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实况主的外遇情事曝光了。
据说那名实况主居然将未成年的高中生带进自己家里,每晚每夜都发生猥亵的行为。
而且行为露馅的导火线还出在身边关系人士公开的私人传讯纪录,情场生波莫此为甚。
网路上的批判声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乱了阵脚的实况主刚开始完全弄错应对方式,情急之下就做出了几近恼羞成怒的发言,导致批判声浪越演激烈。结果便出现了明显为过度制裁的「肉搜」行为,如今连现实生活都呈现有如地狱的样貌──
──我,雾夜步,茫然看着内容概要大致如此的网路新闻报导,一面拿起喝惯的微糖罐装咖啡啜饮了一小口。
「(唉~~搞成这样,他身为实况主就很难混下去了吧。)」
罐装咖啡的人工苦味在嘴里逐渐扩散开来。
新闻报导中有所顾虑,并没有点明具体的实况主姓名,然而内容说的是谁依旧一目了然。该名男子拥有连谐星都要服输的灵活反应,以及闲聊起来不会让观众生腻的出名谈话功力,也就是所谓的「偶像实况主」。对方是平时就令我汗颜,人气常在排行榜上名列前茅的实况主之一。
我卷动那则报导,将网路上有感而发的留言浏览过去。
〈从回讯给女方的文字就流露出这个人有多烂。〉〈实况主还不就这样。〉〈照片看起来挺丑的不是吗?〉〈真的假的?因为我满喜欢他的,打击好大。〉〈话说这个人是谁?〉〈公开私讯纪录的女方也半斤八两啦。〉〈信徒超恶。〉〈所有登场人物都令人恶心。〉〈这种事有必要特地刊出来吗?〉〈从他搞什么游戏实况时就可想而知了。〉
一竿子打翻一船游戏实况主,连我都有些受伤。好难过。
但即使如此,我怎么样就是停不下看网路反应的手。
「…………」
我十分明白这是多无谓、阴险而差劲的举动。可说是同行或对手的存在从神坛跌落……沉迷于看相关报导还有网路对此的反应,这种行为有多蠢、多差劲、多没品,我了然于心。
「(明明做这种事情也不会让我的影片品质或人气提升……说真的,有够无聊。我在搞什么啊?)」
这些我都懂。
明明我应该都懂的……可是,我还是停不下卷动的滑鼠……
〈叮咚──〉
门铃突然响起,我吓得肩膀发颤,反射性将视窗关到最小。
……内心深处萦绕着某种愧疚至极的不适感。
为了抹去心里的疙瘩,我用比平时大的音量应门:「来了~~!」然后碎步赶到玄关。
接着我开锁,急忙将门打开,结果站在那里的人是……
「啊,你、你好,雾夜同学。呃……我是雨野,雨野景太。那、那个,我们讲好……」
「是是是,我晓得啦,你不用那么认真,还特地自我介绍。欢迎你,雨野小弟。别客气,进来吧进来吧。」
「啊,好的,失、失礼了。」
全身上下都僵硬得不自然的电玩宅高中男生雨野景太进到房里。
我在客厅催他就定位,然后从冰箱拿了要给他的罐装咖啡,说声「拿去」就扔给他。
「哇。」
他连忙伸手要接……于是罐装咖啡像沙包一样在他的双手间来来去去,最后落在自己跪坐着的大腿上。明明也不是多糗的事,他的脸却红了起来。
我对他依旧没变的「本色」苦笑,并在他旁边铺着的坐垫坐下。往旁窥探,就发现他似乎也在看着我,视线对上了。雨野小弟尴尬似的急忙转开视线,拉开易开环。
我忍不住叹息,傻眼地望着他。
雨野景太,就读音吹高中二年级的男生。而目前,他为什么会待在身为大学生的我……雾夜步的房间里呢?
