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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比光更快,更慢

“人类必须要逃离。”丽娜说。“人类必须要战斗,必须要奋斗去掌控自己所被给予的条件。即使通过这样做,会抵达更加恶劣的灭绝之途也一样,这已经可以说就是人类的命运了。”

“我对于死者不关心”丽娜说。“我所关心的,只有生者。”

——巴利·N·马兹伯格《名为罗马的星系》(浅仓久志译)

我是从新闻知道了同学将来的梦想。

当然,同属文艺部的寺浦健太郎目标是游戏的脚本家,坐在旁边的细原海斗目标是NBA,从幼儿园就一起的檎穰天乃为了当漫画家而一直投稿的事情,还残留在我薄情的记忆中。

但是,和有二十九个人班级的大半,只是每天在相同的教室上课,进行活动,休息的时间和放学后也一起的关系而已,对于他人藏在心中的未来的梦想并没有特别想知道。而互相诉说将来的梦想和人生的目标的机会,一次也没有。等到不在同一个教室上课,才通过新闻了解到他和她的内心世界,这种事情要是被天乃知道又要笑我了吧。

所以,我不知道。

不知道现在,在家长席的某处发出啜泣声音的,是谁的家长。不知道渐渐两人,三人,槟城合唱团一样的各个恸哭,又到底是为了谁在祈祷。

也不可能看一下家长席进行确认。身为毕业生一员的自己,如果做出多余的动作的话,坐镇在体育馆各处的媒体就会将闪光灯对准我。所以,我一直看着前方。眼睛朝向的,不是站在讲坛上朗读给毕业生致辞的之事。而是更里面。

舞台内侧的幕布上,像是被国旗和校旗相间一样,装饰着四张照片。这是修学旅行去台场在自由女神前照的,从A班到D班各自的大合影放大的照片。摄影师应该是很优秀吧,虽然不至于全体人员都笑脸,但有六成的人在笑,即使不这样也表情很放松,整个学年几乎整个学生,只除了极少的例外都照了进去。

我不知道,不知道大家在东京的观光地说了什么,怎样度过自由时间的。

在我头脑逡巡这些的时候,突然间邻座刷的声音下了我一跳。稍稍往那边瞧去,只见坐在旁边折叠椅上的剃原叉莉,将毕业证书的卷轴和手机放在那短的吓人裙子露出的晒黑的膝盖上,不停的在截图。

手机画面上,是新干线窗户那边的同学的身姿。

“停一下好吗,剃原。”

“啊?”

那只能听出要跟人吵架的语气,但却不是敌意而是她的本性,这点我已经学到了。如果真的因此胆怯而收嘴,心情真的会变差这点,现在我是知道的。

“毕业典礼明明可能要没有了,还为了我们特意召开。”

“谁也没说要给我们开嘛。不管是我还是你。”

“不要说一些像是平成不良说的话嘛。”

“我没说错啊。那些人不过是自己满足而已。”

“等等,声音太大大家可都看过来了。”

我尽可能的降低声音,剃原则无动于衷。

“就是自意识过剩吧。”

“没有的了。因为。”

下面的话让我有些踌躇,我用确认自己右肩上有没有沾上垃圾一样的动作,稍微向斜后方看去。

折叠椅子的队列。体育馆的最后面是在校生代表的二年级生总共一百九十人的数列,前面超过两百的家长和关系者的数列,以及最前面,就在我们后面,总有一百以上的,无人折叠椅子的海洋。

我向前看去,不去看剃原说道。

“因为毕业生就只有两个人啊。”

私立纪上高等学校第四十七期生,三年前,四个班一百七十名学生进行了入学典礼,今天,一个班的两名学生迎来毕业典礼。

“袭击四十七期生大家的,是史上首次的灾难。没有被卷入其中的两人,以及众位家长,大概都还不能完全接受,时间一天一天向前行进之中,大家可能都还沉湎在那一天。但我希望你们都能知道的是,我们大人,绝对没有忘记——”

讲台上知事的致辞,即使两个毕业生不去听,也没露出终结的迹象。从贴在体育馆墙壁上的次序来看,这是“知事的赠言”一样,其后是“电报”。毕业典礼上“祝辞”“祝电”的“祝”全部排除掉的罕见的节目编排,和给现在无法出席的人员也摆上折叠椅子这种看上去只能说是疯狂的用心一样,都是在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大人的世界在窃窃私语的明证。今天一天,朝向那辆车设置定点相机使得关系者都能够看到的措置,也一定是人生从没遭到过不幸的,心地善良的人的主意吧。

我,想到本应该坐在毕业生座位上的人,还有我所在的,私立纪上高等学校二年D班的事情,下意识就看向了剃原膝盖的方向。

正好,出现在画面上的,是檎穰天乃——我青梅竹马的身姿。

映现在手机上的,是实时的映像。

不是照片,而是影片。

和我们应该一起毕业的一百五十人,无法来参加毕业典礼。

大家现下这个时候,和带领的教员一起,在从修学旅行访问的东京的归途上。

这六百天之间。

◇◇◇

白鳞之龙,向死而去。

冬之终焉,神铁草开始散播赤铜花其时,这样的传言在一族之间开始流传之时,少年开始是不怎么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的。即使大人们和瞳占师在“壁”之翳下窸窸窣窣确实让人感到和平时不一样,偷听到谈话内容的朋友匆忙赶来向他传达死的谣言的时候,还是无法全盘接受。

但听到这话,心里感到沉重是确实的。

因为对于少年来说,白鳞之龙是无可替代的朋友。

当然龙不说话,对于自己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

然而,对于少年来说,龙是爬上后背晒太阳也不会被责罚,潜入腹部寻求阴凉也一动不动,只是在那里矗立的所在,是比少年在年幼的时候就因为疫病去世的父亲更加无可动摇的东西,在心底牢牢扎根。

昔日跟他一起爬上龙背,跟他一起竞逐的弟弟,也因为感冒的折磨下去世了。龙从少年年幼还无法用弓箭狩猎壁蛇起,不胖也不瘦,只是将巨体横陈在草原上,岁月逡巡之中只是一点点向西爬去。

和龙的白色相比,从龙背眺望的帐篷的茶色,风中猎猎,风暴来临之时似乎马上就要被吹到天上一般,从数十个帐篷之中,找到少年血族所居住的帐篷之时,心里更加涌上不安。想到自己就在那下面饮食起居,要说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

每当夏至的祭典到来之时,坐在龙背上的族长所叙述的故事,对于一般年轻人来说早已是听厌,但少年却每每都像第一次倾听一样眼神发光。

——那遥远的人,我们的祖先。被旅行所凭依。出生在池边的人,出生在河边的人,出生在深山的人,都进行着旅行。而即使旅人们聚集一起堆积石块,建设出巨大的村子,他/她们还是向往远方的土地,被灵魂催促着尽快的,向着尽可能远的地方前行。

而对于人来说要去满足这样的愿望是有极限的。

所以昔日的人,驯服饲养了众多可以疾驰的生物。接着比光走的更快的龙的力量,瞬间在遥远的天地间穿行。不仅是龙,天空中飞舞的巨鹰,水中游走的龟,飞翔于天空的麒麟甚至也被他/她们操纵,向着彼方迈进。

然而,舍弃上天给予之所,前去异邦的人类,终于招致神的愤怒。那些被驯养的动物,都被加之诅咒。一下子年岁增长,龙还有巨鹰还有龟还有麒麟,都被变成比人类走的还要慢的生物。

害怕再次触动神怒的人们,选择了在所生之地生活,死去。石柱毁去,巨大的村落归为尘土。

在这之中,我们祖父的祖父的再上面的祖父,九百代以前的祖父,选择了不留在一个地方。在慢慢前行的龙的身边生活,等待着神灵终有一天原谅人类,龙的诅咒得以解除的那一天的到来。龙前行的道路即是我们前行的道路。

我们成为了守龙人。

在神灵下达大赦,龙再次取回比光更快的行脚之时,那个时候,我们将和龙一起到达被祝福之地吧。

……对于少年来说,分不清这个故事哪些是童话,哪些又是真实。

然而,确定无疑的是,他们祖先的祖先,过着和现在完全不同的生活。

证据是有的。

龙的侧腹部,隔着规整的空隙,描绘着数个四角形的图案。其上描绘着古代人的身姿,将昔日不可思议的文物向后世传达。

看着手腕上奇怪纹样的手环的人,用手指去抚摸祭祀用具一样小小板子的人。

他/她们所穿的衣服,比少年部族所穿的更加鲜艳。如龙鳞一样刺眼的纯白和蓝色。村中那些喜欢用花草的汁液绘画的异人,也都在谈论着要碾碎哪种花才能得到那么美丽的颜色。

根据老人们所说,画是古代的人们得到魔术之力画出的。据说是随着时间姿态会慢慢变化。而确实,少年亲眼见到,之前画里面本应该是闭眼的男性,漫长的岁月之后不知何时就变成了闭眼的状态。

在那些美丽的绘画之中,有一副少年特别喜爱。

里面虽然也有描绘数个古代人,眼前描绘的,是从凳子上欲要站起一样的少女。同样穿着蓝白的衣服。

像是等不及什么一样。鸢色的瞳孔浮现出期待的神色。

每当来到这幅画前少年都会心跳加速,最后反而转开了视线。

理由,不仅是因为画中少女的魅力。

而是因为,她和少年年幼时候所遇见,别离的少女一模一样。

◇◇◇

第一次去见那个新干线,是在修学旅行三天之后,正好学校是让我们待在家里,就在叔父所驾驶的车的摇晃中,经过混杂的高速路和一般路,用了八个小时前往而去。

“速希也辛苦了吧。别太难过了。”

这个短途旅行中重复无数遍的叔父的话,此时也有点腻了。坐在后座的我和坐在驾驶席的叔父之间的距离,比目及所见要大得多。只在亲戚集会见过两三次面的叔父,突然给父亲打电话那时候开始,我就有种不好的感觉。

叔父,是将艺人的绯闻,运动员的暴行,宗教团体的正统之争,黑帮的抗争之类让人不快的内容汇集一堂再以极为艳丽的封面装饰的某杂志的编辑,而我出于高校生的洁癖,平常对于这样的叔父是从心底敬而远之的。但当然了我也是有知道这种话不能说出口的分别的高中生。

“……该怎么说呢,在难过之前,其实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发生的时候,我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我正从自己没去的修学旅行的实况交织的LINE暂时离开,在看推特的热搜。

看到热搜上一排“新干线”“望号”“事故”“信号中断”等等关键词的时候吓了一跳,又看到附近的居民的推特说“新干线停车了,有一小时都没动”,赶忙又确认了班级LINE的群聊。而终于翻下那雪崩一般的发言看到有约一个小时没动静之后,先是打开了电视。然而,之后也没获得什么新消息。新干线停车,人被关在里面,然后——关于新闻中放送的理解不能的语言,直到以最快速度感到新干线的这个瞬间,还是无法理解。

再次对此一一进行说明之后,叔父,以大人教导孩子一样的语气说道。

“就想着总会分离的。为了不被那个时候击垮,先想好最差的情况。”

最差的情况是指什么,虽然毫无头绪,我还是点点头。

接着叔父所说的,也许只是开玩笑。只是,

“班上有喜欢的女生吗?”

仿佛一下戳到了心里柔软的地方,有些意外的问题。

“唔嗯,嘛。有吧。”

“这样啊,加油喽。”

从后座上虽然看不到叔父的表情,但觉得这番话,是叔父第一次从心底发出的关心。

副驾上,有着拒绝我入座的客人,大量的书籍堆积在那里。大概有二十本吧。我在沉默之中,漠然的看着封面,在嘴里读出有印象的标题。

《恐怖之馆》《地球是原味酸奶味的》《山手线的翻花绳女孩》《距离故乡10000光年》《忘却的行星》《看海的人》《某一天,炸弹从天而降》《武士·土豆》《扩张幻想》……

这个时候,叔父突然踩下了刹车。

面向走进的警官,从车窗探出身的叔父,出示了自己的驾驶证和我的学生证然后说道。

“这是私立纪上高等学校二年级D班的伏暮速希,还有他家长。静冈县警的室田桑让我们过来问话。”

叔父带我来,就是为了这个瞬间的样子。

问题的新干线至管制和其他车辆的信号都中断了,等警车和消防车以及急救车到达之后,苦于对应的他们,首先是禁止了闲杂人等的入内,除了从上空由飞机接近的几家之外媒体也都禁止进入。

运动会会使用那种带四角顶,上面写着“静冈县警”的帐篷四处都是,死缠烂打的媒体还有乘客的家人就在那里和警察进行着针锋相对。新闻说当时乘车的人有大概八百名,那么涉及到的关系者得有几千人吧。如果这个地方再离新横滨近一点的话,赶来的关系者怕是要把现场撑爆吧。不知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是个交通不便的地方,而且东海道新干线本身,也因为这个超大障碍物的原因,全线都停止运行了。

叔父根据指示,将车停在路上划出的停车位里。

下车的我们在警察的伴随下,穿过禁止入内的栏杆,走上台阶朝向铁桥之上。望号车辆被规制线围住。电视剧中常见的黄黑的规制线好像还不够的样子,有的地方还用绳子围住。

“是,两人现在进入。学校的幸存——同年级的人!以及学校关系者!”

规制线那边的警官通过无线对讲机进行报告。他说了一半的“幸存者”的词语,有着不吉的回响。

总有十五节车厢,而我和叔父,就向最后一节最后列的窗户走去。

首先往窗户里看的叔父的表情,单用严肃还无法说明,有一种不知内里的光辉。就像是触碰未知事物时的好奇心——对,比如说看到美丽蝴蝶的展翅挪不开眼睛的孩子一样。

“快看!”

在带有兴奋的话语下,我也战战兢兢的靠了上去。

接着映入眼帘的,简直不像是现实中的光景。

隔着一面玻璃窗,穿西服的工薪族朝列车便当伸出了筷子。

然后,就保持那样伸出的样子。

视线完全对准自己的午饭,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对,比如说如果是地震初期的震动一点都没感到的样子。

“真想写说像蜡像一样,但蜡像感又完全没有,太过于真实,或者说……喂,你还好吗。”

直到被说,我才意识到自己没站稳。手撑在车上面,总算是找回了平衡。叔父面朝车窗按快门的声音变得似乎遥远。

再稍稍往前走,看了两三个窗户。

现实感不仅没有加强反而越来越稀薄,就像是在梦中一样。

有杵着下巴打哈欠的壮年男性。眼睛上虽然有稍稍的泪花,却没有要流下来的样子。有在母亲模样的女性膝盖上伸着双手的孩子。有什么诉求一样张开嘴巴,但也没成为语言之形。有拿着扇子在给自己扇风,身着和服的少女。风中翻飞的头发,就让人能感受到那轻盈的模样一样在空中如雕刻一样静止了。

新干线的外面,有不少和我们一样能正常行动大概是关系者的人。有拼命用手敲击着车窗大声呼喊名字的男性。也有怔怔的站在车窗前一副绝望样子的母子。走过车窗之间,心情渐渐变得不能平静下来。但这样逃离浮游感也很快就终结。

熟悉的色彩飞进了视线。十一号车厢最后一列,那里发现了我不会认错的蓝色,我的学校校服使用的颜色。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追过叔父,无言的把整张脸贴在了车窗上。

是我的同学。播本樱。虽然没有很深的关系,但她是我们班的班长,特别热心但也不招人讨厌。修学旅行进行投票站在讲台上的是她,出发四天前进行行程说明的也是她。

她用眼镜深处神经质一样的眼光,凝视着自己单手打开的修学旅行其中一页,之后明明就只有回家了,这还是在担心行程太慢了吗。

但现在也真不能说是杞忧了,因为他/她们到现在还没回家。

“这边,是速希的班级?”

