冻结指定A-001。
从超越二十六次元被检测出来的特殊波动——这里假定为灵魂——使现实受到影响的能力者。烙印局的局员严令禁止将其存在情报泄漏出去。
——空色紫阳花【歧视他们不就和向自己吐唾沫没有区别吗】
1
——自昨夜以来,雪便呼啸地下着。
纯白的结晶随性舞落,将世界染上一片白色。因为有预感是数年不见的白色圣诞节,所以街道到处都欢快起来。
从咖啡店的窗户窥探到的景色,大家仿佛都很幸福似的温暖人心。
可是。
看到这些,只有同样是映照在玻璃窗户上的少女有些寂寞。
长长的赤发中,点缀着绿色的黑瞳。明显是混血的面容渗透出难以形容的苦闷。
她便是绯原·千寻·兰斯卡特。
(……因为,不是下雨吗)
在桌子上托腮时想到。
是因为和那名少年相遇一直是下雨的日子吧。雨已经成为千寻心中特别的现象。看不到雨的季节,绯原·千寻·兰斯卡特怎么都喜欢不起来。
「……Baa,baa,blacksheep,(黑绵羊咩咩叫)
Have you any wool?(你有没有羊毛?)」
千寻一边晃动着手中的红茶,一边小声哼唱起来。
曾经从母亲那儿学得的,鹅妈妈。和那名少年再会的契机之曲。
「……Yes,sir,yes,sir,(有有有,先生)
Three bags full(我有整整三袋毛)」
「——心情不错嘛,千寻」
忽然,声音传来。
桌子的前方,双马尾的少女——柏木伸子正笑着。
「啊」
「行啦行啦」
伸子朝双颊染红的千寻温婉地摇起手。这样一动,美丽的青色<烙印>便可以从手掌中窥见。
在那里的是与千寻不一样的,实实在在身为大小姐的少女。再和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制服相结合,她的周围包裹着无论是谁看到都会感到可爱的氛围。
只可惜,她的内在和外表完全不同。
邪恶的笑容向着讨厌的方向深究起来。
「无论怎么说,这次可是正式的采访了呢。刚刚唱歌的事情也可以让我记录下来吗?」
伸子指向了桌子上的录音笔。
「等、小柏,那个别!」
千寻慌张地探出身子。
学校放学后。
财政如往常一样严苛的千寻被伸子用「告诉我来年的抱负并接受采访的话我就出茶费哟」给诱惑了。
实际上,红茶和蛋糕的确美味。
可是,艾莉雅娜女子学院史上被称为最为狡猾的新闻部部长可不会就此满足,眼下千寻正处在苛责自己的后悔风暴中。
「哼哼。可以取得小道消息也是广泛交友的一个基本好处哟。不管怎样,千寻都是明年的部长啦。大体上不管有的没有的,都想要好好问清楚嘛」
「唔。我是气步枪射击部的部长?」
千寻露出困扰的表情,抓起叉子。
话虽如此,却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
千寻明年也是三年级学生了。
本来对于体育留学生来说,在社团活动里活跃是必要条件。像是步枪竞技这样的小型项目尤其需求个人再加上团体的成果。若是拥有部长的才能被期待着,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嘛嘛,这是众望所归吧。千寻可是备受后辈们的期待呀」
闭上一只眼睛,伸子轻言许诺。
「唔、真是。小柏,你个人感觉太好了啦!」
愤慨的千寻鼓起脸颊。
顺便,将银质叉子袭向伸子的胸口。
「看招,正义的铁锤!」
「啊、那是我的!」
伸子愉快的笑容化为悲鸣。
千寻将巧克力蛋糕切下几近一半,一口收入腹中。
「——咦?」
千寻就那样僵住。
