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带著两名士兵返回斯佩路德族的村落。
由于有士兵跟著用不了转移魔法阵,所以我们以马车移动。
首先花了一天移动到第二都市伊雷尔,在那边投宿。原本想顺便和香杜尔会合带他回去,但他好像还没找到情报贩子,只听了中途报告就结束了。
没能找到基斯虽然令人气馁,但还是得继续赶路。
接著又花了一天时间移动到地龙谷之村。村里一如往常热闹,老婆婆也很有精神地对佣兵们大喊赶跑他们。因为从那之后还没经过十天,没有变化也很正常。
虽然我想告诉老婆婆说「已经不要紧了,森林之民很安全」,但现在还早。
等到讨伐队解散后再说也不迟。
我思考著这样的事情,在村子过了一晚,隔天一大早就踏入森林。
「以距离来说,只要在早上踏入森林,应该能在日落前抵达。请再坚持一下。」
「嗯。快点带我们过去吧。」
「……脚开始觉得累了。」
这两名士兵的抱怨有点多。
加利克逊。
他留著出色的凯萨胡,与待在柜台的士兵长得很像。搞不好是兄弟。
只不过声音与说话方式截然不同。比起胡子士兵,加利克逊相当冷淡,给人粗鲁的印象。
另外,他的个性急躁,做什么都不喜欢等待。
我在旅社本来打算连他们的份也一起付清,但他在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之前就连我的份也付了,在路上才刚想说要准备柴火的瞬间,他已经开始拾柴了。
而且连魔物袭来的时候,他甚至还带头站到前面打算一战。当然,魔物全都由我收拾了。毕竟要是让他们受伤会很困扰。
桑杜尔。
他有著很长的一张脸。讲难听点就是马脸。当然,他与某个诺克巴拉不同,基本上也不是马。
个性与加利克逊相较之下显得比较随和。总是会挂著稳重的笑容,魔物出现连剑也不拔。但说他喜欢聊天倒也不至于。
没必要时总是不发一语,如同贝壳那般沉默。
不过他好奇心旺盛,看到我以无咏唱使用魔术后显得很惊讶,开始问东问西。
尽管看起来像士兵,但说不定是魔术师。
「……」
桑杜尔偶尔会对我投以别具深意的视线。
那个视线就像是在评估我。虽然感觉像受到监视一样,但也没办法。
毕竟我是突然出现,进言要求讨伐队中止行动的男人。想必他有收到命令,要他千万不得大意,一旦发现我有可疑举动就这样那样之类吧。
会受到警戒也是情有可原,我本身也知道他们在观察我的一举一动。
然而不知为何,总觉得莫名不自在。
不可思议的是,他们几乎不太观察杜加。毕竟杜加的外表木讷,不会认为他有骗人的脑袋。或许是因为他们这样评估,才不对他加以戒备。
「斯佩路德族都是群和善的人。尽管有冷淡的地方,但只要好好讲道理去接触,他们自然会诚心地与我们交流。顺带一提,他们对小孩子也很温柔。」
我对这样的他们,在路上积极地介绍斯佩路德族的优点。
「……我们又不是小孩。」
「这我当然明白。可是不要紧,他们会很热烈欢迎两位的。」
但是,他们果然对斯佩路德族抱有疑虑。
再这样下去,就算斯佩路德族表现出欢迎态度,他们甚至有可能不吃端上来的食物。
村落不久之前才受到疫病侵蚀,一想到这点,确实有可能不吃他们的东西。
但幸好现在还有医师团队带来的粮食。如果是阿斯拉王国出产的东西,肯定会合他们的胃口。
总而言之,这次就当作招待他们来斯佩路德族的村落观光,让他们过得舒舒服服。
我们走到了地龙之谷。
眼前有两座桥。
「为什么会有两座桥?」
是原本的桥及我架好的桥。
「因为要是老旧的桥走到一半掉下去会很危险,所以我用土魔术重新架了一座。」
「噢……所以,我们要走哪边?」
「请走这边。」
我示意自己做的那座后,加利克逊立刻飞身上桥,开始在桥上行走。
明明没有扶手,也有相当高度,他却毫不迟疑,笔直地往前走去。
难道他一点都不害怕吗?应该不怕吧。
我跟在后面前进,后面是桑杜尔,由杜加走在最后。
「请千万别掉下去喔。」
要是我走在前面,就算他们差点摔下去也能来得及救人,加利克逊真的是急性子。
简直就像是艾莉丝。说不定加利克逊也是剑神流。
「这下面有地龙吗……」
