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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平滑世界及其敌人

网译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d830700061

“不知道哪边才是爸爸啊。哪边都是一样的呢”

——R·A·拉夫尔提《街角的孔洞》(浅仓久志译)

“有希……你在说谁,我的名字可是美鈴啊?”

——sorethroat《多女主综合症》(sorethroat经查可能是笔名,译注)

1

从闷蒸一样的热意中醒来,打开窗帘后,看到窗外一片雪景。

倏忽飘落的绵密雪花,落在庭院青翠茂密的草木之上,想必不过多久就会将整个世界染白。路上的行人往来不绝。把脸靠上昨天看河对岸的烟花大会的窗户后,那冰冷和静寂,让我心底一震。

夏天虽然也一日一日更盛,但早晨起来先从窗户眺望积雪已经成了我每天的必做之事。大概半年之前因为大雪高中停课,从那以后就成了习惯。不管是七月还是八月,因为大雪学校停课的可能性是板上钉钉的零,下雪的日子是不可能存在的,所以我就每天早上“使”雪在窗外降下。

如果就一直这样凝望着的话,也倒有可能跟那个冬日一样停课,实际上这种事也不过发生过四五次。最后,通过让自己看到“下大雪了!今天不用上学了!”这个选择肢的存在,心情也会变得好一些。特别是像今天这个大汗淋漓暑热难当的早晨就更是如此了。总结一下,赏雪景,就是为了生出能够从早晨的被窝爬出来气力的仪式。

换下睡衣就要换好校服的时候,窗外已然一换到夏日阳光的煌煌,我不禁想到,是啊,就躲在被窝里一辈子也是挺有魅力的事情,但真要这样的话就参加不了课外活动,放学后也不能和朋友一起玩了不是吗。

“葉月!饭要冷了!”

“就来!”

走下楼梯来到厨房,父亲已经吃完了,在桌子对面读着杂志。我可没有这般空闲,只是象征性的问了早安,就开始进行早餐的摄取。因为今天的味增汤有点咸,吃完之后就让碗消失在视线之外,啃起沾满草莓酱的吐司。虽然只剩下不到一半,但作为甜品的替代来说这倒是正好。坐在对面的母亲说了。

“弥生,今天是你父亲的忌日,要早点回来”

“哇唔~哇唔~(知道了)”

是了。父亲因为交通事故四年前就去世了,好像是有这样的事情。塞入最后一口面包,把茶碗放在桌袱台上马上站了起来。背包悬在肩上,

“我走了——”

“走好啊”“一路顺风——”

两亲送别的声音中,我飞奔出了家门。

迎接我的,是其上摇摆着阳炎的沥青路面。

一路小跑下被近三十度热气炙烤的坡道,我心情爽快擦汗的同时,就走过那因为异常气象垂下盛开樱花树木的两侧街道,途中嘎吱嘎吱踏上路面红透了的红叶,眺望那反季节的裹上银装的桥梁及那已经冻结的河面并一路穿行过去的时候,已经可以看到小山丘上的学校。

目睹着四季的混杂完成了到学校的路程,但自己的原则是跑步的时候稍微有些寒冷的吹拂是最让人心地舒服的,所以自然而然的,走在低气温的路上的时候多了起来。在学校附近和朋友们有时会合有时不会合,和不是同班同学的常代,蓝那,真琴一边谈笑着,一个人,没个准点的冲进学校。

“葉月〜”

还没完全打开教室的门,就听见同班新藤常代的声音传了过来。

“战线6真的超有意思的。故事情节真的让人想哭”

“诶,已经买了吗?”

“唔嗯,虽然是后天发售,但等不及了就今早排队去买回来了。今天不上课都已经进行到第三个村子了”

“那我也来玩玩看”

“葉月〜”

还没完全打开教室的门,就听见同班时塔蓝那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啊,昨天的时候从各个地方借的钱已经累计一千万了”

“又是扑克吗?再怎么样也借不到这么多钱吧”

“以此为纪念,我想开个party”

“然后又打牌是吗。你够了吧真的还不了了”

“弥生!”

便利店的门还没完全打开,就听见领班的柴峰桑的声音传了过来。

“后天的班能代我一下吗?正好有个约会”

“诶,你不是和医大的男朋友分了吗?”

“你是不是弄错人了?我可是都热恋三年了!看看这个照片”

“呜哇……真是热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

下意识的看一眼窗外的雪景后。玩起今早一早买的“战线6”。跟评价一样,故事从开端就开始让人想哭很有意思。但是,

我稍稍歪头,向常代问道。

“战线的故事确实很有意思,但难易度上是不是做的挺糟糕的?”

“初始角色如果选女剑士的话就是最平衡的啦!……哦!都忘了!剑崎老师让你自习前到办公室去一下”

“诶,不是吧?”

班主任的剑崎老师,有着播音员或者偶像一样的气质条件。长眼和细眉稍给人严厉的印象,所以从女剑士会联想至此也是有其原因的女性。一边回想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往办公室走去。在家里已经盖上毛毯让玩“战线6”的环境更加舒适了。我就想着如果教训我的话,就集中精神玩游戏。

办公室的桌子旁,剑崎老师一只手拿着咖啡在看文件。

好,在她注意到我之前,全身心真挚的,夸张的喊出“失礼了!”,在被骂之前先堵住气阀。这本来是我的打算,老师却好似背后有眼睛一样朝这边转身过来。

“架桥吗。坐吧”指着圆凳子。“被骂之前先拼命道歉”的作战失败了。正想着要不撤退算了的时候,剑崎老师却说出了意外的话。

“今天,有转校生来”

“啊。这样吗”

对于没有预想到的内容,我的回答同样没头没脑。

“我有调查一下,以前好像是住在这里的,小学好像是跟你一起?严岛真琴。你还有印象吗?”

“真的吗!?幼儿园的时候就已经是好朋友了,确实好像是因为她爸工作的关系搬家离开了”

“已经很长时间没见面了吧?”

“要看怎么看了。今天还一起上学了一下来着。转校之后三年间,一次都没见面”

太过惊讶之下,我戳了一下真琴。

“今天真琴要转校过来吗!那个,中学的时候不是也说了可能要转校走吗。那个时候也搞得大家一片骚动”

正在斥责部里后辈的真琴从教室的窗子面向这边,

“是吗。好像是有这回事来着”

一副怀念的样子叉起手臂。

剑崎老师手伸向咖啡,继续道。

“所以,有件事想拜托架桥”

“是”虽然不是很明白,但下意识就认真的说道。

“能做到的话最好,倒也不是强制,总之,一切都是看架桥自身对严岛怎么想来决定的”

对于说教的时候总是单刀直入水银泻地一般的剑崎老师来说,总有点在绕圈圈的感觉。

“你能去帮助一下她吗?”

“帮助吗?”

“转校之后,就遭遇了事故的样子。直到现在都对身体有影响”

“诶?具体来说是什么样的?……难道是脚吗?”