「怎么了吗?千寻?」
「诶。啊、那个。因为味道完全不同」
一边眨巴着眼睛,千寻一边说道。
正如她所说。
明明和千寻吃的是同一种巧克力蛋糕,但是伸子的这个就是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啊,对了。这是新型的<烙印>系统呢。在<俄刻阿诺斯>使用过的服务,叫做个性化修正的东西」
稍微考虑了一下后,伸子只是因为表示赞同而合起双手。
这个功能千寻也知道。
(……啊)
千寻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烙印>。
四个月前,在海上实验都市<俄刻阿诺斯>施行的新型的<烙印>利用方法。
换言之,就是通过<烙印>对个人资料全面管理。
个人购入的物品履历,从年幼时期开始对食物的嗜好,健康状况的变化——全都包含在<烙印>之中进行数据收集,以便用于在世界的任何角落都能买到想要的东西,吃到符合个人口味的料理,接受完全的治疗。
完全最适化,没有矛盾的社会。
「还真是厉害啊。都已经在这样的咖啡厅布置了」
率直地发出来自心底的声音,伸子睁大了眼睛。
但是,千寻的表情却略微带着暗淡的色彩。
(……从那之后,才过了四个月)
袭击<俄刻阿诺斯>的侵占事件。
处于内部的三万人中,大部分都认为造成那起过激事件的恐怖分子的行为毫无意义。而且,爆发之后烙印局的镇压行动反而获得了让烙印局的支持率上升的结果。
可是,千寻明白。
那时发生的事件绝对不是单纯的恐怖行为。
新<烙印>系统中的某个陷阱。而且还是开发时代——从<无名的七人>的时代所残存下来的,宛如诅咒般机能的实验。
——介入<烙印>进行洗脑。
由于<烙印>位于灵魂的断面上,所以对思考嵌入了枷锁的系统差点就在那个地方发动了。
然后。
自那之后只有四个月,如今,新的<烙印>系统就已经普及起来。
就算存在于<俄刻阿诺斯>中的陷阱被解除了,千寻依旧对这样的速度感到害怕。
社会节奏的快速。
自己和伸子的巧克力蛋糕的味道不同——这是无法消失也无法轻视的,世界的变化。
(…………)
「……千寻?」
伸子朝正在苦恼的少女发出声音。
「抱歉。刚刚在想事情」
道歉后,千寻将目光转向了别的方向。
埋入墙壁的液晶显示器上,正在报道财团的总帅来访的消息。恐怕这也是现在咖啡店里的客人最想看到的节目吧。
称霸欧洲的坎贝尔财团的当主正在拜访日本的烙印局,这样的新闻。
而且,或许还有关于新的<烙印>系统的事情。或者是更加先进的次世代系统的有关消息吧。
不管是哪个——距离千寻都是如此遥远。
「小、千、寻?」
「啊」
又发呆了。
伸子的脸颊生气地鼓了起来。
「真是的。今天你总是这样。就算是在约会之前,这样子也太过了吧?说到底女孩子的友谊相比于恋心就是如此脆弱注定失败?」
「呼哇!?」
看到千寻慌张的样子,伸子得意地笑了。
「咪嘿嘿。是那个黑色手套的男孩子吧」
「————!」
脸颊「咔」地一下染成通红的千寻狼狈地挥动双手。
「为、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哼哼哼。艾莉雅娜女子学院新闻部的情报收集力被小看的话我会很困扰的哦。特别是对千寻行踪的调查,已经是公私不分的部员总动员了哟?」
一边摇着食指,一边绝对自信自己没有做不到事情的就是伸子。
她那眼瞳简直就是一只猫。满满的好奇心,绽放出追逐他人新闻的肉食动物的光辉。