叔父从后面问道,而我头也不回的轻轻点头。

“首先是从这个车窗能看到的孩子。从最这边到走廊为止,名字你都知道吗?”

我的脸更靠近车窗,半是机械一样说道。

“恩,这个窗边的,是播本樱桑,我们班的班长。正中间的是日垣梨子桑。田径部的。靠近走廊的,是A班的女生,铃本什么的,抱歉,名字不太记得了,还有,也许不是A班是C班的。”

叔父在笔记本上沙沙写着一边说道。

“明白了。不太确定的地方也没有关系。等照个相我们就到下一列去。”

为了不落下什么我们一列列前进,我看车窗里面再给叔父报上名字。肯定是准备写到杂志上去吧。但即使意识到那个座位坐着谁的确认不过是叔父需要我完成的一项工作,我也没什么不满的念头。不如说对这种给予的工作感激。面对几天前还在一个教室里的同学们在眼前静止沉默的事实,感觉整个人都要发狂不知所以。没有例外。大家都暂停下来。寺浦也是,细原也是……

我突然意识到了。

天乃,在做什么呢。

檎穰天乃就在这个火车的某个地方。明明走在高速公路的时候,心里一直想的都是这个,但被看到这个“事故”后的震惊驱散了。

也许,只是暂时刻意不去想而已。因为,每当想起的瞬间就开始变得难以呼吸胸口也开始变得剧痛,耳边似乎可以听到心跳声。

已经看到了将近一半的同学。

快了,也许就坐在下一个窗口的地方——

“是纪上高校的教职员吗。我们是静冈县警。”

这时候,一个警察跟叔父说上话打断了我的思绪。被误认为教职员是警察之间情报传递的失误吧。之后才知道,搭乘学校关系者和一部分家长的小巴是在二十四小时之后才到达这里。

“您辛苦了。我叫逢坂胜。这孩子是D班的学生伏暮速希。”

叔父在警官面前没有再撒谎,然而也不纠正误解明显是想要引出更多情报。而我在叔父面前,也只能保持沉默。

警官,又看了一眼穿着校服的我,

“那边也还有一个学生,教员的话能帮忙去劝劝她吗?”

听到还有一个学生我吃惊了一下,心中顿时充满期待之情。没能去参加学校生活中最能留下记忆活动的不幸之人——不不,是没有卷入异常事态的幸运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其他的人。我对还没见面的对象,单方面涌出一种伙伴一样的意识。

叔父在警察的请求下去劝服这个人,我也暂时,绕过车体,跟着朝对侧的车窗方向而去。

确实通过车窗看去,车辆对面在发生什么争端的样子,但无法很好的看清。我在头脑中想象这个同伴是因为什么原因没能去成修学旅行。因为上的是也要花一些钱的私立学校,所以应该不是金钱方面的。那,果然是因为急病吗。

对侧到了差不多十一车厢,我们的学生应该所在的地方,三个警察从三个方向围住,其中就是那个人。

其中一个警察好好说话劝说的样子,对面则报以怒鸣一样的反驳。

走到这么近还不知道是谁。最多可以看到穿着水手服知道是我们学校,但头上带着完全遮住脸部的头盔。

被几个成年男性所包围,然而却是一点没显出劣势的身高。而右手拿着闪着钝重光线的银色武器——金属棒。

我和叔父赶过去之后,本来全神贯注的警察们往这边看了一眼。而这个瞬间,当然没被戴头盔的人放过。

用手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警察。

“来了!”

两手挥起金属棒,用蓄积着极大力量的一击,挥下。

朝着被推开的警察对面的,新干线的车窗。

我不由自主闭上了眼睛。

然而,即使睁开眼睛,预想的事态也没有发生。

没有四散的碎片飞出,也没有玻璃破裂的声音在耳边轰响。声音和冲击都好像消失至某个地方一样,那里的玻璃毫发无伤。

警官一众,对着挥下金属棒还在喘气的她说道。

“都跟你说了。就是想用钻头去开一个孔都不会伤到一分一毫。”

“烦人诶!你们有试了所有的窗户吗!”

抛下狠话就朝向旁边车窗的她的手臂,被再也无法忍受的警察抓住。她挣扎逃脱的样子让我再也看不下去,

“喂,你别轻举妄动啊不然可以以妨碍公务罪逮捕你的。”

没等叔父说完,我就一路小跑的靠近那边。

“那,那个……等待老师的指示的话会比较”

“啊?”

与其说被我的语言所说服,不如说看到同一学校的校服时她停下了动作,

就这一瞬间,被警察按在了地上。

“喂,放开我!”

警察摘下的头盔处,泄出染成金色的长发。

看到被按在地上,一脸不服抬头朝这边看的她的样子,我一下想通了。

啊,是了,无法参加修学旅行的理由,除了感冒和金钱的原因外还有一个——辅导。

除我之外只有一个没有参加修学旅行的人,就是有着学年最大问题儿童之称的不良学生,剃原叉莉。

◇◇◇

速希真是笨

感冒也不知道挑个别的日子

谁还能控制得不得感冒啊

这就是心性的问题了

你心性不行啊

要我给你带点什么

等一下我想想

那就冰激凌好了

这么快替我决定了吗

而且要化掉的

要求还真多诶你那你自己去买好了

你的想法本来就有问题

能成为美好的回忆就ok了

希望你能对病人也慰问一下

加油

早点康复

我也会加油的

给我鼓鼓劲吧

我会为天乃的幸运祈祷的。加油

“喂,那是天乃吗?”

剃原的话,让我慌忙把手机扣在桌上。

我真不应该早早完成讲义就想去偷看一下LINE。坐在旁边的剃原当然不可能放过我这样的行为,可能是背对夕阳的原因吧,她表情就像是马上就要扑上来的狰狞的野生动物一样。

“问你话呢。那是天乃吗?”

“对,对的。”

我下意识的就加上了礼貌。任谁都会这样嘛。

剃原叉莉莉,是在厕所里抽烟,把性骚扰的老师送到医院,把看不惯的高年级男生收拾一顿,每天晚上骑摩托去跑山道之类,不知哪里是真实哪里是演绎的传言都流传到不是一个班的我这里的家伙。每当我听到传言的时候,都祈祷永远不要跟我有交点。

祈祷没能管用。夕阳如生物一般潜入的教室里,只有我和剃原二人。事故之后一个月总算重新上学的我们,在D班的教室里相邻而坐。发放讲义的老师还要二十分钟才回来。看来是没人来救我了。

本身不是人员过疏的小学,只对两个学生进行授业和测试不管是在劳力面和经费面都不正常。况且教职员七人还都是“事故”的被害者就更是如此了。实际上,之前也有在进行将我和剃原转入别的私立高中的手续,但突然就插入了好几个有力的家长委员会的人从中作梗。

以C班的远藤聪的双亲为中心一派的主张是——关在新干线的学生和教职员,只不过一时被卷入事故之中,也许明天事故结束就可以回到学校。现在就将整个学年解体,无异于剥夺他/她们回来的场所。

还登上新闻的这段声明,多少得到了电视上评论员的支持,而网上的人则发出“这些家伙是傻了吗?”这种充满现实的批判和嘲笑,然而最后校友出身的新校长得以上任,由别校教师来对只有两个学生的新D班进行“外卖授课”也成了事实。家长们心里开了个大洞,本应该给孩子们使用的金钱和精力也都没有了目标吧。包含我们以外的被害者家族,结成了望号123号家族协会,开始了对国家和JR请求早期解决和赔偿的运动。当然要是问这种不知所以的事态各方有没有赔偿的责任,我也是不知道的。

总之,只有我和狂犬两个人,二十九分之二,坐在正对讲台的位置上开始将我们剩下的高中生活完成。剃原盯上我的手机画面这天,也就是这种生活第一天的第六节课。

“就一下,借我。”

“不行,这个。”

我慌忙按住手机,马上剃原的手也按了上来,但我完全没时间去感到心动的感觉,因为她把我的手掰开,想要强行夺去手机。我心里想大事不好。人生中第一次被不良缠上了。不良是真实存在的。不不,这种事随便了,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缘由,就是觉得和天乃的对哈不能被看见。

老师回到教室的时候,我曲着身体,正在全力抵抗剃原过来抢夺手机。

今天才见面的老师对两个人都象征性的批评了一下,收回讲义,我们复归第一天的“授业”就这样结束了。

我从座位站起准备回家,但就这样回去后面估计还会扑上来,后面有个会袭击的人真的不想跟她一起进行之后的授业。把手机塞进书包并全力维持着警戒的态势后,我慎重的,身体有些后退的问道。

“为什么要抢我的手机啊?”

“因为在意啊。天乃和你,在那个事故之前说了什么?”

我突然,开始回想剃原和天乃的联系。但是,不对啊。我进入高中以来虽然一直和天乃和同一个班级,但和剃原从来没一个班过。剃原会和天乃一样同属漫画研究会还有图书委员会想来也不太可能。正当我觉得奇怪,剃原倒是先回答了。

“天乃是妹妹。”

“……啊?”

“没听见吗,我说了,檎穰天乃,是我的妹妹。”

“不不,那不对啊。姓也不一样,我也从来没听天乃说过她有个姐姐,又是一个年级,你们两个又完全”

“父亲是一个。原配的孩子和情人的孩子。”

剃原这句话把我还没说完的话堵进肚子。

“因为听起来不太好,我和天乃也尽量不在别人面前提这件事请。”

我心中的好奇心虽然破开,但也觉得不宜太深入。所以不再去触碰这件事情。只是。

“那个,就算是姐妹。也不是说就可以看LINE啊?”

自己的语言也不如刚开始那么礼貌了,冲击就是这么大。

“让妹妹身上别沾染了坏虫子可是姐姐的义务吧。”

眼睛狠狠的盯着我。而且从刚才开始,就张腿摆好姿势,随时要冲到我书包前的样子。感到危险的我拼命的挤出反驳。

“但是啊,偷看妹妹LINE的姐姐,可是会被妹妹讨厌的。”

嗷,要扑击猎物之前的狮子的低沉声在剃原喉咙中响起,我以为自己选错,要完了。

“确实,你说的有道理。”

但不过是杞忧。狂犬就像是被喂了食物的狗一样低下头来。

只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不详给别人看LINE的我顿感一阵罪恶。慌忙补充说道。

“那,那个,可以看下班级群聊也可以嘛,那么多人也没有问题,天乃也传了不少图片的。”

“真的吗?”

这次一下逼近我身边,我能感到头上浮出汗珠。我再逗她的话,怕是喉咙不被咬碎。放弃之下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调到LINE群聊的画面递给她。

剃原没有切换画面,规规矩矩的向下滑动发言。不时进行截图,恐怕是要发送给自己的手机吧。

要全部看完也不太容易。修学旅行中的发言简直流速飞快。深夜老师的巡逻,游玩项目的排队情报,网红打卡的甜点店,和人气漫画联动的土特产的情报等等等等,简直就像旅行情报杂志一样。

盯着画面的剃原说道。

“经常有人@你诶。挺有名的嘛。”

“是天乃提案说为了让我们没来修学旅行的人也能稍微感受气氛,发图的时候就@我们。”

“哦,对你这么好啊。”

“但是,也说了“实际上是为了更有效率的进行作画资料的收集”才@我的。”

“……倒还真像是天乃。”

一边说一边笑的剃原的表情,好像是今天第一次缓和下来了。所以呢,我也犯傻了。就像是相信已经对自己敞开心扉而毫无防备的跑到地狱犬笼子旁边的饲养员,犯下了错误。

“说是不想让妹妹身上沾染虫子也是,说是不想被妹妹讨厌也是……”

“啊?”

瞪着我的她声音带着威胁,我不敢再问下去了。

“不不,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有什么想说的就给我说啊。”

本来已经缩短了一些距离,这下又成北极那么远了,空气下降到冰点,我反而也只能继续说道,

“所以,剃原桑,是觉得天乃还有其他人都一定会回来的是吧。”

“当然了。”

毫无迟疑的回答。一定要说的话有点抢我话的感觉。

“天乃是还有事情要做的人,是不能停下的人。是暴走的特急列车。所以那种事情马上就会结束的。如果不行的话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抛下没有根据而笃定的话就再次看向手机。从那侧脸渗出的专心,确实让人难以不想到天乃那内心坚强的部分,睫毛突出的长,瞳孔和天乃差不多一样澄澈的鸢色——她就像趁我这样不注意去找天乃的照片吗,剃原开始确认我手机里的相册起来。

“等,等等,这个不行。”

“啊?”

感觉自己又被威胁了,但这次却歪着头从兜里拿出自己的手机。

以被锡纸包装的一板巧克力味创意的挺可爱的手机壳,虽然觉得和她不太衬,但我也没有那种敢于直接说出来的不怕死。她好像有什么想法的样子,而看着检索自己手机的她,我才明白刚才“啊”的一声除了威胁还有其他的意思。

“这个和这个是不是有点不一样?”

剃原首先指向的图像,是我手机上,和叔父一起巡回火车的时候拍的一张照片。

D班学号24号,文山大辅坐在11号车的第3列E座,用手机玩着音乐游戏,游戏画面也从窗外被清楚的照到。

接着,剃原指着自己手机上的照片。

“这是昨天电视现场直播的截图。”

几乎是同样角度的图像放大进行比较。

“文山的手机画面,好像微妙的有些不一样?”

如平凡视力的我,对于那找不同的答案虽然不能马上明白,但再仔细看看,最初的音游画面上的完美!的文字,一个月后的画面上盖上了心形的图标。就好像游戏在进行的样子——

这时候,我突然冒出了天外出奇的想法。

“难道……那里面,没有停止吗?”

“没有停止?”

“如果说事故三天后的照片和昨天直播时的人有所变化的话。那么只是我们以为车辆里面的人停住了……实际上,只是以很慢很慢的,我们肉眼都没法分辨的速度在不断移动的话……”

就在这天,我们将这两张照片,连同假说,发送给了警察,新闻社还有叔父的杂志。

这两张照片在网上引起了大量的臆测并且招致了检证。据说文山本来所玩的游戏,在文字出现到图标出现之间,有肉眼难辨的极短的间隔。所以,文山的音乐游戏画面上,从事故三天后到一个月,虽然是非常慢,游戏确实在进行。

而在这个时候警方也终于对新干线的车辆有在慢慢移动的事实进行了发表。因为本来就是规制线路,想必“事故”几天之后警方就已经掌握了这个状况,所以被媒体批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主义”,但警方对此完全不承认。

总之,找到带有表盘式手表的乘客,电视台再将超慢速摄影的镜头对准车窗。

而从结果来说,秒针每前进一格,大概需要三百天。

也就是说,新干线内一秒外面则要两千六百万秒。新干线内的时间,就变成约两千六百万分之一。车里的人,以这个速度进行思考,呼吸,出汗,跟平常一样生活。

从新干线现在的位置来计算的话,结论已经很明了了。

新干线望号123号前往博多的列车,很快就要到达下一个停车站名古屋。

时间大概是,公元4700年。

◇◇◇

沉于夜之底部的新干线,如月面基地一样煌煌亮着光辉。站在静海的宇航员,远远眺望的他/她们的据点,也会是像这样的绿洲一般吗。实际上,那之中沉浸在修学旅行的时间被无限延伸的朋友们。也许正是乐园里的居民。无限和炼狱接近的,乐园。

“……好安静。”

我本来打算是自言自语的。但是,

“晚上人很少了。刚才还听见挖掘机的声音。”

后面传来武桑的声音。A班的佐佐木翔真,本来和我是没有交点的。而望号事件之后,作为家族协会一员积极推动进行活动的就是他的父亲,经营数家初创企业的武桑。

回头看去,武桑的对面,铁道桥下,十数户人家……实际上也就是不大的建筑物,并排的立在那里,漏出深海鱼一样淡淡的光线。那是我只在东日本大震灾中看到过的临时住宅。乘客家族的一部分,将本来是田地的地方买下来,在这里建造了住居。根据家庭的不同情况,有举家搬进来的,也有只在暑假和寒假的长休中才过来的。而结束毕业典礼才进入春假的我,今天得以可以住进家族协会所属的一栋里。

武桑,也看着临时住宅的群落,零落的说道。

“本来是想建的更像样一点的,但每年都要移动几公里。”

本来听听就过了,但突然留意到这番发言里蕴含的武桑的意志,我慎重的问道。

“就是说,……准备十几年等它移动的更厉害之后,搬家到它移动到的地方吗?”

