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伤”的发现中所不可避免的灵魂损伤。
多数场合出现于特定的情感缺失或者是情感过剩。
——白雪【灵魂的伤。十分悲哀的伤。足以毁掉一个人的世界】
1
「从<俄刻阿诺斯>来的紧急通信进来了!」
突然之间,操作员二条的报告响彻了对策本部。这正是确认了<乌拉诺斯>正要展开多方面调查的时候。
「连进来」
就连一直冷静的织部,声音也产生了细微的动摇。
在全员的注视之中,显示器逐渐平稳下来,显示出一名衣着修女服的少女。
『烙印局的大家,能听到吗?这里是土岐未冬。如果不知道我的话,<无名的七人>——也就是被叫做<白雪>的我希望联络支部长』
「「「!」」」
<无名的七人>的称号产生的惊愕游走在对策本部中。
显示器显示出的正是土岐未冬本人的声音和身影。
「我现在正在外围区域的实验室地区」
未冬在显示器这一侧说道。
中枢部西南方向大约一公里处有一片地区,而这片地区便是<俄刻阿诺斯>用于魂成学的研究所。
未冬能够恢复通信也是由于这点。与<泰坦>同步的PDA与实验室的通信机并用,分离出不受妨碍的波长分量。乘上紧急电梯时,未冬就想到了要向这片地区移动。
暂时听说了未冬的说明后,
『……状况已经知道了。这里也能想象的到』
从织部那里得到了回答。
『但是,目前<俄刻阿诺斯>的线路已经完全独立了,从这里也难以进行干涉。大门也全部紧闭,无法进行物理上的移动』
「了解了」
烙印局也无能为力。这般特殊状况,肯定已经压制了<俄刻阿诺斯>了吧。不如说,能在这么少的情报中推测出<乌拉诺斯>的存在,未冬也是相当吃惊。
「在这之上——能提供的协助只有一个,就是让<乌拉诺斯>停止的手段」
『什……』
织部无言以对。如此意外的事情就连对策本部都变得鸦雀无声。
『那种事情……该怎么做……』
「我的PDA中有<泰坦>紧急停止用的代码」
包含着圣母·雅姿莉亚——<素色紫阳花>残存的意志的代码。
「<乌拉诺斯>和<泰坦>同步的情况下,<泰坦>一旦突然停止,<乌拉诺斯>也会受到打击才对。而且在<俄刻阿诺斯>的构造上,<泰坦>一旦紧急停止,正门以及十五处副门也会随之打开。我认为这样的话,烙印局进行压制应该就不是很难了」
片刻后,沉默再临。
(…………)
这样的未冬和烙印局,千寻从旁观者看入眼中。
感到很厉害,很憧憬,但是相反,也令人焦躁不堪。对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感到可悲。
——血海中倒下的绊。
那名少年在视网膜中挥之不去。
(……我明明知道)
绊已经破烂不堪的事实。
从与自己相遇前,就尽是在受伤。
尽管如此,最后千寻还是没能阻止。她知道即使阻止了也阻止不了——虽然肯定是这样,但是对于千寻来说,莫过于自己不在的时候,绊安然无恙。
结果,自己什么都没有做成。
『你说了<泰坦>紧急用的代码呢。——但是,这种代码你打算怎么输入呢?』
代替织部,新的支部长工藤开口说道。
「<烙印>干涉程序启动的瞬间,<泰坦>会用此前数百倍的速度收集人们的<烙印>数据。对现在的<泰坦>来说全是未知的数据,不会分辨出紧急代码」
对于这个问题,未冬做了解答。
「这个瞬间,向中枢部直连的光缆直接发射莱赛射线传输数据」
『你说什么!?』
显示器中的织部睁大了双眼。
岂止是难以置信。根本就是不经大脑思考的臆想。
光缆需要光波才能传输数据。因此朝缆线加入别的光,比如说莱赛射线吧,毫无疑问会被当做错误信号来处理的。但是又以这种方法下达了新的命令……
「……那莱赛射线发生器你打算怎么弄?」
工藤用沉稳地声音询问。
「这里不愧是<俄刻阿诺斯>。实验设备相当齐全,连莱赛射线发生器也有。这个型号只需要进行最低限度的调整就能使用。热量会破坏缆线的外层橡胶层,不过内侧的石英应该能够承受。因为紧急代码本身十分短小,所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应该能传输几千次。个人预测五千一百二十次的尝试应该能够成功七到八次」