“有可能吧。本人有说希望不要告诉同学,所以我是没办法说什么的。也有隐私方面的问题。也许她自己会直接告诉你也说不定”

有拄拐杖的,有坐轮椅的,有看不见的,身体上有不便的同学有太多了,其实不用专门事前说这种话,大家也会主动去帮助的吧。

“你是哪里受伤了?”

“不知道啊。我没有看的”真琴也歪起头。

那倒真是挺奇妙的。本来移开视线想要问一下同样担任班主任的石崎老师和末广老师,但又想起真琴转入的只是剑崎老师的班级所以也没有什么意义。

“要是有我能够做到的事情的话,一定会努力去做的。毕竟是朋友来着。”

剑崎老师低头说了谢谢。说起来我来这之前不是等着挨骂的吗。

回到教室的我,不安的同时整理心情等待访客的来临。对游戏,闲聊还有打工都没有一点心思。

伴随着自习课的铃声门打开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从客人那里接过的零钱撒在了收银机里。那是因为在剑崎老师的伴随下走进教室的少女,看上去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违和感。

长袖的上衣,是主要在冬季着用的校服,在这个时期来说会很闷热吧。真琴从小到大明明一般都是辫子头,但转入女生的头发可以说剪到了超短的程度,加上那凛凛的相貌,说是高中女生不若说更像是中学的美少年。虽说本来就是个比起甜美可爱先给人帅气的家伙,但还是觉得这样有些过了。

然而更重要的是,那敏捷的如军人一般的步调面向讲台的表情的僵硬,好像并不能够完全用进入新环境时的怯生生来说明。

“虽然班上可能有不少人都见过面,但还是要介绍一下自己……”

老师还没说完之前,

“我的名字是,严岛真琴”

真琴的语调尖锐如刀刃。

“这之后的高中生活,没有必要就不要接近我”

班级整个寂静,气氛变得紧绷起来。剑崎老师看不下去再次让她进行了自我介绍,自习结束后马上就是生物课,但是大家都没办法集中精力吧。那之后的五十分钟,课堂都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氛围下。

“这些视觉细胞各司其职,分别叫做视椎细胞,视杆细胞,量边细胞(量边细胞实际上并不存在,文中没做过多解释,疑为作者架空的跟乘觉有关的细胞,译者注),其作用的不同以及分布,因为会在之后的考试中出现所以一定要注意”

就在年迈的东宫老师用干涸的声音讲述这些的时候,众多的学生仍然跑在教室,走廊和上学路上各处热议着传言。而在调理实习中的常代会把磅蛋糕中砂糖的分量离谱的搞错,也大概是因为这个教室里坐在常代正后面的就是真琴。

面对突然的拒绝有些吃惊的我,五十分钟内,对于课程真是没办法集中一点注意力,只等下课的铃声一响起,就向真琴的座位靠近,她从座位没有迈出一步,正在看参考书。

知道周围人都在看这边,所以尽可能自然的搭话道。

“哟,刚才的自我介绍真够拒人千里之外哪,突然之间开那种玩笑还真不像你诶”

真琴好似往这边看了一眼,但马上视线又回到参考书上去了。

“你刚才没听到吗?我说没有事的话就别跟我搭话”

全员大概都默默都听到了这番拒绝的话,教室的气温一下子降了下来。

“这么认真吗,服了你了”一边夸张的挠头,我尽力挤出明朗的声音。

“别这么冷漠好吗。我们这是三年不见的再会吧?还是说你还在为上个月情书骚动生气呢?”

“架桥”

不叫名字而是叫姓,这让我也怔住了一瞬间。

“不巧的是,我在转校之后的三年间,和哪个你都没有再会过”

“……这样啊。抱歉刚才跟你这么不客气”

我有一瞬间,恭顺的低下头,

“但是啊!”

我两手敲在真琴的桌子上。

“所以我想知道你是怎么了,我也有很多话想对你说不是吗?”

我露齿而笑。这次,轮到真琴显得有些胆怯的样子,但也只是一瞬间,马上又重新瞪着我。

“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没有的话,可以不要再烦我了吗”

“那个,你既然回到这里,脚也没受伤,那我想让你加入这里啊,田径部。我呢,正好就是现在的副部长,以真琴的运动神经一定能参加大赛的”

“我不要”

“太好了,那就赶紧去拿入部申请书吧。午休的时候向学生会提出申请的话,正好能赶上明天放学后的操场练习,诶?”

“没听到吗?我说我不要。我没有时间去进行什么部活动”

我大张着嘴,差点要发出声音,随后总算是回过神来,继续向真琴问道。

“开玩笑吧,你这种每天都走好几公里的田径痴人还说这种话?”

“啊,确实可能有那样一段时间,但是”

真琴今天第一次笑了,但却是让人不寒而栗那种,冰冷的哂笑。

“我的人生,没有侧路也没有回路了”

2

最后真琴在休息的时间数次被打招呼都一如的拒绝,等最后一节自习课结束之后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我虽然也急着整理好东西追了上去,但在飞奔出校门的时候,和粘在旁边的人差点撞到一起。我慌忙正过身子,将落下的包捡起来准备继续向前跑的时候,对方也不看我的动作还是把我叫住了。

“那个,不好意思问一下,你是这所学校二年级的学生吗?”

大概二十多岁,瘦高的暖男的样子。我们校服上的徽章会根据不同的学年颜色也不一样,大概是看到这个判断出我是二年级的吧。

我点头说是的同时,往后一步保持开距离。

“那么你知道严岛真琴桑现在在哪里吗?”

男人的话让我一下子警觉起来。再次好好打量起对方。衣服倒是很正常的西服,但总觉得身体哪里抱恙一眼脸色铁青。就像是新进公司当天身体搞垮的新鲜社会人一样。

“你是哪位?不是她家长熟人什么的吧。难道是尾随者?”

“不不不,完全不是。这是我的身份。”

男人慌忙打开记事本大小的黑色身份证明,在照片下面,这样写着。

梶川警察署巡查长 须藤准

“警察吗,为什么会找真琴……?”

“这个嘛,情况不太好公之于众”

对方用手绢擦着汗,流露出一副不太好办的表情,

“没办法啊。”

他看了看周围,继而低声说道。

“严岛真琴桑,三年前卷入某个时间并因此而负伤,而被假释的那个时候的犯人,前些日子不见了踪影。这个男人,你有印象吗?”

给我看的照片上的男人,不管是宽阔的肩膀,还是如雕刻般的五官,都让人想起如维京人末裔一般的容颜,而从右脸直到下巴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就好像戏剧部按照经典特征做的“海盗”面具一样,没有一点现实感觉的长相。但同时也是看一眼就忘不了的长相。我不停地摇头,不说这个男人,连真琴牵涉到这个事件,我也是第一次听说。

“为什么这种家伙逃跑,完全没有新闻报道的?”