这全是因为他现在是我的「实况搭档」。
上上周,苦恼游戏实况人气难有起色的我偶然在街头选中这个男生,就开始跟他来往了。他像这样跑来我家,这回算第二次。然而……
「(不过,就算才见过两次,他紧张得简直像上次跟我的交流全被重置了耶……)」
我一面畅饮自己喝到一半的罐装咖啡一面望着他那副模样。紧张得浑身硬梆梆的高中男生身影近在眼前。
「(不晓得他有什么好紧张的,假如他晓得我的真实性别,那倒难讲……)」
没错,实际上──他对某两项重大秘密毫不知情,就跑来我的房间玩了。
其一是自己玩游戏的过程被我偷偷拍成实况影片上传。
他具有实况游戏的某种资质,然而那是成立于纤细平衡上,只要当事人自觉「正在开实况」就会没戏唱的奇迹性资质。因此我现在才要像这样让他以为「终究只是在试玩」、「终究只是在跟朋友玩」,借此录下实况的过程。
老实说,由于在伦理方面大有问题,上传网路之际,我就在投稿者留言的栏位──
「所有过程录完以后,有向当事人取得投稿影片的允许。」
加了这句声明。多亏如此,目前留言区并没有人闹事。
…………虽然说,其实我还没有得到允许……
基本上会让身分露馅的要素,我都在剪辑时仔细删掉了,嗓音也有微调,所以这件事绝对不会让他蒙受任何损失……应该不会才对。
另外,第一回影片投稿以后已经过了一周,这比我想像中还要受好评。多亏如此,我就算要收手也无法收手了。假如都没有人对这段影片感兴趣,我大可早早跟雨野小弟坦白,然后撤掉影片,当成几乎没发生过这回事……然而,现在已经由不得我了。
想让更多人看影片也希望影片被评为有趣的我一旦着手执行,注意力老是会跑到「被注目的风险」上。我这种谨慎的个性正是人气稳定的主因之一,同时也是我烦恼人气难有成长的原因。正因如此,目前我志在向前迈进,也就觉得该主动扛起雨野景太这个「风险」……
对了,提到「风险」,我还有一个重大秘密没有让雨野小弟知道,或许这也可以称为莫大的「风险」。
实际上,我本人并没有把这当成问题……但是按照住在隔壁的朋友的说法,这何止是震撼弹,好像还是风险高到可以称为核弹的「秘密」。
之所以会这么说……
「咦,雾夜同学,你的衬衫胸口有线头。」
「咦?」
他朝我的胸口伸出手指,然后捏掉线头微微笑了笑。
「好了,拿掉了。」
「……呃,谢、谢谢你喔,雨野小弟。」
「不客气。」
毫不经意,没什么大不了,不足为奇的日常光景……看似如此,其实刚才那一幕相当游走于尺度边缘。
「(这样子,确实如邻居……如碧所说,或许有些不妙耶。)」
尽管心里这么想,我仍旧不带感情,像是在看待别人家的事一样搔搔头。我还是不太觉得自己有危机。呃,虽然我晓得以一般的观念来想,刚才那样会构成大问题……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有着帅气嗓音的游戏实况主,雾夜步──
即使外表不容易看出来,但我好歹也是女的。
趁雨野小弟没注意的空档,我随意将手掌凑到自己穿着衬衫的胸脯上。尽管扁到不行,姑且还是可以感受到起伏。
「(虽然我并没有刻意要表现得像男的……)」
的确,我的身材并不像女性那样凹凸有致,包含胸部在内,一切都长得纤瘦苗条。我在照穿衣镜之际,也总是觉得自己长得像根火柴棒。
再加上头发短,服装中性,嗓音又低沉,最严重的是连讲话用词都粗里粗气……理所当然地,第一次见面的人会有相当高的机率认定我是「较中性的男性」。这就是我,名叫雾夜步的女子。
只是在以往的人生中,这样的误解并没有对我造成多大困扰。一直到高中为止,我本来都是穿女生制服,尽管多少会被人调侃有男孩子气的部分,性别也不至于完全被错认。
放假跟女生朋友走在一起会被误以为是男友,或者被服饰店的店员搞错性别而气氛尴尬……诸如此类的状况在日常生活中姑且还是会遇到就是了。
像这次的雨野小弟一样……完全认为我是男性,还继续密切来往的异性,对我而言就是首度经验了。
