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蕾雅.拉托雷亚自出生以来,便生性固执且爱慕虚荣。
是个不肯承认自己错误,也不肯坦率道歉的小孩。
她的母亲,鲁迪乌斯的曾祖母美露蒂.拉托雷亚,曾对这样的她如此说道:
「成为一个正确的人。」
这句话,可说是错误的教育。克蕾雅固执,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只要她不犯错,即使固执也不会造成任何问题。虽然是这样认为,但是对人类来说,要一辈子不犯错,终究还是不可能的。
但是,教育很成功。克蕾雅成为了一名严谨的人。
并不是正确,而是成为了严谨的人。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很严格。
克蕾雅在教育的过程中,注意到自己没办法不犯错而活下去。
因此,她为了不让自己犯错,决定成为一名严谨自律的人。
只不过,或许是因为这个副作用,她变成了一个会严以待人的人。
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很严格。
那就是名为克蕾雅.拉托雷亚的这名人物。
然而,教育是成功了,但是固执又爱慕虚荣的个性并没有矫正。
严谨的她很勤奋,也很努力。
爱慕虚荣的她,不管多么辛苦、多么痛苦,也绝不会让他人察觉。
严谨的她,以相同的标准要求别人。
固执的她,即使自己受到指责也绝不认错。
是个讨人厌的人。
以旁人的角度来看,她不用付出辛劳就能让事情成功,但却要求别人拿出与自己相同的成果。要是对方说丧气话就会予以斥责,即使被指出失误也绝不道歉。她就是这样一个冷酷、不知辛劳、不了解别人心情的人。
当然,有人看穿了她那样的本性。
也有人认同她私底下的努力。
然而也仅止如此。只是「认同」而已。
心地善良的人曾说过,就算我认同你,大家也不会认同你的。
但她没有改变。不管是母亲的教诲,或是自己的做法,都绝不会错,没有改变的必要。
以结果来说,当她从米里斯神圣国的贵族学校毕业时,成了知名的古怪学生,让同年代的人敬而远之的存在。
成年之后,也始终找不到结婚对象。
身为拉托雷亚家的长女,自然会有几件婚事上门,但实际上见到本人的这些贵族男性,看到了她严谨且固执的一面之后,便逃之夭夭了。
「要是结不成婚,我去当尼姑总行了吧。」
十八岁的时候,克蕾雅这样说道。
身为拉托雷亚家的淑女,与其被贴上晚婚的标签给家族蒙羞,倒不如这样做比较好。
这对当时米里斯神圣国的妇女来说是很普遍的想法。
★ ★ ★
有个名为卡莱尔.裘兰兹的少年。
卡莱尔是新进神殿骑士,是神殿骑士团「剑组」的中队长,克蕾雅的父亲拉尔坎.拉托雷亚的直属部下。
那是某一天发生的事。克蕾雅的父亲醉醺醺地回到家里。
拉尔坎是名严肃的人。对自己是毋庸置疑,就连对克蕾雅与克蕾雅的母亲,也总是表现出严肃一面。
因此,他会以这种状态回来实属罕见。
当然,这并非是第一次。每当父亲以这种邋遢模样回来,都是由克蕾雅的母亲帮忙照顾。
帮他脱下铠甲,喂他喝水,为了不让家人察觉到他喝醉酒的狼狈模样,会扶著肩膀将人带回床上,让他看起来只是相当疲惫。
这么做的时候,克蕾雅的母亲不曾责备过父亲。
因为,克蕾雅的母亲了解神殿骑士这份工作很容易累积压力。
然而不巧的是,那天克蕾雅的母亲正好因为娘家有事而外出。
克蕾雅第一次撞见自己父亲脆弱的一面。
克蕾雅责备了父亲。身为拉托雷亚家当家的人,这种失态是怎么回事?平常总是谆谆教诲自己的话只是嘴巴说说而已吗?