「原来如此。……但是,要怎么做才能让莱赛射线直击缆线呢?实验室地区到中枢部的距离得有将近一公里吧」
工藤的质问也十分合理。
就算是突发奇想——不,这个奇想之所以谁都没有想到,单纯只是不可能的缘故。
即使是实验用的大线路,一根缆线也不到五厘米,并不粗。更何况,大部分的缆线内侧能够承受莱赛射线直接瞄准的,把未开发区域包含在内,应该也没有一两根。
但是,土岐未冬面对这些质疑,以一直以来的自信回答道。
「能够做到的朋友,现在正和我在一起」
「哦?」
感受到惊讶起来的工藤的视线后,未冬转过身。
「千寻小姐」
「咦」
千寻抬起脸庞,眨巴着眼睛。未冬和工藤的对话,她有一半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因为不明白,所以刚刚还在考虑用莱赛射线到底想要做什么来着。
「什、什么?」
「——刚刚说的莱赛射线的瞄准和射击,希望可以拜托千寻小姐」
「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诶!!」
未冬朝着大喊出来的千寻露出淡淡的微笑。
「没问题的。千寻小姐的话……一定能做到」
带着充满极大信赖的目光,未冬说道。
2
——<乌拉诺斯>低声沉吟。
空有这种感觉。带着“伤”的少女感觉到了不可思议的共感,认为这并不单纯只是计算机的驱动音。
自己和计算机。
大概,两者都没有改变。
这样依坐在椅子上,戴上头盔,空一边被自用输血袋和樟脑液,以及驱使魂成学的视觉投影给治疗,一边如此认为。
不,不对。
大概——这是在羡慕。
不管是牢骚还是不平都不会感觉到的机械。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呐?)
空想。
从头盔那传入的,温柔的图像也无法治愈——心中的空白。
虚无。
空虚。
一直以来,心中的疼痛,难以忍受的空洞。
欠缺目的。毫无冲动。对于自己这样的存在感到根源上的不信任。
(……真像个小孩子啊)
空自嘲道。
实际上,这与思春期的学生们所苦恼的事情大体上一样。
只是,空这个人,正是彻底的如此。
——欠落。
“伤”之持有者必然具有的灵魂的缺陷。
那么,自己缺少了恐怖的时候,为了活下来重要的事物不是也会失去么。
无意识的活了下来,无意识的活着,无意识的活下去。
这样一个永远持续的轮回。
其中能够成为唯一的希望的……
(…………啊)
不知从何时起,视觉投影结束了。
拔出输血管,抬起头盔。
嗣人依旧在<乌拉诺斯>的控制台前面继续做出细微的修正指令。他的身后,一对毫无表情的男女茫然站立在那儿。
「…………」
空的<Overwrite>——依凭用的肉体。
第一阶段限定解除的记忆篡改姑且不论,这些则是踏入第二阶段限定解除的依凭这一阶段必要的。被依凭的肉体还需要一定的素质才行。
被空的这个<Overwrite>给看上的身体,有六具。
第一具,是<俄刻阿诺斯>的工作人员。个体需要保持某种程度的自我意识,能够返回中央控制室。为了挑选这样的依凭而虐杀其他的工作人员,相互争斗的结果,便是这个肉体成为一个十分好用的东西。
有二具是在地下铁和电梯处和绊战斗时用的。现在一具被列车碾碎,一具被绊斩杀。
目前残存的还剩三具。
袭击恐怖组织<巴拉卡>时,其中一具便是在那时候入手的。这是能被空依凭后,寻求战斗能力优秀的肉体。结果<巴拉卡>里最适合的便是这一具。
「——嗣人,还记得吗?」
空突然低语道。
「嗯,记得什么?」
嗣人没有回头,反问道。
「和你见面时候的事」
「啊啊,是那时的事啊」
抬高了嘴唇的前端,嗣人苦笑起来。
「不可能会忘啦。做的那么华丽」
「那一天你说过的话呢?」
「也记得」
和嗣人的相遇,是任务上的——单纯的偶然。
平时和绊他们组队的空,只在那一天接受了单独任务。
那时的嗣人被怀疑违反了魂成学法而被烙印局追捕。
那样的嗣人,被空找到后十分轻易就被抓到了。
『喂,你打算要做什么?』
『赐予世界以目的』
十分理所当然的,少年悠然自得地说道。