「(唉,虽然现在是我主动在骗他就是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雨野小弟从外表就看得出来是个十分内向的御宅族少年。假如我揭露自己是女的,胆小的他肯定就不敢「随意进独居大学女生的房间」了吧。而且,既然我要定期替他录电玩游戏影片,这将会成为非常致命的一点。
结果,他对于「被录下实况影片」、「雾夜步是女性」这两项秘密始终不知情,还纯真无邪地跑来我家玩游戏……这就是现状。
「(他的网名兼这里用的昵称「自雷也」真的跟本身形象越来越合了……)」
在本人不知情的情况下怀里抱了一堆大型未爆弹的雨野小弟。
我感到肩膀格外沉重,不自觉就揉起自己的颈子。当我东摸西摸时,雨野小弟就坐立不安地朝我问了一句:
「请问……我们不玩游戏吗?」
「咦?对、对喔,要玩要玩。抱歉,你等我一下。」
这跟我严格管理时程与进度的作风不符。目前状况的异常程度剥夺了思绪,让我不自觉地发呆。
我连忙一边准备线材及供电,一边朝雨野小弟搭话。
「这次我打算两个人一起玩跟上次不同的游戏,你觉得怎样?假如你想接续上次『试玩』的进度,那也可以就是了……」
「咦?不不不,来别人家打扰,还每次都让我一个人『试玩』,未免太奇怪了。」
「也、也对。」
我苦笑着回话,一边安排要玩的游戏。
既然要推出一系列的实况影片,将同一部作品持续玩下来的过程分成几段来制作比较轻松。所以我起初也打算让他把《地狱之血》玩到最后……但仔细想想,他说得有道理。不讲明这是在进行实况,还让他在我家一个人把游戏从头玩到尾,怎么想都很奇怪。
因此,今后由他表演的系列就让身为逊炮玩家的他多玩几款不同的游戏来让人观摩,我决定采取这样的拍片路线。其实上次的回应栏也有许多声音表示「想看他玩其他游戏是什么模样」,这样应该刚刚好。
我启动电玩主机以后就拿起两个无线控制器,将其中一个递给他。
「?要用什么游戏来对战吗?」
「是啊。」
我一边点头一边迅速操作电脑开始录制。
「咦?雾夜同学,刚才立式麦克风的灯好像亮了耶……」
「心、心理作用吧。」
唔,我在事前应该已经把麦克风的电源显示灯设定成关闭了!大概因为是便宜货吧,似乎还是亮了那么一下下。
我「嘿咻」一声又坐到他旁边的坐垫。
于是,在电视萤幕显示出游戏画面的同时──我也按下自己心中的「实况主开关」。
「好啦~~这次要玩的是这一款游戏!《爆爆猴》!」
「你怎么突然这么带劲!」
不晓得实况影片已经开始录的雨野小弟吓得睁大眼睛。我无视他的吐槽,口齿流利地继续用实况主模式讲话。
「老牌的对战动作游戏《爆爆猴》。五颜六色的猴子会在同一个画面互相用炸弹攻击,不朽的名作呢。」
「呃,我可以当成这是在跟我讲话吗?虽然说,你的脸完全没朝向我这边耶……」
「自雷也,那你有玩过这款游戏吗?」
「咦?还好啦,多少有玩过……」
「那就不需要说明喽。今天我打算两个人一起用这款游戏认真对战。请多指教。」
「是、是喔,请多指教。雾……不对,阿、阿虎。」
在这个房间玩游戏时要叫彼此的昵称──雨野小弟似乎想起了这个规矩才中途改口……好,看来这次剪辑的消音次数会比上次少。
我淡然继续进行实况。
「那么,立刻开始游戏吧。」
「那个,请问我可以把你从刚才讲的那些话当成是在自言自语吗?还是说,我必须回应你呢?」
「呃,对战模式,玩家人数两名,CPU设定『强』,道具则是全部都有……好了。」
「啊,果然是在自言自语──」
「自雷也,你也要多讲话,帮忙填补时间的空档!」
「什么!我第一次被别人要求自言自语耶!咦,什么情况?阿虎,你是患了无声恐惧症或什么病吗?」
「呃,单纯是因为不讲话就会出状况啦。」
「那是什么诅咒!好可怕!不讲话就会出状况的命运,阿虎,你遭受的死亡威胁比绝命终结站系列还要没道理耶!」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自雷也?你也已经不是局外人了吧。」