我回头望去,桑杜尔发出吞口水的声音,同时注视下方。
「桑杜尔先生明明是这个国家出身,却不晓得吗?」
「我知道。但这是第一次来。」
说得也是。把自己国内的名胜都绕过一遍的家伙并不多见。
更何况这里并不是观光景点。他立场上是个士兵,当然不可能踏入禁止进入的森林。这跟阿斯拉王国东方虽然有赤龙山脉,但几乎没有人会去攀爬的道理一样。
「鲁迪乌斯先生,你自称是龙神奥尔斯帝德的部下……你以前曾和地龙战斗过吗?」
「没有。」
「你在旅途中展现了精彩的魔术,你认为要是一战会有胜算吗?」
桑杜尔的声音在颤抖。他或许是在害怕。
害怕万一地龙从谷底爬上来袭击我们的话该怎么办。
这谷深不见底。想必他满脑子都是不知道有什么潜伏在底下,不知道有什么会冲出来的这种讨厌想像。
「请放心。要是被丢进一群地龙当中是很难说,但如果只是一两头大概不要紧。」
「如果只是一两头……这样啊……」
「喂,快点!」
就在我们交谈的这段期间,加利克逊已经过桥在对面等我们。
为了追上急性子的他,我们加快了速度。
「过桥之后,斯佩路德族的村落就不远了。」
而且,到时才是重头戏。
★ ★ ★
斯佩路德村参观之旅。
导游是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负责协助的是杜加。
团员两名。
「斯佩路德族的村落只有一个入口。为了不让魔物从该处入侵,会由两名门卫负责看守。由于独自的感觉器官,斯佩路德族不会漏掉入侵者。他们当然也察觉到我们正在靠近村落。可是不用担心。因为他们是非常友好的种族。」
「……你突然演哪出啊?」
「这是在说明呢。」
加利克逊一脸疑惑,但有些事情用看的不会晓得。而且,既然有事情不晓得,自然就得说明才行。
导游就是为此存在,企画案正是为此存在。
「可以看见入口了。两位有看到吗?那就是斯佩路德族。我们明明位于森林当中,但可以看到他们的脸正朝著这边对吧?」
我指向村落的方向,两个人顿时僵住。真的是活生生的斯佩路德族喔。
「……头发真的是绿色的啊。」
「没错。可是不需要害怕。两位的国家也和肌肤红色头上长角的鬼族处得很融洽吧?只是发色有些不同,其他部分和各位别无二致。不过毕竟是不同人种,当然还是会有不同之处。和睦相处就会觉得舒服,粗鲁对待就会觉得厌恶。这部分是一样的。请两位看好。」
我说著说著靠近其中一名门卫。
首先得让他们明白斯佩路德族并不是恶魔种族。
要开朗地打招呼,得到凯朗的回应。这是人际关系的第一步。
我举起单手,向门卫搭话。
「JUMBO!」(注:非洲三大语言中的史瓦希利语,意思为你好)
「……?」
门卫手举到一半,摆出了疑惑表情,与另外一人面面相觑。
失礼。看来是我太起劲了。
「不好意思,我将毕黑利尔王国的使者带来了。我想带他们到村里参观,可以的话希望能让我们进去。」
「……进去吧。瑞杰路德已经把事情告诉我们了。」
「非常感谢。我也想与族长谈话,可以顺便麻烦安排吗?」
「知道了。我去转达吧。」
其中一名年轻门卫跑向村子里面。
「两位请进。」
目送他离开之后,我走进村里。
加利克逊与桑杜尔缓缓走进村里,脸上表情依旧凝重。果然还是会紧张啊。
我为了不要让他们担心,在村里走路时故意放慢脚步。
「虽说几天前才爆发过疾病,不过人族并不会被感染。」
其实还不清楚是不是真的不会被感染。
尽管喝下索咖司茶就能治好,但不清楚原因是出在毕塔还是疫病。
说不定我也已经遭到感染,大约一个月后毕黑利尔王国就会爆发全国性的大流行……
可是比起不认识的人族,我会以斯佩路德族为重。
「那边正在准备伙食。现在的时间是在煮晚餐呢。那边是农地,而那边正在肢解猎物。虽然目前能以肉眼辨识,但那个就是看不见的魔物的真面目。我们在路上虽然没遭到袭击,但透明狼死后过一阵子就会像那样现出原形。毕竟是透明的狼,除了斯佩路德族以外,要猎杀它们想必绝非易事。」
因为族长他们也需要做好准备,所以我简单地带他们绕一下村子进行说明。
斯佩路德族不会主动靠近。
虽然我们也不会随便靠近……不过他们都站得远远的看著这边,应该不会对士兵造成不好的印象吧?