“因为他不是逃狱,只是假释中的失踪,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全国通缉。”

“那为什么要在真琴周围埋伏……”

“因为她是最可能被袭击的对象。服刑的时候就有很积极的去调查她的事情。只是怨恨也应该有个限度的吧。而且因为那个事件,严岛桑还有了乘觉障碍……”

说完之后,好像才一副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的表情。有点可笑,看起来还真不太适合当警察呢。

“乘觉障碍,那是什么?”

用眼角看着慌忙捂着嘴的他,我转过头,向蓝那进行了说明,顺便问起了这个词语的意思。

“乘觉障碍嘛。唔,这倒是对上了。”蓝那就靠在学生会教室的墙壁上,自顾自的点头,随后从抽屉中取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放在桌子上。

“这里有一副扑克。”

紧接着用魔术师一样灵活的手法,将从盒子中取出的牌扇形排开。

“一副虽然只有五十四张,请先想做有无限多张好了”

正面朝上摆好的牌,首尾是两张王,中间按黑桃A到方片K按顺序整齐的摆好。

“任意一张都可以,选一张手指放在上面?”

按说的那样,把手指放在红桃5上。

“这只手指,就是葉月的意识。手指指着的牌面,就是我们现在进行对话的这个现实。”

蓝那抓住我放在牌面上的手指,移到了梅花K上。

“这,比方就是葉月打零工,我和葉月的联系不是同学,而是便利店的常客和店员之间关系的现实。”

手指继续被移动,这次到了方片7上。

“这里比方就是我和葉月分别在不同的国家里居住,没有见过面也没有任何接点的现实”

明白了吗?被问到的我点点头。

“我们在无数种类的牌面上来去穿行。【外面虽然在下雨,但真不想被淋湿啊,于是就去没有下雨的现实好了】【祖父虽然在不久前死了,但还有话想跟他说。那就到祖父还活着的现实去好了】【因为事故手受伤了玩不了游戏。那就到没有发生事故的现实去好了】【最近刺激不够啊。那就到发生核战争一片荒废的现实去好了】……去往这里,行至那里。在所有可能性中移转生活。对于乘觉正常起作用的我们,可以看到,听到,碰到所有的可能性。”

我不停的点头。

“但是!”

说着,蓝那将除了我手指指着的那张牌其余五十三张,全部推到桌子旁边。

“如果只剩下这张牌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我诶的一声。

“只能依靠这唯一的一张牌了。无法从这个自己跳到别的自己。无法转移向他处。真琴现在所发生的,就是这种事情”

看着手指下那唯一一张纸牌,我继续听着蓝那的发言。

“当然也就不可能知道在自己没有转校的现实里,和葉月是如何度过的,另外说和葉月一直没有见面,也是实话。”

“所谓人生没有侧路也没有回路,就是指的乘觉障碍吧。”

我重新面向她,

“原来如此,乘觉障碍啊。那就能说得通了。”,真琴点点头。

“之前都不知道的吗?”

“因为我和那个“严岛真琴”都没有交换过嘛。都没有意识到。”

确实,如果以刚才蓝那的扑克牌比喻来说,现在在我面前的,是能够在五十四张牌中的五十三张,或者说是无限之中的无限减一张牌里自在来去的真琴。对于从整副牌中失去的那一张牌会没注意到也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非常抱歉。再多说就会涉及到搜查上的机密了。只是,我也有给她家打过电话,但如果你有遇见严岛桑,麻烦跟她说要尽可能不要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要多加小心。”

看到我点头,警官也松了一口气一样擦着汗,对我不断说着感谢离开了。

但要说被他一拦我也追不上了,真琴现在的联络方式我也不知道,没办法传话给她。我为了以防万一先给老师打了个电话,接着继续沿着放学的道路走去。

“即便如此,”我自言自语起来。

不管是手脚手上还是视觉听觉丧失亦或是失去家庭,不过是稍微改变一下所处的环境的事,根本不用承受任何苦痛。什么时候返回来都行,甚至不返回来也可以。但如果是乘觉障碍的话,所有的“逃离”都变得不可能了。

而且,在乘觉障碍者的世界中,难以发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无法认识低下的可能性实际发生的现实的话,那么在盛夏中大概也难以看到雪,更别说穿墙而过什么了。这对于之前一直有这个能力的人来说会很难接受吧。

比如说,遭遇一个大事故丧失了脚的技能的时候,如果不知道根本就没遭遇事故的现实,取得奇迹般回复的现实,以及找到治疗方法的现实的话,没有选择权留在哪一个地方,必须不得不留下来的话,那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而我突然也意识到了。

现在这个现实中,治疗乘觉障碍的技术是不存在的。那么就去看一眼乘觉障碍额治疗方法存在的近未来的现实,再将这个方法应用在真琴身上不就好了吗?

我迅速的切换视线,坐在沙发上的我的周围三百六十度都是书架。我从眼前的书架上抽出一册,再打开。这是乘觉治疗的专门书籍。毕竟我就是其作者。翻开没几页,其上写的内荣的记忆和理解就苏醒过来。

接着,我又返回到走在放学路上的架桥葉月。

……不行。记不住。

确实,乘觉障碍的治疗方法,对于彼处的我来说,是已经确立的,自明无误的东西。但是想要以记忆的方式,带回到这里却是不可能的。首先,就算是距离现在最短的“有着乘觉障碍治疗方法的现实”,和这边的语言,还有文字,还有化学式的体系完全都不一样。而且就算直觉上能够了解,和这边的技术等级也相差太大。即使在那边能够理解,在这边的时候又不能理解了。

我把书包就抱在胸前闭着眼睛即使去进行回想,也无法再现知识和理解。应该很重要的图形和文字好歹残留在了头脑里,于是试着在日程本里写下来,然而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

我下定决心,坐在回家路上的河岸边。从书包里拿出昨天才买的笔记本。

去到那边,尽可能多的记住几行内容,再记在这个本子上。

看一眼,再回来,再写。看一眼,再回来,再写。感觉自己就像个想要依靠记忆去盗取不传外人的魔法书的异端一样。不不,应该说比这难度要高多了。因为感觉要是把图书馆偷出来一样。在那边的时候,我是知道的,仅仅这一本医学书是不够的,想要把特异发展的整个医疗技术的理论体系完全移植过来的话,除了要把医学,工学和生理学的入门书籍,专门书籍,词典,技术书籍,治疗器具的设计书,手册这种数量庞大的册数拿过来,这边还必须要进行实际运用不可。

头蓦然觉得有点痛。可能是因为一直持续工作的原因,又或许是任务达成的不可能性的原因。我用手指数次揉搓两眼的周围。因为一直坐着的原因,腰部也开始疼痛起来。

日头西沉,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下书写基本上已经不可能了,就在我猛地抬起头的时候。

“真琴”

隔着小河的那条道路上,今天才看到的男孩子气发型的真琴走在上面。

我赶忙把笔记塞进书包,向着已经沉于黑暗中的河上踏出一步,通的倒在水中。

“唔啊”

脑子使用过多的原因有些转不过来。确实可以从河面走过而完全不湿一点的到达对岸。只要选取偶然实现了这个可能的现实就好了。但是要穿过河面到达“那个真琴所在的”对岸是不可能的。原因就是,有着乘觉障碍被隔离开的真琴,只在一个现实中存在。

巨大的水声下,让真琴注意到了这边。

“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冷漠的声音让我有些心生不服,我挣扎着起身,大声道。

“你才是。不应该早就回去了吗,一直在哪逛到现在呢?”