「过后请务必告诉我战果啊。要是你败下阵来,看在青梅竹马的份上,我也会接受你的哦」
像是在背后帮千寻打气一样拍了拍胸脯。
是感谢她呢,还是不感谢她呢。
朝向面露难色的千寻,
「好啦好啦,还不快去?」
拿起脚边的枪袋,伸子眨了眨眼。
「唉,真的是。所以说,完全不是伸子说的那个样子啦!」
「好的好的。你要加油哦♪」
根本没在听。
乱七八糟的,不管其他人想法的对话。
要是笑出来的话,也没有关系吧。
所以,你看。
「噗」
伸子首先笑了出来。
紧接着,千寻也笑了。
只有这个瞬间,忘记了不安忘记了一切,两人忘我地笑着。
之后想起来——这三天,正是绯原·千寻·兰斯卡特最幸福的三天。
宛如宽恕了少女,给了她最后的恩宠一样。
这般,无可替代的日子。
2
大雪纷飞中,千寻回到了艾莉雅娜女子学院的后门。
结业式已经结束,几乎没有了人的气息。千寻的学生宿舍里,一大半的人都因为寒假而回到了老家。
将<烙印>按上电子锁后,千寻踏雪前行。
广阔的空地寂静无声。
难以置信的,恍若将所有声音全部吸收般的纯白景色。这片光景中,十字架与大理石的喷泉、圣母纹样的彩色玻璃混在其中,恰似险境一般的风景。
远离世俗,变为神圣的结界。
不。
或许真的有结界。
设立这座女子学院的圣母·雅姿莉亚——是发明了魂成学的<无名的七人>之一,俗称<素色紫阳花>。考虑到这点的话,也许这座学园也是她隐居的地方也说不定。
如今还是个谜。
六月发生的那起事件解决以来,圣母·雅姿莉亚还没有完全康复。
现在代替她处理事务的是——
——突然,
千寻停下了脚步。
(…………啊)
随后,呼吸也停止了。
中央修建成教会的这里已经是相当深入的空间。包覆着一片白色的后院一角,一道黑色的影子浮现出来。
诚挚仰望着教会十字架的人影。
宛如夜色般的黑发混入了一缕白发。紧闭的双唇以及填满了暗色调的眼瞳。身体上穿着的黑色外套也十分奇怪——但是比任何东西都要印象深刻的确实别的东西。
右手。
只有他的右手戴着一只十分奇特的手套。硬质的黑色布料制成的那只手套被两道金属锁链固定着。锁链上更是加固有十字架形状的锁头。
宛如手铐般的——异形的手套。
「…………」
寒冷的风拂过发丝。
即便如此,千寻也没有动。
少年看上去就像是某个遥远世界的人物。
伫立降下的雪里,孤高的剑士肖像。身心都异常强大却反而被放逐似的,不知为何十分悲哀的光景。
因此,一时之间没能发出声音。
「……是你吗」
少年平静地转过身来。
「绊」
不由得放下心来的千寻叹出一口气。
「唔嗯」
侧眼看着绊。
「干吗?」
「什么事都没有哟。总而言之,似乎没有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跑去解决一些奇怪的事件,然后一身是伤的回来呢」
「我也不可能总是去做任务」
少年的言行依旧是那么平淡。只是,和以前相比不再有那么露骨的敌意了。
土岐绊。
烙印局的搜查官,同时也是千寻的朋友——土岐未冬的弟弟。
「未冬还没好吗?」
「快了。现在这个时间是在处理圣务中吧」
将视线移回教会,绊回答道。
就这样一动不动。
比起人,怎么看都像是一尊雕像。感觉没有人向他搭话的话,他就会一直在这里站下去。
最近——和这名少年见面也多了起来。
因为警卫上的问题,绊前来迎接未冬已经好几个月了。当然,也会和来见未冬的千寻打上照面。
虽然还有将这件事……误会成约会的人啦。
『说到底女孩子的友谊相比于恋心就是如此脆弱注定失败?』
(————!)