「我不是局外人吗!咦,我怎么一转眼就受到牵连了……」
「啊,爆爆猴的对战要开始喽,自雷也。」
「也太不是时候了吧!」
雨野小弟眼里含泪,却还是灵敏地应付起游戏。我对他那副模样露出满意的笑容,同时也想起上次投稿影片得到的回应。
「(真没想到观众格外吃「自雷也对自己正在实况毫不知情」这一套耶……)」
原本我就是看上他那种不上不下的电玩技术与反应才挑他当搭档,实际投稿影片以后,却在跟我的盘算完全不同的部分找出了趣味。
正是因为这样,提供娱乐才令人觉得有趣,而且困难。
「哇~~好怀念喔~~感觉好久没玩到了耶,爆爆猴。」
于是,雨野小弟之前对「诅咒」的恐惧不知道去了哪里,游戏开始之后,他顿时生龙活虎地亮着眼睛开始讲话。
我对他那种适合实况的性情投以微笑,也将心思放回爆爆猴上。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说明,爆爆猴就是「用炸弹互相残杀,只求自己在最后活下来」的游戏。虽然字面叙述狠到不行,基本上仍是有可爱角色在2D画面动来动去的同乐型游戏──
──看似如此,其实这就是杀人不手软的生存之战。
不管怎么说,这款对战游戏的亮点应该在于武器是「炸弹」。
换成用剑或枪当武器的对战游戏,某方面来看,或多或少还是会有打得正正当当,让人觉得合乎体育精神的比赛场面。
然而,一旦用上「炸弹」就不行了。
由于从安装到爆炸有时间延迟而不具即效性,甚至有可能玩火自焚的兵器──炸弹。
因为那就是所有玩家的唯一武器,战场上自然会变成战术、假动作、陷阱、同盟、背叛等要素的大熔炉。要在这样的地狱定出唯一的生存者,与其说是游戏,其实已进入「炼蛊」的领域。恐怖至极。
……明明是如此有深度的游戏,基本上玩家要用的操作却只有「移动」与「放炸弹」两种,轻松好上手。换句话说,它是任何人都能立刻玩得开心的可爱同乐型电玩,又具有认真以血洗血展开死斗的两面性,是款设计精良的游戏。这不叫杰作要叫什么?
「(哎,话虽如此,当然也有一堆技巧跟战术就是了。)」
随着游戏开始,得先进行的作业是清除占满场地的砖块。在这款游戏无论要走动、要遇敌、要捡取提升能力的道具,都必须从破坏砖块做起。
这次是含CPU角色在内的四人对战,因此在四方形画面中被设置在四个角落的玩家就各自处理起占满身边的砖块。处理之际,从砖块中会随机出现提升能力的道具,不过……
「喔,炸弹数立刻提升了。」
「真好耶~~」
雨野小弟看着我获得的道具,看似想要地发出感叹。我刚才拿到的是让炸弹同时设置数增加一颗的道具。在开局时获得就能加快砖块的清除速度,以结果来说,比其他玩家拿到更多能力提升道具的机会也会增加。
我持续忙着清除砖块,一个接一个地获得提升能力的道具。
提高炸弹火力、提高角色移动速度、获得将炸弹踹开的能力。
相对地,提到雨野小弟这边……
「为、为什么我这边道具就这么少!啊,终于出现了……欸,这不是骷髅头吗!」
雨野小弟突然拿到了会随机产生负面效果的无用道具。
我观望他的角色会有什么变化,这次出现的效果是──
「太好了,只是变成透明。这样视情况而定,还算是有用的效果。」
他一说完,刚才他的角色所在处附近就突然冒出了炸弹。应该是他变透明以后放的吧。
「(……的确,这种能力有点恼人。我可能会突然被透明人堵在死路──)」
当我重新提高警觉时,雨野小弟忽然叫了出来。
「唔哇!糟糕,我用自己的炸弹把自己堵住了~~!」
「你在搞什么啦!」
──下个瞬间,透明人轰动阵亡。透明化在死掉的那一瞬解除,还会有乱可爱的「吱吱~~!」惨叫声,让人听了格外难过。
更重要的问题是……
我连自己的冷静形象都忘了,还忍不住大力吐槽:
「你怎么跟我一点互动都没有就死了!」
以实况来说完全没有看头!