“不到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啊。但要是有对铁路捣乱的人就糟了。”

武桑淡淡的语言,却让我无法回话。

只为了守护两千七百年停下的新干线的铁路而选择迁到这里,而连安心住下都没法做到的人们。

车辆的后方,标记着“3/1””3/8””3/15””3/22”,就像这样每周在车尾建立标识,作为新干线缓缓前行的证明。那除了记录大概没有更多意义的标记,在夜晚也看的很清晰,宛若向着末日的铺路,神明的建设现场一般。

当然了,在事故已经一年以上的现在,警察和消防都不在,规制线也撤去了。接着不幸被点名接管对应的国土交通省的公务员,在进行着对车辆移动这一毫无成果性的工作之间,迎来国内外研究机构又没有任何成果的将其送走——这就是武桑告诉我的现状。

“NASA来的时候,大家还有点期待,搞得挺轰动的。”

武桑的解说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附和了一句“确实是的。”

“抱着再现同样的状况,也许就能出现同样现象的想法。在旁边的线路,让无人的新干线走行进行调查,但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任何线索……”

武桑漫然的,向望号旁边的铁路看去。关于以失败告终的计划,我真不知道该沉默还是该说些什么,所以踏过夜色靠近的强烈脚步声算是救了我。

“佐佐木桑,这个还给您。”

黑暗中现出身姿向武桑伸出手的,是穿着运动服的剃原。原来她是会说敬语的啊,我虽然吃惊,但也没想就此嘲笑。看她即使在夜里也能看出额头上有汗,运动服上全是泥土,脸上是浓厚的憔悴之色。

剃原递给武桑的,是挖掘机的钥匙。武桑说了几句慰劳的话。

“辛苦你了,一定很累。明天还要用的话,就放你那好了。”

剃原郑重的回了一句谢谢,真的不太想她,把钥匙放回了口袋。

武桑往住居行去之后,我对剃原说道。

“你辛苦了。”

“哦。”

“这个,要吃吗?”

“啊。”

我给寡言的剃原递上巧克力味的caloriemate以及绫鹰的罐装饮料(caloriemate和绫鹰均是日本有名食品品牌,译者注),她几乎是自动动作一样就开始吃喝起来了。一年多一点都是只和她两人在教室里度过,这么听话的她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

毕业典礼的第二天,才拿到驾驶证的我跌跌撞撞骑着摩托车,花两天时间到了望号的时候,早就被剃原抢先到了。看她毕业典礼之后马上就不见了,原来连家也没回的样子。自己和天乃的毕业证书的绿筒,都放在车辆附近。

剃原之前就惊人的频率以摩托车往来这里了。毕业之前,就趁学校守则形骸化为契机,甚至在学生可以出场的公路赛中登场。她没有去碰以望123号低速化灾害关系者义捐奖学金简直要咬到舌头这一名义的金钱,打工的钱和比赛赢得的奖金,全都花在来回这里的路费以及援助天乃母亲上了。

望123号的“事故”所带来的影响,不仅停留在乘客和家族的问题上,把全日本都搞得一团乱。

在应该以乘客的“家族”表现的地方说成“遗族”的新闻节目的评论员,受到了家族协会的猛烈抗议最后节目被降格处理。而发言说应该尽早处理火车的执政党政治家,不仅面临问责决议案还被剥夺了党籍。

而本来呢,别说是处理了,要把望号的车辆撤走都是做不到的。不管是从是想用起重机吊起来都一动不动这一物理观点。还是这里面还有人我们不应该去动它这一就知道说好话观点都一样。要说即使去路被堵如果能用来路的话,虽然发车数会减少带好歹线路本身能够保存下来,但没有一个政治家提议说就在停下的新干线旁边让列车走行。

失去东海道新干线东京——大阪这一收入大头线路的JR东海,从健康的经营一下子转入赤字。正确来说,名古屋以西和新横滨以东和之前一样保持新干线通行,出问题的地方以在来线取代,然而连接日本东西要冲之所的低速化招致了利用者的剧烈减少。将“望号”全部改为“希望号”的举措,怕是要被天乃笑说是“这不是咒术吗”,而大概是因为害怕原因不明的奇妙“事故”的再发,北海道和九州,这些跟事故关系很浅的线路的乘客也大量减少。我在拿到驾驶证来这里做的在来线,就是在休息日也空荡荡的。

迂回路线,也就是避开望号停止的区域前后数十公里建设新线路的建设计划虽然有提出,但用地的买取一时看不到结果,而即使完成,考虑到万一望号恢复正常运行,低速化和减少车次也是不可避免的。媒体也出现这种状况下磁悬浮线路的开通会比预定提早数月开通以及因为JR全体资金的困难推后数年这样完全相反的推测。

叔父渐渐的长距离旅行的话会首选飞机,然而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吧,由此导致对飞机的需求爆发式的增长,机票价格因此高腾,变成溢价商品。

高速公路堵塞的情况也激增,牵涉高速巴士和长距离货车的惨痛事故已经发生好几起。亚马逊商品的送达日期比预定大幅延迟的情况已经变成家常便饭。

我包里放的食量都是可以保质较长时间的营养补助食品。生鲜食品和甜点类这些保质期短的商品,已经从一些便利店消失了。

“真冷啊。”

剃原零落的蹦出这样的言语。

走在她后面的我只能看到后背,不知她是怎样的表情。是说罐装茶冷了吗,还是说三月的夜气寒气逼人,实在无法听出。又也许,是指面向这辆列车的世人的心也说不定。

剃原手机的灯光照亮道路,我们就爱夜里一步步前行。

新干线之外,人们都已经睡着了吧。但是修学旅行的人,几乎没有人睡。为了在仅剩下不多的修学旅行中,留下更多美好的回忆,而各自过着自己的时间。

学号1号,井井本菜摘坐在第5列A座。手里握着手机,头靠在窗户上,无心的眺望着窗外。

即使靠的这么近从车窗外和她对视,她也不会注意到这边,瞳孔中也没有映射到这边的影像。她眼中的,是早就过去的光影。

学号13号的多贺井直树,正得意的将手机上露出多的人物角色展示给学号18号的丰西航看,看起来是在玩同一社交游戏,正在热络于抽角色的样子。这个今后几年,或者是几十年都会在这里呈现的游戏,实际上在“事故”后不到一年就停止了运营。未来的人或许会把他画面上的人物解释为圣母吧。

学号11号的芝谷真帆,嚼着学号12号的关口栞递过来百力滋的尖端露出笑颜,大概是从芝谷纯洁无瑕的笑颜和关口稳重的微笑之中感到了友情之上的东西吧,以这两个人为主人公的短篇漫画在推特上得到了数万的转发。然而随意就以事故的牺牲者为原型进行的创作当然招致了反发,进行创作的业余漫画家家庭住址和姓名都被人肉出来,最后把这条推锁上了。

学号9号,云川日向伸出去手指尖处,星巴克的咖啡杯在空中。一定是因为什么不小心从桌子上滑落下来的吧。渐渐脱离她手指的杯子,大概就会这样落下弄脏地面,两年之后的样子。而事故发生数月之后,日本星巴克杯子设计改变的理由,据说就是因为对家族感情的考虑或者是对世论的顾虑。

学号3号的大仲茜,像是要从坐在窗边学号7号的北辻芽衣手中抽牌的样子,脸朝向窗口。有在杂志做模特的大仲,只是面向这边就是一幅画了。然而这件事经媒体多次报道,最后来了许多只因为兴趣而来的圣地巡礼者,这让大仲的双亲,在征得北辻家族和坐在C列的学号

2号的浮舟智也家族的许可后,在地上放置了海报用的支架,将这一片遮了起来。

学号29号的若间骏,正在对半年后会来日本开演出的摇滚乐队的入场票以手机进行预订。乐队主唱在演唱会上,给若间骏准备了永久白金入场券,还说直到事故完全平息为止乐队都不会解散,这段也成了佳话。骏的双亲还和这支乐队,每年都会上电视慈善节目。

学号10号的鹭森翔太,大概是真的被修学旅行整累了,靠在座位上睡着了。只是在窗外,坐在折叠椅上他妈妈,每天都对他说话。会过来给妈妈盖上毛毯的翔太中学的弟弟有说,话题全是亲戚和朋友的现状,娱乐和社会新闻等芝麻蒜皮的小事,弟弟即使叫喊妈妈也只是一直对窗子那边的长男说话,我被剃原悄悄拉了袖子,离开了现场。

学号15号的竹网和马正在把手机塞进兜里,他所拍摄的窗外的照片不仅在LINE群聊里,还已经传上Instagram,除了不断有人点赞,这张平和的风景照,作为“知道其中蕴含的意思就会非常恐怖的照片”在匿名论坛上经年流传。而因为Instagram的账号和推特还有读书meter(日本居于前列读书感想分享网站,译者注)的账号都绑在一起,上面对流行动画和漫画的批判,成为了网民们另一个祭奠的地方。

学号5号的笠胁步梦和学号6号的胜元翼正在进行谈笑那列的窗户,被贴上了纸张。写着“目前,这列新干线发生了异常的事态,请迅速解锁紧急出口进行避难。并请传达给其他乘客”,最开始是贴在新干线最前面,司机眼前的宽窗,命令其紧急停车的,不过过去了数个月也没有向里面的人传达到这一情报的样子,现在只在一部分还相信奇迹的家族所希望的窗口张贴敦促逃出的告示。只是,即使信息可以传达到,也不能保证紧急脱出的乘客就可以返回到正常的时间。

学号20号的林匠的兴趣是变魔术。他正在向学号25号的细原海斗披露用绿色的手绢贯穿手机的魔术,细原正是睁大眼睛,长大嘴巴的瞬间。然而,从新干线车窗外可以清楚的看到手机背面是还有一条手绢,魔术的机关已经人尽皆知。

学号4号的奥尾美羽和学号27号的矢仓大和,没有坐在座位上。新干线车厢的连接处,奥尾靠在矢仓的身上,看上去要发展成接吻的样子。在可以看见这一对车窗的正面前,是今天剃原使用的挖掘机。想是从侧面和顶部都无可奈何的新干线的底部出手。然而新干线的底部也被超越人智的墙壁所防守,只是在徒劳的浪费时间。

播本樱在读修学旅行的指南,日垣梨子则对其投出目瞪口呆的视线,而在更前面一排,学号14号的高桥七海和学号28号的吉冈凛笑着凑向手机摆出剪刀手的姿势。只是高桥的手腕上,戴着让人联想到割腕自杀痕迹的很粗的手环,也因此,说她在班里遭到了极为恶劣的欺凌,然后这种负能量成为了低速化现象的原因这样内容的小说,被匿名人士投稿在小说网站上,引起了较大话题最后因为违反规定被删除。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个手环是不是要来遮盖割腕痕迹的。

玩着音乐游戏,让我们意识到车内的时间是有在流动的学号24号的文山大辅的旁边,学号16号的寺浦健太郎和学号26号的堀彩花亲昵的交谈着。对于车内孩子们的处置意见相左的结果就是,寺浦家访问这个车窗将花作为供物献上之后,堀家看到后就会撤去,如此反复。今天是有花的日子,小花瓶中的白花沾染夜露。

坐在第13列A座学号17号,殿井千寻即使在修学旅行中也像是在炫耀一般翻看着单词卡。单词是“irrevocable/无可挽回”。修学旅行前她模考的结果也在事故后出来,但据网上像模像样的说是判定为E。她的两亲在对JR进行诉讼的团体中也算是经常站出来说话的,也是是因为这件事招致了心中的不满吧。

学号19号的根来葵,似乎在用手机的镜子整理自己的仪容。握住手机的左手无名指上,闪耀着戒指的光辉。家族协会的成员也只有一部分,知道每周一定会来此的大学生样子的青年手指上也闪耀着同样戒指的光辉。而大概在半年前想要拍到青年到访瞬间的周刊杂志记者,还被正好在那里的剃原用棒子挥舞着赶走了。

冰冷的夜,我和大家同在。同时背负着罪恶感。

窗外的人,将窗内的人作为自己所追求的故事的素材,贪婪的索求。

只不过在一年多一点的时间之前,大家和我,还是在同一个教室进行普通上课的普通学生,为了模考的结果和体育课上课的内容还有课题的多少一喜一忧,传看视频热烈讨论着社交游戏的话题,为了谁又告白谁又分手的小道消息一起起哄的伙伴。

回神间,竟相隔两千七百年。

最终,我们停在了某个窗口前。我和剃原每次来此,都会对这个窗口一遍又一遍的巡礼。

然而今天,还没有想看里面的人。

“中学三年级暑假的时候,爸爸接着吵架的势头打了妈妈然后就逃走了。”

背对新干线的剃原突然就开始诉说,大概是这夜色的原因吧。

“爸爸还单身的时候,本来有正在交往的女性,就面临了上司女儿的问媒,爸爸选择了出世之路接受了媒谈。那个时候被舍弃的就是天乃的妈妈,但实际上早就怀了天乃。爸爸虽然好像付了分手费,但大概还是有迷恋藕断丝连吧,还经常去那家的样子。”

“这个,说给我听好吗?”

剃原好似完全没听到我话一样,无视继续道。

“所以我那时也觉得爸爸不是好东西,油田回家之后,看到被打的妈妈在那里哭,就决定教训一下他。通过之前偷偷装在爸爸手机里的定位软件知道他的位置。骑自行车飞速追过去到达的,就是她的——天乃的家。”

我和天乃是青梅竹马,从幼儿园开始几乎就每天见面。但一直都信天乃说自己的爸爸已经死了的故事。直到遇到了剃原。

“我就走了进去按响铃声,将没事人一样出来的爸爸在玄关就打了一顿。”

“用,用金属棒?”

“金属棒的话那是要出人命的。”

“你还是有常识的啊……”

剃原不顾我没有礼貌的发言,继续说道。

“爸爸跪在玄关,这时正好第一次见面的天乃出来了,‘赶紧叫警察和救护车。就说女强盗闯进家里对我爸爸实施了暴行现在就在当场!’。面对这番言辞,你猜天乃说了什么?”

我摇摇头。

“她说‘在那之前,我可以打这个男人吗?’”

“这真是挺生气的啊不然不会这样。”

“在我反应之前,就打了晕过去的爸爸一巴掌。然后说‘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你来帮忙一下。’就把我强行拉上二楼,恩……让我帮什么忙,你应该知道吧。”

“……原稿?”

我小心翼翼说出猜想后,剃原点点头。

“救护车来把爸爸也运走了,然后我又被拉回到二楼,在天乃的妈妈旅行回来为止,一晚上让我帮着涂黑,网点和修白,那个还真是第一次,涂黑涂多了的时候可把她生气坏了。”

“……天乃那个时期挑战手绘来的。但试了一下得出结论没有比数码绘图有优势的地方,马上就放弃了。我那时也被叫去贴网点来着。”

“那个也好难。”

剃原和我对看一眼,加深了手绘挑战被害同仁之间的和睦关系。

“然后我被原稿搞趴下那天就在天乃家睡了。之后也顺利的回家了,因为是和天乃两个人惩戒的爸爸,虽然被警察进行训诫但没有通知学校和家长。那之后就经常去找天乃玩了。”

“没有带她玩什么不好的东西吧?”