不,像这样环视四周,是随处可见的恬静乡村风景。不要紧,没问题的。
「……还有米里斯教的人啊。」
「而且也有长耳族。」
我不经意望去,发现克里夫正在和艾莉娜丽洁说话。
他指著纸捆边走边说,看起来是在寻找疾病的原因吧。
「喔喔,他正是将斯佩路德族从病痛之中拯救出来的关键人物。」
「你的意思是,米里斯教接受了斯佩路德族?」
「也不是所有米里斯教都是这样,但部分派系是认可魔族的。即使毕黑利尔王国接受斯佩路德族,米里斯教应该也不会派出军队攻打贵国。」
「……」
「要介绍他跟两位认识吗?」
「不,不用了。」
我举手向克里夫打招呼后,他便微微点头问候,环起双臂。
既然他在这个村子若无其事地生活,算是确认了斯佩路德族的安全性吧。
「……」
我望向加利克逊与桑杜尔,他们的表情依然很严肃。还需要再推一把吗……
「……啊,请看。从对面过来的,就是斯佩路德族的孩子。」
拿著球的一群小孩一边嬉闹一边穿过我们身旁。
「尾巴很可爱对吧?那个尾巴,将会变成斯佩路德族人人都有的白枪。小孩子无论在哪个世界都是纯真无邪又惹人怜爱呢。两位不这么认为吗?」
我以视线追著孩子的身影同时这样说了一下,但两名士兵却没有目送孩子的背影。
他们讨厌小孩吗?不,并不是。他们看著孩子们刚才跑过来的方向。
在那里站著一名身穿白色外套,戴著黑色头盔,令人毛骨悚然的男子。
在夕阳余晖当中,犹如幽鬼伫立在该处的身影,简直就宛如恶魔。
「…………唔!」
我看到加利克逊倒抽一口气,同时将手放在腰间的剑上,我慌张地站到他面前。
「呃……那个人不是斯佩路德族。请别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斯佩路德族,那他是谁?」
「那个人就是我的上司,龙神奥尔斯帝德。像这样看起来,确实是会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但不要紧,只要这一连串的事件告一段落,那个人就会离开这个国家。是无害的。绝对不会逗留,请两位放心。」
「……这样啊。」
奥尔斯帝德盯著他们几秒之后,突然转身离去。
同时,两名士兵才松了口气。在这种状况下,奥尔斯帝德的诅咒果然会起到不好的作用。不对,他们会不会因为看到奥尔斯帝德,反而更了解斯佩路德族只是单纯的村民?