雨野小弟从我面前转开目光,开始找借口:
「哎……玩、玩爆爆猴的时候常会这样嘛,刚开局就出状况炸死自己。」
「确实是常有这种状况啦,可是你刚才不太一样吧!既然不习惯操控透明化的角色,为什么要勉强放炸弹!明明也可以等有效时间过啊!」
「有某个人说过:与其未经尝试而后悔,不如试了再后悔。」
「从一开始就可以选择不会后悔的做法啦!像刚才那种情况,应该也不值得你搬出那句名言赌下去吧!」
我气急败坏,使得雨野小弟愣愣地偏过头。
「呃……阿虎,你那么生气是在气什么?」
「还问我气什么,这样以影片而言──」
会缺乏看头……我在差点这么说溜嘴时警觉过来。糟糕,刚才我好像提到了影片……不、不对,他也有可能没听见……
「以影片而言……?你说的影片……是用来播放的影片吗?」
「(他听见了!)」
他的耳力让我吃惊。雨野小弟是怎样啊?明明个性那么随和,为什么在这种场面就听得一字不漏?超烦人的耶。
我慌得满额头都在冒汗,但还是望着游戏画面并且回答他:
「我……我是说以赢面而言……没、没错,以『赢面』而言,会连铜牌都拿不到!」
「居然当成奥运了!咦,这款游戏没挤进前三名会有什么惩罚吗!」
「没、没有,不是那样啦……不过,还是以奖牌为目标吧!差一步就能登上颁奖台,你不会不甘心吗!将武士的灵魂展现出来吧!」
「什么情况!阿虎,我不懂你在热血什么耶!呃……的确啦,拿第四名……拿最后一名是会让人不甘心……总、总之,下次我会努力。没问题。」
呼~~看、看来勉强混过去了。好险……
结果第一回合因为搭档自爆造成的震撼,我甘居第二。
比赛结果出来后,下一局立刻开始。
第二回合跟刚才不同,雨野小弟那边也有出现道具,开局后进展顺利。就这样,隔开彼此角色的砖块终于被清除,双方要正式对阵了──然而……
「唔哇!这个电脑角色好强!呀啊啊啊!」
「就说你为什么都在跟我互动前就先输掉!」
雨野景太又几乎没有接触到我就败退了……因此,以影片而言根本毫无看头,我再次跟两名CPU角色对上……现在是怎样啦。
雨野小弟茫然观摩我跟电脑对抗,还「唉」地发出叹息。
「……好无聊喔。」
「所见略同耶,我也是。」
为什么我非要悲哀到连玩两场难度不高的CPU战?这个系列姑且还有让输掉的玩家从场外扔炸弹进去的附加规则,但这次设成OFF了。呃,我是考虑到最后剩两个人认真对决之际,有CPU干扰让我跟雨野小弟比得不痛快也嫌扫兴……
没想到目前我们两个居然没有任何互动。
雨野小弟一副闲着的模样,还茫然嘀咕:
「……假如是四人游戏,应该就会很热闹,也不会有这种『虚无』的时间……」
「你想讲什么?」
「……不过,阿虎你是落单族嘛……」
「唔……!」
烦躁到极点的我操作失误,我用的角色就被爆炸波及了。
结果……
「「…………」」
电视上有两名CPU角色展开对决……这是怎样?这算什么实况影片?
我跟雨野小弟只能度过这段「虚无」的时间。CPU之间迟迟分不出胜负。为什么它们就能战得这么激烈呢?