“怎么可能。就一般的去买东西什么的。这么健康的人生谁没事去弄乱它啊。即使是我,在天乃的劝说下也变得经常去学校,有好好做人了。不过厕所抽烟被发现去不了修学旅行的时候,可被天乃骂怕就是了。”

“就这你还说好好做人?”

“我可是那之后一直都没有抽哦。”

“未成年你不抽烟还自豪起来了吗?”

“那可不。总算没有大人盯着你了。”

“说的真好,那老师怎么说你那么多次,你发色都还不染回来。”

“以前被天乃说过漂亮,我不可能染回去吧。”

说着低下头的剃原的表情,哪里有一种怯怯的阴影。

“那个一直都想问你没问成的。你对我的事情完全不了解是因为天乃没说过我的事情吧?”

“不是”

我轻轻的摇头。

“进高中那一会,就经常开始说和家里人去玩了。我当时还想是和母亲去哪儿旅行了还是其实是交到男朋友了。”

“家里人,吗?”

剃原反复咀嚼一样小声说道,继而叹了口气。手指放到嘴边附近,这也许才真的是想抽烟了。

她用自身的体重,靠在新干线的车体上,仰望夜空。

我们背靠以两百九十公里的两千六百万分之一时速缓慢疾走的新干线,隔着天乃所在的窗口,进行交谈。

“虽然不知道天乃说道这件事是怎么说的……我都不记得和天乃见面的场景,一直都只是说青梅竹马……”

“你还真是薄情。天乃可都记得呢。”

“真的吗?”

“是幼儿园的时候吧,被迫听了绘本的故事之后,你自己就想了续编,到处找人说给别人听。就是辉夜姬从月球上回来之类的。当时听得最认真的就是天乃。”

“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还真是难为情。”

直到刚才都不记得,是我的记忆力真的薄情,还是因为过于羞耻将记忆给封印起来了呢。

“但你既然听了这么多我的事,怎么最开始不信任我,还叫我“坏虫子”什么的。”

“还不是因为第一次见面的你形迹可疑的原因。看起来就像是撒谎的人。”

听闻这番语言。我心底涌上来一番话。有想要表明的事情。

“那个,我,新干线有——”

然而,声音太小的原因,没被剃原听到的样子。

“嘛,那个时候没有相信你真抱歉了。”

一下子被道歉,我剩下要说的话被堵住了。

“恩?怎么了?”

“不不,那个,我有和天乃去达搭乘过新干线。中学的时候。”

“我从天乃那儿听说过了。准备把漫画带给东京的编辑看吧。”

我慢慢的点头。

“我我家是单亲父亲天乃也是单亲母亲,家长呢都是放任主义,所以允许两个孩子去旅行,我和天乃都因为第一次做新干线所以兴奋满点。车站买了便当,而等车里的推车来之后,两个人都点了冰激凌。但推车的女性似乎是忘了准备勺子。将冰激凌从冷藏包取出来放在桌上之后,就说‘我去拿勺子,你们稍等一下’接着就推车转回去了。我倒是老老实实的等,但冰激凌一点点融化,等到她回来的时候,泥水一般根本就不能吃了。没办法最后倒在了新干线的厕所里。”

“……然后,天乃呢?”

“等不及勺子就用便当的筷子戳戳的吃了,说是等的话就会化掉了。”

“”和我的比起来,真是朴素的故事啊。你就要说这个吗。

“等等,所以我要说的是。”

面对插嘴的剃原,我极为认真的说道。

“天乃不是会等待的人。是不能停下的人。你不是也说过吗?”

学号8号,檎穰天乃,拿着以白巧克力包装为形手机壳的手机,正想把照片发到LINE上的样子,这是当时还没有正式发行,编辑给她的杂志里的一页的照片,显示她所投稿的作品得了奖。在选择发送人的时候,指尖浮现在【剃原叉莉】和【伏暮速希】之间,等到知道她到底要先给谁报喜的时候,我们大概都已经长大了吧。

◇◇◇

少年在还年幼的时候,遇见的和那张画很像的少女是旅人。

距离龙的鼻尖只些微距离,草原之中屹立着“永远的壁”。刻着美丽的纹样,如冰雪般纯白。然而却透明的不可思议的石头。有大人五人的身高那么高,宽也差不多。据说这是以前神灵在让龙和大鹰还有龟以及麒麟变老时,作为对人类的惩戒,同时给予了这美丽的墙壁。所以,没有一个人妄图去靠近这个墙壁。

少年发现她,是在朝露滴上草木的清晨,去捡拾神铁的时候。

“永远的壁”所在,以数条粗木枝作为梯子,一直爬到高处的少女,正在用手指抚摸刻下的纹样。她身上的衣服,蓝色的阴文印染,少年突然觉得自己穿的由草木编成的茶绿色衣服有些不好见人。

在做什么呢,你是谁呢,面对少年的问题,少女稍稍下了几步,在俯视少年的位置回答说。

在到处调查以前人们的文字。残存在这个墙壁上的,你们也许认为是纹样,但其实是书写历史的记录。

对她的话感到兴奋的少年问道。

要是真的话那就请你告诉我,“墙壁”上都写着些什么东西。

少年对于描绘在龙上的少女有关的事情的话,什么都想知道。如果可以知道昔日旧人的事情的话,什么都可以。

夏至的祭典上听过无数次的故事,少年都可以背出来了。而把这听完一遍的少女嘴角浮出的微笑,让少年涌起一阵不可思议的既视感。

她就保持着嘴角神秘的微笑,如此说道。

那面墙壁上写着的东西,我来告诉你吧。

刻在那里的语言所告诉我们的是——在你们之间传颂的所谓龙的传说,不过是谎言。

那不是活着的龙。是以前我们的祖先制造出的道具。以前的人,驱行于大地,飞翔于天空,渡过于大海,甚至做出了能够在天空飞翔的道具。因为不是动物,就不会年老,受到神罚什么的也是误解。只是突然有一天,道具的状况出现了问题,再也不能很快前行罢了。

少年,抬头看着她,困惑的回答道。即使你说的是真的,和传说也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嘛,也就是龙是由神灵造的,还是人类造的而已。

确实可能是这样,少女点点头。

但有一点,你们是十足的想错了。

你所说的,描绘古代人的画,那可不是画,就像通透的水的对面有人一样,那个透明墙壁的对面,也真的有人。里面是以前的人,一直等待着自己所造的道具能将自己带到目的地。而你们帐篷的住人,则是决定要等待里面的人的子孙。

少女的话,让少年终于意识到了。

她所说的导出调查语言,不过是嘴里开火车罢了。再怎么说是古代人,也不可能在龙之中这么的长生不老,一直都不会变老。

少女不过是在吹牛。

面对困惑之下,一言难发的少年,少女则是一点不迟滞的继续说道。

还有一件事一定不能忘。你们所说的“龙”总有一天会抵达到目的地,以前的人,从中走出的日子,一定会到来,那个时候,世界的所在方式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吧。我虽然大概见不到那个时候,但一定必须有人在外面等待,进行着迎接。如果没人传达我们没有忘记你们,对于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直守护的话,那里面的人的悲哀,一定会变得无可测知,引来众多的灾祸吧。但如果没有忘却的话,取而代之会带来奇迹也说不定。

说完她从梯子爬下,随即将梯子踢倒,很快收拾好行李就走远了。她的所作所为太过于自然,少年都没有问出口她要往哪里而去。只是,确定的是往西边而去。

而等她离去后,少年才终于意识到她的样子跟绘里面的少女很像。

那之后,直到今天为止都没有和那个少女再次见面。除了少年,也没有其他人见过这个少女,而即使把遇见攀爬“墙壁”少女一事告诉大人,也没有任何人相信。而在数年之后,少年自身,也开始觉得那是不是只是一场梦。

然而,在听说龙的死亡的传言之后,少年无数次回想的,是她说的,那只龙不是生物那番话。

大人们,说正因为龙要死了,所以步伐越来越慢,最后会接近于零吧。但按她所说的话,“龙”变得几乎不动,不是死的征候,而是在漫长的岁月之后,渐渐抵达了目的地。而从停止动作的龙身会有古代人出现——播撒灾祸,抑或是带来奇迹。

◇◇◇

被高层建筑所包围的车站转盘正中,它就像突然出现的磐石一般出现在视线里。高度,大概是公寓二层的程度。

大幅改造路线的工程也刚刚完成,JR名古屋站的樱街口周边,不管是出租车和巴士的等车点,还是标识招牌等等,都披上一层新颖柔和的暖色调。这其中巨大的构造物被素朴的蓝色帆布所遮盖,其颜色都还无法确认。

樱街口的封锁解除是从明天早上开始,出租车还有巴士还有私家车都还没有停在这里。然而转盘处还是聚集了大量的人。等待着磐石被摘下帷幕的那一瞬间。

按下开关的,是站在台上的家族协会的一员。

伴随着牵引机的机械声,帆布被拉下,其透明的威容逐渐现出身姿。

就如立起来的滑冰场一样的纯白。石英玻璃中以镭射雕刻着文字,刻上了直到遥远的未来也不会破损和削减仍然能够阅读的文字。

“望123号的各位,欢迎回来。”首先是这一巨大的文字,其下,是对他/她们进行事情说明的文章。他/她们所乘坐的新干线被卷入谜一样的减速,乘客到达名古屋的时候已经过了两千七百年以上的时间。与乘客有关的人士,甚至借助了国家的协力想将他/她们带回原来的时间但都没有实现。数件物品为了他/她们而被埋藏在了地下。

而剩下的地方,则全写着名字。是赞同留下这个巨碑的,与乘客有关的人的名字。为什么不写比较少的乘客的名字而写留下这些信息的关系者的名字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

如果刻上乘客的名字的话,那看上去,就与他/她们的慰灵碑无异了。

当然,再怎么文饰看上去就像个墓石,这是在建造之前就已经明白的事情。那么,至少让两千七百年后的乘客看起来,这是他人的墓石吧。

就在碑石的正下方,埋藏着大量的物资。只是,跟碑石不一样,由各个家族委托的物品,都是不能经历两千七百年的物品,将纪上高中二年级生全体的毕业证书和收纳用的圆筒埋入,怎么看都是还活着人们的自己满足。

仪式的登台人员不断交替。除了我们学校的学生,那辆车上的乘客还有很多男女老少。登台者们所追忆的乘客的过去也是各种各样。被望号卷入其中的,有进行金婚纪念旅行的老夫妇,找工作中的大学生,从同人活动归来的漫画家,等等等等,一一被登台者所传达。

我想起自己毕业典礼上的事情,眺望着聚集在这里的人。

然而,这和毕业典礼又有决定性的不同。

首先,哭的人比例很少。这和场所遥远,只有关系人士的毕业典礼不一样,看热闹的人很多吧。但是,最大的理由不在这里。

风向发生转变,是在事故五年之后,我在长长的逡巡最后,决定了大学毕业之后出路的那一年。

成为契机的,是在网上公开放映的连续剧。运用最新的CG技术,描绘了修学旅行搭乘的游轮突然前往到未来的高中学生们的遭难故事。电视剧的编剧和导演,虽然在访谈中说是受到了以前漫画以及海外科幻剧的影响,但即使小学生都可以看出这是以纪上高中的“事故”为发想原型的东西。但这和之前那些蹭热点的不同基本上是比较好意的被认可了。有说是因为作品本身的质量压过了那些批判。

然而,要说真的话。

我觉得是五年的岁月,已经将世间种种的感情磨损风化了。

即使再怎么有争议,就如海滩上的沙子也总有穷尽的一天,往网站上投稿的“集团低速灾害”类小说,就如疫病一样激增。

将因核战争而毁灭的世界文明再次建立。计划去抵抗被机械支配的反乌托邦。为了避免在水栖生物为食物链顶点的世界里被虐杀而拼命挣扎。统帅失去争斗心的未来人类建立国家挑起战争。在性的禁忌被破坏的世界体验人体损坏和不道德的性行为。在圣人的伦理观已经理所当然的世界中被当做异人遭受迫害。

而且不仅是纪上高中,以作者本身的学校和同学为原型的作品也大量产出。对于思春期的青少年来说,再没有比这更适合的,将自己的周围卷入其中的素材了吧。

描述留在两千七百年前恋人的别离。拯救一切的可以往来两千七百年的不可思议的隧道。以只和两千七百年的论坛相连接的手机为发想的小说。在两千七百年后的世界再一次坐入新干线朝着更远的未来行进。

望123号外面的人,以令人惊惧的速度,消费,消化着里面的人。

而即使实体废刊,变成潮流横字标题的网络杂志的时候实态还是没有任何变化,作为这种媒体的记者活动的叔父,苦不堪言的如此说道。

“会这样早就知道了。毕竟有什么架空战记,大逃杀,异世界的前例就知道一定会这样的。但是不先行一步就什么都得不到。跟在后面是不行的。永远都晚了一步。”

我对这样抱怨的叔父,说实话是有点憎恨的。我在二十岁时失去父亲成为我唯一血亲的叔父,可以说比谁都要关心我,但是我,甚至有想要切断这份关系的想法。

但是我也比谁都知道,自己是没有这个资格的。

和毕业典礼不一样的,还有两个地方。

剃原不在现场。她对于这个仪式的参加只用一通FEEL(文中没有多做解释,应为作者架空的通讯方式或平台,译者注)就拒绝了。她要传达的感情即使不用共感力仅通过文面也足以表达。

“不管谁说什么,那就是个墓嘛。给还活着的人造墓的恶趣味我是没办法附和。”

剃原,虽然也有在分配的时间胶囊里放入物品,但已经成为职业摔跤手的她,现在应该在国外。

必须由我自身上台发言这点,也和毕业典礼不同。

站在麦克风前,我张开嘴。

“我是私立纪上高中二年D班的,伏暮速希。请允许我作为私立纪上高中关系者的代表进行陈词。”

男女老少,众多的视线朝这边集中。

在这之中,也有熟悉的面孔,在人群之中瞥见二年D班的脸庞一瞬间让我吃了一惊,可接着用icon(文中也未做过多解释,应为作者架空的智能眼镜装置,译者注)放大一看,才意识到不过因为是亲属所以会相像,此时不免有些沮丧。同学们那些事故当时尚小的弟弟妹妹,已经长成跟他/她们一样的面貌,让人不得不正视岁月的流逝。

心思虽为别的事情分神,但幸好icon将准备好的稿子现实在视野中的原因,也并没有说错说漏话。

“那起事件发生的时候,我正在家里熟睡。因为流感没能去成修学旅行,最开始几天还有点闹脾气。但看着LINE上大家发的照片和情报,渐渐觉得自己也参与到了修学旅行当中。都是得亏于班长播本樱桑号召大家为了我尽可能多的把照片传到LINE上。再次体验到同学对我来说是无可取代的存在的那个时候,是怎么也没想到将要经历和同学们的别离的。”

而同学们,应该也是怀有同样的想法。大家,对于自己的明天和未来,非常自然的诉说。若间骏君,到处给朋友安利半年后访问日本的乐队的曲子。大声嚷着演出门票的发售就是今天了。

同学们还看到了更在前方的未来。殿井千寻桑,小学的时候,亲身经历了东日本大震灾的受灾。英语演讲的时候,她就用无比真诚的眼神说那个时候,自己就下定决心要在将来成为一个医生救人性命,并为此而努力学习。

我和檎穰天乃,从幼儿园的时候就认识了。她从小时候就开始志向当个漫画家。也有跟她一起去东京直接给编辑展示的事情。现在有专门负责的编辑了,距离她视线梦想也只有一步之遥。我一直想就在近旁看着她实现自己的梦想。

说道这里,抹泪和拿出手绢的人已不时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就因为这满是谎言的演说。

怒意用了上来。不是对别人而是对我自己。

即使可以骗会场里的其他人,也没法骗我自己。

我是知道的。号召大家进行LINE投稿的,不是播本而是天乃。之所以会说是播本,是因为她家对于家族协会在财政方面给予了很大的支持。这里需要一些加强印象的桥段。以门票倒卖挣零花钱的若间骏,自己大概是不会去看演唱会的吧。只是为了让参加今天慈善节目的那个乐队再次获得注目,我在这里必须要进行宣传。殿井千寻梦想成为医生的事情,我在事故一年后的新闻特辑中读到她妈妈的证言之前是不知道的。之所以会提到殿井,是因为对于她翻看单词本停下来的事情现在还在网上被挪揄一事,家族协会的不悯之意。

一切都满是谎言。天乃的事情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也是。

应该作为纪上高中的关系者代表留下来按照大人们的要求滔滔不绝的陈述满是谎言的演讲稿之间,我蓦然发现自己也早已变成可以被叫做大人的年纪。心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滚动。

如爆炸物一样的,冲动。

这就是炸弹,想把所有的真实一陈在前,这无法压抑的想法。

全部都给说出来。

“我——”

最终没有负于强烈的欲望,是因为注意到了奇怪的事情。

数人都凝视一点集中在icon上。还有不少人将手指靠近脸颊对着RingYou(文中没有细说,应为作者架空的视频共有装置,译者注)细语检索着什么。还有人在窸窸窣窣。而不仅是客人,家族协会中那些熟面孔,以及出席的政治家都显得不安分起来。其中,还有人抬头看向天空。

……在座的所有人,都没有在听我的话。

骚动,一点点扩展,然后,有人叫了出来。

“说是从美国来日本的飞机掉下来了!“低速化”了!”