“我从补习班回来。没人有理由担心我。”

“不是这样的吧。警察可是跟我叮嘱了说不要让你一个人。”

警察这个词让真琴有了反应,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被卷入的那个事件的犯人失踪了的样子。”

“……那你应该已经听到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了吧。”

“对不起,但是——”

“知道了的话!就不要再缠着我了!”

真琴比刚才走的更快,就此消失在住宅街的方向。

我自己站了起来,一边拨掉缠在身上的水槽,突然就想起以前的事情来。

幼儿园的时候,有一次我和真琴争执谁跑的更快,发展到围着幼儿园的中庭跑三圈还是五圈的比赛。那个时候也是竞争过于激烈在最后一圈的时候两个人都跑出了跑道,掉在了中庭的池子里。因为都想要超过对方。就在被一直都很温柔的幼儿园老师狠狠教训的时候,也是在一点点剥下身上的水草。

跟那个时候又像,又不像。

……那之后的几天里,我都在努力的收集情报。

在保证田径部日常的训练的同时,我去图书馆调查了事件当时的新闻报道,在网上进行了检索,也算是大致掌握了事件的概要,但另一方面也奇怪为什么之前从来不知道这件事的。

制药研究所的男性所员,偷走了对方药品的油罐车冲撞其他其他建筑物的事件。数名所员因此负伤,真琴也有了障碍。真琴会被卷入其中也是偶然。学校的授课要求学生对当地企业的员工进行采访,于是真琴就去了亲戚所工作的那个研究所。被倒下的油罐车中泄露的药品淋了一身的真琴,当场就有了乘觉障碍。

虽然知道了事件的内容,但想要靠近真琴的尝试,怎么都成功不了。除了我之外还有不少同学和“其他的真琴”是朋友,他们也都对这顽固的她进行尝试结果全部以失败告终。还是说乘觉障碍者这件事已经传开来,大家都已经觉得真琴会这样,一定是因为已经下定决心因为这是无法失败的人生所以更要全身心学习的缘故。

“但果然还是觉得好可惜,就是心里有个疙瘩啊”

我在操场上画白线的时候,对部长这样说道。

“比我体型纤瘦适合搞田径,还和我一样喜欢跑步。”

在我抛出类似的问题之后,常代说“恩,人生的后备数据没有了是挺难受的吧。”

蓝那“是对剩下的自己有什么不满吗?家庭,境遇什么的”

柴峰桑“男人吧。被男人说了‘不喜欢有肌肉的女生。’。”

而部长在考虑了一番之后,这么回答道。

“如果说一个人会变成这样,那果然还是那什么制药研究所事件带来的什么不为人知的心理创伤不是吗?”

3

从地图上看来,这里就是藤堂制药的第二研究楼没有错,墙壁上有一处凹陷的地方,大概这里之前是挂着招牌,伸缩式的大门紧闭。虽然有保安,但就在内侧的入馆管理的小屋里空无一人,也没有停着的车。暗灰色的建筑物里面,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数个房间里都没有人,毫无疑问这栋楼现在已经没有在使用。

——一边打着工进行着部里的活动同时在电车里摇了数十分钟,接着再徒步二十分钟,我在到达的目的地前叉起了双手。

“最好还是找当事者去问一问。”

没办法之下我分开来探寻。一个转念,穿过墙壁上挂有“藤堂制药 第二研究楼”招牌,打开的大门。

楼内小屋中的保安,看见我一副惊讶的表情。

“我是被卷入一阵修辅造成的时间中的严岛真琴的关系者。真琴让我带了一些话,应该找哪位才好呢?”

我的话下,保安一副匆忙的打起内线电话。

“是。我这里是接待。来了个三年前外部引起事件的,被害者的,呃,有关的人。说是有传言什么的。是,是。学生来着。是。”

保安在和电话那头交谈什么的样子,很快挂了电话。

“请稍等,马上就有人能来接待。进去之后右边有个接待室。请先去那里等候。”

过分的反而让我有些不安的亲切接待方式。

到了接待室不久,就有一个事务员一样的女性给我泡了咖啡。但因为苦的东西我实在喝不太来,就一边等着接待的人,一边继续对成为废墟的研究所的探索。穿过后门潜行过去,运气不错的从一个卸了窗户的地儿侵入了进去。连照明都被撤除的走廊中,在只有窗外射入的阳光照射下的昏暗处,有人影在那里。我一瞬间心生怯意,但马上认出了那个背影。

“啊,是警察先生!”

肩膀一震之后,朝这边转过身来的,是在校门口遇见的他。

“啊,是严岛桑的朋友吧。别吓我啊”

大概是挺惊讶的,连声音都有些不稳,接着像是病情发作一般咳了起来。这个人也倒挺麻烦的。

“让您久等了。是和严岛真琴有关系的人对吗?”

进入接待室的,像是在工厂工作的,着灰色作业服的初显老态的男性。

“是。我是真琴的朋友架桥葉月。”

我站起来打了招呼。虽然不知道现下的我有没有资格说是“那个”真琴的朋友,但毫无疑问是严岛真琴的朋友。

“我是研究主任。今天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呢?”

至少,没有看我是小孩子就不重视的样子。但如此这般殷勤对应反倒让我感到了警惕,我慎重的选择词语说道。

“一阵修辅在别的现实逃走,真琴成为目标人物。警察的搜索也陷入了困境。不知您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

“非常抱歉,虽然说是我们的社员,但是在别的地方发生的,我们也无能为力。”

我把几乎没剩下的咖啡送到嘴边,在此之间展开了思考。

“说起来,很奇怪不是吗,为什么真琴会被跟她没什么特别关系的罪犯给盯上啊?”

“这恐怕严岛桑是最理解的了吧。因为一阵也是患有乘觉障碍。”

我差点要呛住。

“——这是怎么回事?”

“您不知道吗?和严岛桑一样也是因为药品的原因。一阵在工作的时候,因为实验器具的破损淋了药品一身。这是不幸的偶然重叠在一起的结果,当然,在“这个现实”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故。“这个现实”中一阵没有变成乘觉障碍,没有染手犯罪,直到去年因为自身的关系退职为止,都勤勤恳恳的一直工作。”

这个人,面对我这样的一个小女孩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这反而让我感到一种危险,以防万一我还是转念先上了个保险。

“——所以了,咳咳,我有在考虑一阵还藏在这个废墟中的可能性。”

还在咳嗦啊,我则对他说。

“警察大哥,别的现实的我要是有什么状况的话我会告诉你的,到时请多多帮忙。”

“什,什么?”