<烙印>干涉程序。
嗣人正在进行的实验,会将世界改变为什么形状呢。众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迈进的话,世界也会因此而改变吧。
但是,空所受到的冲击与之完全不同。
听完嗣人的说明后,她如此问道。
『——用了这个之后,我也会有活下去的目的吗』
「那真是杰作呀。我所知道的事情里最厉害的」
嗣人把手从控制台上拿开,敲起肩膀。
空什么都没说。
并不是想让这名少年理解。即使带有相同的目的,却没有伙伴的意识。
无法忍耐自己体内的空白。
只是因为这样。
让他人做决定,按照他人的话来做就行。这就是幸福的社会。这样的世界就算是自己也能够活下去吧,空想。
为此,不论是烙印局还是队伍都断绝了联系。
自己不在以后的绊和<卡珊德拉>该怎么办——连想都没想过。
「——好了,这里的准备也结束了。之后就靠自动程序来干涉<俄刻阿诺斯>里的<烙印>了。空的思考限制也同时进行哦。姑且确认一下,你做好了思考限制的准备了吗?」
「不要紧啦。你要我宣誓对你的忠诚,还是要我变成你的奴隶都毫无问题」
不管是圣者,还是杀人鬼都不要紧。
想要的只有胸中充满的实感。
「那就随我喜欢了哦。——开始吧。把<烙印>放在那边的控制台上」
顺从他所说的话,空站了起来。
「……慢着」
空强硬地说道。
「有何事」
「那家伙来了」
「哈?」
「能够做到这种地步的执拗,真是太厉害了」
空转过身去。
庄严的巨大卷帘门正耸立在那儿。
即使是在<俄刻阿诺斯>,除去正门和副门后,这里也是硬度最高的卷帘门了。
而这道卷帘门,
——斩。
能容下一人通过的圆形裂纹被砍了开来。
「什……」
「嗣人,退下」
挥开惊愕的嗣人,空开口哼起歌来。
「——As I was going to St.Ives♪(我赶去圣艾维斯的路上)
I met a man with seven wives♪(遇见个男人带着七个妻子)」
让人想起很久以前的歌。
教授她的人——没错,应该是祖父。舍弃了自己,一开始就放弃的祖父。已经连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
「Each wife had seven sacks♪(每个妻子背七个口袋)
Each sack had seven cats♪(每个口袋装七只猫咪)
Each cat had seven kits♪(每只猫咪有七个宝宝)」
被打穿的卷帘门徐徐向这里倾斜倒下。应该是连这个倒下的过程都已经计算到了的斩击吧。
「Kits,cats,sacks,and wives♪(宝宝、猫咪、口袋、妻子)
How many were there going to St.Ives?(到底多少东西要去圣艾维斯?)」
——喀拉嘎啦。
喧嚣的声音响起,卷帘门的碎片倒在了地面上。
接着,人影踏着这片碎片出现在眼前。
「——这首歌的答案,是一个」
少年浑身湿透,握着刀的右手还垂着黏稠的鲜血。要说他是溺水死亡的尸体,十个人中肯定有十个人会相信。
少年就是这样,完全不像是活着——和死者无异的存在。
「……绊」
「不管在途中遇到了多少人,去圣艾维斯的始终都只有一人。——同理。你不管能够依凭多少人,都不会改变你孤身一人的事实」
「……没错呀」
空发出了小小的叹息。
「虽然问过很多次了,你为什么要回来呢?都这么破破烂烂了。我从过去就在想了,事实上绊啊,你是不是弗兰肯斯坦——」(译注:又名科学怪人,科幻小说的始祖。弗兰肯斯坦是书中机器人的名字。)
「我来阻止你」
绊正颜厉色地说道。
空笑不出来。
抑制住内心的喧嚣后,空问道。
「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果然还是为了你姐姐吗?还是那个名叫千寻的女孩子的缘故?」
「…………」
绊没有回答。
「……哎,我稍微有些羡慕哦?你瞧,绊只有刚刚沉默时的表情还算好啦。虽然一开口就完全不行了,但是不是能做到吗」
「你要是不来这里就好了」
绊只用了一句话就让少女沉默了。