——那之后,数小时的记忆,因为又丧失一人的震惊,被我吹飞湮灭。

◇◇◇

RingYou画面上显示的新闻发布会现场,除了日本人大批外国人记者也聚集在那里。

由来自秃顶的国土交通大臣那极为难以理解的说明,发布会开始了。

“根据航空管制的记录,八月十四日下午四点十五分左右,JNA256航班的通信首先中断。同日午后四点二十八分左右,在附近进行飞行的JAR312航班,对管制发送了紧急联络。报告目视范围十二点钟方向,有着没有显示在雷达里的机体从这一举动看来,机体很有可能是静止在空中的。四点三十二分又有追加报告。这个所说的在空中静止的机体。据认就是256航班。四点三十五分以后,管制虽对256航班进行了多次联系,但果然没有对此进行回应。

四点三十八分,312航班失去消息。接着,四点四十二分雷达上虽然出现反应,这似乎是先前失去联络的256航班。也就是256航班有消息的时候312航班的消息就断绝了。四点四十四分,256航班对管制发送报告,六点钟方向突然出现别的机体,想要避免接触但是失败,失去油压系统陷入无法控制之中。失去控制的256航班虽然尝试反推力系统还是坠落在太平洋上。推定时刻是四点五十分。而关于312航班,根据其他飞机的目击情报来看现在似乎还在空中静止。”

256和312在说明中来来回回的出现,让人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记者大概也是这样的表情吧,大臣一边擦汗继续说道。

“那个,以飓风来比喻的话可能比较容易理解。首先256航班在突然发生的飓风中消息断绝,本来以为已经顺利脱出飓风,又在出口处遭遇312航班,没办法回避而坠落下去。另一方面的312航班,现在还在飓风中挣扎,完全没有前进。问题是,这跟飓风这一既知的现象完全不同一点。”

明明说了要用简单易懂的语言,却一直在真实旁边打转,于是那没有说出口的简单易懂的语言,由举手被指名的记者代为说出。

“也就是说,256航班——一度“低速化”了。看起来就像静止在空中一样。之后虽然因为某种理由逃脱“低速化”,却因为遇到接近的312航班,极力避免冲突却失败,最后256航班坠落了。现在312航班在空中静止,不对,应该说是在“低速化”之中对吧?”

““低速化”指的是什么我还无法把握,所以无法回答你。”

画面切换映现出的,是在空中被定身一样的飞机的情形。

我抚摸RingYou中止视频,然后抬起头。

高速巴士停了下来。并不是到达了目的地。而是在服务区的第四次停车。为了去东京公寓二乘坐的高速巴士,走在因为堵塞几乎失去功能的高速路上,数次更换司机,数次进入休息。

这是几乎五十年未有的大规模飞机事故,而即使事故过去三个月,日本还是一片恐慌之中。毕竟接着新干线连飞机都被烙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卷入不知名的灾害之中的交通工具额印象。不止是国内线,和日本往来的国际线的乘客也大量减少。日本当中数条轮船线路由此复活。从国家得到特别保障金的JR东海。虽然正在赶工建设磁悬浮线路的样子,但就在运行开始前又有传言说很快磁悬浮也会遭遇这一现象。

巴士所靠近的服务区虽然人流涌动,但只放着长期食品的商品棚看的着实有些可怜。

罐装饮料本来就根据国际法被征收了环境税,这次在运输费的高涨中遭受巨大打击,几乎灭绝。没法长时间保持的纸质包装也消失了。历史就像返回去数十年前一样,饮料的货架上全都是罐头。然而,自动贩卖机的商品供给也出现了状况,什么都不买的也感觉挺危险的。没办法之下抱着防灾用品样相的罐装水在收银台排起了头。虽然队伍很长,但反正因为交通规制的原因休息延长到了三十分钟,我已经半是一种放弃的心态。

“那个,请问是伏暮速希桑吗?”

这个时候,从后面传来的声音,让我觉得有些熟悉。

“鹭森君?”

一瞬间,我以为自己遭遇到了幽灵,但仔细看上去是D班的鹭森翔太的弟弟,莲二。以前,那个在望号旁边照顾母亲的中学生,已经比哥哥更加年长,比哥哥个子更高了。

“我就坐在你后面两排。本来只是想试着喊一声的,没想到真是,好久不见了。”

他说着低下头,而我也“好久不见了。”进行回礼。他手里的,是同一个制造商的罐装水。接着,他有些犹豫的说道。

“虽然有些失礼,难道您有认识的人在飞机上吗?”

看来是我放的数月前的视频,被他从后座上看到了。

“……是我叔父。望号停止的时候,他开车把我带到了现场。”

我的叔父桑,逢坂胜的名字,记载在了坠落至太平洋乘员乘客全员死亡的256航班的乘客名单上。他是从美国取材归来。没有亲人的他的财产,就由我继承——叔父的死,让我最终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而对新干线的事故最先进行报道的叔父桑,成为下一个事故的牺牲,要说纯粹是偶然也太不可思议了。

“请节哀。你们关系一定很亲密吧。”

“诶,但是,一定要说的话,叔父桑说是对我亲切,不若说是更对那个望号的事情抱持关心。”

为了不要太过于深刻,稍稍把语调放轻,可自己也觉得这样有点低声下气。

“——我母亲,也是一样。”

他回应的语言,让人感觉有些沉重。

“我哥哥还正常活着的时候,母亲并没有说只管哪一个。但哥哥被关进望号里之后,母亲就只管哥哥,不管我了。本来是二人份的上学费用,也全部耗在那个地方。当然了,现在也是。”

我想起了访问那辆车的时候所见到的光景。玻璃这面和那面有着长相一样的兄弟,但是坐在椅子上的母亲,只对玻璃那面,缓慢度过时间的那一人投以视线,温柔相对。

“……我理解你说的.”

“对不起。伏暮色应该也不好过,不知不觉就说到自己的事情了。”

他道歉一般挠着头,表情缓和下来。

“像这样和伏暮桑直接说话太好了。实际上我本来就想找家族协会的人谈谈,刚才正在进行联系。”

听到这话,我马上抢着进行回答。

“很抱歉。如果是典礼或者是慈善节目什么的,我已经没有参加的力气了。现在的工作,我晚上也很忙。”

自己现在所希望的工作,超级繁忙当然也是事实,但自己之前演说的时候出现了那种事故,也真是太过于不吉利。

“不不,不是这种请求。”

像是对周围忌惮一样,他拿着罐子,手放在嘴边说。

“是关于救出被囚禁的望号乘客的办法。”

刚才为止没有进入意识的,收银台读取条形码的电子声,店员说下一位的声音,客人们争执的声音,突然之间都进入了耳朵,这句话就是如此具有冲击力,让意识瞬间远去。

“救出?望号的乘客吗?”

我像个白痴一样,大开着嘴巴。

“想到的不是我自己。而是望123号家族协会的成员。本来,在网上是有人说这种可能性的,但毕竟没有一个事例最终只是纸上谈兵。而因为旁证出现的原因,确律也上升了。”

“旁证……是什么?”

“就是那个飞机事故。”

他不顾噤声的我,以略带兴奋的语言继续道。

“根据报道,跟最初低速化的256航班相比,312航班设定了稍微快一点的速度。也就是说,那个时候的256航班,当遭遇到更快移动的目标出现时。诅咒就被解除了。解除的时候因为接触到312航班不幸的坠落下去,这只是单纯的偶然。总之,如果让更快速度的诱饵走行的话,低速化现象就有可能转移到这个诱饵上。”

最开始面对这么一大段脑子就如冻结了一样,但只是一瞬间,这些话深深印入了心里,似是对我的迟钝有些生气,他拿起我的罐头说道。

“还不明白吗?就是在望123号旁边的线路上,放一台比当时望123号时速290公里更快速度的另一台新干线。”

他把手上两个瓶子比作车辆来回穿行。

“……但我记得,NASA已经进行过这样的实验不是吗?”

“那是只有司机没有乘客的实验用车辆。”

“有什么不同吗?”

我感觉到口渴,现在就想把瓶子抢回来打开盖子喝水。

“如果说只是单纯高速移动的物体就会被“那个”所捕捉,那世界上的隐形战机都要中招了。不管是新干线还是飞机,多人所搭乘的交通工具会成为目标,是因为它们都符合生命查知系统不是吗?所以了,成为诱饵的新干线,也应该让其装满乘客。”

“不过只有两个例子而已,就这样下结论是不是太粗暴了?”

“我们没有时间再去等第三个例子出现了。”

自嘲一样说着的他的眼睛下面,我才注意到有着浓厚的眼袋。

让满载乘客的新干线车辆,走行在低速化后的望号的旁边。

我在头脑中检讨这样的可能性,继而摇了摇头。

“根据你所说的实验生出的结果,我想就只有三个。第一,推论完全错了,新的新干线没有囚禁于时间没有任何事的通过了。简单说就是失败。这个嘛,也就是浪费时间和金钱而已也没有什么。”

当然,有损失的话肯定不是件好事,只是说跟其他的可能性相比的话要好得多。

“第二。望123号还是被囚禁于时间,接着的新干线说行啊,我来陪你吧,456号也被囚禁于时间,成为同样的低速新干线。这样不仅没有解决事态受害者还成倍的增加了,简直是最惨烈的失败。而第三个,新的新干线得以剥除时间的网,123号复归到通常的时间,这是最大的成功。但如果是这种结果的话还是有问题。致命的问题。”

自己不知何时握起的手中,注满了强烈的力量。

“即使是成功的场合,新的乘客也会被囚禁于时间之中的对吧?那让谁坐上去呢。你想说死刑犯吗——”

“从我们之中募集456号的搭乘者。”

一下遮住了我要说的话,那熠熠发光的瞳孔,让我有些惶恐。

“伏暮桑说的第一种情况,什么都不发生计划就失败了。如果是第二种情况的话,虽然因为出发时刻和速度的原因多少会产生一些偏差,但我们也能够抵达和他/她们几乎一样的未来。未来的话低速化现象的解明和视线也许都能够实现。如果是第三种情况的话,确实我们会被囚禁于时间,但为了解救4556号也许会让789号进行走行。即使没有,也能够救出现在被关在那个新干线里对于我们重要的人。像我哥哥那样,应该生活在现在的人。”

喧哗似乎远去。因为觉得眼前的人突然疯了一样。他被自己的兄长,或许是囚禁于兄长的母亲所囚禁。他夸耀的如此总结。

“将八百四十名牺牲者送出,再将八百四十名带回来。如果是等价交换的话,这不是很公正的买卖吗?这就是我们的计划。”

他/她们把本不应该放在天平上称量之物,放在了天平上。

“真的希望伏暮桑也能做到这个新干线上来。如果你这样立场的人也志愿搭乘的话,一定会呼吁到更多的人参加的。”

这个时候,突然在我脑海中浮起的,是之前的“同学”。如果听闻这个计划,身为妹控的她一定会很欣喜的就去献身吧。我意识到,不管眼前的人想要做什么我都必须制止他。

“……就跟关在望号里的人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一样,留在外面的人也有他/她们各自的人生。对于要去牺牲这些的活动恕我无法赞同。”

他用往实验用老鼠注射针剂一样的眼光,死死的盯着我。

“也就是说,那辆车里没有伏暮桑即使想要牺牲自己的人生也要寻回的人吗?”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抱有些微希望的人进行这样的提案,无异于劝说重病的患者服用会有重大副作用而未经认可的药物一样。”

一边说,我也意识到我不可能说动他的。他的表情已经到了冰点。

“嘛,如果你不参加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也不是说我们这里就没有领袖人物了,而且那个人也说了没必要非把伏暮桑拉进来。”

挑衅一样的说法让我一下子来劲了,语言也粗暴起来。

“那个人?”

恩,他微笑的说道。

“就是这个计划的发起人——你的朋友,剃原叉莉。”

◇◇◇

龙死去的时候,灾难会发生。被神所封印的所有古老的灾厄都将被唤醒,草木被吹散,大地被裹挟,夜之帷帐将吞噬所有的生命。

瞳占师说从龙奇异的变色的瞳孔受到如此宣托的那个晚上,在族长的帐篷中进行了漫长的议论。而在黎明迫近的时候,族长下达了决断。

作为守龙人的角色已然终结。我们必须与龙告别,以我们自身开辟应该前进的道路。

神铁奏响,朝霞之中,他/她们开始进行准备。

折叠帐篷,整理好皮制食器,将食量塞进布袋中,催促着幼子。

为了尽早的移动——不,是为了逃亡。

一直相信是因为龙的加护自己才被守护至今的他/她们,自然不可能将龙的将死之兆视为平常。

应该朝向的方向也已经决定。沿着至今和龙到达的路途折返。

向东。向着东方。

尽可能的远离,龙大概会断气的地方。

一族之中,也有对瞳占师的宣托和族长的决断表示怀疑的人。然而反对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就像是证明灾厄即将到来一样,天空突然阴翳,落雷降下。

如此恶劣的天气下向着东方行走的行为实是愚行,但对于迄今为止只是不断向西行进的他/她们来说,是不可能知道这一点的。很快在倾盆大雨之下身体冰冷,周身颤抖,而就像不服输一般,他/她们如咒文一般吟唱起来。

龙死去的时候,灾难会发生。

必须去逃离,向着东边。

风雨中的行军。

而到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有人已经从队列中悄悄的脱离了。

不在的,是那个少年,是那个憧憬于绘中的少女,那个被能识别古代语言的少女授予了禁忌知识的少年。

与逃出去众人心里所完全不一样的真实,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

古代人所制造的道具,花费漫长的时光将要抵达目的地。乘入其中的人,将要终结这长长又长长的旅程,抵达他/她们的目的地。

而必须有人,见证这一切。

以传说中歌颂的英雄的心情,少年的脚步,在雨中甚至变得轻盈。

然而,周围很快围被雾气所包围。回过神来的时候,四方已经被乳白一样白雾的墙壁所遮蔽,本来远观也可眺望到的龙那硕大的身姿此时也不见踪影。

少年,在浓雾中摸索前行。

◇◇◇

“啊,是家族协会的成员吧。等待室在里面的台阶向上两阶右手边。”

“谢谢,您辛苦了。”

面对数次遇到的警备员,都只是用icon使个眼神打招呼,我行进在迷宫一般的电视台大楼内。靠着家族协会的武桑给我配备的准入通行证,应该是可以为我营造出出演者家族的身份。这和伪装身份,潜入无关人员禁止入内区域的某人有点像啊,想到这里,我摇了摇头。

为了避免和络绎不绝往来的人目光接触,但又不会太过引人注目,我用程度适当的俊足,走在纯白的走廊上。贴在墙上的节目宣传海报上,还混杂着“低速化灾难”类型小说的电视剧版这种东西。

关于诱饵计划,家族协会通过电视和网络已经开始宣传。从武桑那里听说今天的节目录制剃原也会出演后,我就一个人闯进来了。

飞机事故之后,就和剃原没再有联络了。而听到那个计划匆忙联系她的时候,不仅FEEL没有回应,这才吃惊的发现所有的社交账号都给关了。

太过焦躁之下的我弄错了该上的台阶,然后跟着icon的指示总算是返回到正确的路径,这才终于是抵达到了目的地。

“等候室 望123号家族协会 剃原叉莉小姐”

在门前我深呼吸一口。对方已经做出了种种觉悟,而且我没有自信让横冲直撞的她回心转意。但是,面对天乃之后她也可能会成为低速世界居民的事态,我是不可能置之不理的。

我总算是下定决心敲了门。没有回应之下,就在我拧开门把之时,撞见了她。

就如猛兽的鬓毛一样的金发。正准备打开门的剃原就站在对面。

“来干什么?”