我一边看着画面,一边忍不住抱怨:
「说到落单族,自雷也,你还不是一样?」
「咦?」
我提出的质疑让雨野小弟眨了眨眼睛。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他说着「哎呀~~」害羞似的搔了搔头。
「之前是那样没错,但最近我认识的人和朋友变多了,呈加速度成长。」
「呈加速度成长?呃,这是怎么一回事……」
「没有怎么一回事啊,就说了,单纯是我朋友变多了……」
「就凭你吗?为什么?你讲的这件事该不会跟宗教有关?」
「才没有!阿虎,你把我看成什么了啊!」
「诱饵。」
「震撼的答案!咦,诱饵?怎么会把我当诱饵?」
「不要紧不要紧,我说的是正面含意。」
「什么叫正面含意!假如你是指『好的诱饵』,那更让人反感耶!」
「不过还真意外,自雷也,原来你也会有朋友……」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拜托你别这么说……」
「啊,抱歉,那我好好更正成正确的用词。」
「麻烦你了。」
「自雷也至少还有几个自认为是朋友的存在。」
「奇怪,我怎么觉得解释的空间变更广了。」
「太好喽,自雷也。恭喜,恭喜,恭喜。」
「别说了啦!别助长我在脑海里幻想出幸福结局的那种感觉!」
「那么,CPU战正好也结束了,来打下一场吧,下一场。」
「我的精神状况未免也太不堪了!」
说归说,我们还是重开新局。两个人都顺利地破坏砖块,逐步获得道具。
于是来到第三次对战……我们总算正常交手了。
「去吧,去吧!」
「小意思,看我这招!」
我们互相在邻近的位置放炸弹,再互相闪躲。像这样一看……雨野小弟在电玩方面的基本功果然并没有多薄弱,起码从现状看来,他跟我斗得平分秋色。
「(那么,为什么这个男生总是一下子就逊掉呢……)」
那大概正是雨野景太之所以是雨野景太的原因。
我跟雨野小弟展开有进有退的攻防。在这款游戏提到「进攻」,要做的主要是「封住退路」。用炸弹包围、堵住敌人,并分出胜负。当然,还有踹炸弹、扔炸弹、规划连锁引爆等各种不同的战术,但无论哪一种做法,基础终究是「封住退路」。
为此,就得预判对手的行动,精确地戳中对方「不希望敌人下手」的痛处。
即使解决不掉敌人,也要试着在对方的退路摆设「牵制」作用的炸弹,或者逼他去跟其他角色互斗。
「……好,勉强收拾掉一人了!」
「罩喔,自雷也。但我这边也一样。」
我们两个各自将跑来纠缠的CPU角色除掉。
像这样,比到第三回合,两名玩家终于进入认真对决的局面。
我们先朝彼此踹炸弹、扔炸弹,展开保持距离的牵制战。
「哇!好险!」
从我这边踹过去的炸弹被雨野小弟那边预先设置的炸弹连锁引爆,差点就轰到他的角色。才这么一想……
「哎呀,不妙!」
这次换成他那边隔墙扔过来的炸弹砸中我,尽管我的角色一瞬间昏头转向,还是勉强在炸弹爆炸前一刻开溜。
「「…………」」
迟迟分不出胜负,紧张感加剧。我也不自觉地忘记做实况,但是靠口头反应仍然勉强撑住了场面。
「(虽然说,我原本的实况风格并不是这样……)」
内心想归想,然而另一方面,我自己也觉得这样还不坏。
一个人玩游戏做口头反应,不对劲的感觉就会如影随形,可是有雨野小弟这样陪在旁边,表达心情顿时变轻松了。因为他是动不动就会把心情表达出来的人,坦白的程度甚至令人有些难为情……
「可恶~~你很恶劣耶,阿虎!」
「不不不,自雷也,你可没资格说我。」
自然而然地互相拌嘴玩起来以后,我开始觉得这种实况方式也满不错。
「(尽管内容不洗炼,品质也不高……假如我们体验到的这种「乐趣」能透过画面传达给观众,或许这样也不错。就跟偶像实况主一样……)」
思考到这里,方才看的网路新闻报导突然掠过脑海,使我停下操控游戏的手。
「很好!成功了!」
「啊。」
一回神,我的角色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雨野小弟设置的炸弹包夹而没办法动弹。
无从逃脱的我轻易就被炸死了。
「好耶!」
雨野小弟在旁边摆出姿势叫好。
我一边嘀咕:「被、被解决掉了……」一边为了无视内心深处涌现的模糊情愫,大大地吞了口水。
打败我的雨野小弟的角色在电视画面中央天真地跳着喜悦之舞。
*
结果总共录完十局左右的比赛以后,这天的活动就散场了。由于从第三局以后的比赛还算是竞争激烈,十分有看头。
