,千佳子的身体弹了出去。那纤弱的身体发出哀叫声。但是……怎样都没关系。为了不要让门再被打开,全神灌注的把门按住。

「花子……?」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想到外面去!跟我没有关系!出去啦!从我的地方出去啦!」

什么温柔我都不要。什么希望我也不想要。救赎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我要像以前那样,以后也都一直,在这个地方……!

「哎呀。我人都这么谦虚了,你是这种态度对我吗……」

你看,本性出现了。千佳子也是跟那些家伙都一样。任性地玩弄我。

「我都忘了,我现在很想尿尿耶……这里也是厕所嘛……」

这、这个人在说什么。这么只顾自己也没关系。尿完后就快点给我出去。

「抱歉……我……要跨过去了。」

门的上方突然出现她的脸。

「你、你、你、你在做什么啊——」

「做什么?只是要尿尿而已啊?」

「去、去其它地方不就好了吗。隔壁、隔壁的隔壁也都没人啊!」

「厕所一定要使用从最里面数来的第三间,这是死去奶奶的遗言。」

「你、你骗人!那是骗人的!」

以她的外表绝对想不到的身手,千佳子咻一下跨越了门后,跳下。接下来,好像是很自然的动作,脱下裙子,就坐在马桶上。

「哇、哇、哇!就在我面前!你不知羞耻!」

「人?你倒是说说谁看到了啊?」

「我、我!我就在这里啊!」

「呵呵,你和我不是好朋友吗?」

「今天是第一次见面吧!」

终于,听到冲马桶的水声。这个人,真的没有羞耻心吧。最少也是个女生啊——

「可以了吗?花子?我只是来小便而已。用完就要出去了,然后我不会再回来。所以,如果要跟我走的话,这个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机会了——你从这里出去的唯一机会。」

「就算你、你这么说,我……」

「很害怕吗?」

「只有在这里我才会安心……」

「是这样吗?这么薄的一片门,我想什么都保护不了吧?」

千佳子坐在马桶座上,以无情的表情宣告着。

「——让我来保护你吧!」

在女生厕所的隔间,这么灰暗的地方,也可以看清她的闪耀的笑脸。

如果……如果是在太阳底下,她的笑餍一定更灿烂吧。因为想要知道这个答案而出去的话,可能吗……?

「那、那个……我、我——」

「下佳子!你没事吧?」

我的话再次被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及尖锐的声音给打断。

随后,又有另一个脚步带着低沉的声音走入。

「……原来如此,没有小便斗啊。」

「你在说什么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是啦,你想想看,感觉真的很不对劲啊。如果你也去过男厕就知道我在讲什么了。」

「比起这个千佳子更重要啦!千佳子在哪?」

咦……那个……一个女生跟一个男生,有两个人?可是,为什么女生厕所会有男生在?不,好像之前也有这种事发生——

「这个声音……是美夏跟佑作吧。该不会美夏注意到了……」

「欸、该不会是千佳子你的朋友吧?」

「那……那个,该怎么说才好呢……」

先不管陷入混乱的我和千佳子,在这扇门的对面,不晓得是不是在踢门还在干么的,夹杂着一些叫闹声。

……踢门?