「无论是空白还是空虚,就算不能治愈也能继续忍耐下去。不波及其他人,你应该到死为止都能忍耐的。——空」
「…………!」
空无话可说。
对她来说,由于某种意义,只有这个“伤”之持有者是特别的。
大概是因为很相似。
『恐怖』的欠落——欠缺活着的目的而最后选择了孤独的空,与『孤独』的欠落而不得不变作一个人的绊。
可是,这也是决定性的不同。
选择孤独并不是成为孤独。
以自己的意志选择的东西,和自己无可奈何无法选择的东西的差别。
——必须更改。
刚刚,自己不在之后不在意绊和<卡珊德拉>是骗人的。
自己害怕了。
她感觉或许只有这名少年才能理解自己。
然后,她逃避了。
「你真是残酷呢。事到如今才来说这些话让我很困扰啊」
「正因为是现在,我才会来这里」
「也确实是呢」
这下空也笑了。
<俄刻阿诺斯>里的第三场——也是最后一场战斗,两人都做好了觉悟。
「…………」
空啪地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隔绝了本体的意识,然后被控制的身体之一逐渐变为了空的样子。装备本来就和空拿的一样。
拔出FN57,边跑边射。
嘈杂的枪声响起的同时,
「——空,你有几条命?」
绊的身体随后也如同箭矢一样飞了出去。
3
从实验室地区上部的庭院里注视着降落到穹顶的雨。
(……雨下的真久呀)
千寻想。
在那片未开发区域和绊再会之前就一直在下了。自那为止已经过了很长的时间,但是这雨丝毫不见有减缓的迹象。
——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
千寻握紧了未冬改造的气步枪——莱赛射线发生器的握把。
舔舐了一下嘴唇,看向瞄准镜。
朝口中的坠饰低语。
「未冬,能听到吗?」
『啊,可以。听得很清楚。——千寻小姐知道缆线的位置吗?』
「嗯。看过未冬给我的相片了。完全记住了」
千寻单膝跪在无人的庭院的前端。使用栅栏代替了支撑架。
『对不起,本来是打算用支撑架的。——但是会改变气步枪的重量和平衡,我想尽可能和千寻小姐之前用的一样。准备好了吗?』
「完美。希望这次可以保持到大会前给你炫耀下」
听到千寻的话,未冬微微的笑了一下。
『那么,那时请务必让我看看』
「嗯」
虽然未冬那里看不到,千寻还是点了下头。
其实,尽管未冬说了尽力而为,千寻却感觉不出什么差别。
外观,触感就不说了,举起时的感觉都和原来——和千寻的气步枪没有变化。即便组装在内部的只有枪口以及发射部分,发电部分用外部电缆连接,这也是相当令人震惊的完成度了。
虽然是第一次用不是平常的——而是放入了镜片的扳机,但是却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我会配合<泰坦>收集<烙印>的瞬间放射粒子。顺利的话,<泰坦>停止的同时,烙印局的部队应该就能突破进来』
「嗯」
千寻再一次点头。
『……那么现在开始就要注入粒子了。千寻小姐请保持这个姿势待机』
「了解。——未冬?」
『怎么了?』
「一定会顺利的,所以……那家伙……一定会回来的哟」
『……十分感谢』
以此结尾,坠饰沉默了。
千寻摆好步枪,定睛细看瞄准镜。
从这里可以俯瞰到中枢部。和其他地区不同,有一个圆形球场那么大的建筑物就是中枢部。它的墙壁上,未冬所说的缆线的其中一部分正裸露在外。
(好远啊……)
幸运的是,风对莱赛射线的弹道没有影响。完全不必在意现在迎面吹来的风。会造成妨碍的雾和雨在<俄刻阿诺斯>内部也不存在。
但是,即便如此还是太远了。
目测有八百米。
相对的,缆线的直径还不足五厘米。
经济比赛的气步枪运动中,要求是十米外击中零点五毫米——单纯计算就和二百五十米外击中十円硬币相当。但是这个同样换算的话比那个还要小上四倍,而且还不允许试射。
仅有一次的机会。
「要开枪吗……?」
心中突然惴惴不安起来。
千寻感受到了无论是怎样的大会都感觉不到的压力。冷汗从鬓角流下,扣住扳机的食指也在颤抖不已。
「…………!」
千寻闭上了眼睛。
回忆。
(绊……!)