随着锐利的视线一起投过来这边的,不只是单纯的拒绝。就像是将点燃导火索的炸弹赶在最后关头扑灭一样,让人恐惧而又沉重的一句话。下意识往后退的我又总算被理智拉了回来,而准备好的开场白也完全想不起来了。

“那个,我是想说跟着那个破灭的计划的话,实在太危险,看能不能说服你来着。”

啊,从这不屑一顾的声音,我已经确信她所压抑的感情,就是愤怒。但是,我不知道理由。只是察觉到冷汗浮现在额头上。

“就为了这种无聊的事,你还真好意思让我看到你这张傻脸。”

和剃原认识了已有八年,但如此激昂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八年构筑的关系,不说是一笔勾销,这简直一下子掉到负值的怒气。

“为,为什么生气?”

所以了即使傻我也只能问道。

“我从你死去的叔父那儿听到了,很多很多。”

这一句话,就让我全身汗毛倒立,血气翻滚的感觉。

“我之前一直都这么想。你是喜欢天乃的直到现在也是。你虽然对那个新干线觉得无能为力,但因为还想着怎么把天乃救出来,所以我一直把你当同志来的。”

啊,这个-可不太妙。腿僵住了,脚底像是粘在了地面上一样。

身子一动,不能动。

“哈哈,夸得也够了。只是我好像犯了个大错。”

我脖子一下子被抓了起来。剃原一边说出暴怒的话语,一边脸上浮现出跟她不相称的冷笑。

“实际上你不希望天乃回来对吧?一边说着希望自己白骨之后天乃回来,但想的是让她一直在新干线上就好,根本就不想拨动那列车辆的时针对吧?”

脸被啪的一下。

当然没有真被打,只是让人产生如此错觉一般的强烈的语言。

“你这实在也说得太过分了吧。”

感到快要窒息之下,我拼命组织出语言。

我的话,大概根本不管用吧,她用右手将我拎起的同时,左手从兜里掏出手机,熟练的操作,然后,摁到我的脸上。

“——那,这又是什么。”

手机画面上,文章的开头部分,飞跃进我的眼帘。

白鳞之龙,向死而去。

冬之终焉,神铁草开始散播赤铜花其时,这样的传言在一族之间开始流传之时,少年开始是不怎么相信,也不愿意相信的。

我领悟到,叔父桑已经把一切都告诉给了她。

这是小说。

是我,伏暮速希所写的故事。在遥远的未来,那列新干线已经被叫做龙的故事。雾气中主人公茫然失措停了下来,还没有完成的故事。

“要是没有关系的人写了也就罢了,因为它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但这可是你写的,目标就是出版。作为事故的幸存者写出这种东西肯定会引起话题大卖的,那个大叔就是这么给你灌输的吧。好多年前就匿名把开头部分传到小说投稿网站上去了吧?一起去看新干线的时候,毕业典礼之后的晚上,你都一直想着怎么用留在两千七百年之后世界的天乃作为材料,创作博人眼泪的故事挣大钱的吧?要是我说的不对你就给我说啊!”

手机发出声音落在地上。

剃原的脸染上愤怒,指责我的声音如混入杀意一般低沉,即便如此,她的眼皮下,还有泪光。

被摇晃之下,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漂浮在空中一样。凌乱的呼吸中总算是开口说道。

“我是想如,如果自己写下想象未来天乃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万一留存到两千七百年后的未来的话,多少,也会成为我们互相的救赎吧。”

拎着领子的手稍稍放缓。正因为如此,我继续道。

“——叔父桑曾经跟我说,如果有人指出你‘欠缺思虑’,就用刚才这番话回答它。我也一直是用同样的理由去说服自己的。但这果然不是我真正所想的。”

剃原的手上再次用力,我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但是必须说下去。

为了总有一天被人知道时的借口,解释的语言我这里应有尽有。但,正因为面对的是剃原,我必须一五一十的告诉给她。正因为是天乃的姐姐,正因为是共同度过那段岁月的人。

“我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面目,去跟天乃相见了。”

这番话,迄今为止我对谁都没有说过。

不仅是叔父桑,对家族协会的人也是,对剃原也是,对天乃也是。

我慢慢地,慢慢的编织出混杂着震动和眼泪的话语。

“中学为止,还很单纯。小学的时候,最开始提出要当漫画家的,不是天乃而是我。想的是我写故事,天乃画漫画,目标是投稿得奖,两人都成为漫画家。就这样我对天乃单相思起来,还想着在哪里告白就好了。但两个人去东京之后,一切都变了。”

两人都满怀着期待,第一次登上新干线那天。

“不管去哪里的出版社,都被说绘画方面是有才能的,故事讲得就不怎么样了。当然也有说的不这么直接的出版社,但编辑看我们的眼神,都感觉在说我是天乃的累赘一样。天乃倒是没有特别在意的样子,我却知道了自己是没有才能的。那之后也是,天乃不断画漫画,在好几个出版社都有了担当,电话商谈也成了常事。而我的作用则逐渐减少,到最后只是说一些想法而已。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对青梅竹马单相思呢,还是嫉妒呢,总之已经都分不清了。”

和叔父桑去看新干线的路上,他问我班上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说“有吧(原文用的过去式,这是文中伏笔之一,前文的上下文之下,即使用过去式也不会特别注意,译者注)”。这也是说,至少在过去这是百分之百的真实。

“然后会想说起来一直喜欢天乃,其实是不是只是她的才能有利于实现自己的梦想才会这么觉得,自己是不是一个十足的人渣。和天乃面对面,跟她的LINE回信都变得害怕起来。但因为还跟之前一样,还保持着之前一样的距离,感觉整个人都要发狂起来。明明只是单相思,还有时会想会不会去了东京和哪个男的粘在一起,两个人幸福的生活,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实现自己的梦想。天乃则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变成了这种样子,完全以之前的方式待我。连编辑劝说要别人的原作都拒绝了,还说修学旅行的自由时间还会去出版社自荐的,让我也一起去。我本来是不行的,只要一想到再坐新干线就要吐出来一样。但又拒绝不掉——于是在启程前一天谎称自己得了流感,在家休息。”

我和天乃以及同学们命运分叉的契机,不是什么偶然。

我害怕在身旁看到天乃实现梦想的瞬间。我害怕自己的嫉妒和阴暗的想法,超过了对青梅竹马的恋意。

“害怕天乃带着结果回来,就期盼着再也见不到面。所以在新干线停下的时候,甚至会想是不是自己胡来的愿望被恶魔听去了。”

叔父桑不知道我对天乃的嫉妒。满以为我对天乃单相思,无法告白之下就相隔两千七百年,满以为我随便想象的悲恋故事是真的,所以才让我去写小说,让我振作起来,最后才是去想到了出版的目的。

“所以,最开始被叔父桑教唆着写,也是觉得以未来的登场人物视点的话,我能够面对天乃。如果不能真正的面对的话,那种不希望她回来的心情。怕是不会从我的心里消失。所以我现在明白,这个的书写,一定也是为了我的精神安定,根本跟想念天乃无关。”

即便如此,书写两千七百年间望号的不回归实在太过不吉利,我最开始向叔父桑提议是书写跟预测相反望号五年后就回来的故事。

面对我的提议,叔父桑先是怔住,继而笑着说道。

——五年之后十年之后再会的故事不可能大卖的。被转移至两千七百年之后的未来,生离死别,再也不会见面,这才是会让全美哭泣的故事。速希。我劝你还是多读点书。

我对这样的叔父桑虽然进行了抵抗,但最后还是妥协了。更应该说,以近未来为舞台的话,我是一行也写不下去。而以远未来为舞台总算能够动笔的时候我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无法书写哪怕留有一丝自己痕迹时代的事情。

整理遗品,进入叔父桑的公寓的时候我知道了。叔父桑的屋子里都是书,书架上放不下的就到处堆在地上。醒目的地方堆积的,是关于时间的小说。叔父桑,想让我也写出那些曾经让他感动的故事,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意识到了。

突然之间被放开的我,重重摔在了地上。

“……还挺会唬人。但别觉得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别人就会全盘接受。真让人恶心。离我远点。”

剃原的声音,已经稍稍平静了一点。

抬头向上看到的她的瞳孔里,已经没有眼泪。宿于其中的,连愤怒都甚至不是。当然,愤怒现在应该还在浓烈的发酵。

但她向我投过来的,是怜悯的目光。

“你知道你叔父桑对我说什么吗?他说因为速希写不下去了,所以请求我帮忙。说写我和速希黏在一起留下子孙,子孙再在两千七百年后和檎穰桑见面的话整个故事就非常圆满了,因此请求允许我在故事中登场。”

我感到自己的脸颊唰的热了,由于对叔父桑的愤怒,和羞耻。

“抱歉,我不知道这些——”

“不用道歉。那个大叔我是拒绝赶走了,再说,至少他是有帮忙想取回望号的方法。提议用载客的诱饵让列车复原就是飞机事故前的那个大叔。你没有什么道歉的资格。”

最后的话,贯穿我的心脏。我几乎要吐血出来。

“我会救出天乃的。你就在你虚构的两千七百年后的未来永远玩人偶游戏去吧。我不接受这样的未来。”

剃原转过身子,狠狠的关上了门。

我以死人一样的脚步,浪荡在走廊之上,数次都差点撞到别人。面对基于担心和怀疑而上前询问的警备员,说出没事的已经是我最大程度的努力,而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对着厕所的马桶吐了起来。但想到真正想吐的,应该是知道我有在写小说之时的剃原,那种丢脸让我呜咽起来。以一种感觉自己要死了一样的心情抬起头,就看到了贴在墙上电视剧宣传海报的人物。“恋人间的想念可以持续千年吗?被时间阻隔两人的,千年号泣时间旅行爱情故事《一千年特急》“这样的标语跃然眼上,我又一次吐了出来。

结果,剃原充满决意的语言,作为预言犯了两个错误。

我没有能够继续书写那个故事。

因为剃原,没有能够救出天乃。

◇◇◇

以超过时速三百公里的速度,东海道新干线希望82号,从低速化的望123号旁边经过,是望号低速化事故之后九年又三个月的事情。

假如,“让比123号更多的人乘入,比123号更快的速度在旁边行驶”的计划,能够在事故发生两年之内立案的话,那么或许就能在遭遇到未知的灾难这一异样的氛围中,和之前NASA的实验一样被施行也未可知。

然而一切都变了。随着为数不少的成员的退出组织力低下的家族协会再也无法拥有之前那种的那种政治影响力和资金。

游说活动全都无疾而终。数年之前还在尽力争取国家赔偿的家族协会出身的议员们,总是会会进行讨论的但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实行计划有可能第二辆车也低速化的风险,对于政治家来说实在是太大了。没有政府首肯的话,JR对此事也无法点头。

首谋者,是A班的杉浦有里的父亲,C班远藤聪的父亲和哥哥,D班鹭森翔太的弟弟·莲二,D班根来葵的家庭教师,搭乘和修学旅行不同望号的公司职员的妻子五人,以及家族协会的其它七人进行协助。

他/她们所看准的,是JR的不断努力和现身。JR想着在新横滨·名古屋之间的安全确保的场合之下,为了随时能够重启新干线的运行,一直都在保全着线路和道岔。引起事件的人终于是注意到了——即使没有下达许可,在望号所停的下行线旁边的上行线,让新干线走行也是可能的。

而选择除夕晚上的车次,是因为这是在乘客激减的现在仍然混杂的车辆。潜入载着九百四十一名乘客从大阪前往名古屋希望82号的他/她们,不仅使用电波妨碍装置阻绝了乘客和外部的联络手段,还用钉枪威胁乘务员侵入驾驶室,用刀顶着司机下达命令。

“用三百公里时速开向东京!”