父亲虽然醉了,却也因为被女儿看见脆弱的一面,而羞愧得说不出话。
此时居中调解的,是将克蕾雅的父亲带回家里的卡莱尔。
「今天,队长会酗酒是有理由的。在作战行动中,一名骑士死了。并不是谁的错。但是,他为了悼念那名骑士而喝了酒。队长虽然一不小心喝了许多,但那是基于对逝去之人的悔恨。就算你是队长的女儿,我也不允许你侮辱这份感情。」
这番话让克蕾雅无言以对。
她一语不发。但并不是在生气。
她默默地照顾了父亲。喂他喝水,搀扶著道歉的父亲,但是一个人扶不住,所以麻烦卡莱尔帮忙将人带进房间,换好衣服,让他在床上就寝。
克蕾雅在这段期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尽管她明白自己是错的,却无法对父亲以及卡莱尔赔不是。
她那倔强的一面,不允许自己道歉。
但意想不到的是,卡莱尔看穿了这点。他明白克蕾雅虽然脸上挂著不悦神情,但已经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你是个温柔的人。」
离别之际,卡莱尔留下了这句话。
克蕾雅当时并不清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但是她知道眼前这名少年,恐怕比自己还小一两岁的这名少年,注意到自己的某种特质。
后来,卡莱尔经常被邀请到拉托雷亚家作客,最后,便以克蕾雅的夫婿身分入赘。
★ ★ ★
两个人之间,共生下了五个孩子。
一位男孩、四位女孩。
克蕾雅以严厉方式养育他们。她施以严格的教育,就像自己曾经历过的那样。
长男成为了神殿骑士。
长女嫁到了侯爵家。
两个人都符合克蕾雅的期望,成长为在米里斯这个国家,无论去哪都不会丢脸的绅士淑女。
而最令克蕾雅寄予厚望的,是稍微隔了一段时日才出生的二女。
她比年长的两位更加优秀。
不管是谁来看都非常美丽且清廉,是能令她引以为傲的完美作品。
塞妮丝.拉托雷亚。
她离家出走。背叛克蕾雅的期望,奔出家门成为冒险者,从此音讯全无。
克蕾雅怒火冲天。在其他孩子面前口沫横飞地咒骂她是个笨女儿,做出了最愚蠢的选择,你们可不能像她那样。
她如此露骨地表现出自己的感觉,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自己最关注的女儿,步上了自己最不期望的道路。
这件事,她比任何人都还感到无比震惊。
三女莎乌菈也踏上了她不期望的道路。
她与某位男爵结婚。可是,那位男爵却在权力斗争中落败,莎乌菈也被卷入这场纷争中而丧命。这种状况在治愈魔术发达的米里斯实属罕见,但终究还是遇上了。
拉托雷亚家赌上家族威信,给予杀害莎乌菈的凶手应得的下场。
但是,莎乌菈不会回来。
克蕾雅很伤心。和正常人同样伤心。
然而四女特蕾兹无视克蕾雅的伤痛,也选择了克蕾雅所不期望的道路。
她加入了神殿骑士团。
克蕾雅当然也痛斥这个决定。像你这种丫头,怎么可能在神殿骑士团生存。
明明只要听我的话,把你栽培成一名淑女,就会好好帮你安排结婚对象,让你得到幸福。
特蕾兹却不屑地笑著说「被卷入权力斗争而死,就是你所谓的幸福吗?」,结果两人大吵一架。
克蕾雅撂下狠话说「不准你再跨过这个家的门槛」,将她逐出家门。
当时,克蕾雅丝毫不觉得自己说错话。
塞妮丝也好,特蕾兹也罢,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
肯定会回来哭著求自己,当时她是这么认为。
从那之后,十年的岁月流逝。
塞妮丝一如既往音讯全无,然而特蕾兹却在不知不觉间,破例被提拔为神子的护卫队长,成功出人头地。
单纯只是由于神子是女性,才会在女性骑士当中寻找优秀的人才罢了。
