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回战场时，艾莉丝等人正稳定地维持着战况。
少了我，少了斯佩路德族的战士，克里夫与艾莉娜丽洁也尚未回归。
但战局却比之前更加稳定。基列奴几乎是以四肢伏地，穿梭于战场之中。
斗神由于身材高大，打点较高，她贴近地面来回跑动，逃出斗神拳头的暴风圈，从前面、从侧面、从后面，不断挥出剑击进行支援。
尽管攻击力不足，但斗神打起来却像是绑手绑脚那般乱挥着手臂。
另外，希露菲的存在也很巨大。
她的无咏唱治愈魔术非常符合目前需要迅速恢复的这个状况。即使札诺巴与杜加遭到斗神揍飞，她也会立刻冲到他们身边帮忙恢复。虽说她已经脱离现役很久一段时间，体力上也无法支撑那么久，但她依然能一个人包揽我与克里夫两人份的补师工作。
而最需要提及的便是伊佐露缇。
站在最前线的她化解了斗神朝她发动的所有攻击，甚至还顺势做出反击。
她的动作既流畅又细腻。
斗神那一击很可能致人于死的暴力，在她的技术面前就如同孩子般的儿戏。
当然，这样是无法打倒斗神的。
无论伊佐露缇用多么精湛的技巧对斗神使出反击，甚至是砍伤他的手脚，依然无法构成损伤。
若是她与斗神一对一战斗，虽然能打得你来我往，但最终依然无法取胜。
因为她到最后还是会因疲劳而败北。
然而，如果只论在我回来之前帮忙争取时间这点，她的存在绝对是至关重要。
「久等了！」
「鲁迪……！全员后退！」
听到希露菲的讯号，所有人都拉开了距离。
「哦？」
斗神并没有展开追击。
他甚至对退开的那些人看都不看一眼，而是将目光放在我身上。
大小几乎没有不同。
斗神铠有两公尺半。
魔导铠是三公尺。
差距只有几十公分，我这边略为高了一些。
只不过，我在距离约莫十公尺的的位置停下了脚步，所以不用低头看着他。
「那就是让龙神承认你的价值，让吾姐臣服于你的魔导铠吗！」
「…………之前的一式，你不是已经在港口都市看过了吗？」
「唔嗯，有这回事？」
「虽然一击就被打成粉碎了。」
我回想起当时那一击。
虽说我是因为对防御过于自信才挨了直击，但艾莉丝和瑞杰路德被那种拳头打中，真亏他们还能活着啊。
这也是因为斗气的有无而造成防御力上的差距吧……这样一想，我就担心起克里夫了。虽说他没有直接挨到拳头，但他身上想必没有缠绕着斗气。
「不过，既然你说『之前的一式』，表示现在这个不一样吧？」
「这点呢，就请你好好期待了。」
我如此说着，望向周围。
大家都退到远处注视着我们。
尽管拉开了相当远的距离，依然有被波及的可能性。
啊，希露菲正跑向剩下的伤患那边。
那么，克里夫的事情也先交给希露菲吧。
「那么，我们开始吧。」
战斗开始。
★ ★ ★
敲响开战钟声的，是我的岩炮弹。
我在退后的同时击发岩炮弹，巴迪冈迪则是穷追不舍。
这个战法是沿用对上奥尔斯帝德的那场战斗。
边后退边狂射岩炮弹。
老实说，我原本以为光是这样就很难顺利操控，但我将魔力注入王龙剑后，原本应该十分沉重的零式却动得灵活自如。
这就是所谓的操控重力吗？
归功于这把剑的力量，我现在感觉自己什么都办得到。
不过，毕竟我是临阵磨枪。现在除了减轻自身的重量以外还是别尝试其他东西吧。
「呼哈哈哈哈哈！比蚊子叮还不痛不痒！」
斗神将树木折断，在大地轰出大洞，同时朝着我逼近而来。
一眼就能看出效果薄弱。
他没有挡下攻击，也没有弹开，即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攻击也只是像被吸进去那般打中他的身体，然后从背后一颗颗地掉出来。
想必他没有任何损伤。
奥尔斯帝德说过这或许会对他管用，但实际上完全没效。
「你只会四处逃窜吗！」
当然，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抵达目标位置后，我便用散弹枪在巴迪冈迪的脚下轰了个大洞。
地面顿时少了一大片，这导致斗神跨出那一脚踩空了。
仅仅一瞬间，他的姿势失去平衡。
我在这时贴近他。
「唔！」
接着，我将加特林机枪卸除。
以装在右手护甲上的剑，顺势挥出。
剑像是切奶油那样切开斗神铠，藏在底下的黑色肌肤顿时现形。
「『散弹枪·射击』！」
随后，我再用散弹枪进行追击。
巴迪冈迪的一条手臂直接遭到轰飞。
「呼哈哈哈哈！以牙还牙！」
然而，同时我也承受了四发打击。
冲击传遍整个魔导铠，我顿时向后飞去十公尺。
但是不要紧。
虽说是直击，但我还撑得住。
「唔！」
我立刻翻身，捡走巴迪冈迪刚才遭到轰飞的手臂。
我把那只被金色护手包覆，不断跳动的手臂扔了出去。
「呼哈哈哈哈！没用的没用的！」
巴迪冈迪如此说着，同时重新再生了手臂。咻地一声，就像纳○克星人那样从身体里长出来。note
注：纳美克星人，出自《七龙珠》的比克，手臂断了也能再生。
「唔。」
但很显然的，这并非是徒劳无功。
长出来的手臂是赤裸的肉身。也就是说，并没有穿着铠甲。
「哦，原来是这样啊，你真会想！」
我刚才把手扔过去的地方。
那里事先准备好了一道魔法阵。
在那里面，斗神铠的手部与巴迪冈迪的手并没有开始再生，而是保留在原处。
或许是心理作用吧，巴迪冈迪的尺寸看起来也缩小了一些。
我并没有事先想过。
但是，我得到了提示。
斗神巴迪冈迪。
现在的他因为铠甲的加持，兼具惊人的速度与威力。
不过关于速度方面，与目前我所看过的那些剑术高手相比，算不上特别快。