要说滑稽也真是滑稽的威胁,如果他/她们十年前想要以时速三百公里去东京的话,只要买张票坐在位置上就可以了。只是十年间,要实现这个的方法,除了劫持新干线之外再没有其他。

由勤勉的IR社员恭敬维护的线路,对于犯罪之人也温柔的欢迎。车辆顺利的突破名古屋站,很快进入了静冈县。

据说望号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占领驾驶室的成员中爆发出欢呼。他/她们怀抱着期待,等待着望号和希望号擦身而过的瞬间。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个现象并没有凭附或者移动至作为诱饵的“希望号”上。

在新横滨站等待的催泪弹和特警突入其中,恐怖分子们虽然被逮捕,但还叫嚣着要改变条件再次进行实验。

经过新干线劫持事件,国家也终于开始行动起来。当然不可能发出正式实验的许可,而是判断认为望号旁边这条上行线路的存在,会成为一些无谋犯罪的诱因。而对于迂回路即将完成的JR来说,这种判断就是雪中送炭。

根据行政强制执行,东海道新干线的新横滨——名古屋间的上行路线被剥夺,决定成为铺装道路。以望123号千年纪念大道这一完全没有命名感的通过公募确定的名字命名的步道。

国家侧的决断还不仅于此。对于使用诱饵干涉望号这一计划的主导成员,不管是对于劫持新干线事先知不知道,全部都一网打尽。而这份名单上面,当然有着提案者的名字。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我满以为有着多次被警察训导经历的剃原叉莉,虽然有过多次禁足,但实际上人生中一次也没被训导过。她是比传闻中更加认真的在生活。

——然而,她的履历中有了污点。

由于违反阻止犯罪对策法而带来的,连坐式的逮捕。

而对于我所申请的会面,剃原并没有同意。

◇◇◇

“老师,明天见。”

放学后,一直留到最后自习的女学生,在过来巡视的我的催促下收拾好东西,有礼貌的低头对我告别。她的校服是白色和深蓝,是从日本有名的蓝白校服转变而来。

“啊,明天见。”

目送着她的背影,我就一个人,留在夕阳缱绻照入的教室里。

和2年D班使用的是同一个教室。

作为教师回到母校——下这个决断的大学时代,是想和过去面对而做的选择。但是现在,更有一种是对过去的留恋而做的选择的感觉。同学都不在,只剩下我一个。暖风下微微摇曳的窗帘,在白色的布料上尽展岁月的暗沉。高中之后明明有长个子,但我现在所看到的教室,却比那个时候还要广阔寂寥。整齐的坐席,现在不到二十个。

从大城市来的孩子减少了。对于公共交通设施不信任的扩大化以及高速公路的机能低下,长距离移动已经变成一件所忌避的事情,交通费也一通乱涨之下,从出生的故乡移动去生活的人大量减少。必须用自行车或者徒步之外的交通工具进行上下班和上学的行为,已经变得非常稀少。

磁悬浮的建设成为紧缩派政治家的狙击目标由此中断。由于运输费的高腾,跨越都道府县的食品全部涨价,当地生产,当地消化成为一种迫不得已的趋势。众多的鱼类和蔬菜,在生产地以外都无法再吃到。直播和活动的会场难以组织人群改为VR代替。即使通过网络和远方的人认识,也很难得见面。亚马逊从日本国内的配送事业撤退。“一期一会”成为流行语。

我在写两千七百年后的时候,虽然设定是除了新干线以外所有的交通手段都丧失的世界,但现在也知道了,只是单纯的不安,只是那种单纯害怕会被卷入无法提防的灾害的恐怖,也会慢慢的改变整个世界。

我用黑板擦擦掉黑板上的笔迹。

文化节上D班开张了异文化茶店,而被任命进行装饰的天乃,将自己投稿的漫画里登场的,由我命名的猫,用多色粉笔大大的画出,也是在这个黑板上。

修学旅行决定了组别的日子,我想着万一去不了修学旅行,要跟同组的寺浦,文山,还有浮舟怎么道歉啊,当时作为值日生一边擦着黑板一边苦恼,也是这面黑板。

和剃原只有两人接受授课之后,值日生每隔一天就会轮到自己的教室里,她为了让我能够拿到驾驶执照,每到休息时间就会写一些道路标识教给我,那也是在这个黑板上。

天乃也是,其他的同学也是,连剃原,都到了离我遥远的地方去了。

心胸欲要裂开,但是没有要哭。要哭的话,这样的机会本来有太多太多。但比起为天乃而哭,要去压抑自己的感情纠葛已经耗尽心力,之前哭也只有在被剃原质问的时候而已。就像说我现在没有道歉的资格一样,我也没有为了天乃而哭的资格。

只是,稍稍抬头望天。盯着黑板上悬挂时钟秒针一成不变的前进。

“啊,伏暮老师。”

轻柔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图书馆教员的堀双叶老师,在走廊向我打招呼。

我擦擦眼角,整理好自己刚才的丑态,走了过去。

“是关于老师您之前寄赠的图书。”

我将叔父桑藏书的一部分,捐赠给了母校的图书室。虽然本来是没办法扔书和卖书的性格,但由跟剃原绝缘那件事以来,放在手边又觉得麻烦不好处理。

“有什么问题吗?我记得应该没有保存状态不好的东西吧。”

“不不,实际上是有书里夹着便条。便条本来想扔的,但还是怕万一先跟你确认一下。请问现在有时间可以来图书室一趟吗?”

“劳烦您专门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堀老师,也是我同学的妹妹。关进新干线里的堀彩花,和旁边坐着的寺浦健太郎,虽然是同学之中公认的一对,但在事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双方父母,都住在临时住宅中关系很差,经常在家族协会引起矛盾。

然而,堀老师却没参加家族协会一个人生活过着自己的人生,而且,利用乘客家族捐赠而来的大量图书,构建了令人惊叹而充实的图书室。恐怕,这也是对于那个事故非消极的直面方式一种吧。

到达图书室的我,在柜台拿到了那本书。是很久之前,堆积在叔父桑副驾驶上的一册。标题是《时间机器的制作方法》。

最开始是想直接在图书馆的公共空间确认的,想了一下,还是找了书架的隐蔽处打开书。考虑到是叔父桑的事情,也许有什么不好的企图也说不定。

夹在其中的,是折叠的活页纸。上面的文字,虽然确实是叔父桑的笔迹,但不是那种别有企图跟你套近乎的亲切的语调,而是非常简洁的笔记体。

这其实不是低速化现象而是来自别的文明的干涉?抑或是攻击?

高速移动的交通设施,对于文明维持是必须的。这样的低速化对于破坏文明来说是有用的-

>以高速物体的存在来判别文明的有无,进行干涉?

*即使是自然现象,水流,空气的流动等,高速移动的物体是存在的,要如何判别呢

让大量乘客乘入的高速移动物体?-

>不可。123号以前也有无数搭载大量乘员的车辆。

我惊愕了。叔父桑花费一页活页纸写下的不是只要让众多人搭乘就可以的结论,在这个时间点就已经想到了。在飞机事故,出现第二例之前。如果叔父桑还活着的话,不知道还能不能听到这之后的讨论——一边这样想,下意识的将这页纸翻过来,这里,还有着“后续”。

只属于那时的特殊性(诱发现象的因素?)

X 修学旅行学生的达成

X 搭乘者数量?手机·社交软件的内部相互通信-

> 高速移动物体内,与移动无关系发生的,相互之间大量数据通信

“您怎么了,伏暮老师?”

堀老师跑过来,是在我后退的时候手肘撞到背后书架的书,落下来好几本的时候。

“抱,抱歉,我马上收拾。”

我用手制止住担心我的堀老师,把掉落的书捡起来,放回书架。即使在这个过程中,脑子还是在咕噜咕噜转着。

如果只是大量的数据通信的话,不管是新干线还是飞机因为运行的原因每天都会进行。但乘客如果在内部间进行与其无关的大量画像和文字的传送的话,如果这种过剩就被视为文明的证明的话。

叔父桑的假说如果是正确的话,将那辆新干线招至低速的就是大量的数据纷飞的社交软件的对话,对这一行为有决定性影响的,就是天乃的提案下大家为了未出席的我大量上传图像和文字,而这又是因为天乃对说是因为感冒不能出席的我的好心,而我之所以会撒谎,则是因为嫉妒天乃。

——那起事故,是因为我对天乃的嫉妒,所引起的,是因为我盼望再不和天乃假面,所发生的。

这份过重的苦痛,几乎让我现在无法接受。

拼命压抑身体的震动,我一边整理呼吸,一边翻看着夹着活页纸的书,接着就有什么滑到额地上。原来还有夹的其它纸啊。我用停不下来颤抖的手捡起的,却不是活页纸的笔记,而是邮件的打印版。

致各位新闻界朋友

搭乘飞机的同时进行会议的新app展示会

这是会议用的Ring You app的宣传企划。通过Ring You在飞机内也可以毫无延迟的进行大量数据传输的东西,为此会进行模拟会议。

这里记录的,会在其上进行展示的航班名,就是有关于那起飞机事故的两架飞机。

我终于意识到了,叔父会去搭乘那架飞机,也根本不是偶然。

高速移动物体之内,进行和移动无关系的,相互间大量数据的通信。通过这通知自己是文明的存在,招来某者的干涉,引起低速化。

赌上自己的假说——找寻可能会引起低速化现象的航班,乘坐上去。但明明自身成为实验台的话,就根本没办法将假说的正确性普及到世间了。

回想起摆放在叔父桑书架上的小说群,我在想,叔父桑是不是比起金钱,更加为对未来的憧憬所动。叔父桑也许是有羡慕新干线之中的人……抵达遥远未来的人们。但这红想法,终究已经无法确定。

而现在,将叔父桑假说的正确性证明给世间的手段,也已经没有。

即使准备了大量的通信机器,那条线路已经被除掉,被沥青所覆盖。在望号旁边走行新干线已经是不可能了的吧。

而除了新干线,能够凭个人的力量实现时速三百公里的物体的话——

“……是有的。”

不需要新干线这样莫大的人员和资金,也可以实现时速三百公里的乘具。我对此乘具,只想到一种可能。

“怎么了吗?”

听到我自言自语的堀老师,从书架之中探出了脸。

“大概……就是时间机器的制作方法。”

◇◇◇

前方是望123号千年纪念大道

车辆禁止禁入

避开告示牌和止冲挡,我让摩托侵入其中。和高中的时候不一样,是才拿到驾照的重型摩托。

装在背包中的,是一百六十九台已经充电好了的轻量手机。再加上放进腰包和骑行服中的,一共是两百台。为了防止热失控已经用冷却材料进行了包裹,但这恐怕也只是一时的措置。

在网上大量收集二手手机,创建空壳公司签订了大量手机套餐。向第三方订购了可以在社交平台上互相进行大量数据通信的程序。

只是机器之间的通信还不知道会不会被认识为乘客。我也早早做好思想准备如果失败的话,就需要把无数的老鼠一只一只跟手机绑在一起。

义援金,自己的储蓄,都已经掏空大半。以前,叔父桑捐赠的书几乎都拿到二手书店去了,总算是有了现在的成果。

如果仰仗家族协会人的协力的话,应该会轻松的多吧。武桑热情的欢迎去车辆频率增加的我的时候,好多次我都动摇过,但是从新干线劫持的事件看来,借助别人的帮助是不行的。

而且,因为嫉妒心而不去修学旅行的我的过错,反而导致什么都不知道的天乃的关心,因为生出社交的浊流而引起了那个现象。由此夺走同学和超过八百名乘客的十年,让家族和友人死别,让家族崩坏,引起大量悲剧之下——虽然是无法偿还,但起码让我献上自身。不能够再让任何人卷入其中造成新的牺牲。

只是,之后堀老师会收到定时发送的FEEL。这是将叔父桑的假说还有我的计划全部说明。并希望能够传达给家族协会的,我的遗书。回来——至少回到他/她们所在的时代,我是不想了。我的手机也送到了剃原家。还附有密码,等她出来后想怎么还原天乃的照片都可以。

离车辆还有十公里的地点,其沥青路面上。早晨四点,没有人影。平常会有好事者来跑步的这个地方虽然有多个出入口,昨天已经用假告示牌全部封锁住了。

启动引擎。将获得生命的摩托的档位打到一档。

奔跑出去的机器,将毕业典礼之后,行驶在夜道前往车辆那时一样确定的震动,传送给我。

为了使这份确定不至零落,我用力的蹬踩,拉高档位。

昨天,我又去见了天乃。

低速化的车辆内,她的姿势,和毕业典礼之后的那个夜晚没有变化。

然而,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个时候,还在逡巡发送对象的她的手指,选择了“剃原叉莉”。天乃想要把自身的战果,首先传达给自己的家族。也许是眼睛的错觉,她的嘴角,也许就在畅想对方的反应一样,以笑容的形式凝结。

我做出最后的觉悟,也就是看到这个的瞬间。

速度表正从一百上升到一百五。得益于icon的补正,视野并没有变得狭窄。

如果——如果我现在还喜欢这天乃的话。一定做不了这个选择的吧。对于为了救喜欢的人单枪匹马去未来,最后回不来,也许无法再次和对方相见的情形,一定是很害怕忍耐不了的吧。

但,两边都不是。

我想要和天乃再见,和她渡过同样的时间。

我想要和剃原再次见面谈话。

但是,在此之上,我更想的——是让天乃和剃原再次见面。

和逃离修学旅行,逃离天乃,只是在一旁呆看着墓石立起,甚至还逃离到两千七百年后的空想的我比起来。

挥舞着棒子,操纵挖掘机,呼吁诱饵计划,誓要把天乃救回来的剃原。

才是应该和天乃再会,必须要再会的人不是吗。

摩托的速度表从时速两百五十公里开始,就像是犹豫一般前后逡巡,而最终像是决意一样,加速往两百六,两百七而去。

和新干线同样速度下飞驰而去的景色,那应该是过去窗外所见。

将我写的故事,天乃画的漫画原稿,满怀期待的拿去东京出版社时的窗口。无论哪个出版社我的作用都被否定,无比的懊悔之下装作睡着的窗口。人生两次就完结的新干线车窗。

森林,住宅,工厂,桥梁全部远去。十年以上的岁月洗礼,它们应该也稍微变化了模样。

但对我来说,已经分不出区别。

强劲的风压下,身子一动不能动。连疼痛的感觉都已飞走。我只是祈祷手套下油门的感触,不会麻痹掉。

前倾姿势的后背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重量和热意。腹部处是腰包的热源。我知道自己正变成一个巨大的热量块。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要烧起来了。还是说,相信这股热量正是互相之间大量传送讯息和图像的bot的活动证明,只需继续加速。将这个熟悉的世界弃之而去。

icon的视界中,那个看了无数遍无数遍,要烙印入眼眸的让人忌避的白色尾部,跃入眼帘。

望号最后一节车厢,很快就就被我追上,超越。

如果预想失败的话,时速三百公里的摩托瞬间就会抵达车辆的第一节,通过,车辆继而就会在我视线里消失。

进入白色巨体的影子之中。瞬间不断通过的车厢数,已是不可数量。因为眼睛一直盯着速度表保持三百公里以上速度,所以根本不能往旁边看,况且每通过一节车厢的时间也太短。

即使这样我的感觉还是变得奇怪起来,不过是通过十五节车厢的长度,时间也没有扭曲,却在像被拉伸至永远的时间当中,不知是不是幻觉,窗子的那面像落霜一样,以及看到了新干线的最前列,

——听到了,声音。

卡唐,卡唐的铁轨上行进的声音。

是望123号加速了,还是我这边减速了,不然的话不可能发生的——速度的一致。向着流淌着相同时间世界的合流。

那个瞬间,我想要减速。放开油门想要降低机器速度的,这一没有预想到的激灵,一瞬间攫住了我。

捕捉高速移动物体的现象,也许就会因为我让摩托速度的急速下降,而离开我。速度下降的话,或许就可以逃离那个让人忌避的现象。只要右手松开的话,只要档位降下来的话。

想要给剃原看照片的天乃的微笑,一瞬间滑过脑海。

不行。一定要坚持到最后一刻,还没有从望号救出那家伙,我自己就先害怕是不行的。如果现在把速度降下来的话,前面的一切可能都白费了。

走行在铁轨上熟悉的声音消失,耳鸣一样的低响开始了。是幻听吗,还是说,望号又再次低速化了呢——不。这一定是被拉伸的声音,继而,

发生的事情,如旋风一般。

比光更快比眨眼更短的刹那间,白龙的腹部占据我左边的视界/是幻影吗/烙印在瞳孔深处/霜降之中/放下手机抬起头/和看向窗外的少女/四目相对/消失,

这边的速度表上,还是三百公里没有变。

声音已经听不见。

就只是一瞬间,其尾部似乎渗入地平线彼方而去。

——望号,走远了。

就如凭空消失一样,我无法用眼睛捕捉到它远去的身影,而这也正是我成功的证明。

这就是代替新干线换我留在减速世界里的证据。

我松开油门,让速度降下。两百七十公里,两百五十公里,两百公里,这不过是还淡淡希望或许能够剥除缠绕自身的低速化的减速而已。

意识到不断眨眼的自己,意识到不是这样子的。昼夜已交换。一百七十公里,一百三十公里,一百公里,在完全接受这个事实之前,眨眼的速度变的更快,无法认识了,很快晨和夜交杂的灰色之中。

两千六百万分之一的世界。

我站在只是一秒钟的呼吸,就飞去三百天的世界。

希望的观测被打破了。一旦被卷入减速世界,即使把摩托车的速度降下也是没办法逃脱的。即使停车也是一样的吧。

和外界并没有以窗户隔开的我,所以也许才可以目睹以三千六百万倍速前进的世界。要是这样的话,理化学研究所还有NASA,还有我认识的人,都会来看低速化了的我吧——这将给我的视界带来数万或者数十万分之一秒的摇曳吧。但是,不是超人的我,没可能拥有察知这种东西的办法。我也知道,没有亲人的我,身为罪人的我去渴求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奢望。