当雨野小弟准备回家时,我便操作电脑停止录影。于是……在画面下方可以看见之前被我缩到最小的视窗。
「…………」
我叹了一口气……也不管雨野小弟还在房里就将视窗放大。方才那篇新闻报导与读者意见回应又冒了出来。
我不禁摇摇头。
「(真是……看了这种新闻,我为何会沉浸在负面又阴险的喜悦里啊。真难看……)」
大概是因为刚刚才跟雨野小弟开心又纯真无邪地玩过游戏,我对自己先前做出的举动感到格外不屑,心情越来越消沉。
……糟了。再这样忧郁下去不行,得找个方法调适。
「…………呼~~」
我大大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从电脑桌起身转向雨野小弟那边。至于他,则是莫名其妙地正在费工夫披围巾,不晓得是因为手太笨还是平时披得不熟练……
我背对显示着那篇网路新闻的电脑,然后……朝他问了一句:
「欸,雨野小弟,我问你喔…………我的性格是不是很糟糕?」
「是啊。」
随问随答。而且他丝毫没有看我这边,答得仿佛理所当然。
「怎么平白无故问这个?」
雨野小弟一边跟围巾缠斗一边问道。我咳了一声清清嗓,并且继续说:
「呃……最近我因为一些缘故,正在为自己缺乏长进而烦恼。然后我就在反省主要的原因……会不会跟我的这种毛病有关。」
「哪种毛病?」
「会因为别人不幸而窃喜的毛病。」
「你好恶劣喔。」
「对吧?」
我贼贼地笑着轻松应付过去,然而,内心却深深地在反省。
一直以来,我都是用个性拗、脾气别扭之类的温和形容词来蒙蔽自己。说到底,我这个人的性子就是──
──正当我思索这些的时候……
「哎,不过我倒是喜欢这样的雾夜同学。」
雨野景太就说出了不得了的话。
「──咦?」
我不禁露出呆掉的脸。然而他……雨野小弟还是顺着随意闲聊的调调继续说:
「毕竟要是你的性格太善良,今天玩爆爆猴应该就不会热络到哪里去了。雾夜同学,我喜欢你的游戏风格。」
「啊,你是指玩游戏喔……」
我安心地捂了胸口…………呃,我到底在想什么?
雨野小弟一边挑战不知重披了几次的围巾,一边继续说:
「满怀慈爱的温柔天使,还有摩拳擦掌陷害对手的恶魔,跟哪一边对战会比较好玩呢?这就是我想说的事情。」
「你无论什么都用电玩当标准耶。」
「……哎,虽然以协力游戏的观点来看,或许就只有天使一个选择。」
「而且主张还飘忽不定。」
总觉得跟他讲话,一个人深刻地烦恼那些就显得很蠢。
雨野小弟慎重地调整围巾的形状,并且继续说:
「对了,要提到主张飘忽不定,刚才我是顺着对话的节奏随口回答你,但是以他人的不幸为乐根本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呃,起码那不是值得称赞的行为吧?」
「话是没错啦…………比方说,在正义的勇者成功讨伐了魔王的世界里,难道普通人就不能庆幸『魔王活该!』吗?这就是我想讲的。」
「感觉你全都用电玩来比喻反而不好理解耶。」
「连别人帮忙打圆场的话都要吐槽,你的性格好恶劣耶,雾夜同学。」
「我不就说了吗?」
这时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讲的话牛头不对马嘴又俗套,可是正因如此,才莫名地……能够抚慰我。
雨野小弟似乎终于将围巾围成满意的形状了,这才脸色开朗地朝我转过来。
「哎,不管怎样,像我这种人,骨子里到底是个小市民……」
雨野小弟先说了前言,然后就和气地笑了笑。
「魔王被打倒就会坦然地庆幸说:『活该!』……身边如果有这种跟我差不多单纯,性格又恶劣的人在,我想日常生活应该会比较快乐。」
「────是吗?」
听了他的鼓励,我不禁有失本色地……回以温和的微笑。
于是,雨野小弟看了我的表情,就莫名惊讶似的睁大眼睛。
「?怎么了?」
「咦?啊,没有……对不起,雾夜同学,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你看起来像女性。」
「……呃……」
这家伙是怎样,好麻烦。迟钝与敏锐以奇怪的型态同处一身,实在很难预测他何时会冷不防地讲出什么话。我的性别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点差点曝光呢?