奥尔斯帝德或是亚历还比他更快。
当然，如果和我比的话铁定快上许多，但由于我穿着魔导铠，也并非无法应对。
至今与奥尔斯帝德及艾莉丝对练的经验就能在此派上用场。
棘手的地方在于他那非常极端的防御力，以及非常强大的耐久性。
斗神铠很硬。硬度或许凌驾于魔导铠之上。
至少艾莉丝等人竭尽全力的一击也只能留下小伤，没办法将手臂或是脖颈这类部位砍断。
铠甲会在瞬间修复，像什么事都没发生那般继续活动。
本来的话，内部应该也会逐渐累积伤害……但是不死之身的魔王巴迪冈迪是不死的。
艾莉丝的斩击或是瑞杰路德的突刺，原本应该能对铠甲内部造成伤害，但对巴迪冈迪来说，根本无法造成损伤。
无论是斩击、刺击甚至是打击，他都能立刻恢复。
不久，攻击的一方反而会感到疲惫，成为那六只手臂挥舞的破坏力之下的亡魂。
那么，到底该怎么打倒他才好？
这个提示就在阿托菲身上。
不死魔王阿托菲。
无论被打倒几次都会重新站起来，面对敌人的那个身影，俨然成为了魔大陆那群魔王之中的恐怖代名词。
要战胜她的方法有两个。
一种是将四肢砍断并加以封印，让她无法复活。
这是最为标准的做法，阿托菲从前曾有两次因为这个方法而品尝到败北的滋味。
若是想封印个几百年的话，就需要相当出色的结界术，但即使只是用上级的结界魔术将身体围起来，也能暂时达到防止再生的效果。
另外一种，就是让她认输。
不死魔王阿托菲经常会依照自己的规则与人战斗，当她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规则上输的时候，就会承认败北。
不过，我不认为现在的巴迪冈迪会这么轻易认输。
所以，我这次要采取第一种方法。
为了以防万一，我事先麻烦克里夫在森林各处准备了封印用的魔法阵。
我要把巴迪冈迪的手脚放进这里面再启动结界。
我原本还担心对斗神铠是否有效，但看来是我杞人忧天。
我要以无视防御的剑砍断铠甲，轰断手臂，再加以封印。
重复这个流程六次后，让巴迪冈迪认输。
虽然我很想连身体也一并封印……但目前克里夫不在，没办法使用封印本体的魔法阵。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大声吼叫，向前突击。
如今已经顾不得伤害。
零式在全力运转下还能再动几分钟，连我自己也不晓得。
由于有王龙剑加持，运转时间说不定能稍微延长一些，但什么时候停止都有可能。
所以我只能选择短期决战。
「来吧！勇者啊！」
我逼近将手摊开、严阵以待的斗神。
同时，我挥出右手。为了对应斗神打出的拳头，我以剑使出突刺，瞄准反击。
六只手臂展现出超乎我想像的动作，不过我也因为刚才的战斗而多少习惯了。
今天的我，反应敏锐。
闪得开。
我在对手左下边的手砍出一道伤口。
同时将散弹枪钻进伤口，射击，将其轰飞。
但无论动作再快，终究会露出瞬间的破绽。
在把手臂轰飞的瞬间，我也挨了一拳，直接弹飞到后方。
「……唔！」
魔导铠的表面出现了裂痕。
果然还是承受不住斗神的拳头吗？但是，没有穿着铠甲的手可以无视。
还有四只。只要魔导铠能够撑到把手全部轰飞就行了。
「！」
此时，我注意到另一件事。
（结界……）
画在地面的魔法阵因为刚才的一来一往而被削掉了一角。
受到战斗余波的波及。
我甚至有些惊讶，为何自己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没注意到。
当然，还有其他完好无损的魔法阵，但不知道有几个还是能用的。
「……可恶！」
我连忙将轰下来的手扔掉。
扔到了地龙之谷。
如同阿托菲在被打得四分五裂后需要花点时间才能复活，只要把分离的部位丢到有些距离的地方，他就没办法立刻恢复。
虽说最后依然会恢复，但这么做应该还是有意义的。
（……嗯？）
不知为何，这次连斗神铠也没有恢复。
难道铠甲只要与术者分离，就算不用封印也会失去效力吗？
以再生能力来说很虚，是因为斗神铠长年累月没有使用，性能稍微下降了吗？
还是说，这是巴迪冈迪的策略？
不，现在别去思考那种无意义的事。
既然不会再生，那就是好机会，我只要想着砍下所有手臂就行了。
「唔……」
巴迪冈迪发出沉吟，但没有长出新的手臂。
不仅如此，刚才再生的手臂也像乌龟那样缩进了铠甲之中。
「！」
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瞬间，剩下的四只手当中有有两只消失了。
手连着护腕一起被吸进了铠甲之中。
然后，剩下来的两只手变得粗壮。
发出叽叽声慢慢变粗。
剩下两只。
变得这么粗壮，我砍得掉吗……？不，我可以。物体愈硬，这把剑就愈为锋利。就算斗神强化手臂来巩固防守，也没有意义。
我反射性地如此判断，随后蹬向地面，逼近斗神。
脑海中的某处响着警钟。
然而，无论对手做了什么，我也已经亮出了最后王牌。
我的魔力正在一分一秒地趋近为零。
不进攻是赢不了的。
「啊啊啊啊啊啊！」
我发出呐喊。只是拼命大喊。
这样做就能挤出力量。
就能打消恐惧以及不安，让脸上稍微增添几分勇气。只要有些许勇气，我的脚步就能踏得更深。
能让我像艾莉丝那样，为了赢得胜利而向前突进。
我冲撞斗神。
尽管被挡下了，但对手也站不稳脚步。
我挥出右手。刺进斗神的左臂，顺势砍断。
再伸出左手。把散弹枪抵在刚才砍断的地方。
大喊。
「『散弹枪·射击』！」
巴迪冈迪的手连着斗神铠一起遭到轰飞。