伸子的话在脑海中重播了一遍,脸颊就立刻变得滚烫。
「……社团活动如何了?」
绊冷不防问了她一句。
「诶?是指我的?」
「未冬很在意」
「真是的」
千寻微微撅起了嘴角。
「绊总是在说你姐姐的事情」
「在乎亲人的言行,在社会通常观念上,我认为没有问题」
「笨蛋」
似乎是要将通红的脸隐藏起来,千寻转向了旁边。与此同时,胸口不可思议的高鸣起来。
没错。
结果自己还是很老实。
就算只是前来迎接未冬,即便如此,千寻只要和这名少年见面就十分高兴了。
(……真是困扰啊)
她想。
因为知道了各种各样的事情。
比如说,就算说话很少,心里却很明白
刚刚的对话虽然也是如此,但是在意外的地方却完全不懂常识。
还有他喜欢意式辣椒面之类的辛辣的意大利料理。
心情不好时,右眉会抽动一下。
这些习惯一个个都这么可爱——注意到让她感觉这么可爱的理由后,千寻垂下了头。
喜欢什么、的。
这名少年明显是在与自己不同的世界中。
(…………)
从没想过要吐露心声。
只是十分珍惜这样在一起的时间。
「…………」
土岐绊看着转向一旁的少女,些微地动摇了。
绯原·千寻·兰卡斯特。
半年前相会的——不,再会的少女。从曾经,幼儿园时代邂逅的那时起,少女真的一直在成长。
流转过九年的时光,仿佛一瞬间就飞过了。
爱笑的嘴唇。柔软的手指。因混血而长出的赤发垂至腰间,将少女的魅力充分体现出来。那两栋大楼之间,只有微弱月光照射进来,却一眼就认出了千寻。
知道的还有和她距离的遥远。
自己所在的世界,阴影实在是太过浓厚。
烙印局的搜查官。
世界上,广播与电影中出现的非现实的职业——但它的实体却十分凄惨。巨大如斯,单纯的一个组织却拥有常任理事国相当的权利,其背后也有与之相应的黑暗。
光看<烙印>系统的黑暗,不管有多少人为之流血,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其中,和自己有关的<烙印>系统的争夺中,更是有人死不瞑目。
绊直接下手杀的人也有很多。
事到如今,忏悔也无济于事。绊的日常便是战斗,否定它的话,等于连同现在的自己也一并否定了。
与其尽早回归那种日常,不如与千寻这样的少女切断关系。
(……明明必须得这么做的)
随时都能甩开她。
绊这几个月里一直在这样想,却无法付诸行动。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
叹息过后,呼出一口白色雾气。
「啊,绊呼出的空气,好白呢」
千寻赞叹起来。
「好白?」
「我根本呼不出来呢,是体温不同吗」
哈——,千寻朝手套呼出一口气。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千寻呼出的气并没有变为白雾。
「…………」
这般动作十分符合少女的性格。
想到哪儿便做到哪儿的积极性。
这是绊所没有的东西。也很容易形成好印象吧。至少,同年龄的男性应该会看入神才对。
「唔,怎么了?一直盯着我看有什么事吗?」
「没事」
「姆姆。切,绊的眼神这么坏,不想被误会的话就给我再亲切一些啦」
很符合千寻的主张。
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连绊也微微勾起了嘴角。
互相调侃,拉拉杂杂的聊天。
即便微笑要没有罪恶。
恐怕,千寻的日常中满是这样的场面吧。
(……可是)
少年心想。
已经想过了。
正因此。
也就无法埋藏于心底——。
在这样和少女加深羁绊下去,绊自己所持有的违和感也会不复存在。
土岐绊——除了“伤”之持有者之外什么也不是。
发生概率为0.000023%。与其说是<烙印>的副作用,不如说是从灵魂的损伤所产生超自然能力的怪物们。
毫无疑问。
他们只能是挥霍能力的怪物。灵魂的损伤——不能和他人共有,正因为是无法理解的『欠落』,所以才是怪物。
绊的欠落为『孤独』。
即使一个人也不会感到寂寞,也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倍感艰辛。