不可以这么做。

因为这里是……这里是我的地方。

「喂,喂!要开门了喔!」

……可是。

厕所出现超大声音、门嘎啦作响、然后歪曲,然后——被打开了。

「……啊……」

刺进来的光线,那个男子就站在光线对面。

门,非常简单的就被踢开了

「千佳子……呃?」

跟这个男子,对上了眼。男子眼睛闪了一下,惊吓不已。

要、要说什么才可以。要出个声音才行。一定要开口才行。

「那、那个、我、我是——」

「呜哇呜哇呜哇!」

千佳子震耳欲聋的大哭,盖过我要说的话。

「佑作是变态!是痴汉!快点出去啦!」

「但是,你刚刚在哭——」

「只是因为卫生纸用完才会一时慌乱啦!」

「卫、卫生纸……?」

「佑作先生!」

「啊……对、对不起!」

男子和女子斜瞪着目瞪口呆的我,尴尬的走出厕所。

「……呼。到底在干么啦,唉哟!」

转头一看,额头浮现青筋的千佳子正在整理裙子。

「花子,真的非常抱歉。被这些嘈杂的人打扰。」

「呃……嗯……」

「呵,门坏掉了耶。」

千佳子正看着已经完全歪掉的门把。这样的话,就不能再锁起来了吧。能不能关上门也很令人怀疑。

「那么,您觉得如何呢?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呢?」

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还是恢复笑脸的千佳子。面对着我,像刚刚一样把手伸出来。

接下来——我的怨恨早就被这样的千佳子给去除了。

而且,门也已经开了。这里也经不是永远的世界了。

「……唔。」

低头,握住那双手。将约我到外面世界去的手紧紧握住。

紧紧地、紧紧地,握住。

从四楼更上一层的地方。灰暗、充满灰尘的地方。我和千佳子就站在那里。

「干、千佳子,真的在这里吗?」

「事实上,我花了好几天,试着在校园的各个地方寻找。但是,没有看到早希。这样的话,早希可能待的地方——就只有屋顶了吧。」

「屋顶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很多学生会来的地方。我想早希不会在这里……」

「花子,不要经过这里可以离开屋顶的方法是?」

「呃……我想是没有的……」

「原来如此。那果然是——」

千佳子手握在通往屋顶的门把上。接下来她停止了动作,才想说这是不是个假动作?千佳子又立刻转动把手,将门打开。

「——打开了耶。」

刺眼的光芒。

像要燃烧夏日的阳光,刺入肌肤。比起炎热,更正确的说法是——痛。咦?太阳是这么耀眼的吗……

「早希……好像不在耶。」

好像是在检查般,千佳子环绕整个屋顶。我也跟着千佳子的脚步,一步一步地走。环绕在久违的光线里。

「这样果真是已经不在了吧?」

「该不会,早希拒绝上学了吧……?」

「如果是——拒绝上学的话就好了吧。」

是走了一圈出汗了吗?千佳子身体靠在旁边的栏杆看着天空。

满满是积雨云的,夏日天空。

「她……在这里跳下去自杀了。」

「……咦……?」

「这是一年前的事了。我是为了确认这件事,所以来调查这问学校的。」

一年前。

已经……这么久了吗。她隔着隔板说话的事,简直就是像昨天才发生一样。

是这样喔……已经死了喔?早希。

为什么没有很惊讶呢?是因为我听过她悲伤的声音吗?对我来说,我甚至觉得这是个理所当然的结果。

只是:心微微抽痛。是我不能救她吗?如果那时候出声的话,她就不会自杀了吧?

「可是,没有在这里的话……就一定是成佛了吧?」

「……成佛?」

「是的。如果是带有悔恨而死的,就会变成恶灵留在这世上。但是她不一样。所以意思是她已经成佛了。」

「……自杀而死的人也可以、成佛吗?」

「嗯!死是不分贵贱的。」

「……那……」

那,该不会。

在我面前,千佳子微笑着。

非常灿烂的笑容。

「——嗯!你一定也会成佛的。」

很热、很热的夏天。

从微微开敔的窗户中,可以听到蝉鸣疯狂的叫声,以及看到在运动场上,上体育课的学生们的喧哗。我们班的学生们。

四周都是墙壁的小小空间。光照射不进来的地方。锁起来的门。

在眼前的地上,散倒一地的便当。全新的卫生纸。

然后,血流满地。

咔啦,从手中拔除的美工刀掉落地上。

应该,没有悔恨。

应该,没有后悔。

但是……啊,为什么,现在才想要呢?

现在才想要再一次到外面的世界去呢。

不是隔着隔板——而是想和谁面对面的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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