与此同时，我也飞了出去。是被揍飞的。
巴迪冈迪仅剩的一条手臂。
我是被那只手揍飞的。
铠甲的前面彻底粉碎了。冲击传达至内部，一股犹如要把我的身体压扁般的压力袭来。
我顿时四脚朝天倒在地上。
「嗯咳……咳……」
我的嘴里流出鲜血。
还没结束，即使内心如此呐喊，也是徒然。
我的判断输了。没有料到这点。
巴迪冈迪之所以会收起两条手臂，是为了给予我沉重的一击。
让我砍断手臂，借此来个玉石俱焚。
拳头不偏不倚地打中刚才已经产生裂痕的部位，成功粉碎了魔导铠。
我看到他那粗壮的手臂之后为何没有想到，我是笨蛋吗？不，错了。这样正好。即使我识破这点，要做的事情依然没变。像个白痴一样冲过去砍断了他一条手。这就是结果。
尽管我也伤得很重……但是，还没结束。
还没完。还有一只手。
「！」
我动弹不得。
魔导铠的动作很笨重。伤势也还没治好。
本体我的所在处附近，有着可说是魔导铠核心的部分。
一旦那里被打碎了，魔导铠的动作就会变迟钝。虽说并不是动弹不得。毕竟作工可没那么单纯。
可是，现在也只是勉强能动而已。笨重到在这场战斗中可说是非常致命。
我焦急地输入魔力。
没错，我的魔力还有剩。
所以我还能动。魔力还没有耗尽。我还能战斗。
可是，为什么动不了？
「好策略，好气魄……」
在动弹不得的我面前，巴迪冈迪步步逼近。
「同时也是场精彩的对决。永别了，鲁迪乌斯。就连拉普拉斯的战法都没有像你如此缜密。」
巴迪冈迪举起拳头。
犹如大炮那般的拳头，顿时挥落──
「嘎啊！」
下一瞬间，有某个红色物体从我身旁冲了出来，朝那只手挥出斩击。
他的手臂被齐肩斩断，飞舞在半空之中。
「唔！」
在这座森林，红色的物体有限。
是艾莉丝。
难道说她追过来了？还是一直都跟在我身边？
她是为了我追过来的吗？
我不知道。没有其他援军出现。
只有艾莉丝一人介入了战局。
然而在下一瞬间，我感觉到不对劲。
是剑。
艾莉丝的剑断了。那把赫赫有名的「凤雅龙剑」整把断掉了。
也对，至今为止，即使在斗神表面上留下伤口，也不至于砍断整只手。
而刚才她硬是用它砍飞斗神的整只手，也难怪会折断。
「嘎啊啊啊啊啊！」
即使如此，艾莉丝也没有停手。
就像是没注意到剑已经断掉，她发出咆哮与斗神对峙。
仔细一看，不只是她。
就像是在追着艾莉丝，希露菲、瑞杰路德、基列奴、伊佐露缇，纷纷从森林后方出现。
但是，太迟了。
「竟敢一人挡在吾的面前，愚蠢！」
巴迪冈迪冲向艾莉丝。
没有人保护她。
想到这点的瞬间，我便启动逃生系统，脱离了魔导铠。
接着，我把目光放在魔导铠的背部。
拿起了收在那里的一把剑。
握住剑柄的瞬间，一股惊人的全能感便流窜我的体内。
蕴含其中的压倒性魔力。把人升华为英雄的一把剑。
我在剑上进一步注入魔力。打算把自己仅存的所有魔力都灌注进去。
我压根儿不觉得自己有办法使用这把剑。
但是，在我眼前有个家人的剑断了。她为了保护我，举着断掉的剑，露出獠牙放声嘶吼。
于是，我对着她扔出了那把灌注魔力的剑。
「艾莉丝！」
魔剑划出平稳的抛物线飞了过去。
艾莉丝回头，接住了它。
王龙剑卡夏库特。
享誉世界最强之名，由魔界工匠尤里安亲手锻造的最顶级魔剑。
艾莉丝握着它，摆出了大上段的架式。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
004
「唔，那是……！」
顺势挥下。
在前一瞬间，斗神的身体浮了起来。
剑刺进了斗神的身体。
同时，强烈闪光遮蔽了视线。
剧烈轰响顿时麻痹了鼓膜。
压倒性的某种现象支配了现场。
破坏在我眼前扩散。
没有爆炸气流。
没有冲击。
唯一造访的只有寂静。
破坏向着内侧。灌注在里面的魔力凝聚成球体，包围着巴迪冈迪。
这不只有艾莉丝的力量。我刚才灌注到里头的一切魔力，也从魔剑中释放出来了。
然后，在魔力的球体当中，我看到了。
球体缓缓升上空中的同时，破坏着内部。
看着斗神铠产生裂痕，顿时四分五裂。看着巴迪冈迪遭到压缩，无声无息地化为粉碎，消失殆尽。
我想巴迪冈迪也试图挣扎过。
但是，他束手无策。
斗神铠没有运作，巴迪冈迪才刚再生就被挤压摧毁。
……
球体消失了。
残留在半空中的铠甲碎片，就这样落向地龙之谷。
发出喀啦、嘎啦的声响，一边撞击着山崖一边落下。
与刺在上面的王龙剑一起。
只有铠甲。
巴迪冈迪的黑色肌肉，已经不留痕迹地消失殆尽。
「……」
我观望着这一切。
就这样观察了一阵子。
观察着悄然无声的山谷，以及消失的斗神铠。
在附近还残留着巴迪冈迪的手臂。
不动。一动也不动。
丝毫没有要再生的感觉。
他死了吗？我们赢了吗？
还没吗？就快来了吗？他是不是会立刻发出「呼哈哈哈」的笑声再次登场？
我如此心想，目不转睛地俯瞰着谷底。
什么事都没发生。没有要爬上来的气息。
唯独寂静残留在现场。
此时，咚的一声从背后传来。
我回头望去，发现艾莉丝正跪在地上。
她满脸铁青。
「……」
我慌张地冲到她身边。
是受伤了吗？难道她遭到反击了？正当我伸出手想立刻对她用治愈魔术时，我也跪在地上。
「……啊。」
这并不是伤。
我对自己的这种感觉，还有艾莉丝现在的这种表情都有印象。
是魔力耗尽。王龙剑卡夏库特光是吸走我的魔力还不满足，甚至还耗尽了艾莉丝的魔力。
艾莉丝恐怕是从孩提时期以来久违地耗尽魔力。她眼皮眨啊眨，不知所措地瘫坐在地上。
「艾莉丝。」
「鲁迪乌斯……你的头发又变白了。」
我听到这句话后摸了摸头。但自己没办法判断。