克蕾雅是这么认为,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尽管特蕾兹本身的事务能力与指挥能力出色,但身为骑士的实力只是一般水准。
不过, 只要克蕾雅陪同丈夫一起参加派对之类,便经常听到「拉托雷亚家的人真是了不起,无论在哪个方面都很活跃」。
就算克蕾雅再怎么倔强,她终究是对自己很严谨的人。
只要了解错在自己,虽然不会道歉,但依旧能矫正想法。
而原本觉得走错路的女儿却拿出了成果,更令她深深明白自己的不是。
于是克蕾雅原谅了特蕾兹,与她和解。
只不过,克蕾雅在面对特蕾兹时所说的并不是道歉,而是以盛气凌人的态度说出「我就原谅你吧」这种话。
要不是特蕾兹身为神殿骑士团的中队长,已经习惯每日与个性有问题的人物来往,且熟知母亲个性的哥哥有居中调解,想必又会引发口角。
然而在这个时候,克蕾雅依旧没能原谅塞妮丝。
但是,若是能露个脸,或者是她表现出想要沟通的态度倒是不成问题,她是这么认为。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年,保罗前来拉托雷亚家求助。
在阿斯拉王国发生的魔力灾害。菲托亚领地转移事件。保罗以搜索失踪者部队的队长身分出现,请求拉托雷亚家协助搜索。
一听到塞妮丝也是下落不明的人之一,克蕾雅便理所当然地赞同此事。
她说服了卡莱尔,要他提供资金与人员。
她想要快点找出塞妮丝,告诉她「看吧,就是因为忤逆我才会有这种下场」。
但是,并没有找到塞妮丝。
就算过了一年、过了两年,依旧没有找到。在这段期间,塞妮丝的丈夫保罗日渐憔悴。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辛酸,明明女儿也在身旁却沉浸在酒精之中。
克蕾雅认为比起塞妮丝,更应该先对孙女诺伦做些什么才行。
她考虑要将年幼的诺伦收容在家里,跟她的父亲分开。
然后,打算对诺伦灌输淑女应有的教育。因为她认为这么做才是最好。
不过,由于卡莱尔也反对此事,因此她无法强行拆散保罗与诺伦。
于是克蕾雅开始过著一边看著诺伦,一边咬牙切齿的生活。
不久之后,保罗重新振作了起来。据特蕾兹所说,好像是长子鲁迪乌斯揍了保罗,矫正了他的行为。克蕾雅在那个时候,稍稍对鲁迪乌斯这号人物产生了兴趣。
不过,对方连到自己这边打声招呼都没有,从这点来看,保罗的儿子终究还是保罗的儿子,她这样轻视鲁迪乌斯。
后来,发现了保罗重婚的事实。
因为他的小妾莉莉雅,以及女儿爱夏来到了米里斯。
克蕾雅是米里斯教徒。自然不会允许娶两名妻子这种不忠之事。
但是,保罗并非米里斯教徒,将教团的教义强押在别人身上,克蕾雅也明白这是多么愚蠢的举动。
她每个月会传唤两人几次,灌输拉托雷亚家的教育。
学习礼仪规矩,以及简单的仪式。
对克蕾雅而言,只是理所当然地学习理应要会的事情。
然而诺伦的表现赢不过爱夏,总是在闹脾气。
克蕾雅很不喜欢她那样的态度。明明只要努力就能办到,诺伦却是早早放弃不肯尝试。
她是太害怕输给爱夏,所以才敷衍了事。这么认为的克蕾雅向诺伦说,没有赢的必要。只要拥有符合拉托雷亚家淑女的能力就好,克蕾雅这么叮嘱诺伦。
克蕾雅认为她有以自己的方式鼓励。
但是,诺伦的状况始终没有好转,尽管用尽了所有话语鼓励,她依然不成气候。
而身为小妾女儿的爱夏,却瞧不起那样的诺伦,这让克蕾雅火冒三丈。
生气的克蕾雅变得感情用事,因此不论对爱夏还是对莉莉雅都是百般刁难。
到头来不管是诺伦还是爱夏,都在没有符合克蕾雅期望的情况下跟她道别。
后来,又过了几年的岁月。
没有收到发现塞妮丝的报告,克蕾雅回忆起与孙子在一起的日子。
长子、长女的孩子们都已经陆续成年。大家都成长得十分出色,成为了不管到什么地方都不会丢脸的米里斯贵族。
身边已经没有孩子们的身影,也没有孙子们围绕。
诺伦与爱夏。她们两人也差不多成年了才对。现在变得怎么样了呢?