不再理会一脸困惑的他我再次回到接待室,

“——所以一阵修辅就是为了报复自己成为乘觉障碍者,才发动了袭击事件的。”

不仅是被害者变得乘觉障碍,犯人也是因为这个障碍才引起的这个事件,如果是这样的话,公开的报道会那么少也是当然的了。

“但是,这么危险的药,是要用来干什么的呢?”

“恐怕,没有想作为实用化的用途吧。”

我能感到自己的嘴不受控制的大大张开。

“为什么要生产没有用途的药呢?”

“说起来这个药品——叫做K056的这个药品本身,不仅是没有实际用途,到底是以什么机理使得乘觉停止的现下也是不明。”

虽然面对的是大人,也够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自己所做的药品的用途和正体都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我们的研究所,除了正常进行研究之外,也进行特殊药品的分析。”

像是注意到我怀疑的眼光,他像做演示一样张开手。

“从外部,异质的现实稍稍经过我们这里的人,或许是为了留下自己的足迹,亦或是单纯的好玩,不时会留下不为这里所知道的物质的组成,化学式还有生成方法。我们不知道这些会有什么用途,会有什么副作用。所以对这些药品进行生成,动物实验,以期其能为我们所用。”

我想起自己想要盗出遥远的医疗技术的事情。正如我自身直面过的那样,恐怕低文明的一侧从高文明的一侧夺取知识是很难的吧。更何况为了不被他人带走技术更可能实施了特殊的情报管制。

但反过来,高文明一侧的人,只是兴致所致向给低文明一侧给予情报好像又会是很简单的事情。

“这样有时候就会开发出疑难病症的治疗药来。简直就像是老天恩赐一样的东西,就跟能不能抽中的赌博差不多了。而这次,”

“就没有抽中。”

主任一副很抱歉的样子点点头。

“K056的组成,我们也是在网上的讨论区看到的。从这么广的范围散布来看,其本意也是想引起“我们这个现实”混乱的恶意一般的恶作剧吧。因为生产要花不少时间,所以还没有普及到一般社会。”

“……这是相当重要的情报啊。全部都对我说出来ok吗?”

“严岛所长已经说了要全部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他本人也应该快到了。”

“严,严岛所长?”

“啊啊,抱歉,就是真琴桑的叔父,现在担任我们这里的所长。”

这么说起来,真琴会卷入事件,应该就是因为社会课的自主学习要求去了亲戚工作的地方所引起的。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不等房间里的回应,就推门钝重的进来的人,让我几乎跳了起来。身穿像是特别定制的大号工作服的,是脸上有伤,我在之前看到的那个相貌凶狠的“逃亡犯”。

然而主任却很平常的和那个男人说着话。

“严岛桑,这位是真琴桑的朋友,名叫架桥。”

“初次见面,我是所长严岛。”

粗重声音的同时,那糙厚的手就伸了过来,然而我却终是没握上。再细看那名牌上确实写着“所长 严岛龙雄”。我的头脑响起了警报。

“那个,有一阵修辅的照片吗?”

面对我有些无礼的态度,严岛所长一瞬间挑眉说道。

“这个的话,应该在那边的桌子上……”

主任在桌子上翻了翻,把照片放在茶几上。我的目光马上锁定了那里。那应该还是几年前的社员集体照上,挂着“一阵”的名牌的男人,明显不是我所被告知的那个是逃亡犯的人。但是,又觉得有点熟悉。

那正是说是在找那个逃亡犯的,警察的面孔。

在我明白所有一切,转念的那个瞬间——

我意识到自己被绳子绑了起来,滚在了地上。

4

好好观察,冷静下来把握状况。脑后勺感到热意一般的疼痛的同时,一动也不能动的情况之下飞速的思考着。我大概是被电击枪什么的搞昏了过去。脸上粗糙的感触以及橡胶制品的气味。阳光射进狭窄的空间。引擎声和震动。是了,我现在一定是被放在车子后座下的橡胶毯子上。被绑架了,怎么这么大意啊——

“你做了这种事情,还觉得自己能跑得脱吗?”

真琴的声音,然后,

“谁知道呢,看看吧。”

回答的,是那个警察——不,是装成警察的逃亡犯,一阵的声音。他并没有什么特别剧烈的变化,仍然还是那副让人感觉人挺好的语气,所以不用看也知道是他。

一阵在开车,真琴则被安放在副驾驶上的样子。这样来看的话,真琴应该是没有被捆起来吧,要这样的话倒是有逃出去的机会——

我真是笨蛋。

真琴怎么可能抛下被捆着的我,一个人逃走呢。我是人质,手脚都被绑了起来。一阵恐怕为了让真琴听从自己,早就盯上了我。最开始在学校附近出现,可能也是为了找可以当成人质的人。之后,给真琴出示我这个人质,把她引到了车子里。

怎么可能让你这么为所欲为。我要呼喊救助的地方,是刚才的研究所……不不,应该还有个合适的人选。我盯着车内的装饰,猛地闭上嘴,

“救命啊!我被人诱拐了!”

正在整理杯面商品架的柴峰桑听到声音吃惊的抬起头。

“诱,诱拐?”

“在别的现实我,还有叫做真琴的同学被诱拐了。车子里面,我就像这样全身被捆上了绳子。”

在我比手画脚的时候,柴峰桑收起一如既往淡定的表情,狠狠的点点头,

“明白了。你是在哪里被抓起来的?”

“在叫做一阵修辅的家伙因为乘觉障碍引起犯罪的现实。”

“你知道那辆车在往哪儿走吗?”

“从太阳的方向来看,是往东的样子。没有等过信号灯所以是在高速。因为看不到窗外,没办法有更具体的信息,但我我现在就去找找看。有什么消息的话,马上再跟你联络!”

车内,一阵和真琴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希望你一定要冷静下来听我说。你是误解了。”

“你是撞击事件和诱拐时=事件的犯人。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诶,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这样的。但对你来说,可不是这样的。”

“——你是什么意思?”

真琴的语气很坚定,但回答之前明显有一丝不自然的停顿。而这恐怕也被一阵觉察到了吧,他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

“恐怕你是最应该意识到了吧。现在的我,对你来说是唯一无二的理解者。”

“别说瞎话!”

“我是很认真的。毕竟先天性没有乘觉的几率是百万分之一。而后天完全失去乘觉的人,则要少的多得多。在K056的影响下,非本意的失去乘觉的就我们而已了。所以,我理解你的痛苦。”

“我不需要一个罪犯来理解。”

“虽然是这么说,严岛桑。”

这时才真的像警察教育一个偷盗少女时的温柔的语气。

“你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也有在意别人眼光走向的时候吧?”