但仔细一看，艾莉丝头上也出现了一缕白发。
就好像是经过了挑染的色调。
「艾莉丝也是喔。」
「这样啊……那我们一样呢。」
艾莉丝如此说完，便往前倒下。
她并非失去意识。而是因为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脱力。
我虽然也想倒在她身上，但还是勉强撑住了。
「鲁迪！」
希露菲一脸担忧地盯着我们的脸。
不只是希露菲。瑞杰路德、基列奴，还有伊佐露缇……大家都在。
「希露菲，克里夫呢？」
「呃，我治好其他人的伤后，就交给札诺巴与杜加把他们送回村子了。我们后来立刻追上了鲁迪，但很怕妨碍到你就一时犹豫……可是艾莉丝她一个人冲了出去……咦？」
希露菲触碰倒下的艾莉丝，不禁歪了歪头。
她八成是立刻就为艾莉丝施加了治愈魔术吧。
但艾莉丝并不是受伤，所以没有起身。
「我想她是耗尽魔力了。因为那把剑会吸收持有者的魔力。」
「……啊，原来是这样。」
「总之，希露菲，帮我把掉在那里的手带到还能运作的魔法阵。然后再带着艾莉丝回去村子，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奥尔斯帝德大人，还有，希望你帮我带克里夫过来。」
我挺起身子。
零式已经遭到破坏。我本身也消耗了相当多的魔力……但是，我还能动。
不清楚巴迪冈迪复活为止会有多久的时间差。至少，他遭到那股惊人的魔力压缩，肉体消失的方式与遭到消灭类似。
而且手臂似乎也没有要再生，我想还会花上一段时间。
我这样的想法可能太过乐观，想得太天真了。
但是，连零式都被破坏了。手边也没有一式。我的魔力即将耗尽，再加上会用结界魔术的克里夫也不在场，没办法对掉落山谷的巴迪冈迪施加封印。
以现状来说，若是下去谷底发现他已经在那等候多时，肯定很难取胜。
到时候，或许也只能拜托奥尔斯帝德出马了。
尽管我直到最后都不希望奥尔斯帝德用到魔力，但这也是无可奈何。
都怪我力有未逮。
但是，我也算是将他逼到了绝境。
能做的事都做了。
虽然不清楚在谷底的巴迪冈迪是否还能活动，但应该已经把他的力量抑制在最低限度。
我顿时涌起这样的心情。
自己的内心如此脆弱，实在教人厌烦。
「瑞杰路德和基列奴，还有伊佐露缇小姐，麻烦你们跟我来。」
「鲁迪，你要做什么？」
能做的事都做了？
不，还没，还有一件事我非做不可。我必须用这即将耗尽的魔力去做一件事。
「去追基斯。」
★ ★ ★
找到基斯了。
很快，不费吹灰之力。
无须使用即将耗尽的魔力，真的是轻而易举就找到了。
一跨越山谷，进入烧得焦黑的森林之中。
在化为焦炭的大树后面。
基斯就倒在那里。
他全身被严重灼伤，整个人黑漆漆地倒在那里。
因为我当时发出的「闪光炎」，将他连同森林一起烧毁了。
一开始看到时，我以为他已经死了。毕竟他动也不动，看起来就像是块漆黑的石头。
不过发现他的人是瑞杰路德，他用第三只眼确认过了。
那并非尸体。
「……基斯。」
「嗨，前辈。」
虽然不是尸体，但明显已经奄奄一息。
而且，我也没有打算帮他治疗。
毕竟我就是为此而来。
但是，我也不打算立刻给他最后一击。
005
「嘿嘿，水魔术、土魔术、魔眼、魔导铠……我每一样都做了对策，最后却落得这副德性啊。前辈，原来你也擅长火魔术。毕竟我连一次都没看过，当然不晓得啦。」
基斯身上穿戴着各式各样的装备。
有蓝色的背心、褐色的束腹，甚至还有类似锁子甲的东西。
虽说现在每样都焦到难以辨识，但恐怕他事前已经预测好各种魔术了吧。
也就是说他在第三都市黑雷鲁尔之所以能承受落雷，并不是因为斗神铠的能力。
「既然前辈来到这里……代表最后的计策，也无疾而终了吗……」
语毕，基斯那烧得焦黑的脸颊顿时扭曲。
最后的计策。将巴迪冈迪一个人送到敌阵，称得上是计策吗？
「剑神、北神、鬼神、冥王，只要随便一个人留下来，状况就会大不相同……但谁也不愿意听我指挥啊。」
「毕竟里面没有人看起来像会听人说话嘛。」
听到基斯像是在说梦话那般如此喃喃自语，我这样回应。
「哈，还真敢说啊。艾莉丝、阿托菲，还有在那里的是基列奴吗？前辈那边也尽是一些不听别人说话的家伙嘛。」
「这是……因为我运气好吧。」
「不，你错了。那是因为前辈有好好努力。有好好跟他们沟通，确实地取得他们的信任，努力让他们真正地成为伙伴。所以他们才会在紧要关头愿意听你说话，听从你的指挥。」
确实，他说得或许没错。
不论阿托菲还是鬼神，像这类因为有必要才加入成为伙伴的成员，几乎都不听我的指挥。
香杜尔与杜加算是例外，爱丽儿则是例内。
要是没与所有人建立好信赖关系，应该会有更多人不愿听从我的指挥。
「到头来，只是硬编一个让他们战斗的理由，凑齐帮手、煽风点火，在背地里搞小把戏让他们行动，也是赢不了的啊……」
无论剑神还是北神，都没听从基斯的指挥。
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以自己的目的为优先。
结果，反而让我活了下来。
「我以为我很明白，但根本什么都不懂。就算如此，还是以为总会有办法。不过，最不明白的人，并不是我。」
基斯笑了。
「是人神啊。那家伙啊，可是直到刚才都在哭天喊地呢。嚷嚷着为什么？为什么？都是你的错，如果你能做得更好的话，这样。」
基斯嘿嘿一声，露出了瞧不起人的笑容。
「这不是当然的吗？对吧？为了那家伙拼死拼活地做事，到头来却遭到陷害嘲笑，怎么可能会有人真的愿意帮忙呢。」