仔细想想,唯独那两个人没有符合自己的期望。
因为她们终究是塞妮丝的女儿吗?塞妮丝到底是怎么教育小孩的……
这样思考的克蕾雅突然打消了这个念头。归根究柢,塞妮丝根本就连教育女儿也办不到。
生下她们还没过多久,才刚一岁或是两岁的时候,就发生了转移事件。塞妮丝甚至没有机会去教育刚懂事的女儿。
诺伦是被男方独自扶养长大。
爱夏或许也是因为转移事件的影响,并没有被教好要尊重正妻的小孩。
塞妮丝虽然是那样的孩子,但是勤奋向学。有段时间甚至还被称为米里斯贵族千金的榜样,是非常出色的淑女。即使是成了冒险者,只要由她好好教导……
克蕾雅开始强烈地怀念起塞妮丝。
想见她一面。虽说见面之后,肯定也只会痛斥一顿,让塞妮丝敬而远之,但即使如此也想见她一面。
就在这个时候。
从鲁迪乌斯那边捎来了发现塞妮丝的报告。
报告的内容指出,尽管塞妮丝丧失记忆,陷入了心神丧失状态,但是她依然活著。
信的内容很简洁,上面只以简明扼要的文体描述在哪发现,处于什么状态。
甚至,还轻描淡写地写上了保罗的死讯。
尽管文章中提及今后打算帮她治疗,但连一句话也没写到会带她回来。
克蕾雅立刻回信。
无论如何,都想再见到塞妮丝一面。
★ ★ ★
然后又过了几年。
这段期间,克蕾雅调查了治疗塞妮丝的方法。
她四处询问米里斯里的医生及治愈术师,也去了米里斯教团旗下的图书馆无数次。
在这段过程中,她也阅览过魔族留下的文献。尽管这种行为其实不被允许,但是她相信在漫长的历史当中,肯定会找到相同的案例。
于是,她找到了。
一种很诡异,不确定是真是假。非常难以相信,令人作呕的方法。
不过,作为前例来说,确实有一个成功治疗的案例。
并不是魔族的治疗法。好像有一名长耳族罹患过类似症状。据说那名女子以心神丧失的状态出现,然而在与许多男人交媾之后,她取回了自己的心智。
这种事情难以置信。是妖言惑众。那样的方法,根本连试也不用。
然而,她为了找寻证据而持续进行调查之后,才发现……那名人物似乎是真实存在。
而且,据说她现在也持续在与男人交媾。
克蕾雅很苦恼。尝试那种治疗法好吗?塞妮丝应该也不愿意这么做吧?