而接下来的一段沉默,让我感到了一种不明正体的东西,而因为通过振动和声音,掌握了车“外”的情报,现在也没办法管那么多。

“下了高速。附近可以听到消防车的警报声。”

“明白了!现在就赶过去。”

正在给客人递送抽签奖品的我的旁边,柴峰结束了收银,开始进下一项工作。

“——嘛,不管你说什么,其他的任何人,包括躺在那里的你的朋友都不会理解的吧。只有我和你,拥有向这个世界报复的权利。”

“报复?你是想杀人吗?”

这次,真琴虽然迅速回答,一阵却叹息一声。

“杀人多没意思啊。反正别的人,都能在被杀的一刻将意识转到别处得以逃离。而这是比杀人更加适合的报复吧——只要使用这个的话。”

像是打开包裹的拉链声。真琴咽了一口口水。车体在摇晃,好几个发出框框当当的声音落在了毯子上的样子。有一个还落在了躺在地上的我的肚子旁边。冷冷的感触,像是什么瓶子一样。

“这全部都是K056.大量生产虽然耗费时间但是不难。除了乘觉以外不会给人任何伤害,我们俩就是证明。一瓶就可以污染四十万升的水。只要把这个投入自来水公司的贮水槽和河流的源头就好。不仅仅是通过直接摄取,通过洗浴和洗脸,放进游泳池也可以,马上都会使乘觉死亡的。”

“……你是准备到处播撒这个障碍吗?”

恩,一阵用好像还有些欣喜的声音回应道。

“这个平滑世界中的人们,谁都在绝对的理想乡中生存。即使感受到痛苦和悲伤,也同时确保了不会感到痛苦和悲伤的可能性,实际上也一直这样运用的。不被爱的话就到被爱的现实中去好了。想要永远的生命的话就到实现这样的现实中去好了。对于他们来说,那强行获得唯一可能性的我们,是低次元的生物,是无法理解的存在,恐怖的对象,最重要的,是这个世界的敌人。”

“这就是你的——”

真琴想要反驳,一阵却猛咳了起来,遮住了后面的话。一阵咳嗽之后,一边清喉咙的同时,一阵用嗫嚅一样的小声继续道。

“正因为如此,我们有破坏这个乐园的权利。有将这个世界堕入炼狱的资格。我们是被选中的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一阵又咳嗽了起来。

这番惊人言论之中的声音我开始还以为是错觉,但慢慢变大,渐渐接近而来的声音,……这次是警车的铃声。

“唔,比预想来的要快嘛。”

一阵感叹的自言自语道。

要求停车的警告传了过来。然而一点慌张都没有的一阵让我更加警戒起来。如果那家伙要把我当成人质和警察对峙的话,我就先把他打翻。

被绑着的状态下,我好不容易用自由的手指悄悄的将小药瓶挪至手边。要是猛地用这个打头的话,打昏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但这时,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车子猛地一震,停了下来。我的头撞在了座位上,将将忍住了呻吟的声音。

“已经逃不掉了。你的计划在这里就结束了。”

“这只是你们单方面的见解吧。”

这家伙,是要对我出手,还是要对真琴出手呢。我屏住呼吸,将全身的注意力集中于耳部提防着一阵的行动。好像是解开了安全带,解开车门锁的声音。

“不如说,现在才正开始呢。”

伴随着这句话,仿若回家后打开玄关大门那样自然的气氛下,一阵打开车门,探身外出。警察队马上就包围了上来,在一阵被放倒在路上的时候,我则怔然的一动也不能动。

战线的游戏练级之间对我们的问话结束了。终于从小小的会议室解放出来之后,门外等着熟悉面孔的女警察官。

“你们辛苦了。真是立功了。”

“这没什么,关键是一阵为什么那样子,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可以告诉我们吗。我们一直在被问话但又不回答我们的任何问题。”

“抱歉,因为有守秘的义务,所以,”

“原来如此,毕竟是警察官。那么,看看我这边如何?”

柴峰桑,把便利店的制服收好进置物箱里,面向我这边叹了口气。

“一阵修辅,在被K056浇淋之前就患了绝症的样子。刑期中虽然也接受了治疗但恶化已然没办法阻止。出狱之后马上就入院了,在医院里就行踪不明的样子。”

我哑然无声。

所以那个恶劣的脸色和咳嗽,并不是我所推想的K056带来的未知的后遗症,而是之前的重病。

“竟然还能施行诱拐课真算是奇迹了,逮捕之后马上就倒下了,现在还在往医院搬送的样子。说是就有几周的活头了。”

所以,就是自暴自弃想要把整个世界拖下水吗。但要这么说的话,比起犯罪应该有其他更要做的事情才对啊。不管怎样,这之后,那个男人没办法去干涉真琴的人生了吧。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似乎在别的房间接受完问话的真琴,从走廊对面几乎就是盯着地板一样低着头走了过来,我一边跑一边朝真琴招手。

然而,抬头看了我一眼,动作完全是机械式的,接着——

“对不起……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茫然的瞳孔,完全没有看我的样子。我的脚,像是冻住一样动也动不了了。明明应该一切都已经解决了,真琴那好像背负着幽灵一样的表情是最近看到最暗沉的。真琴就那样穿过我的身旁,向着玄关的方向而去。

“她父母要来接她的,先不用管她就好了。”

即使没有警察官柴峰桑的叮嘱,真琴的态度也让人不敢近身,我久久的呆站在那里,只是目送着真琴的背影。

我的头脑中,响起了警报。因为真琴拿不寻常的样子,因为级友所抱持的不明正体的东西。

好好想想。我现在的考量,无法和真琴的想法合拍。有什么决定性的龃龉存在于这里。

“那个,柴峰桑,一阵余命不多这件事情,真琴她知道吗?”

“最开始那件事的裁决中,被告人的律师应该有说,所以她应该知道的吧?”

那个男人自知时日不多,又因为患上乘觉障碍知道无法避免由此自暴自弃。而真琴虽说已经有数十年了,但正因为无法避免死去而看到了自己的未来,那辆车内和一阵的对话迫使她去想了很多事情。不,一定不是这样的,把真琴穷追到那个地步的什么,就在今天的某个点上。

是说要袭击自来水公司的事情?但K056的生产需要时间,一阵余命也不多了。也就是说,他所说的那个恐怖袭击计划,根本就没有——。

突然,我就理解了。真琴在想些什么,又是意识到了什么。

用自己仅有的余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恐怕早就看到自己计划失败,被抓起来的结果了吧。

这甚至不是共犯的诱导。

而是想把对这个世界的复仇,全权托付给和自己同样抱有障碍的真琴。

K056的组成在网上就有,所以只要调查准备,再给予时间的话就是可能的。要潜入自来水公司,也只要准备就可以的。

但这些,如果真琴没有下定决心进行实施就不可能成立。

而为了把这些“知识”和“选择肢”能够有效的传达到,一阵实行了诱拐。

而自己自身这么容易就能被这个世界的人抓住也不过是计划中药展示的一环。

背后开始滴汗。我那个时候真不应该向别的现实求助保证自己的安全的,就算绳子没有解开,也应该跟一阵肉搏将他击倒的。必须不能让现在的真琴和一阵站在同一阵营。

真琴本可以弃我而去从车里逃跑的,却冒着危险留在了那里。而我则通过别的现实的柴峰悠然通报给警察,让自己没冒一点危险,就安然度过了那个危机。

想起一阵离开的时候那蛮有余裕的样子,我不禁握紧了拳头。

5

距离照明熄灭,还有大概三十分钟。

夜里的操场,比在白天还有放学后的练习中看到的,更加广阔荒凉,就像是在街道上突然出现的沙漠一样,魔力感而又静谧。

那里,倏然,出现一个影子。

“哟。”

我举起一只手,向那边走进。

双手在胸前交叉,做着肩膀伸展运动的真琴,就用那样的姿势面向这边。

“又是你吗?”