这也意味着他并不会寻求别人的关心。
以前从没想过。
但是,随着环境的整洁,亲近的人一点点增多,绊的缺陷反而凸显出来。宛如不容于这片美丽世界的丑陋碎片般,凸显出少年欠缺的灵魂。
(简直就是蠕虫)
在胸口深处蠢蠢欲动的矛盾结晶。
吵吵嚷嚷,嘎吱作响着苛责自己的透明的违和感。
绊感觉到了偏差。意识到了无法融入温暖世界中的这份光景的自己。
不。
用更准确一些的语言来说的话。
没有——活着。
明明如此温暖,明明如此耀眼。
对于土岐绊来说,感受这份温暖与耀眼的『灵魂』——无论如何都已经死了。
所以,无法享受。
无法真正的感受这段时间。
(……“伤”之持有者……吗)
虽然不知道是谁起的,却是个绝妙的名字。
还有除肉体上的另一层意思。
正因为珍视着谁,才会感到自己力不从心。——迄今为止,或许都在欺骗自己。
将自己伪装成了优秀的人,这样欺骗了自己也说不定。
「绊,怎么了?」
旁边的千寻向上看着自己。
大大的眼睛发出了诚挚的目光。带着些微绿色色调的眼瞳,变化角度看去宛如一种宝石。
绊摇了摇头。
宛如带上假面一样转换自己。习惯了。那场飞机事故以来,自己一直都带着假面。九年的时间让自己适应到自己都分不出脸和假面的区别。
「和你没关系」
说完后,绊直接走上教会的台阶去迎接未冬出来。
「啊——绊!」
千寻一脸关切地朝他的背后喊道。
看到绊露出惊讶的表情,少女咽下一口气,如此说道。
「呐,后天是圣诞节的平安夜,你有安排吗?」
「平安夜?」
刚说完,绊便心想糟糕。要是什么都不说就好了。
「你有什么事吗?」
不仅如此,还从口中问出这样的话来。
「嗯。那、那那那个!」
满脸通红的千寻手足无措起来。
又马上将手伸入了白色制服的口袋。
「那个——我有游乐园的门票」
看到她战战兢兢地取出门票,绊的表情动摇了。
这是。
「——收下一起去如何?」
教会的门扉打开,从内侧出现了一名修女。
「姐姐」
回过头的绊呼喊出来。
十分虚幻的,十四、五岁的少女。
比积雪还白的肌肤。纤细的脖颈。尚未成熟的身体犹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散发出那样的魅力。再过几年一定会长成一朵鲜艳的花朵,她就是拥有能让人如此设想的魅力。
这正是宛如妖精一般的少女,土岐未冬。<无名的七人>之一。
然后——是比绊还年轻的姐姐。
「姐姐,你在说什么……」
朝一脸质疑的绊微笑起来,未冬走下楼梯。
然后像是感到令人困扰的弟弟那样扶额。
「你们两人的对话我从刚刚就开始听了。呐?偶尔也让姐姐独处一会儿吧。有谁约你两人出去的机会可不多哦?」
「……别瞎说了」
说出来的同时,绊又感到了轻微的违和感。
惟独对姐姐,绊无法强势。这与其说是内疚,倒不如说是绊年幼时所残留下来的习惯。
在成为“伤”之持有者之前——还是人类时的面容。
但是,话题却在这突然转变。
听到两个人对话的千寻突然猛地摇起头来。
「啊,不对不对未冬。不对啦!」
「咦」
「那个,不是只有绊,小柏想让未冬也一起来」
她的话让未冬睁大了双眼。
「咦咦咦——?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那个……所以说是小柏要求的……」
千寻的说明十分简洁。
『因为给了你门票,绝对绝~对,要把那个小未冬一起带来哦!』
简而言之,这是伸子的命令。
门票本身就是从担任新闻社要员的伸子父亲手上拿来的,完全不能违抗这个命令,千寻也是勉强才接受的。
「也、也就是说……我也要去游乐园,吗?」
不知所措的未冬眨巴着眼睛,
不符合这名少女却是与年龄相应的表情。
「嗯!绝对,一定要去哦!」
千寻靠近了她的脸。
可以感受彼此气息的距离。
未冬的反应让她感觉有所胜机。原本,未冬个人上还在继续深交的朋友如今就只有千寻一个。就算契机是伸子的发言,想到要和千寻一起去游乐园就感到不可思议。
「啊……这个……绊?」
未冬转向少年。
「…………」
尽管如此,少年也没办法就这样立即回答。
简直是未知的世界。他拥有无数次挺过修罗场的经验,然而却没被教授过处理这种场合的方法。
必须得拒绝。