两人在和烙印局通信以后,就没有再说过绊的名字了。是不是安然无恙。是不是还活着。
但是,
(那个笨蛋,尽让人替他担心……)
用几近愤怒的感情甩开了压力。
(所以……绝对……要给我回来啊!)
——绊开始奔跑。
他的速度比平时还快。
简直不像是人,而是野兽的速度。一眼也不看隐藏着<乌拉诺斯>的电缆的地板就跑了过去。
当!当!当!
FN Five seven。
子弹没有伤到少年。
完全打不中速度快到已经身影恍惚的少年。子弹自不用说,少年的速度如今已经超过了空开枪的速度。
当!当!当!
在三点连射前,少年伸出脚。
古武术中名为「延长身体」的技术。和缩地类似,都是为了移动的身体运用方法。
少年一开始依凭的空的旁边移动。
(——好快)
依凭的空也这样想。
比刚才战斗时的第一击还要迅速。
现在的绊比记忆中任何时候的绊的攻击都要迅速。
(这就是……绊的实力?)
「喝!」
叫喝的同时放出上段的一刀。
空用单分子匕首架开后笑了。
这就是自己都不知道的。
绊的真实。
绊的实力。
绊的本尊。
如今,在此处第一次知道。
舞动匕首。在极近距离扫射FN57,穷尽自己的能力攻击绊。
突刺,挥击,踢击,劈斩,横扫,射击。
这些全都被躲开。
空的<Overwrite>连自己的身体都能欺骗。这里才是界限,将这个标准覆写进大脑,从而发挥出人类的极限性能。
即便如此还是追不上。
无论是力量还是敏捷性,都应该在绊之上才对,可是却追不上绊。
相反,突刺的匕首被侧身躲开,挥击的匕首被挡了下来,还从Five seveN子弹的弹道下逃窜出来,之后压住枪身。
接着,用无法逃走的体势被绊的刀刃斩开了心脏。
——空的第一条命,被杀了。
(我……一定会寂寞的……)
空立刻朝背后的第二个人<Overwrite>。单分子匕首和FN57也没有变化。
从<Overwrite>到空的人格启动,还不足一秒。
第二个空再次朝跑近的绊连射。
三点连射。
简直就像是对话一样。
也像是回应枪身一样,绊的身体动了。看清弹道,从中钻过,逼近第二个空。
「<卡珊德拉>预言了」
绊突然低语道。
激烈的枪声和剑刃之中,他的声音不知为何十分清楚。
「<预言>?谁的」
「你的死」
“伤”之持有者的少年将这个奇妙的事情诉说出来。
这期间也没有停止奔跑,不断横向疾驰,从右手滴下的“伤”之血也弄脏了地板。
「我……原本就是听说了你被杀掉的<预言>才来的」
子弹擦过脸颊。
少年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同样,绊的刀也划过空的脸颊。
温热的鲜血弄湿了少女的脖颈。
「啊哈哈。太奇怪啊这个。你要是来帮我不被杀才过来的话,这不是正好反过来了吗。因为现在,绊不是想要杀我吗?」
「要我助你一臂之力吗」
接近过来的绊挥下刀。
而在空的眼中,这宛如跳舞一样。
美丽,恐惧的死之舞蹈。
手腕,腰间,大腿,肌肉的各个地方都被割裂。和本体的空只是为了不靠近嗣人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而一直防御也让她退到了墙壁。
(真漂亮啊……)
绊的剑舞看得入迷了。
「嗯,被绊拉了一把,我还是不想死啊」
肯定了刚刚绊的话。
突然,被追赶到墙壁的空跳了起来。