“啊,又是我。不好意思打扰了。”

“什么时候注意到的呢?是看到藏在包里的钉鞋了吗?”

说着,真琴将手放了下来。大概深夜在操场上偷偷奔跑已经成了常态了吧,不仅换上了体操服,还有做准备活动真是周到。

“不不,是我有确认你所说的补习班和真琴家回去的路线,然后知道了你途中会到我们学校的后门。然后我马上就想到了操场。像你这样的家伙,对于这种诱惑肯定受不了吧。”

大概是承认的意味吧,真琴小小的叹息一声,而我则更靠近一步。

“我果然还是想让你加入啊,田径部。你一定会是王牌级别的。”

“但抱歉,答案还是一样的。我没有想跟谁竞争了,而且说起来什么部我就没想参加。”

那之后,一副略有些踟躇的样子郑重说道。

“我要休学了。”

我虽然咬着嘴唇,但没有特别大的吃惊。因为多少有所预感。

“事件之后,藤堂制药支付了很大的赔偿金。大半都留给了家里,只把活期的前去了出来,准备去旅行的。做做日结什么的也无所谓,反正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待下去,我是想要一个人生活。”

“……你这是不是有点太自我放弃,思虑过浅了。”

“这点我不否定。但和他人在一起实在是太难过了。说实话,一阵说的没有其他的理解者还是让我有些动摇的。即使明白那只是罪犯的心理战想要拉拢我也是一样。我当然完全没有再见那家伙的打算……但,即使只是有一瞬间被他的话打动的自己,想要再和谁一起生活在这个温暖的世界,想必已经是不行了、”

“温暖的世界?”

真琴的视线,突然投向空中。

“父亲,母亲,周围的朋友——大家都对我很温柔。”

沐浴着不分明月光中的真琴的侧脸,浮现出寂寥的神色。

“即使我因为一点点不自由发脾气。即使我乱撒气说些之后会后悔的话。也不会对我生气,对我讨厌。因为大家随时都可以乘换到有另一个我的现实。”

原来如此。是什么使真琴那么焦灼,我终于有一些明白了。

“就是一阵所说的‘在意别人眼光走向’的事情吧?”

“你也听到了啊。……对,一直在想对方是什么时候转过眼神去了别的现实,想自己是不是被对方看穿了。那家伙也是一样的吧。”

本来和自己在对话的人,会不会是跟别的现实来的人替换了呢。

是否抛弃了自己,前往别的自己的现实了呢……就是这种恐怖。

曾经也普通,作为这个世界一员的叫做一阵的男人和真琴。两人所最害怕的,不是生命的有限,也不是可能性的有限,而是一直看着自己的人不在这个世界上存在——恐怕,这是这个世界上健全的人谁都知晓,但没有谁真正理解的事情。

“不管是跑步,还是活着,这之后我都想一个人去做。这样能够从我身上移开视线的,就只有我自己了。”

再也没朝向这边的真琴的表情,是那么的滴水无痕,然而又是那么寂寞。

虽然就在眼前,却又感到那么遥远。

我一边不敌于那目不能及的距离感,一边又装着平常的样子,说道。

“最后来一场比赛怎么样?”

真琴像是被唤醒一般眨着眼睛。

“要是我赢的话,你就来田径部。如果你赢的话,就随便你喜欢怎样生活都好。”

“我这边太不利了啊,怎么比得过进入田径部一直都在训练的人相比呢?”

“你有才能和身高优势。再不行的话可以让让你。”

“让我吗,那么几百米呢…….不不,等等。”

手放在下巴上思考的真琴,像是在想恶作剧的孩子一样,稍稍歪起了嘴巴。

“只有一只脚放在“这里”跑。就跟我们以前经常做的一样。”

“啊,那个啊,确实作为让人的条件来说挺适合的。”

接受比赛的事情让我松了一口气,接着我对赛道进行了说明。

“沿这个跑道跑十圈之后,第十一圈第三个角的地方不转弯,一直跑到游泳池前的铁丝网为止。虽然有点不够五千米,作为结束正好吧。”

“明白了。”

我也换了衣服,做了准备体操,站在起跑线前。

调整好呼吸。右脚向后,放下重心,摆好起跑的姿势。

挂在校舍墙上的时钟,一秒,有一秒告知着时间。很快秒针到达十二的地方——正是晚上九点钟。

以此为信号。

右脚蹬地,摆出去的左脚,踏入无暇的,夜之雪原。冷气穿过长靴沁入了左脚。

接下来的右脚,踏在操场的土地上,左脚,踏在雪上。

速度,徐徐增进。加速,跃动前行。就如频闪的影片一样,冬夏交替。旁边的真琴出现,又消失。自己的身体,开始带着热意。交互沐浴在贴在身上的夏季的大气与欲要撕裂一般的冬风中的同时,我的身体穿过拐角。戴着手套的手指已然迟钝。

灯芯草的气味冲进鼻腔。同时,穿着分趾袜的左脚,踩在榻榻米上。从脚底传来的感触,远比透过钉鞋的校庭更加新鲜生动。隔开操场的围栏,以及一直持续到无限远的榻榻米的地平线在视界的尽头闪烁交替。如指路牌一样放置的日本人偶个个都是一样的面孔,反而让人开始失去距离感。

直线上速度更快之后,腰部一带,突然有了增加的重量感。那是我自己的,三根尾巴的重量。眼睛里的右手变成了绿色。一边来去的原因,只有半边身子看着像爬行动物一样。脚下变得不安定,是因为不是大地,而是跑在了粗糙的皮肤和脉动的血管之上。在巨兽的背部上一直跑到脊椎的末端,再次转弯的时候,和真琴稍微的开始拉开了差距——不,这是预知来的,还没有具现在眼前。

割裂耳朵一般,不不,更像是剧烈刺激皮肤一般的轰响席卷而来。注意不从蜿蜒蛇形的管道上掉下,纸制的脚在其上奔走,其下光和音如金色的灌木一样溢出,将更下方正在演出的舞台剧的热络传达而来。在和只有奔走,心跳以及呼吸声的静寂的世界的转换中,我几乎要眩晕。使用过度的我的四肢,独留下脑袋爆发出去,如吹雪一般飘散在舞台上。