未冬更是烙印局的特别VIP,离开平时的活动范围后,护卫她就会变得极其困难。至少,这不是自己一个人能够判断的事情。
可是。
「……随你意愿去做如何?」
绊回答道。
「好、好的。这样的话……我很乐意接受」
未冬的脸上熠熠生辉。
自己永远做不出来的——直率的表情。没有缺陷的灵魂才会出现的感情的表露。
「…………」
绊沉默不语的看着这张笑脸。
胸中也传来无论如何也无法否定的疼痛感。
3
其房间在郊外某设施的最上层。
慎重地闭锁着大门宛如囚禁怪物的巨塔。北依山脉,南边则可以眺望到无眠的街市,傲然耸立在那。
不过,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它的用处。
——烙印局,关东支部。
与神话中的巴别塔酷似的建筑物,这个夜晚,将一辆豪车吸入其内。
灰色的停车场中,在豪车的车前灯的照射下,一位美女的身影浮现出来。
姓名为织部美穗。
「让您久等了,托尔·坎贝尔大人」
织部屈身用标准的英式英语行礼。
接着,豪车上的乘客微笑着走出车门。
金发碧眼——或许是盎格鲁撒克逊人的理想标准的年轻人。如同希腊雕塑的造型。娇嫩的皮肤焕发出青春的光辉,穿着黑色西装的瘦弱身体却充斥着与他年轻不符的威严。
(…………)
织部稍稍眯细了双眼,看着这位年轻人。
欧洲贵族的家系中偶尔也会有这样的人出生。
以长久的历史为背景——也能称得上是必然的突然变异。如同人与人相互交配的行为后果。
「……听说您找支部长有要是」
「嗯。不好意思啊。突然这样要求」
即便说了一口流畅的日语,现如今织部也不会吃惊了。
「那么,请跟我来」
再一次行礼后,织部朝告诉电梯的接收器按上<烙印>。
——到最高层,只用了十几秒。
打开支部长室的橡木门,埋在奢华的椅子里的男子抬起脸。
「呀,你好」
微笑着站起来,伸出右手。
在那里的,是看上去有三十多岁,表情柔和的男子。
工藤义鹰。
受到六月里发生的亚克西亚事件的影响,而作为新任关东支部支部长的男子。
(……可是,这个人也看不透)
织部开始回想。
这半年里,他所动用的手腕很大。
四个月前的<俄刻阿诺斯>事件结束后,事后的善后处理的十分完美。
其结果便是让在亚克西亚事件中眼看着就要瓦解的关东支部反而得到了极大的跃进。虽然不知道他私底下用怎样的手段,但是作为烙印局的支部长却是异常的称职。
(而且,他对“伤”之持有者的态度也……)
她想起来。
土岐绊——作为极其稀少的“伤”之持有者的伙伴,织部站在一个特殊的立场上。
换句话说,在烙印局中,她一半是从烙印局对他们“伤”之持有者的暴行中保护下来的保护官,一半也是执行这个行为的职务。至少,织部从所谓她的教官那样的人物那儿继承下来的工作。
现在,工藤对于“伤”之持有者的态度极其稳重。
大多数情况下都不会把“伤”之持有者看成实验材料,工藤亲自接触他们“伤”之持有者,而且还与他们有所交流。
恐怕,支部长一级的任务中,也没有其他像这样的人物了吧。
——即便如此。
织部还有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的部分。
实际上,像这样欧洲最大的财团的主人过来访问本身就是个谜。就算是烙印局的支部长,坎贝尔财团也没有必要去访问一个支部。更不用说设计如此私密的访问了,完全无法想象到底是为什么。
「——初次见面,Mr.工藤」
回握住他的手,托尔回礼道。
「不,劳烦你特地来到我们这样的支部。本以为你的访问一定是评议会」
「不。不如说这才是本命」
托尔微笑起来,微微闭上单眼。
然后,
「说话之前,希望秘书可以回避一下可以吗?」
申请道。
「——织部君」
「好的。我去其他房间待命」
「不好意思啊」
抬起手来,工藤略微低下头。
这名新任支部长做出宛如少年般的举动。
(…………)
低下目光屈身行礼后,织部转身离开。
织部离开之后。
「她就是<卡珊德拉>的姐姐吧」
托尔说道。
「亏你知道啊」
工藤眯细了双眼。
<卡珊德拉>——她是现在协助烙印局的“伤”之持有者的代号。
正如这个名字的传说一样,她的“伤”为<死之预言>。能够读取人们死亡命运,与其他种类毫无关联的变种“伤”。