「斯佩路德族虽然以战士为多,但如两位所见,有一半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与小孩。请拋弃成见,以纯粹的眼睛看清楚。他们看起来像恶魔吗?」
在看到奥尔斯帝德后这样问他们。
我这样讲的意思简直就是在说与斯佩路德族相比,奥尔斯帝德反而更像恶魔。待会儿再去道歉吧。
「……看起来不像呢。」
桑杜尔喃喃说道。
「姑且不论那个……龙神阁下?整个村子看起来就是随处可见的普通村子。」
「是啊。和我的故乡很像。」
加利克逊也赞同桑杜尔这番话。
虽然不清楚是不是奥尔斯帝德发挥效果,但印象似乎不坏。
此时我突然发现,刚才跑走的年轻门卫正往这边靠近。
「族长要见各位。」
「知道了。那么两位请往这边走。我为你们介绍族长等人。」
看样子,族长已经准备就绪。
我感觉目前反应不错,带著两人走到了族长等著的建筑物。
族长在稍稍大了些的住家等著我们。
由于讲堂还作为诊疗所使用,算是临时措施吧。
等著我们的有三人。是族长会议时也在的四人当中的两人,加上瑞杰路德。剩下的两人似乎还在疗养当中。
诺伦坐在瑞杰路德身旁,她一看到我们进来,便立刻端出了事先准备好的茶水。
我的妹妹实在是相当细心的孩子。不对,她以前没这么能干。
这就是接受学校教育薰陶的成果吧。
「那么,鲁迪乌斯先生,我们该说什么才好?」
「请介绍斯佩路德族至今为止的历史,目前的状况,以及对国家有何请求。」
「明白了。」
或许是因为有小小地欢迎了一下,会谈也比较和平地进行。
以前的事与现在的事。还有关于将来的事。不想伤害任何人,只希望平静地生活。斯佩路德族那小小的愿望,由族长亲口告诉士兵。
不知不觉间,连两名士兵也散发出温暖的气场。
村子很和平,族长的态度柔和。我想连瑞杰路德也努力地在放松戒心。
「明白了。我们会如实转告给陛下。请放心,我们不会对各位不利。」
最后由桑杜尔这样说完,会议到此结束。
士兵们决定今天先借住一晚,隔天再回去。
他们过夜的民宅是原本借给香杜尔与杜加的那间。我和杜加姑且也是在同一间屋子过夜。
顺便说一下,诺伦好像一直住在瑞杰路德家。
她非常黏著瑞杰路德。说不定是在追寻保罗的影子。
「两位觉得斯佩路德族的村落如何?」
我在睡前向两人这样询问。
「比想像中更有收获。」
「是啊。」
两名士兵一脸开心地互相赞同。
「我以前听说斯佩路德族是恶魔种族……但自己亲眼看过果然不同。」
「就是普通的村子,饭也很好吃。」
「话说,是叫透明狼吗?那个看不见的魔物倒是令人有些难以相信。」
「不过森林里异常安静。比首都附近会定期狩猎的的森林更安静。」
「那么,他们在狩猎透明魔物的事情是真的喽?」
两人直到睡前都一唱一和地夸奖村子。
斯佩路德村参观之旅,可以说是非常成功。
★ ★ ★
隔天,我决定要送两人回到首都。
其实我有说过只要再待个两三天,应该也能看到活生生的透明狼。
「不,我们必须要尽快向陛下报告,请他解散讨伐队。」
如此这般,他们决定要立刻打道回府。
真是来去匆匆。我虽然很想让他们使用转移魔法阵,但现在得忍住。
毕竟俗话说欲速则不达。要是在奇怪的地方搞砸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这样心想,告诉瑞杰路德他们「我送他们回去」,便离开村子。
这样一来,斯佩路德族这边是暂时没问题了吧。
再来就是基斯了。我也很在意北神与鬼神的行踪。香杜尔虽然在帮忙搜集情报,但现状似乎也没什么进展,他也有可能早就逃出这个国家,移动到其他地方……若是那样,我很担心希露菲那边。他会去的地方也有可能是剑之圣地。
不知道希露菲现在怎么样了。希望她有顺利地接触到妮娜。
也不知道艾莉丝要不要紧。希望她没制造什么问题就好。因为她和洛琪希在一块,我认为不会有事,但洛琪希偶尔也会犯傻,令人有点担心。
爱夏他们……总觉得不会有问题。
「……回程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正边走边胡思乱想,走在我前面一步的加利克逊转过身子,这样说道。
「咦?」
我环视周围。
加利克逊、桑杜尔,还有我。
「如果你在找那名骑士,我们出来时他还睡得很沉喔。」
听到桑杜尔这句话,我才发现杜加不在。
完全没注意到。明明他块头那么大,却很没存在感啊。是说,他居然睡过头啊……
「没……没事的……请放心。就算只有我一人,应该也能确实发挥护卫的作用。」
「……」
「……」
听到这句话,他们两人面面相觑。
看来我不被信任啊。不过,应该没问题吧。只要回程别刚好遇到基斯带著鬼神出现……不过要是发生那种事,杜加在或不在都没什么两样。
可是,他们也要我别一个人行动。
让他们两人待在土堡里面,我先回去叫杜加或是谁过来吗?可是在前往第二都市伊雷尔的途中,感觉也会和香杜尔会合……
「啊。」
我突然会意过来,发现视野变得辽阔。
因为我们回到了地龙之谷。眼前出现了两座桥。
这样正好。过桥之后也没什么透明狼出没,相对安全。移动到那里之后,再麻烦他们在那边等一下吧。
「我先走啦。」
加利克逊理所当然地走在前面,我跟了上去,桑杜尔走在最后。
为了以防他们两人掉下去,说不定我走在后面比较妥当。我涌起这样的想法,确保他们失足也能及时搭救,同时往前迈出步伐。
「……」
突然,加利克逊停下脚步。
「怎么了吗?」
加利克逊回头。他脸上面无表情,与气派的胡须并不相称。
「喂,你来吗?」
这个问题,是在问我身后的桑杜尔。我回头望去,桑杜尔耸了耸肩。
「不,你请吧,让给你。」
怎么了?他们在说什么?