「那么……基斯，意思是你也没有尽全力吗？」
「这个嘛，你是这么想的吗？所以你赢得很轻松吗？我自认已经全力以赴了呢。」
基斯顿时咳了一声。
有种犹如煤炭的黑色物体从他嘴里流了出来。
「总之，像我还是巴迪冈迪这种烂好人根本就是例外啦。到了这个节骨眼还是肯去帮忙那种，嚷嚷着自己的伙伴根本派不上用场的家伙的……烂好人。」
黑色的煤炭，简直就像是基斯的灵魂。
我可以感觉到基斯身上的力量正在流失。
「不过啊，前辈。虽然这样，我呢，依然是被人神给救的。尽管他让我留下了难受的回忆，但从整体来看呢，我还是被他拯救了。」
「……」
「前辈肯定没办法理解吧。对于无所不能，一个人也有办法在这世上活下去的前辈来说，根本就不能理解，像我这种无论如何挣扎，依然会感到力不从心的，这种家伙的心情……」
我理解。
我感觉可以理解。没办法像正常人一样办到普通事情的人，我能理解这种人的心情。
基斯就是我。是从前的我。只是他有跟我不同的地方。从前的我，从未想过要付诸行动。
一旦碰壁了，我就会逃走。只是一味地逃避。
但是，基斯是真的办不到。在这个魔物与暴力跋扈的世界，得不到堪称最为重要的「战斗能力」。
即使现在的他除此之外可说是样样精通，却没有办法活下去。
「不对，基斯。不是这样的……」
所以，我也只能说不对。
我没办法说自己能够理解。我不想说。所以只能否定。
「嘿，鲁迪乌斯啊。既然要否定，就抬头挺胸吧。毕竟是你赢了啊。你可是赢了我啊。在这个世上，赢家才是正确的，输家就是错的。所以，你应该要抬头挺胸地说『不对基斯，不是这样』。然后，该怎么说呢，你可以为了即将死去的我说教啊。像是你应该要这么做，不该去投靠什么人神，应该要站在我这边才对。」
基斯说到这里，突然浑身无力。
接着，他以空洞的表情说道：
「我、巴迪冈迪，还有冥王都不在了。今后、已经没有那种、肯自己、主动去帮助人神的家伙。」
「已经输了啦。能对付鲁迪乌斯·格雷拉特的家伙，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实际上，人神也说过了。要是这次也不行，他也拿鲁迪乌斯没辙了。」
「所以在你过世之前，人神想必会很安分吧。虽然他肯定会在背地里偷偷搞些小把戏就是了。」
此时，我不假思索地插了嘴。
「……那是骗人的吧？」
基斯没有笑。
「你要是这么认为，那就这样想就好啦。毕竟他会变安分什么的，充其量也不过是我的猜测。今后你也依然能以打倒人神为目标行动。这对人神来说可能不是好事，但对你来说没什么不妥吧。」
我也笑不出来。
「喂喂，别哭丧着一张脸啊。你是保罗的儿子吧？如果是保罗，在这种时候可是会笑得更大声耶？不对，如果是临死前的保罗，应该不会笑吧。毕竟一阵子不见，那家伙也上了年纪嘛……总之，你就抬头挺胸吧。就算是假的也要好好开心啊。」
「否则，这样我不就太惨了吗？我好不容易跑遍整个世界，把剑神、北神还有鬼神都拉拢为同伴，意气风发地想说要大干一场，结果依然是一场空的我，岂不是像个笨蛋一样吗？」
「当然啦，我并没有好好控制住自己人。最后也冒着风险，派出了巴迪，却落得这种下场。可是，你好歹也认同我是个强敌吧。我希望你这么想啊。」
基斯不知不觉间哭了出来。
他那因为煤炭而焦黑的脸颊，正挂着泪珠。
我看到这一幕，顿时理解到基斯绝对没有手下留情。
「知道了。基斯，你很强。我现在确实是像这样站在这里。可是，如果中间有哪个环节出错，立场肯定会颠倒过来。这是我至今为止所遇过的，最艰辛也最严峻的战斗。」
「嘿……嘿嘿，谢啦，鲁迪乌斯。」
他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我为了要胜过他，花了一年时间。努力了一年进行准备……不，我是用更长的时间堆积起来的各种成果对抗他的。
他怎么可能不强。
「基斯。」
此时，基列奴突然站到了前面。
基列奴低头看着基斯。她的表情被浏海挡住，看不太清楚。
「嗨，基列奴。好久不见啦。」
「嗯。」
「我先走一步啦。」
「嗯，替我向保罗问好。」
「没问题……若是你也来了，到时再一块喝酒吧。我还想再看到，喝醉酒的保罗把脸塞进你的胸部，塞妮丝生闷气的画面啊……」
「塞妮丝暂时还不会走。想必是我先过去吧。」
「嘿，我知道啦……总之，到时大家、又能、一起了……」
这时，基斯不动了。
突然间，基斯的某种东西陨落。
明明是在对话的途中，就这样唐突地走了。
「……」
基列奴的耳朵抖了一下。
尾巴无力地垂着。
「……死了。」
基斯他，死了。
★ ★ ★
打倒基斯了。
虽然可以这样认为，但我的心情果然难以愉快。
我知道自己受到了打击。
认识的人死在自己眼前，果然还是令人难以释怀。
他是敌人，我也很清楚非得打倒他不可。
但是，我并不是打从心底憎恨着基斯。
不过，要是在这次的战斗败北，艾莉丝或其他人因此而死，我可能会憎恨他就是。
若真是那样的话，现在的心境肯定会痛快许多。
打倒了憎恨的家伙，成功报仇了──这样。
我也不明白。
但我唯一能说的，就是我之所以能像这样胡思乱想，也是因为我重要的人在这次的战斗中都没有人丧命。
我达成了胜利条件。
保留了奥尔斯帝德的力量，将使徒全灭了。
尽管有过苦战，也曾失败过，但以我来说，罕见地拿下了完全胜利。
或许，我只是想把基斯像那样死去当成是搞砸了。