但是,普通人就连“伤”之持有者的存在都不知道。每个“伤”之持有者的能力更是机密中的机密。
就算他是坎贝尔财团的主人,能得到现在的情报也很异常。
「——那么,我能请教一件事情吗」
工藤沉稳地坐进椅子,不露声色地思考起来。
到此为止还都不如一个平凡的中小企业的要员。即便是有不可思议的包容力,但也并非是精英分子所散发出的锐利气息。
托尔·坎贝尔轻快地握住双手说道。
「我并不打算和烙印局支部长说话哟」
「你这是什么意思?」
托尔笑出声来。
之后,年轻人夸张地深深低下头来。
犹如忠诚的臣子向国王鞠躬一样——让人感到一种庄严,异样的光景。
「我是想和<无名的七人>——<QED>的你谈话哟」
这下。
表情突然消失在了工藤的脸上。
一瞬间,将一切感情漂白干净的变化。
「哎哎呀」
托尔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开一步。
「请不要误会我。我没有拿这件事告发或是威胁你的意思」
「那么,有何贵干?」
工藤的眼中蕴藏着冰冷刺骨的寒意。
瞬间变换过来的纯粹敌意。存在感。让人不得不相信的,一直隐藏在他体内的压力。
托尔紧按住西装胸口承受这股重压。
「——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吃了一惊哟」
接着他轻轻颞颥着发出声音。
「没想到临时的烙印局支部长竟然是<无名的七人>之一啊」
年轻人慢慢调整呼吸说道。
他的脸色虽然发青,却完全不露怯色。反而有些愉快,嘴角一歪。
工藤平静询问道。
「目的是……我的渠道吗?」
「倒也有这样的目的啦。眼看着烙印局进一步将权力肥大化,若是有特殊渠道的话,坎贝尔财团也会更加安泰吧。你也把握着评议会的情报吧?」
年轻人戏谑地笑了。
——评议会。
统率全世界一共八十六个支部,握有<烙印>系统全体运营权的烙印局中枢。根据<无名的七人>确定了七个人作为委员。可以说是现代掌控遍及世界的<烙印>系统,最大的权利机关。
所有组织、国家暂且不谈,就连联合国都无法忽视它的影响。
可是,
「我想跟着你做一番大事」
年轻人如此说道。
「跟着我?」
托尔朝着抬起一只眉毛的工藤点头。
「没错。跟着你」
「…………」
寂静降临。
生硬,苦涩的沉默。
然后如同爆炸一般,托尔再一次用包含着微妙性质的话打破了沉默。
「就算我这么说,你也不会立刻相信,那么我这里也给你个情报作为补偿」
看到工藤沉默不语,年轻的财团主人点了点头,说出了十分不得了的事情。
「——我可以看到人们的关系」
「人们的、关系?」
「没错」
托尔缓缓举起一只手。
他的右手——从<烙印>之中流出一丝鲜血。
「在日本好像是叫红线呢。和那个很相似,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可以将其转为光之线的形式用肉眼看到」
「…………」
「打个比方,刚刚在这的织部小姐和你之间连接的线,是有些弯曲的绯红色。虽然相信彼此的能力,却没有足够的信赖。变现为黯淡的绯红色的话,那时候就意味着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你和织部小姐缔结关系的理由中,也存有这种决意的深刻关系吧」
接着,年轻人用纤细的手指指向了自己和工藤之间连接起来的不可见的线。看起来这条线并不是单纯的直线,而是蜿蜒弯曲的蛇形。
「现在我和你之间连接的是暗灰色的线啊。线的稀薄度意味着关系的深浅。暗灰色则意味着我们的关系含有秘密」
「线……」
工藤低语。
一般会当成戏言吧。或是疯子的发言。
但是,这个现象工藤心知肚明。
“伤”。
<烙印>系统生成的圈套。灵魂的『欠落』导致的副作用。
和魔术或是超能力不同,这是现实存在的,能够引发的超常现象。
0.000023%,如同恶魔般的概率所引起的奇迹。
「我自己称它为<Web>。线的组成就像是模仿了蜘蛛的巢穴。知道你和<无名的七人>之间的关系也是拜它所赐」
「你……」
同时,工藤明白了年轻人这番话的意义。