踢上墙壁,通过三角跳来袭击绊。
从空中划下的单分子匕首以及从下段挥上的和泉守兼定,描绘出曲线和直线的交错。
——空的第二条命,被杀了。
(果然变成了这样啊……)
第三个空睁开了眼睛。取出同样的匕首和手枪,跑向绊。
而她这时的疾跑,不知为何在这涂满鲜血的战斗中清爽不已。
背后的<乌拉诺斯>发出了忽高忽低的呻吟——。
4
『千寻小姐,<泰坦>的修改结束了。要配合<烙印>结束程序的启动来开始倒计时了』
「——了解。随时准备着」
已经准备好了的千寻远远地听到未冬开始了一分钟的倒计时。
能不能击中的问题已经不在少女的心中了。
十分平静,只有心中火热。
停止眨眼。
调整呼吸。
从心脏到指尖,就连血液的流动都在掌控之中。
被狙击手视为生命的眼睛中,现在除了八百米外的缆线外没有任何东西。
『神似祈祷的射击』
以前,绊如此评价过自己的射击。
千寻决不能做出辜负了这句话的射击。
没错。
能不能射中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如何射击。正如未冬所信赖的一样,不管自己有没有击中——重要的是所用的方式。
——相信的事物。
未冬所相信的自己。
自己所相信的绊。
这个枪口的前方,绊一定还活着。
带着这种比什么都要强烈,比谁都要强烈的信任。
「该死的时间点!快点!给我快点!」
一边害怕着背后的战斗,嗣人一边凝视着<乌拉诺斯>的显示器。
烙印检测器的修改结束,已经开始执行<烙印>介入程序了。只要这个也结束的话,<俄刻阿诺斯>中的市民就全是自己的盾牌。就能从这么不顺心的战场上逃脱出来。之后,不管是紧急用的逃生艇还是什么,只要能够逃出去就行。
只要结束接收了这台<QED>的遗产的话。
出现在显示器上剩余的四十秒时间,嗣人感觉比有生以来的任何时候都焦急难耐。
绊的刀回转。
宛如轮舞,切断了空的枪。并且轨迹还延伸出来,朝着空的颈动脉砍去。
伴随着割断骨肉的手感,第三个空也停止了呼吸。
「…………」
绊慢慢转过身。
<乌拉诺斯>与自己的中间地点。
那个地方,空本人,睁开了眼睛。
当所有的依凭都被杀光时,就算不愿意,本体也会醒来。
「呼」
从椅子上站起来,空发出了叹息。
十分罕见的长长的叹息。
「三条命全都用光了还不分上下。——真是有些不讲理呢」
「……彼此彼此」
绊冰冷的带过。
然后——疲惫地曲下膝盖。
糊弄到现在的疲劳终于井喷而出。不只是被鲜血沾湿的右手的“伤”的反作用。在电梯那儿的一战中,被FN57击中的伤口也正在剥落生命的碎片。
「<卡珊德拉>的<预言>中,地点就是这里吗?」
低头看完这样的绊后,空环顾了周围。
少年顶着铁青的脸点头。
「是的。……听说……是在巨大的计算机旁。虽然一开始以为值得是<泰坦>」
「打开盖子一看却发现还有一个计算机呀。——搞乱敌人的性质真是恶劣呀,那个占卜小姑娘。好不容易一个完美的计划能让我自满一下呢。那么,绊你要顺从<预言>把我给杀掉吗?」
「……不」
绊这次摇头了。
「我只是……想要亲眼见证一下……如果你死了的话。……究竟是被我给杀了……还是被其他人给杀了」
绊断断续续地说道。
空的死亡——从工藤的口中听说这件事时,心中想起的,不知为何是最初——在烙印局的训练所中,和空相遇的那一天。
突然就破口大骂的少女和绊第一次见面就大打一架。