眼下的树木,如生物起身一样的速度伸展背部,远处的大楼在眨眼间就已至摩天之高。遥远的山峦,那橙光一下闪现是红叶吗。

突然抬起视线,才看到不可言喻的色彩的渗透规整的贴在天空上。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一瞬间有些恐惧,但马上明白了。那一定是海滩用的太阳伞或者是帐篷一类,有谁怕我被雨浇到而放在我头顶的。为了防止一秒钟三百天,告诉落下的雨滴打到我的身上。而这个人,每当我乘坐的摩托前进,就将太阳伞稍稍前移。数天,数周,数月。

我刹那间,闭上了眼睛。

因为觉得不能哭。要是哭了的话,这幅丑陋的嘴脸将要数年,数百年的暴露在众人的视线里。即使如我,也不想让别人看到这幅表情。特别,是不想给天乃也剃原看到。至少,我也要装出得意满满的样子。

◇◇◇

引导雾中少年的,是一缕光。看到视野的角落里有什么在发光,少年一步,又一步的向那里靠近。

射入的日光照亮的,是“永远的壁”的顶端。

看到墙壁,少年的心雀跃起来。龙就在旁边。少年降低重心,小心前行。很快少年到达了没有神铁的道路,找见了那个地方。

龙的尾巴带着圆润,比身体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更具有生物感。

为了不在雾气中迷失,他把手搭上龙巨大的身体,依靠着手上的感触,侧步走向龙头的方向。他一幅一幅看向“绘画”,不忘跟记忆进行比对。每一幅绘画,有本来坐着的站了起来,有本来睡着的打起哈欠,从他所记的的虽然改变了姿势,但就是同一个人。所以了,从龙尾一个不落的数过来绘画的话,应该就一定不会错过他喜欢的那一幅。

她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到达了一直向往的目的地,表情是不是放松下来了呢,眼睛会不会闪闪发光呢。

一个两个,终于是到达了那个从小时候就一直憧憬的那枚“绘画”所在,然而里面,没有那个少女。

从很久很久之前就一直在那里的,有着鸢色瞳孔的少女消失了。里面有不是等身比例的其它几个人,但只有她,就好像原先那里就只有座位一样,消失不见了。

如扰乱呆然站在“绘画”前少年的心胸一样,动人心弦而又轻快的音乐在雾气中开始响起。即使“龙”不是生物,而说这就是龙临死前的歌声的话,少年也是会相信的。如怀抱着失去半身的痛苦的同时。

这,是奇迹吗。如此魔法一样的别离——

少年,终究是不允许将别离称之为奇迹。

◇◇◇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进入眼睛的,是指着时速六十公里的速度表。

进入耳朵的,是本不应该听到的……另外一个引擎声。

狂风呼啸之中,它就在我旁边传来。

以为是幻听之下,下意识的只是动了眼神,看向旁边。

黑色和浅绿色这刺眼的色彩,像是生物的曲线,未来造型的摩托车,并行和我走在一起。那辆车就像是要追过我一样走行着。

“——别过来!”

我叫道。为了不被风声和引擎声盖住,用尽全力喊道。

为了救我,有人打算跟我做一样的事。让自己成为诱饵,把我带回通常的时间当中。

不,不要用“有人”这种暧昧的语言来糊弄。只是为了一个人,就能行单枪匹马驾驶着摩托朝向未来这等乱来之事的,只有我非常熟悉的那个人了。绝不能让其卷入进来,绝不能让她们两个又分开。

为了让救援者和我拉开距离,就在我又准备提档,决定加速的瞬间。

没有任何预兆的,后背嗙的一声,马上一股热意席卷而来。塞在包里,互相进行庞大数据通信的众多手机也迎来了极限。我下意识的急刹车停下。摩托停下的瞬间,因为停的太急感觉全身都要散架一般。

即使如此,刚一停车,为了保护自己受到烧伤的后背,几乎是本能将包脱下扔掉。扔在沥青路面上的包一部分已经烧焦,甚至冒出白烟。

稍稍前方,是另一辆刹车的声音。突然间反应过来看过去,只见从停下的摩托走下来的人,一步,两步,朝着这边走来。

步伐,在我看来,既不异常的快,也不异常的慢。我和对方,毫无疑问,处于同样的时间流中。

还是来了,来到这个时空。二人同时被囚禁于减速世界,让她失去数百,数千年的时光,这不是我希望看到的。

焦躁感之下万般沮丧的我的面前,对方倏地抬起手,伸出手指。

她无言指向的,是我刚才为止让摩托车走行的方向。往后看去,有着圆锥形顶部,小型火箭一样的物体——好像在空中静止了,但又不可能静止,只是像那架飞机一样,“低速化”了吧。

……不是用自己的摩托,而是把通信器械塞进那里面,作成将我从低速化现象剥离的诱饵了吗。

我为了将低速化现象从望号剥离而在旁边走行诱饵,却没有想到垂直发射火箭的方法。

我看到了火箭前端,东方的天空,朝日缓缓升起的样子。意识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变得明亮。不是昼夜交汇的灰色的天。让人目眩的昼夜的交替,已然不复存在。

我们,没有在减速之后的世界里。

是我,回到了通常的时间流动中。得益于她向天空中发射的新的诱饵。她只是单纯的,想要告诉我已经返回到正常的时间才驾驶摩托而来。

理解了这件事的瞬间,心脏猛地弹起。扭头去看了三百六十度的风景。

能回来是挺好的。但是在回来之间,又度过了多少的岁月,我现在还不知道。

远处有住宅,还能看到商业设施,以及主题公园的招牌。

至少,人类的文明还没有毁灭。

对了,应该还没有过几十年,因为向她看去,一边朝这边接近,一边脱头盔的那个姿势,是我忘也忘不掉,狂犬一般让人怀念的——

不对。

“头发。”我小小的念道。

长相虽然和剃原一模一样,眼前出现的女性的头发,却是给人印象深刻的红色。

那平和的微笑,也是在剃原的脸上从来没见过的表情。

剃原叉莉的女儿吗,孙女吗,曾孙女吗——

眼前出现的,是多少世代之后的人呢?

想要去确定都觉得恐怖。心脏在激烈的鸣动。

“初,初次见面。”

我拼命摆出笑脸,尽可能给予友好的第一印象。

“你是剃原叉莉桑的孩子吗?孙子吗?还是说……”

站停下来歪着头的对方,紧盯着我这边看,继而一副陷入思考的样子。终于是敬了个礼,向我寻求握手一样伸出了手。

“初次见面,我是剃原叉莉玄孙的玄孙的玄孙。”

晚秋时节一样的冷风,在我们之间穿过。

我战战兢兢的,朝着眼前女性的手伸了出去。

接着,拳头就突然打到,我空空如也的肚子上。

“——还当真了你!你是通过发色来区分人脸的吗?”

我呻吟的同时说道。

“剃,原?”

“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还能认错人。不怪我在电视台都没出手刚才忍不住打了你。”

没有错。这个稍稍恼怒的表情,除了剃原叉莉以外不会有别人。痛苦之下身体蜷缩的我问道。

“等等,现在是多少年以后了?”

“啊-,稍微不注意,时代就一下子变了啊。在你将望号送回这边两年不到的时间里,美军就发射了装满通信装置的无人机,将那个飞机夺了回来。接着,NASA在加利福尼亚让数百台自动车进行了暴走,世界上其他国家也进行了类似的试验,想要和那个进行沟通。按照NASA那帮人的假说,是想要将速度作为语言和文明进行接触,成为和地球外未知生命体的第一次接触。听起来就可疑。”

“那个,几年啊?”

“打个招呼两千七百年就过去了可真是给人添麻烦啊。这种尺度下生活可真不好受。啊,你变慢的时候霜一样的东西有看到吗?那就是本体。”

“剃原,剃原叉莉桑!认错人了我很抱歉!现在,可以告诉我是公元几年了吗!”

她狠狠的瞪了我一眼,叹息一声,说道。

“从你出发到现在,已经三年三个月了吧。”

花了稍许时间,我的大脑才消化了这个答案。

……这比我觉悟中的,可是要短的多的时间。安心之下全身脱力,我坐倒在当场。涌入沥青路面的夜风,有些冰凉。脱下头盔吐了一口气,蓄积的热量烟消云散,凉爽的空气拂过脸颊。

自然的,我问出下面的问题。

“大家……都怎么样了?”

“二年级的那些家伙都回去学校了,因为学习基准和要求的改变超级辛苦的样子。家族协会也为恢复之前的生活而努力现已解散。新干线劫持犯多被判了缓刑,不然也是可以早点出来了。另外,新干线和飞机都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磁悬浮说是也要开通了。”

剃原的话,让我一句一句的咀嚼。

“这样啊,大家真的都会来了。全部,结束了。”

“你不问天乃怎么样了吗?”

“……十年间画漫画的软件和流行的画种都大大改变。她一定在为赶上而拼命努力吧。不是吗?”

“差不多一年以前就已经克服了。现在已经在坎特伯雷上进行连载SSP两千万了(坎特伯雷应为作者架空杂志,SSP应为作者架空点击量或阅读量计算方法,译者注)……当然,三年前出发的你是不明白我说的了。”

虽然都是不熟悉的词语,但我却一点不在意。天乃回来了。而且跟之前一样,在大步向前走着。

自己的口中,漏出嘿嘿的笑声。

面向这样的我,剃原漫不经心的加了一句。

“还有你写的龙啊什么的,我进行说明之后让天乃读了,她说‘果然还是有点让人恶心’。”

“开玩笑的吧。你咋什么事都往外做的!”

我的笑容顿时消逝。大意之间一下就被踢倒真实的地狱里去了。

两千七百年后就不管了,反正我是没想到本人十年后就读到。

“我还想就正好嘛就给全年级都传着看了,女生们基本都给的差评。男生则都是‘这个伏暮啊……’这样的感觉。”

“我真不想回到原来的时间了……”

我坐在地上,用手捂住脸。

出发之前就应该在投稿网站上删除的才对。但是一般人,谁会想到给全年级传阅这恶魔一样的手段啊。本来就已经被大家记恨为导致低速化的犯人,现在还——

我想着不好的事情,抬起头小声问道。

“是不是只有剃原一个人来迎接我,大家都把我当成忌避之物了。”

“怎么可能。因为要救你要打破很多法律,只是不能出头罢了。往火箭里毫无间隙的进行Ring You进行发射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的力量就能够完成的。今天等一会,还会在名古屋举行给你的祝胜会。同学啊,武桑啊,家族协会的荣誉代表啊,学校关系者等等都会在。这个也先给你。”

她递过来的,是我的手机。

打开的瞬间就意识到不对了。LINE的未读已经9999+。

我呆然的只是将画面下滑。

飞入眼帘的,是巨量的文章和照片。手指滑到的照片,是大家度过的修学旅行之后的活动,文化节和体育节,甚至还包括了毕业典礼。

再怎么往下翻都翻不到头,只看到他/她们的一张张笑脸。

那几近炫目的种种让我眼睛眯上,有些湿润,身体微微的震颤。

“只是这样的话就不用再写什么感谢信了吧。二十八二还多的,三年三个月发送的LINE。够你看一个月了吧。”

她强行拉起坐在地上的我,但随后又重重拍了背部,我踉跄着又趴在了地上。

“将两千七百年缩短成十年,有你的啊。你可以自豪的说掌握《时间机器的做成方法》了。”

当面被这么说,我感到自己的脸火烧一样,所以换了个话题。

“我说,你那个红发,难道是……”

“天乃说了,这个比较适合现在的我。”

“果然还是妹控健在啊。”

“没办法啊。那么努力的人所期望的事,没办法无视嘛~”

有点害羞又有点得意的样子,这看来是重症患者了。

“我出发都那么久了,你都没有变,你是不是没涨岁数啊?”

我故作玩笑的问道后,她一边戴上头盔一边若无其事的回应道。

“因为不想要只有我一个岁数变大啊。所以一个人‘稍稍奔跑’做出了调整。”

——有着重大意义的台词。确实,如果说接近三十岁来说看着太年轻了。如果我没有想错的话,剃原所暗示染指的,就如第一次得到火和电的人类一样,是连神也不畏惧的行为。但现在没有时间细想了。之后再好好问她。

“啊,忘了说了。”

说着,她朝我扔来了头盔。到手的重量让我猛地一惊,她则点燃了自己摩托的引擎。

“你没写完的那个龙的故事,我和天乃随便续写加了个结尾。回去了你看看!”

“诶!?”

在我被戳中要害之中,她已经往前开出了。

我慌忙也戴上头盔,骑上自己的摩托。

想要问的事情虽然还有很多,这次一定不能被分开——这次一定要追上。

点燃引擎。忠实立证文明和智慧生命的火焰,再次爆发出咆哮。

“……谢谢。”

“诶,刚才是什么。”

如嗫嚅一般的一声似乎混杂在两扇引擎音之间。但即使回问,她也没有再回头。

“赶紧跟上来。磨磨蹭蹭的话,可就不等你了!”

◇◇◇

不愿相信自己所失去之物的少年徘徊于她消失的那副绘画旁之时,这才意识到雾气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不仅是车辆的周围。转头看去,“永远的壁”也在近旁,在风雨和雷电之后仍然保持着其威容——正因为对其上没有变化纹样再次入迷,之后发生的事情让少年仰天大惊。

记载在墙壁上的大量的纹样,如生物一样从墙壁中滑出。被封在玻璃当中的透明的纹样,那个少女所称之为的文字彼此之间,解开,笼络,相合,那边弹起,这边滚下,这边漩涡,那边逆转,狂舞,不断膨胀起来,炸裂。仿若光的洪水一般,文字降下,世界被炫目的光所包围。

光辉中闭上眼睛的少年,慢慢的,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的时候,延续到地平线彼方的草原,两千七百年后的绿野,已经不复存在。

伴随着地鸣,大地在颤动。从永远的墙壁之下,就仿佛水喷出来一样,数不清的绿色筒状物喷涌而出。在各个地方长出嫩芽,瞬间生出枝干。很快互相覆盖枝叶覆盖住天空,枝叶垂下果实,一刻不停的显示出其形状。从嫩叶的顶部泄下的阳光,变换成数个照明灯的,其明亮中真实显露出来,枝头上膨胀的果实形状不定,变成喇叭,变成站牌,或者变成电子显示牌,几十棵大树作为钢筋支撑起房顶。

从一个柱子的阴翳中展翅的鸟羽,金色的凤凰,在所有人的毕业证书上都刻着的永远的鸟,现在整理着自己的羽毛,从振翅的黄金羽毛之中,长椅生出,电梯被模造,便亭发出产后的啼声,凤凰朝空之彼方而去。

不是龙的歌声,那令人怀念的到站铃声仿佛在催促人的灵魂,少年站在鸣响的站台之上。大量的人群满溢在那里,周身是散发的热量。老人,大人,还有孩子。即使岁月流逝,你,你们,都不曾忘了迷失的旅人。

奇迹,在只能用这个词语表示的光景之前,完完全全被震惊下怔住的少年,其视界的角落里,发生了。

白色的巨龙,就像掉下一枚鳞片一样,发出颤抖着一般的吐息之后,望号的门打开了。

少年向前一步,他已经怀有确信,确信那里边的是谁。

像是等待这个瞬间已经很久一样,从门扉飞出一道影子。

穿着校服的她,那不会认错的鸢色的瞳孔,和少年相隔的时间,比起两千七百年的岁月,一定是刹那一样的时间。终于我会朝你大喊道吧。

“我回来了,速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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