但是,即使如此。假如真的没有其他方法……
正当她为此苦恼的时候。
鲁迪乌斯带著塞妮丝回来了。
塞妮丝被她的儿子鲁迪乌斯,以及小妾的女儿爱夏两个人带回来了。
仅仅三个人。自从信寄出之后,顶多三年。即使是不习惯寄信到远方的克蕾雅,也明白鲁迪乌斯是连忙赶来。
她认为首先要慰劳他们并寒暄几句。接著再确认治疗的进行状况,以及今后的治疗方针。
若是还有余裕,就询问诺伦与爱夏的近况。
可是看到塞妮丝的瞬间,这些预定就全被她拋诸脑后。
克蕾雅走进房间,一看到了塞妮丝的脸,靠近她,近到不能再近,看著她飘移不定的视线,涌起一种彷佛心被狠狠揪住的感觉,内心的焦躁随著叹息吐出,拜托了经常来看诊的医生安得尔。
安得尔这名人物,是来帮最近身体状况总是有毛病的克蕾雅管理健康的医生,克蕾雅也会针对塞妮丝的治疗法向他请益。
被许久不见的塞妮丝吸引注意力的克蕾雅,在对无视鲁迪乌斯一事感到抱歉的同时转过身子。
此时,她突然发现缩在沙发角落坐著,身穿女仆服的女性。
有著深色褐发的那名女性。她不可能认不出来。
然而,克蕾雅在那瞬间注意到的,是她的打扮。
女仆服。
「爱夏小姐,好久不见。今天……你是以哪种立场而来的?」
「咦?那个……就是,为了照顾塞妮丝夫人……而跟过来的。」
听到这个回答,克蕾雅不禁大声凶了起来。
照顾。换句话说是以女仆的身分前来。既然这样,身为主人的塞妮丝及鲁迪乌斯明明站著,爱夏自然没有坐著的理由。对于克蕾雅而言,这次的训斥是合情合理。
但是,鲁迪乌斯却插手干预。
这很正常。因为克蕾雅搞错了事情的先后顺序。
初次见到的鲁迪乌斯,是个与保罗十分相像的青年。不论愿不愿意,鲁迪乌斯的脸都会让克蕾雅忆起保罗的长相。那个老是喝得酩酊大醉,毫无品行可言的保罗。
那个保罗。要是没有他,塞妮丝或许也不会变成这副模样。
克蕾雅的脑海,甚至还涌现出这样的情感。
或许是因为这样,在接下来与鲁迪乌斯的对谈当中,克蕾雅表现出了她不好的一面。
固执又爱慕虚荣的个性,令她隐藏自己的失败,表现出高傲的态度。
不过,鲁迪乌斯的态度很真挚。
对于克蕾雅尖酸刻薄的话语,他正大光明地以道理反驳。看到他如此光明磊落的态度,让克蕾雅提高了对鲁迪乌斯的评价。
后来的对话,照克蕾雅所料想的那样进行。
确认治疗的进行状况,诺伦的近况。至于爱夏,则是因为刚才斥责她而感到尴尬,所以默默不问。
鲁迪乌斯似乎稍稍欠缺了米里斯的常识,但是有身为当家的自觉,也明白表示会好好照顾诺伦。
克蕾雅一改对他的看法。尽管还很年轻,却是个有当家自觉的有为青年。
克蕾雅是这么看待他的。
龙神奥尔斯帝德的属下究竟是何种程度的地位,克蕾雅不得而知。
克蕾雅虽然缺乏对武学方面的知识,但既然他说自己与阿斯拉王国的国王关系亲密,即使刚升为当家,也可以说是无愧自己的家世吧。
他配得上显赫的家世,有著高度责任感以及实际成果。
克蕾雅看得出来,眼前的这名青年,恐怕是比自己所想的还要杰出许多的人物。
那个塞妮丝的儿子居然……
这样一想,就涌上了一种令人懊悔,却又为此感到骄傲的复杂心情。
但是,正因为是这样才有问题。
接下来要进行的治疗法,势必会被他人指指点点。让一个女人与一群男人交媾,并不是能被允许的行为。
鲁迪乌斯真的有办法接受那个治疗法吗?稍微试探了一下,他便有如烈火那般怒不可遏。即使变成这种状态,他依然爱著塞妮丝。这是当然的吧。否则的话,不可能花上好几年把她带来米里斯。
而且,克蕾雅认为他肯定不知道那个治疗法,也没有尝试过。
应该把治疗法的事情告诉他吗?虽然可信度很低,但似乎有一试价值的这个方法。
还是说,要是把治疗法的事情详细告诉他,说不定能得到赞同。
但是……克蕾雅想了一下。
眼前的这名青年,他还有大好将来。
根据风声指出,他似乎与教皇派的神父有密切来往。同时,也有传言指出教皇的孙子回到了米里希昂这块土地。由于旅途漫长,就算他们是一起回来也不足为奇。
说实话,对克蕾雅而言,那些权力斗争其实怎样都无所谓。
但是,万一鲁迪乌斯要以教皇派的身分行动呢?不是以拉托雷亚家,而是打算以格雷拉特家,作为奥尔斯帝德的属下,依附教皇派,在这个米里希昂活动。
治疗法势必会成为他的枷锁。
一旦对自己的母亲尝试那种治疗法,势必会形成丑闻。这个国家的所有人都会在背后指指点点。他势必会无法在这个国家生存下去。
应该要把那个治疗法,告诉那样的他吗?要让他参与这个行动吗?
