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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今天来学数学吧。
2□2=4
有人会想在□里面放+,也有人深信要放×。
那么,2□3呢?2□4呢?
我们会发现差距渐渐拉大。
原来,彼此看的东西从一开始就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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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要退休,之后就拜托你了。』
花颖从父亲真一郎突然的来信中得知要继承家业已经过了半年。
他重新习惯了这栋自十二岁留学后,大约分开了六年的屋子,最近也不太会在半夜睡得模模糊糊之际误把衣橱门当房门打开了。
厨师雪仓做的菜,从花颖母亲尚在人世时就很美味。
司机驹地在乌丸家工作十年,期间保持无意外、零违规的纪录。
园丁桐山来到乌丸家时,据说刚好和留学的花颖一前一后地错开,但他继承了前任园丁的所有工作,花颖母亲喜欢的花朵至今依然美丽地绽放。现在的庭园与花颖童年记忆中穿梭奔跑到大的庭园并无二致。
然而,凡事都有例外。
就只有「他」,花颖还是不太习惯。
「花颖少爷,您准备好了吗?」
询问的声音既不期待也不焦急,有的只是一种淡然。甚至必要时才会说出口的话语听起来是冷冰冰的。
他的眼神也是如此,总是绽放清冷的目光,不会放过花颖的一举手、一投足。形状姣好的耳朵连距离遥远的门铃声都听得到;梳整好的奶茶色头发与剪裁良好的西装一丝不乱,别说是行为举止了,他连呼吸都无懈可击。
衣更月,乌丸家现任执事。
「是峻搭配的,造型品和香水都很克制。」
花颖让衣更月看看自己一身连鞋尖都擦过的外出服。在不失礼数的范围内,衣更月若无其事地将花颖从头到脚检查一遍,恭敬地低头说:
「非常适合您。」
「探病的东西呢?」
「在这里。」
衣更月将纸袋提手分毫不差地放在花颖随意伸出的手上,如同安排好般,花颖仅需轻轻一握便将纸袋收入手中。衣更月连这种地方都很完美。
花颖压下不甘心,看着有些重量的纸袋。深蓝色的纸袋正面没有任何印刷,侧面小小地印着店家logo。
「有机果汁……我听说斋姬家的老太爷年届米寿了,这是要给孙子的吗?」
企图利用病人与将来可能会有往来的第二代、第三代套关系——衣更月不是这种思虑不周的男人。
「这是没有使用人工甜味剂的饮料,已经确认过老太爷能够饮用。」
就是这样。执事的工作连要送出去的礼物都得做好万全的调查,不能疏忽。
「你不去吗?」
平常花颖处理家里的事情时,衣更月都会跟着。虽然担任贴身随从的是峻,但公开场合陪同主人是男仆的工作。曾担任男仆的衣更月在这点上,不会没有兴趣。
然而,衣更月却将纸袋递给花颖。如果衣更月会同行的话,应该由他拿才对。
衣更月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宛如收银机朗诵商品名称般开始滔滔不绝地回答:
「花颖少爷身上有着敏锐无比的观察力——」
「不用客套,说重点。」
「——凤先生是这么说的,那么,请容我报告今天的预定工作事项。」
「等等。」
花颖打算跳过衣更月迂回的前言,却注意到一个字。
「凤?凤说的吗?」
「是的。」
「是……是吗?」
前任执事凤是花颖的理想。花颖年纪还小时,就希望能当一名配得上凤的主人,对年幼的孩子来说这虽然是个模糊的概念,却是不曾间断的梦想。凤虽然经常夸奖花颖,但一想到他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这么说,花颖心中又生出一股不同以往的喜悦。
花颖用手背压下上扬的嘴角,干咳几声。
「所以,你不去啊?」
「是的。家里今天预计修屋顶,我必须在旁监督。」
「这么说来,上个月因为刮大风,有一片屋瓦掉在院子里了呢。」
建于明治时期的乌丸家,在当时的技术下已经尽可能坚固了,但即使是纯熟的木匠,也无法防止建材因时间而老旧。
「虽说是代替真一郎老爷,但您是乌丸家的主人。不能随您一同前往,我深感抱歉,但我深深相信即使您一个人,也能以一家之主的身分优秀地完成使命。」