说不定，如果我再处理得更好，基斯就会倒戈到我们这边，在内心的某处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说这种话也无济于事。
总之，起码把骨灰带回去，做个坟墓给他吧。
在保罗的旁边应该不错。毕竟他说过想跟保罗在一起。
我一边焚烧基斯的尸体，同时如此心想。
「……」
基列奴静静地在旁看着我们将基斯火化。
结束之后，搜集完骨灰也是，或许是心理作用，她的耳朵与尾巴看起来没有精神。
「我们回去吧。」
「嗯。」
我们越过山谷。
不管怎么样，这次真的是结束了。
累了。魔力也已所剩无几。体力上也是精疲力尽。
只要一躺下去，肯定会立刻失去意识吧。只是在封印巴迪冈迪之前，还不能睡就是了……
可是，真想快点回到夏利亚。
首先，我想在床上舒服地睡上一觉。
起床之后，就是吃饭。
就吃白饭吧。对了，这个国家有酱油。我可以吃到完美的鸡蛋拌饭。
回去之后就来吃吧。
我要大吃特吃一顿。
之后呢，当然要做色色的事情。禁欲的鲁迪乌斯，已经随着基斯死去了。
和希露菲、和洛琪希、和艾莉丝……要选谁好呢？
干脆三个人同时如何？艾莉丝虽然会很抗拒，不过，拜托她试个一次应该也无伤大雅吧？
毕竟机会难得。没错，机会难得。
这次战斗的反省会就放到后面。
基斯所说的话，现在也暂时先抛在脑后吧。
总之，先好好休息。
真是累死了。
「……鲁迪乌斯。」
当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往前走时，从后面传来了声音。
是瑞杰路德。
走在最后面的他，正转头望向后方。
他望向后面，山谷的方向。
「怎么了吗？」
「有敌人。」
「咦？」
有一只手，正攀在山谷的边缘。
手。那是手。有什么东西正从谷底爬上来。
什么东西？不对，怎么可以用「什么」这种模棱两可的说法。
那只手。手的颜色是金色的。是金色的护手。
「不会吧……」
巴迪冈迪。这也太快了。
不过也对。仔细想想，我砍断了几只手后，身体也跟着掉落了山谷。
尽管身体看起来几乎是消灭了，不过，就算还剩下稍微大一些的部位也很正常。
或者说，只要把细小的部分集合起来，他就能在短期间内复活吗？
不死身的魔王，竟然不死身到这种地步吗……？
「……」
无视着愣在原地的我们，铠甲从山谷爬了上来。
但是，形状不一样。
手是两只，尽管与刚才打倒时相同，但整体的造型有所改变。
不仅头盔的形状不同，个头也更小。
甚至不到两公尺。
而且，那人还拿着剑。一把巨大的剑。
用王龙王制作的，那把世界最强的剑。
不对。
不是这家伙。这家伙不是巴迪冈迪。
「英雄无论被逼进多么艰难的窘境，也会复活，扭转局势。事情果然就该这样。」
那个声音，与英雄这个称呼。
我不可能会忘记。
「北神卡尔曼三世，亚历山大·雷白克……！」
原来他还活着吗？
我以为他肯定死了。毕竟当时他连动也不动。竟然还活着吗？
可是也对。
仔细想想，他也拥有不死魔族的血脉。只要花上时间，就有办法复活吗？
不对。
我的背脊窜起一阵寒意。理解了眼前的状况。
是那个。基斯所说的「最后的计策」。
就是这个吗？他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盘算的？还是在中途改变了主意？
我就觉得奇怪。斗神铠没有再生，这种现象根本不正常。
原来当时是刻意不让它再生的。这样一来，就能让亚历在谷底穿上斗神铠，正式复活。
说不定，昨天基斯装死的时候，就已经在进行事前准备了。
为了将斗神铠与巴迪冈迪的一部分掉进谷底，让亚历复活……
可恶！
又非得动手才行了吗？又不得不战斗了吗？
我已经受够了。刚才那样结束不好吗？给我适可而止啊，为什么打倒过一次的家伙现在又跑出来了啊？
不对，是我的错。
我没有仔细确认亚历的尸体。我认定已经打倒了，给了他最后一击，就那样放着不管。
要是有烧掉的话，结果可能会不一样，但我却置之不理。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啊？他都变成那样了，还要再做得更绝吗？
算了……
事情已经过去了，后果也造成了。
怎么办？我现在既没有零式，也没有援军。
眼下只有基列奴、伊佐露缇、瑞杰路德，还有魔力即将耗尽的我。
既没武器，也没防具。束手无策。根本没有胜算。
我该怎么做才好？
该怎么做，才能打赢身穿斗神铠的北神卡尔曼三世？
拜托奥尔斯帝德出马吗？别说傻话了。我是为了什么才站在这里的？
那么，至少该削弱他的力量……该怎么做？
「……」
我茫然地看着亚历，此时他的视线朝向我这。
仿佛对我出现在这里没有任何疑问。就像是在表示我会在这里等着他是理所当然的那样。
「鲁迪乌斯·格雷拉特……我之前说你是个半吊子，对此我向你赔罪。你是出色的战士。与外表不同，是配得上我的敌人。多亏有你，我又变强了一个阶段。这点得向你道谢。」
我拖着筋疲力竭的身躯，走向黄金铠甲。
反正逃走也会被追上。甚至没有能够争取时间的战力。
那么就挣扎吧。使出我仅存的一切力量，拼死挣扎。我满脑子这个念头，踏出步伐──
「……啊？」
回过神来，我已经倒在地面。
「现在的我，可以赢过任何人。」
当我意识到自己是被亚历打飞，是当另外三人倒在周围的时候。
不管是瑞杰路德、基列奴还是伊佐露缇。
都一击就被打倒在地。
「这是让我变得更强的谢礼，鲁迪乌斯。我就饶你一命吧。」
过了一会儿，一股剧痛袭来。脚断了。