「那个,如果有什么话,要不要等过桥再说?」
「嗯?哎……」
加利克逊像是叹了口气,同时将右手移到左手腕。
我正想说他要做什么,结果是把手指放在手套。然后,慢慢地将手套从手上脱下。
「想不到居然不会穿帮啊。」
我的心脏剧烈跳动。
套在加利克逊手指上的东西是似曾相识的戒指。
「看到拥有识别眼的克里夫·格利摩尔时,我倒是心惊胆跳。要是没有戴著手套,想必已经被识破了吧。」
转头望去,发现桑杜尔也脱下了手套。
他的手指也有相同的戒指。
戒指。
似曾相识的戒指。和戴在我手上的是相同的戒指。
阿斯拉王国代代相传的,能改变容貌的魔道具。
「唉……演那种无聊的闹剧,害老子肩膀都酸了。」
加利克逊一边这样说著,同时拿下了戒指。他的长相转眼间发生变化。
胡须消失,变为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男性该有的脸。长相变得与他的口气很搭,就有如狰狞的野狼那般,完全是不同人。
「……基斯有话留给你。他说『魔道具不一定只有一个』。」
我循声回头望去。桑杜尔的脸也发生变化。已经不是马脸,而是稚气未脱的黑发少年。是别人的脸。
「不过话说回来,真遗憾。听说你打倒了奥贝尔,我原本还很期待的……」
我哑口无言。
嘴巴乾燥。我感到加利克逊与桑杜尔双方,都发出无比惊人的杀气。
「基斯还说『如果是在狭窄且难以立足的地方,前辈就用不了杀手锏』。没想到你居然会漫不经心地走到这种地方,而且还自己陷入前后被包夹的窘境──」
「你们……是谁?」
我勉强挤出了这句话。
虽然我大概猜得到。但感觉也没猜到。
「剑神流,加尔·法利昂。」
「北神卡尔曼三世,亚历山大·雷白克。」
两人同时报上名号。
前剑神加尔·法利昂,北神卡尔曼三世。
说出基斯名字的这两个人。
是敌人。这两个人,是敌人。
我如此确信的瞬间,将手伸向腰间,按下召唤魔导铠「一式」的卷轴按钮。
手没有动。
我看到右手在眼前从根部被整齐切落。右手撞到桥上,就这样坠落谷底。
仔细一看,加利克逊──加尔·法利昂已经拔剑。
被砍了,当我这么想时已经太迟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迟来的剧痛,令我不禁以左手按住伤口……左手也不动。不对,不是不动。
而是没有。
从视线角落,我看到左手也坠落谷底。
「噢,原来是长这张脸啊。还不错嘛。嗯,比刚才的脸好多了。」
或许是因为手臂断掉,导致戒指的效果消失,加尔看著我脸笑道。
「『前辈的魔术是用手发出,只要从根部砍断,或许就能阻止他使用魔术』。」
桑杜尔像补充说明般说道。
从双手不断喷出鲜血。确实没办法。我使不出魔术。
简直就像释放魔术的回路就位在原本上臂所在的位置,我使不出魔术。
「可是,即使不这么做,应该也能赢吧?」
「不,要是正面对决可难说呢。毕竟基斯那么提防这家伙。」
「我可不这么认为。如果有那个杜加担任前卫倒另当别论,但若是一个人,我不认为会输。」
从手臂发不出来。
领悟到这点的我,反射性地将魔力送到魔导铠。
「哦?」
提升脚部出力,转过身子,朝桑杜尔的方向突进。
我没有攻击意图。目的是穿过他身旁,冲回斯佩路德族的村子──
「──嘿。」
背部传来冲击。
我知道他发出了斩击。是将魔导铠「二式改」犹如奶油那般轻易切开的斩击,光之太刀。
身体遭到一刀两断……我是这样以为,可是这样背部不应该还会感到冲击。
当我这样思考时,一阵漂浮感朝我袭来。
我正在下坠。
在天旋地转的视线当中,我看见加尔与亚历山大站在快崩塌的桥上看著我。
啊,是因为二式改全力输出踏出的那一步,把桥踩穿了吗?