接着飞入视界的路面的白,不是雪色也不是纸色。那边凌乱散落,这边堆积如山的骨头。吹来的尘土让我不由皱起眉头。烟吹云散之后,出现在眼前的,是有着蜘蛛一样金属制六只脚的,拥有表盘的时钟。大象般巨大的那个,抬起一只脚踏下,却是将将滑过了我的右边。真琴输了,那只是零点零几秒几乎不可能的假设让我心生胆怯回过神来的时候,金属的巨脚已经刺入白骨之山,而我已经被真琴落下两步之遥。

突然,重心向前就要跌倒。重力不是从脚下,而是从前方呼唤。左右的眼下是星海。我的半身,位于从宇宙空间连接地面的绳索之上。从足底渗透出的树脂的吸力让我调整好了体势,面向地面再次开始下行奔跑。交互切换的重力方向的变化引起晕船一般的酩酊感。不需要氧气的身体,和渴求氧气的肉体的转换,也如某种病症发作一样摇曳着我的神经。

“那 再 见 了!”

断续听到的,是熟悉的声音。另外一夜的校园中,拄着松杖的真琴在挥手。我虽然想回应,但没有这样的余裕。四目已经交汇,这样就可以了。我马上就要追上跑在前面的真琴。数个现实中,全力奔走的我奔波于四处,同时紧紧追着真琴。

结束最后的一圈,就在朝向终点之前,道路一下子断了。前面已经不复存在。只是,在我自身的大小都不明晰的暗色的空间中,我踩踏,只从那蹬地的地方生出光带。接着生出不知何处的能量,未来由此生出。

就跟我是奔跑在夜里操场上的体精队员一样,我还是播撒下世界种子的创造主。

兴奋,恐惧以及全力疾走之下,心脏仿佛就要割裂,肺部仿佛马上就要破开,身体飞弹出去一样,就像是永远处于爆发前一秒的炸弹一样。然而,在上下左右描绘出的光带飘过消失的瞬间,真琴在我的旁边,我所伸出的手臂的手指碰到了围栏。像是被打过一顿的疲劳感向全身聚拢而来,我倒下了。

“平局吗?”

除了靠在抓住的围栏上的真琴刚才这句话之外,两人都在拼命抑制着呼吸和脉动,一时间谁都不能说话。一般都会在终点后设置数米用来制动,这显然是赛道选定的失误了。我则瘫倒在水泥路上任自己的体温被夺去,随后慢慢起身,摇摇晃晃的爬上围栏。

跳下的地点,是夜里的游泳池旁。

打开预先放置的运动包,用取出的毛巾擦拭身体,咕噜咕噜喝着运动饮料。

“喂,你是在干嘛?”

面对一脸疲倦困惑茫然,还眼带不解看着我的真琴,我在围栏这边举起毛巾和运动饮料后,真琴也战战兢兢沿着围栏爬了过来。

我把物资递给她然后说道。

“不是平手。我快了0.1秒。”

“说什么傻话。”

喝一口运动饮料,呼吸平稳下来真琴继续道。

“只是感情上平局而已,实际上我快了一帧(0.03秒)——”

再一次拿起运动饮料,这次把五百毫升的大半都干光之后,

“——嘛,就这样吧。毕竟你也确实让了我。说起来在那种条件下就不应该比赛的。”

“这个让的倒是很适合我,毕竟,这是最后一次看了。”

“最后一次看?什么意思?”

我把从包里拿出的东西扔给真琴。

真琴慌忙接住,一瞥之下,

“……K056!”

视线从空着的药瓶转向我。我则歪着嘴道,

“你觉得里面的东西去哪了呢?”

一边微笑,一边确认脚下泳池旁水泥地的感触。我一步,一步后退。

面对飞也似赶过来的真琴,和她对视一眼之后。我像传道士一样张开双臂,向后踏出最后决定性的一步。真琴伸手想要去抓,但已经来不及了。

从背后迎接大汗淋漓身体的深夜泳池中的水,如要把肌肤切碎一般冷彻。只是短短的时间——大量水花飞起的同时入水,把持着仰卧的姿势向下陈曲,就在那永远一般缓慢的刹那中,——我看到了。

漆黑的夜空中。

“呜嗷,奥”水泡从口中溢出,飘起,至水面之上。

看到堆积直到平流层的书本的墙壁。

看到笼络在高耸天际的大树周围如梯田一般的都市。

看到从宇宙直刺地表的神罚的大枪。

看到在高过云端的群楼间游弋的翼龙群落。

看到屹立在极光中人类的墓标。

就要坏掉的乘觉发生错误下捕捉到的,难以计数的,众多世界的幻象——被作为最后的痕迹,烙印在视网膜中。

从水中眺望的波浪泛起的泳池水面上,数千亿炫目的光线,最后一次摇晃,我的世界就此永远的收束。

随着落入水中的声音,裹挟着池水的泡沫和飞溅覆盖了整个视界,残像雾散开来。强力的胳膊,硬拖着将我抱了起来。

“咳咳”

在终于可以呼吸了之后,立马如烈火般的怒言就从天而降。

“葉月!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为什么要这么做!”

喝了好多水的缘故,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我才抬起头。,看到真琴那么认真的眼神,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表情,下意识就缩着脑袋,挠起头。

“要是不这样做的话,就会想到太多实现不了了。”

“……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大概会经常后悔的,但是,”

面对真琴没有必要逞强,所以我自然而率真的回答。

“在了解了会后悔这件事情之上,我还是选择了这边。”

真琴是怎么想的呢,突然面向别处,拽着我的胳膊,泛起波浪的同时将我拖到泳池旁边。

“你真是宇宙级别的白痴!”

此后当然的,从泳池里上来的两人体操服都已经湿的一塌糊涂,拼命用劲绞干那和脱水前一样状态的衣物后,我打了个喷嚏。

“也许真的做太过了,都给弄感冒了……”

“但还不能休息。”

不断拍打已经拧过体操服的肚子一带的真琴,面向这边。

“必须要今晚上就报告,对泳池的水进行安全的处理不可,而且我希望你明天不休息来学校。”

说到这里,也打了个喷嚏,接着继续说道。

“你可是有义务教给我怎么写入部申请书的。”

我眨眼一两次之后,回应道。

“就知道你会这样!”

“给我住手!不要搭我肩膀。又热又都是水!”

“没事啊反正要换的嘛。”

“换的衣服可是在操场那一边。不想想是谁造成的。”

“那,再跑过去,一直到操场?”

“你真的是想感冒啊。恩,应该说某个意义上也许不会感冒……”

“什么意思嘛,这个”

我们两个携同走向操场。照明虽然已经熄灭。但一点都不害怕。闷蒸一样的夜风,拂过寒冷的身体。

只有一个的明天,一定会比今天,变得更加炎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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