什么犹豫,什么踌躇都没有。
没有计算,也没有计划。
只是单纯势均力敌的打了一架。
这种事情,自那起飞机事故以来,绊还是第一次。
所以,没有想象中那么坏。
自己只是想见证这名少女的临终。
和自尊心强,意气用事,到哪儿都肆意乱来的这名少女,至少在临终的瞬间可以共有。
只是这样。
「站得起来吗?绊」
空闭着一只眼睛询问。
「……可、以」
点头。
莽起足以劈开岩石的力气——绊站了起来。膝盖颤抖,脚底不稳。握刀的握力也用尽,好不容易才让刀柄不至于滑下。
看着这样的绊,空微笑起来。
(最后我都在等着呀——)
心中的空白有种暖暖的东西寄宿的感觉。
就算是错觉,这种感觉还是让空喜欢上了。翘首期盼的东西传达到的感觉。
第一次,有了人类的感觉。
「那么,来杀了我吧,绊。我的命已经没有备用品了。只要用这把太刀就能全部结束了哟」
锵的一声,空刺出了匕首。放弃了FN57。到了这个地步,子弹已经无法杀死绊了。
是杀死,还是被杀死,只要有一个就行。
两人的间隔几乎是零。
伸手便能够到的距离。
足以抱到怀里,也是足以杀死对方的距离。
空的匕首提前动了。
稍微迟了一拍,绊的刀也奔走起来。
(绊——)
时间连零点一秒都不到。如此的刹那间,空的思考波动起来。
(我,对你——)
匕首与刀。
刀刃与刀刃间相互碰撞,各自的刀身火花四溅。
——匕首,切断了一簇绊的头发。
刀,贯穿了少女的胸口——
(我喜欢你啊——)
5
『……六秒……四秒……两秒……就是现在!』
忘我之中,千寻移动手指。
十分自然地,温柔地,扣下了扳机。
照射出空气中的水分和尘埃,一条美丽的光线笔直闪过。
6
刀将空的生命正在消散的手感传来。
双手握刀的绊暂时就这样没有动。
「…………」
调整呼吸,一口气拔了出来。意外的,空并没有流血。或许她的血已经因为“伤”的开放而全部流尽了。
绊尽可能温柔地将她的身体横卧在地上。
然后,向<乌拉诺斯>的方向迈出步伐。
「为什么……」
控制台前,嗣人茫然失措。
「为什么不动啊<乌拉诺斯>!为什么不启动程序啊!为什么对我的命令没有反应啊!」
惨叫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出喜剧。
张开双手,拼命地敲打控制台。从轮椅上滚落,依靠在旁边,叱责着<乌拉诺斯>。
绊在他的背后开口道。
「她们两个……做了什么吧」
「要怎么做!那个修女就算是<素色紫阳花>的助手,但我可是<QED>的弟子呀!不应该会被她出其不意先下手的!」
绊冷冷地盯着叫嚷的嗣人。
轮椅黑客的精神几近自我崩溃的边缘了。对他来说,这台<乌拉诺斯>和<烙印>干涉程序就是最大的寄望了吧。
看着他那焦点奇怪的眼瞳,绊说出了真相。
「……就算你是弟子,她可是队伍里的」
「弟子和……队伍……?」
嗣人的声音十分微弱。
马上,他的表情冻结了。
「难道……那家伙……那个修女是……<无名的七人>之一……!」
话说到一半,变成了疯狂的笑声。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虚的笑声持续不断地回响在<乌拉诺斯>的计算机室内。
这也是——宣告着这起事件结束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