这样的想法闪过脑海。
我在下坠。失去双手,在无计可施的状况下不断下坠。身体只感到无力。
接著,涌起的是恐惧。
会死。
这个单字支配我内心的瞬间,强烈冲击朝身体袭来,意识在此中断。
★ ★ ★
「哎啊……掉下去啦。」
低头望著鲁迪乌斯坠落的谷底,加尔·法利昂叹了口气。
亚历山大也同样低头看著谷底,一脸疑惑地皱起眉头。
「加尔先生,你最后手下留情了?看起来并没有砍断啊。」
「说什么傻话……是这个啦。」
加尔拿起的剑,已经从根部硬生生断掉。
懂的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把剑是发给毕黑利尔王国正规兵的制式武器。
尽管不算劣质品,但只要稍微懂剑就绝不会用。
「那家伙的铠甲比想像中还硬啊……」
不过,加尔·法利昂是剑术最为高明的人类。正所谓善书不择纸笔,要砍断人类的身体无须用到名剑。他认为这样就足够了,但鲁迪乌斯的铠甲硬度出乎想像。
尤其是砍在背上的那一剑,令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坚硬冲击。
「早知道就把爱剑拿过来了。」
加尔这样说著,将手边的剑扔到谷底。
「这也没办法啊,要是我们携带爱剑,身分就曝光了。」
亚历山大也望著谷底并耸了耸肩。他的腰间配戴的也是毕黑利尔王国正规兵的剑。当然,并非北神该拿的武器。
「好啦,该怎么办?要下去谷底给他最后一击吗?」
「……唔──失去双手后的他看起来无法使用魔术,如果那并不是演戏,我想应该没问题。」
「反正谷底也有群地龙嘛。」
「毕竟他本人也说一两头倒还好,要是一群袭来就没办法了。」
亚历山大想起鲁迪乌斯说过的话,这样下了结论。当然,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认为专程下去确认也很麻烦。因为他们的目的并不是打倒鲁迪乌斯。
「好啦,既然成功除掉最大的阻碍……就回去吧。」
「和奥尔斯帝德的战斗,真令人期待呢。啊,我把鲁迪乌斯让给你了,请把奥尔斯帝德让给我喔?」
两个人走过崩坏的桥,往回走。
他们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般闲聊,同时走回前往毕黑利尔王国的路上。
「啊?你只是想拉高列强的排名而已,我先又有什么关系?」
「不是的。我并非想提高列强的排名,而是想成为英雄。成为超越父亲的英雄,超越父亲的北神卡尔曼。」
「哈。」
没人追著他们的身影。
拥有第三只眼的斯佩路德族当中,没人看著这一幕。疫病骚动之后,他们暂时都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狩猎。不过,要是有人发现,这两人想必也不会在桥上发动袭击。
「可不能偷跑喔。我们就好好按照作战进行吧。因为那是条件。」
「啧……有够麻烦的。毕塔都先偷跑了,作战什么的根本不重要了吧。」
留下这句话,加尔·法利昂与亚历山大·雷白克消失在森林当中。
静寂重新造访山谷。
只留下了崩坏的桥。
只留下了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