太快了。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没张开预知眼，但我竟然无法有任何反应。
不，除了我以外的三人也都没能反应过来。即使我张开预知眼，结果也不会改变吧。
这就是斗神铠原本的力量吗？
只要穿上的人愈强，提升的力量也就愈大……
不，不是这样。巴迪冈迪也没有弱到哪去。他那样也是很强。
只是因为穿上的人变了，性能也跟着截然不同。这就是会对应装备者而改变形状的……
最强的铠甲。
「那么，再会。」
亚历就这样扬长而去。
没时间感到惊讶了。我立刻咏唱治愈魔术，治疗了身旁的三人。
三个人都昏了过去。虽说处于濒死状态，但还没有死。
亚历是在手下留情吗？可恶。又被他小看了。
算了。这也不是坏事。
我治疗他们三人后，用土堡Earth Fortress藏起他们的身体，追上亚历。
追上之后要怎么办？我毫无计划。希露菲已经抵达村子了吗？奥尔斯帝德打算如何行动？
我不知道。
但是，他去的地方有我必须要守护的事物。
有艾莉丝、希露菲、诺伦。还有斯佩路德族的人也是。
我不能让他们遭到亚历蹂躏。
没理由不追上去。
脚抬不太起来。不断打颤的双腿传来违背我意志的反应。
即使如此，我依然跑了起来。
追着黄金铠甲，往前奔驰。
★ ★ ★
斯佩路德族的村子，实在过于安静。
我抵达的时候，甚至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
亚历大声呼喊。
当我通过入口的栅栏走进村子，发现眼前空无一人。
斯佩路德族不在。诺伦与茱丽也不在。应该被当成伤患送回来的克里夫等人也不在。
应该帮我向奥尔斯帝德传话的希露菲与艾莉丝也同样如此。
村子里没有任何气息。
一群人就那么突然地消失无踪。
「这是怎么回事！鲁迪乌斯不是一直在守护这里吗！」
没错。我确实在守护着这里。
真奇怪。大家刚才都还在的啊。
以时间上来说……过了多久？
从这里到地龙谷大约三小时，我去的时候是搭零式，而且是快马加鞭连忙赶去，所以顶多一个小时，接着又与巴迪冈迪战斗，寻找基斯，然后才回来……大概是在五六个小时之前吧？
当时，大家确实都在。
虽说当时走得很匆忙没有细看周遭，但大家应该都在的。
奇怪？不对，等等。怎么觉得当时好像人太多了？
是不是连不应该出现的人也在这里？
「可恶……意思是我被你骗得团团转吗……鲁迪乌斯·格雷拉特！」
亚历转头望向这边。
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怒气，同时转向这边。
误会啊。这连我也不晓得。
既然现在奥尔斯帝德不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追着这么危险的家伙？
这样也太蠢了吧？他都放我一条生路了，我应该要觉得很幸运直接逃到森林外面啊。
「不论奥尔斯帝德还是斯佩路德族，打从一开始就不在这里。是这样没错吧？」
「……不，斯佩路德族……还有瑞杰路德先生，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我察觉到他随时都有可能会袭击过来，同时往后退。
我已经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了。
该不会这其实是我现在正在作的梦吧？
难道冥王还活着，从我们打倒巴迪冈迪的那部分开始，就都是在作梦而已吗？
「我原本打算放你一条生路，不过算了。既然你这么想和我战到最后一刻，我就成全你吧……」
不妙。我搞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得快逃才行。我没有战斗的理由，得快逃才行。
正当我如此心想，打算转头逃跑时──
刹那间，背脊猛然发冷。
我的脚停住了。
亚历做了什么？
不对。他也同样僵在原地。
「这……这股寒气是怎么回事？」
他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畏惧，东张西望地环视周围。明明都得到斗神铠了，为什么还会怕成这样？
为什么？
是因为诅咒。一种能让人感到恐惧的诅咒。
不过基本上，那个诅咒对我不管用。只是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带有这个诅咒的人物正浑身散发着杀气。
我对这股杀气有着严重的心理创伤，所以才感到害怕。
「……」
杀气的凝聚体现身了。
从斯佩路德族的村子深处。
他并没有戴着我熟悉的黑色头盔。
一头银发，锐利的三白眼。长相令人恐惧的男子，正一步一步朝着这边走来。
「鲁迪乌斯。」
「奥尔斯帝德大人……为什么……」
奥尔斯帝德。
他把单手拿着的头盔朝我扔了过来。
我慌张地接住。
「当我听到希露菲叶特的传话时，克里夫·格利摩尔的魔力已经即将耗尽。因此，我判断这样难以封印巴迪冈迪以及斗神，便向某个男人低头求助。所以才会来晚了一些，原谅我。」
不，我没有在意这种事，并不是想问你为什么会慢来的理由。
而是想问为何没有人在这里……
「不过，没想到会演变成这种局面……」
语毕，奥尔斯帝德望向亚历。
望向身穿斗神铠的北神卡尔曼三世。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奥尔斯帝德这样说完，往前踏出了一步。