雨野小弟大概有乱讲话的自觉,又连忙把话题带回去。
「不、不过,在魔王被打倒之际,会温柔地祈祷『愿他的灵魂也能安息……』又有着高洁精神的修女,我也很喜欢就是了!倒不如说,那才合我的喜好。」
「说真的,你都没有一贯的主张耶!」
「所以我不是说了吗,我是小市民啊!我会对同样身为小市民的存在感到安心,然而另一方面,也会打从心里憧憬高尚的存在。其实我的观感就是这么普通。」
「呃,你这么缺乏信念,已经比小市民更不如了吧。」
「哎呀,对把自己看扁成『小市民』的人回嘴说『比小市民更不如』,雾夜同学,你好狠耶!」
「喂喂喂……我从刚才不就提过好几次了?」
「你提过什么?」
面对傻眼地发问的雨野小弟──
我贼贼地扬起嘴角,用使坏的微笑回答他:
「我啊,就是性格恶劣。以前是如此,以后也会如此。」
*
「不好意思,让你专程送我。」
「不会,我刚好也有事要到便利商店罢了。」
我这么回话,跟雨野小弟走在公寓前的路上。北方大地的秋天很短暂,刚觉得天气稍微转凉,没多久便开始有零星雪花飘落。今天温度一降,要靠衬衫外加羽绒背心的秋装御寒就略嫌单薄。
我摩挲着上臂,并思索晚餐要不要吃便利商店的关东煮。虽然跟雨野小弟没什么对话,不可思议的是这并不难受。
「(平时跟异性两人独处,我就会觉得尴尬……)」
大概是我不把他当男性吧。明明才第二次一起玩,我却轻松得好像已经跟他混了很久。
几乎没说话就来到便利商店前,我停下脚步。
「那我就送你到这里。路上小心。」
「好的,打扰你了。」
雨野小弟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我也不自觉地跟着行礼。这时候……
「啊,雾夜同学,你等一下好吗?」
「咦?」
突然间,他将距离拉近一步。我正想有什么事,雨野小弟就悄悄地朝我的头伸出手……接着,将某个东西挑掉之后,他就退了一步。
用手指拿着棉絮的雨野小弟露出微笑。
「你的头发沾到灰尘了。」
「咦?啊,是喔,谢啦。」
「那我告辞了。失陪。」
「啊,嗯,好,谢谢你。」
我挥了挥手目送他离去。于是,当他拐过转角,看不见身影的时候……
「步同学。」
忽然有人从背后叫了我。我吓得回过头,就发现右手拎着超商购物袋的千金大学生邻居……彩家碧似乎鼓着腮帮子站在那里。
「噢,碧,辛苦啦。你正要回家?」
「是这样没错…………先不说这些了,步同学,你又拐那个男生进房间了吗?」
「说我拐他进房间,你讲话还是一样难听耶……」
我忍不住傻眼地叹气,并劝说似的告诉这位神经质的邻居:
「听好了,碧,他完全把我当成男的,我也只是把他当成实况的搭档在利用。既然如此,这当中绝对不会发生足以登上网路新闻的暧昧关系。」
「可是……」
「没有可是。啊,对了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今天发生过那家伙朝我的胸口伸出手的事故,出了这种擦枪走火的状况,我跟那家伙依旧什么感觉都没有喔。还有比这更确实的证据吗?」
「……咦?呃,既然如此,你刚才为什么──」
碧还是有意见要说……老实说,我觉得够烦的了。
我走过她的身旁,一边朝便利商店走去一边告诉她:
「那我要去买晚餐了。下次大学见,碧。」
我硬将话题打住,然后快步离去。
至于独自被留下的碧──
……她似乎用让我好像听得见又听不见的音量在便利商店的停车场喃喃自语些什么。
「既然如此,刚才为什么──他只是将手轻轻伸向你的头,你的脸上就多了一丝红润呢……」
〈距离雨野景太的交往对象踏进雾夜步的公寓────还有五个月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