人们关于“伤”的问题,烙印局依据国际法,有权力将托尔·坎贝尔合法拘禁。就算会爆发出各式各样的议论,烙印局也能凭借它的权力镇压下来。
不。
不如说,评议会使出全力,甚至可以让坎贝尔财团解体。
“伤”这一现象就是隐藏着如此致命的东西。
几近七成人类被刻上的<烙印>绝不是能够撤回的东西,和坎贝尔财团当家的地位相比,实在是太过重要了。更何况,为了抹消这一事实,烙印局根本不在乎这些牺牲吧。
托尔也心知肚明。
换而言之,这位年轻人将自己的弱点暴露给了工藤。用这个行为来换得信任,十分原始——也相当有效。
年轻人做了一次呼吸。
「我对这条线的尽头一直——一直都抱有相当大的兴趣」
他的碧眼散发出十分热情的光芒。
「我能从这条线看到和世界的联系。谁憎恨谁,谁爱上谁,谁背叛谁,谁原谅谁,谁害怕谁,谁倾慕谁,谁哀怨谁,谁羡慕谁,谁讨厌谁,谁同情谁,谁嫉妒谁,谁敬畏谁,谁怀疑谁,谁信任谁,谁轻蔑谁……」
因为他过于热情的演说,连工藤的眼前也仿佛看见了那些光景。
光之线在世界流转。
每一根线都没有相互缠绕。
但是,线的数量逐渐增加,超过一定的节点时,急速扩大的群体逐渐组织化。人与人相互联系,这些线无法逃逸,由多化少,逐渐秩序地化为线的形状。
正如年轻人所说。
世界或许就是这根线的组织图。
「养活财团太容易了。另外,就算不是作为主人的立场上,只要沿着线来走,就会被他人称赞。之后,线就能随意操控人了」
对他来说,这是十分简单的事吧。
用线把人们组织起来的话,也就很容易用线来操纵别人。仅仅几年坎贝尔财团便急剧成长起来对他来说应该也是必然的结果。
「可是——某一天,我注意到了哟。线里,包含了一根特别的线」
年轻人的声音变得低沉起来。
「————」
然后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工藤的气息也产生了动摇。
「连接着世界上的某人,捉住某人的一根线」
托尔的手指向上指向天空。
缓缓地,缓缓地,从那里延伸出虚幻的线。
「这根线的尽头连接着的东西,连我也不知道。线一直延伸到我所看不见的地方,拼命挣扎也找寻不到。可是,有谁的身影也连接在了那根线上哦。我的身影也是,你的身影也是,连接在这根神圣庄严的纯白之线上」
他的眼眶陶醉地湿润起来。
托尔的目光如今还在看着那根线。宛如被吸入一般,如同狂热的信者思考的光辉,让工藤的脑海也飘摇起来。
「这样的话……就算是再怎么有权再怎么有钱也抵达不了,无法触及这真正的<世界尽头>吗?」
他做出了十分伤感的学生的动作。
但是,既然能力是真实的,那么也不能否定它的发言。说到底,人类能够认识的世界,不过是人类的生活范围而已。
人类只能理解人类。
人类只理解人类。
更何况,没有人类的世界,只是单纯的舞台。
反过来说,与所有人类产生关系的个体存在的话,这个人就会真正意义上到达<世界尽头>吧。
「财团主人之类的地位,兴办成欧洲最大的财力这些我都没有兴趣。这种东西,想要的人就让他们随便去争吧。可是,只有这根线的尽头,我绝不会让给任何人」
狂热的吐息。
最后,年轻人如此总结。
「我……只是想亲眼见证<世界尽头>」
长长的说明到此结束。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的目的啊」
工藤说道。
然后,略微思考一会儿后,又提出另一个问题。
「你的『欠落』是——吗?」
这个名称让托尔得意地笑了。
心醉神迷的笑容。
「…………」
工藤在椅子上弯下腰,闭上了眼睛。
「你说会跟从我」
「是的」
「我从过去开始就在找一个人。我想借你之手帮我」
「好的」
托尔面露满意之色点头道。
没必要再深入地回答。
十分奇怪,十分乖张的主从关系成立。
工藤微微张开双眼,继续宣告最初的命令。
「寻找的人是<灰色脑>。我曾经杀过一次的——<无名的七人>的第一人」
工藤他。
工藤他。
似乎连想都不愿想,转过头。
「然后,就是你所说的<世界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