而亚历就像是在感到胆怯那般，往后退了一步。
我完全搞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只是如此询问奥尔斯帝德。
「可是，奥尔斯帝德大人，您的魔力会……」
「够了。你已经做得很好。我也做好觉悟了。」
奥尔斯帝德闻言后摇头。
「您说觉悟，是指……」
他看向我，微微一笑，又稍微地绷紧表情。
他以这个世上最令人畏惧的表情，如此说道：
「我也想要试着相信伙伴而战。」
这段话没头没尾，老实说我不太懂他的意思。
但是，给人的印象却莫名强烈。我知道奥尔斯帝德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后才说出这种话。
「…………明白了。那么，剩下的就交给您了。」
我往后退。
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
明明觉得不可以让奥尔斯帝德战斗，但我也发现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似乎有点误会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总之，奥尔斯帝德比想像中还要倚重我。
他并不是出于算计，而是发自真心认为我是伙伴。
而且，奥尔斯帝德还说他想要相信伙伴而战。
不是自己人，而是伙伴。
今后不再是一个人，而是和我一起。不是使唤我，而是与我并肩作战。
所以，我认为这一定不算输。
虽然我觉得没能达成目的，但是确实满足了其他的胜利条件。
我是这样认为的。
「那么，『北神卡尔曼三世』亚历山大·雷白克。」
「你就是『龙神』奥尔斯帝德……吗？」
被叫到名字，亚历立刻举剑摆好架式。
那是王龙剑卡夏库特。
是吗？他要以这样来迎战吗？斗神铠搭配王龙剑卡夏库特。
这是会令人绝望的最强装备。有没有办法让他不使用其中一样呢？
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做的？
「这样正好。」
我虽然这样想，但奥尔斯帝德好像不这么认为。
他看着举剑的亚历，露出了绰有余裕的笑容。那笑容惊悚到能将一切全部冻结。
「斗神铠，加上王龙剑卡夏库特。既然两样都在你的手上，输的时候就没办法找借口了吧？」
「什么！」
亚历的杀气顿时高涨。
「你在瞧不起我吗！」
「并非如此。」
奥尔斯帝德说着这句话的同时，将双手合掌。
接着，缓缓地拉开。
有某样东西从左手被抽了出来。
那是一把刀。
我看到这幕的瞬间，双腿不禁震颤。
那把刀，我只看过一次。奥尔斯帝德对那把刀，只用一句「神刀」来称呼。
我只知道那把刀会消耗庞大的魔力。
「我只是想把你教训得体无完肤，让你的心彻底折服罢了。」
奥尔斯帝德以神刀的刀尖对准敌人。
亚历浑身充满着怒气。他释放出令人为之胆寒的杀气，举起王龙剑。
「办得到的话，你就试试看啊！」
「龙神」奥尔斯帝德，与身穿「斗神铠」的「北神」亚历山大。
真真正正的最后一战就此开始。
★ ★ ★
十几分钟后。
地龙谷之森消失了四分之一。
在被野火烧尽的荒野，断裂的巨树四处成堆的景象当中，一名失去双臂的少年跪在地上。
少年的脖颈正被人架着一把刀。
他露出茫然若失的表情，抬头望向持剑的对手。
拿着刀的是一名男子。
银发，三白眼。
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仿佛是根本没有战斗过那般，毫发无伤地站在少年眼前。
顶多是衣服稍微脏了一点罢了。
「是要死在这里，还是要成为我的部下，自己选吧。」
「…………」
龙神与身穿斗神铠的北神。
或许，这对决组合堪称传说之战。
说不定是能流传到后世的世纪对决。
然而战斗的过程要以传说之战来形容，却显得过于单调。
因为太过一面倒，根本就是碾压。
老实说，我很难用嘴巴说明这场战斗。
我确实是见证了这场战斗。即使差点被波及而死也在旁见证这一切。
但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我几乎看不见。即使我有预知眼，也不明白他们两人究竟做了什么。
不过，我很清楚奥尔斯帝德在战斗中始终保持着优势。
我很清楚亚历试图扭转局势，但每次都遭到狠狠击溃，被打得体无完肤。
完全就是实力上的差距。
即使拥有斗神铠与王龙剑，却是连一根手指也碰不到。
斗神铠完全碎裂了。尽管铠甲本体重新开始再生，但已经从亚历的身上分离。
王龙剑连同亚历的手臂就掉在不远处。
亚历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意。
他用败北者的眼神，半张着嘴，脸上充满了恐惧，一边流泪一边抬头看着奥尔斯帝德。
眼前那名少年脸上，已经看不到当初扬言要成为英雄的那张表情。
在那里的只是内心完全折服的一只丧家之犬。
「…………我会成为……您的部下。」
在一阵漫长的沉默之后，亚历如此说道。
这次，最后的战斗真的划下了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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