不。克蕾雅得出了这个结论。
他还是什么都别知道比较好。
别让他知道母亲会与一群男性交媾。别让他扯上关系比较好。
这件事是克蕾雅自作主张。与拉托雷亚家无关的鲁迪乌斯,跟此事毫无关联。
这样做比较好。
没有不尝试治疗法的选项可选。毕竟克蕾雅已经等待了将近二十年。
等著与塞妮丝见面,与她交谈的那一刻。
于是,克蕾雅开始行动。
她打算由自己来扮黑脸。
故意激怒鲁迪乌斯,让他与拉托雷亚家决裂。
从家里派出使者,绑架塞妮丝。
可是,到了这里,她就停止了行动。
带回家里的塞妮丝。成长后,开始衰老的塞妮丝。依旧是如此美丽,作为一名女性依然吃得开的自己的女儿。
让她与不特定多数的男人发生关系,真的好吗?
不好。当然不好。
但是,塞妮丝在这种状况下,应该也不希望让儿子一直照顾自己。
如果她能开口说话,肯定会要求别人把她治好。
克蕾雅甚至还想到了这样的藉口。她对自己找这种藉口感到恶心。
希望有谁来阻止自己。现在,自己正打算要做不可以去做的行为。如今她已经无法阻止自己。
烦恼。苦恼。纠结。
一整天,她都和塞妮丝待在同一个房间,抱头苦思。
什么都没做只是发呆的塞妮丝,偶尔会表现出像个人类的反应,让克蕾雅更加烦恼。
而阻止她的,是卡莱尔。
卡莱尔从特蕾兹那边听说了事情的大概,接著从主治医生安得尔那边听说了事情的全貌。
治疗法的事,以及想要尝试这个方法的妻子正为此苦恼的事。
妻子正打算做出令人发指的事情。
他对著那样的妻子,温柔地说道:
「……在尝试那个治疗法之前,先请神子大人看看吧。」
只要知道塞妮丝的记忆,说不定就能厘清什么。
或许可以因此让她下定决心。也或许正好相反,会让她放弃尝试这种治疗法。
卡莱尔为了要请神子窥视记忆而提出申请。
他动用了神殿骑士团大队长的所有权限,隐瞒塞妮丝的名字,不让鲁迪乌斯察觉到自己的行动,在这样的状况下实现了晋见神子的许可。
一般来说,神子不会基于个人因素去窥见记忆。
而他办到了,预定晋见神子的日子,就是今天。
今天,卡莱尔与克蕾雅带著塞妮丝,私底下前往教团本部的这一天。
发生了绑架事件。
★鲁迪乌斯观点★
「因此,我们现在才会在这里。」
事情经过讲到这里就结束了。
克蕾雅双眼泛红,卡莱尔则是一脸沉痛表情。
周遭的反应各不相同。有人皱起眉头,也有人以苦涩表情环起双臂。
特蕾兹用手摀著嘴,表情一脸震惊。
神子就像是在表示她早就知道似的挂著微笑。
克里夫面无表情。该不会他已经事先在哪听过这段话了吧?
但是,像这样听完之后就能理解。克蕾雅想做的事情肯定是不会被原谅的。就算是未遂,光是「曾经想让」自己的女儿做出那种事就不能原谅。
非但我无法原谅,社会也不会原谅。以米里斯教的教义来说也是不能允许。
虽然不知道在这个国家的法律上是否有罪,起码照周遭的反应来看,无疑是会让家族颜面无光的行径。
而且要是我也参与其中,理所当然的,我在这个城市的活动将会形同绝望。
所以,才会和我分道扬镳。试图自己一个人设法解决。打算独自烦恼,独自接受惩罚。
但遗憾的是,克蕾雅搞错了。
「那个……所谓的治疗法,应该是大约两百年前的事情对吧?」
一这样问,克蕾雅就以惊讶表情抬头。
「没……没错!据说在大约两百年前,有名症状类似的女性……」
「然后那名女性,是不是因为这种行为,而被逐出村子?」
「……既然你知道,难不成试过了吗?」
「怎么可能。」
那个病例。应该就是指艾莉娜丽洁吧。
当然,与事实有所出入。她是从塞妮丝目前的状态,花费好几十年才恢复神智。
变成婊子,则是在那之后。
但是,传说这种东西就是会流传错误的内容。就算以奇怪形式流传下来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
「我虽然没有尝试,但是我有直接见过那名女性,听说了她的经历。」
艾莉娜丽洁的事情,或许没有写在信上。
当时要保密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是……这样啊。」
克蕾雅像是虚脱似的垂下了肩膀。然而,她的表情看起来好像也隐约松了口气。
「那么,我所做的事情,全都是毫无意义呢……」
「确实是这样。」
「……这样啊。」
要是在第一天有听到治疗法,想必我也不会气成那样。不是啦外婆,我见过那名女性也问过了,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啦。那样怎么可能治得好嘛。
会像这样笑著带过吧。
嗯。大概。
「你明明先跟我说一声就好了啊。」
「……万一你不知道其他治疗法,有办法忍住不试吗?」
「……」
我没办法回答。无法肯定地答No。万一艾莉娜丽洁亲口说「自己是因为色色的事情而治好」,就试了吧。一开始不会尝试,而是寻找其他方法。
但是,从那之后也过了好几年。要是没有其他方法,我会怎么做呢?
烦恼到最后,究竟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呢?
「可是,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怎么会做出这种蠢事……」
克蕾雅这样说完,又流下了眼泪。
应该是因为想对自己的女儿做出无意义的残忍举动,而觉得没脸面对她吧。
或许她还心存芥蒂。或许有种难解的疙瘩占据内心。
但是我倒是释怀了。现在,我可以理解她至今为止的言行举止。
为了女儿、为了家族。克蕾雅的行动,没有一丝虚伪。
再加上现在的状况。这次的事情被利用在权力斗争的这个状况。
为了起码不让自己打算做的事情曝光,她决定独自扛下罪行。
会那么做,是因为她认为至少要保护拉托雷亚家吧。
要保护特蕾兹,以及我不认识的舅舅与大姨他们。
不过,做法错了。
我不得不这么说。应该有更好的做法。应该有很多各式各样的做法才对。
可是,这也是为了塞妮丝,为了我。
为了女儿、为了家族。我和卡莱尔之所以会被塞妮丝赏巴掌,就是因为这样吧。
「唉……」
真教人叹气。对了,克里夫。突然包庇克蕾雅的克里夫。
「克里夫学长,刚才那件事,你是什么时候听说的?」
「今天早上。因为我偶然遇见来到教团本部的他们。」
「……为什么你那个时候没有帮我阻止他们?克里夫学长也很清楚艾莉娜丽洁的经历吧?」
「关于治疗法的详细内容,他们只告诉我那是身为人所无法原谅的事情。」
哦,这样啊。说得也对。
既然他们至今不管对谁都绝口不提,想来不可能对克里夫提起。
「我原本打算要在今天告诉你的……抱歉。」
事情变成这样也没办法。
毕竟是克里夫。他肯定在当时也谴责过克蕾雅与卡莱尔。说你们所做的事情是错的。赶快把塞妮丝还给鲁迪乌斯,跟他道歉。
然后,被他的气势震慑的卡莱尔,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听到身为人所无法原谅的事情,想必他也感到很犹豫。也被要求封口了吧。
所以,他没有在公开场合把事情讲明,而是苦口婆心地告诫我。
他认为只要能在这里阻止,只要能告诉我克蕾雅的行动是真心为了塞妮丝著想,应该就能重新找到解决的方法。
虽然他的做法也称不上好……
但那也是因为他顾虑到克蕾雅与卡莱尔的心情。可以说很有克里夫的风格。
不管怎么样,我懂了。舒坦多了。
「那么,我再问一次各位。」
当我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克里夫环视所有人开口说道:
「这次的事情,是一名女性为了帮助女儿所做的。然而把这件事用于权谋,像这样联合起来百般指责,称得上是遵从圣米里斯大人的教诲吗?」
教皇依旧挂著和蔼可亲的表情。枢机卿则是板著一张脸。圣堂骑士团及神殿骑士团,脸上看起来有些松了口气……他们各自看著克里夫。
「这次的事情是意外。而且是没有任何人身亡的幸运意外。是由一名母亲所引起的,温馨的意外。有关于时间与骚动的损失。有人一时陷入了不快情绪,也有人因此受伤吧。但是,那又如何?现在不是应该将一切付诸流水,原谅她,将现场的裁定从宽处置吗?」
克里夫这样说完,便望向我。
「鲁迪乌斯,决定权在你。身为最大受害者,也是战斗胜利者的你。」
我老早就放开了神子的手。
但是,神子一直面带微笑坐在我旁边。就像是在表示自己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态度。这家伙。
「好吧。」
我以沉稳的氛围这样回应。虽说内心或多或少还留有一些疙瘩。
可是,只要待会儿再好好跟克蕾雅谈谈就行。既然她是那种人,想必只要好好沟通,芥蒂也会自然消失吧。不过,说不定会在谈话中稍微有点不爽。算了,这种事情在跟人交流时总是在所难免。
「可是,请让我提出三个条件。」
此时,我提出了条件。
释放神子的条件。而且还厚脸皮地提了三个。
「首先,请让神子大人看一下我母亲的记忆,确认是否能治好她。」
「当然没问题。毕竟我好像原本就有这个预定。」
虽然我这句话是对著枢机卿说的,回答的却是神子。
态度就像是在表示「我知道的」。
或许,她也早就知道今天要替塞妮丝诊察。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才会让我把她捉走,诱导我来到这里吧。
这个假设可能性很高。
「只不过,因为我没有办法恢复记忆,恐怕没办法治好她……」
「就算是这样也麻烦你。枢机卿猊下也不介意吧?」
「嗯。」
枢机卿看起来心情不错。
想必是因为他察觉到自己派阀的拉托雷亚家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打击吧。
「再来,这次的事情就当作没发生过。相对的,请全面协助『龙神』奥尔斯帝德。」
「当然没问题。」
「……无妨。」
教皇自是当然,枢机卿也点头同意。
看来也很有机会贩卖瑞杰路德人偶。
关于枢机卿方面,说不定现在先打击他一下比较好,但结果姑且对我有利,这次就先这样吧。要是太贪心反而会得不偿失。
「另外,还有一件事。」
我望向克蕾雅,还有卡莱尔。两个人僵著身体看著我。
「还请你们让我与拉托雷亚家恢复关系。」
听到这句话,先是特蕾兹抚著胸口松了口气。
卡莱尔一脸歉疚地低下头,克蕾雅则是哭了出来。
她发出啜泣般的呜咽开始哭泣。发出既不像谢谢,也不像对不起的声音,不断哭泣。
看到那样的克蕾雅,塞妮丝缓缓地抚摸她的头。
于是,在米里斯的事件就此闭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