「当……当然!」
舌头差点打结,花颖硬着头皮把话说完。
2
「那是挑衅、阴谋。那家伙是在提醒我,提醒主人,好啊!」
花颖在后座左右蹬着脚,精心打扫的米色地毯从脚底传来柔软的触感。
正面驾驶座上的驹地一板一眼地应和着:
「您真温柔,没有直接指责本人,替对方留面子。」
「……也是。」
花颖说不出口他是上车后才发现衣更月的挑衅。他叹了一口气,自我放弃,全身陷进了座椅中。
最近许多车子的后车窗采用隐私玻璃,降低可见光穿透率的玻璃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但自车内看出去就跟一般的车窗一样可以看见外头的景色。
不过,乌丸家的车子用的是有颜色的遮光玻璃,即使从内部也看不太清楚外面。对花颖的眼睛来说,车窗外流动的颜色变化太过纷乱。
窗外宛如染黑成黑白电影的风景一一掠过花颖身旁。
花颖靠在座椅内,才放松眼皮,心中忽然闪过一股奇妙的感觉。那是一瞬间的不协调。不安与喜悦不规则交杂,让人误以为是熟悉感。
「爸爸现在会在哪里呢?」
不管要退休还是旅行都是真一郎的自由,花颖没有特别想见父亲的理由。不如说,在内心某处,他一直在寻找不会见到父亲的理由。
就这样,因为碰不了面而松一口气的同时,花颖心中出现了一个奇妙的寂寞空洞。
『即使您一个人,也能以一家之主的身分优秀地完成……』
他不会因为一个人就不安。摆脱了总是跟前跟后的衣更月,他高兴得举双手赞成。
「花颖少爷,马上就要到了,我把车开到门口圆环好吗?」
「我一个人也没问题!」
花颖沉浸在脑海中反驳衣更月,不小心把想法说了出来。
「啊,不……」
花颖才想敷衍刚才的失态,驹地已经流畅地停好车,通过后照镜垂着眼睛微笑说:
「当然了。」
花颖对医院绝对没有什么正面印象。
不过,今后看来该修改这个想法了。
眼前的空间里,打通挑高的天花板引进充足的光线,墙壁以沉稳的米灰色壁纸搭配木纹,同色系的地板走起来有如软木垫般,不会带给膝盖负担。候诊区的长椅虽不华丽,但从弯曲成「己」字形的椅脚可以看出设计师对细节的坚持,分成三层的椅面高度则体现了照顾到用户体型差距的细心。
到处摆放着植物却不会阻挡视线,医院空间里保持视线良好。在清楚的视野内,标示了大大的数字并设有屏幕,引导患者正确走向各科的诊疗室。
时值初夏,大厅一隅立着竹子,竹叶与短签宛如彼此细语般地摇曳。冬天时,这里应该会布置一棵圣诞树吧。
花颖摘下有颜色的眼镜收在背心下的衬衫口袋里,又从同一个口袋中取出衣更月写的便条。
纸条上以漂亮的笔迹写着住院患者的探访时间、病房号码,还在大老爷的名字旁仔细地标上正确念法。
斋姬长十。
他是花颖的父亲——真一郎有往来的对象,也是当年的大地主。
真一郎个性古怪,就算与人有所交流,立场上也常保持一步之远的距离。别人看真一郎应该不只觉得他难以捉摸,可能还会觉得彼此很有距离吧。即使是花颖,也常常觉得父亲很有距离感。
然而,真一郎有时却神奇地很有长辈缘。
据凤说,长十就是其中之一。真一郎年轻时曾遇上不动产诈骗,当时是在长十的处理下才得以平安收场。
花颖走入住院大楼的电梯,看着一、两个人离开。住院大楼中间楼层的装潢从医院入口大厅的风格转为宁静稳重的居住空间。
不过,顶楼便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整体空间简直就像五星级饭店。
走廊上铺的,是比一楼地毯更有触感的长毛地毯,并排在右侧的原木拉门几乎高至天花板,深色系的拉门散发出独特的气度。正面左边的墙壁上,及腰的木制扶手连绵延伸,每隔几公尺设置的细长窗户,嵌着雾玻璃,透着淡淡的光线。
天花板上的电灯也刻意抑制亮度,微光和地板柔软的触感,总让人有身处非现实的感觉。
花颖双手拍了拍两下脸颊,确认便条,转弯前行。
不过,根本没有确认的必要。
「你要去前面干嘛?」
听到询问,花颖瞬间停下脚步。
两名身穿POLO衫与西装裤的男子站在门前,一袭乍看要去打高尔夫球的装扮,然而POLO衫的袖口已经撑到极限,松紧带微微陷入男子手臂的肌肉中,感觉只要拳头一用力,血管就会遭到压迫,血液停止流动一样。不,在那之前,袖子应该已经先破成碎片了。
花颖偷偷确认了一下便条。可惜的是,有如哼哈二将守护在前的房间号码与纸条上的号码一致。
「里面没有病房。」
「你回去跟护理站再确认一次。」
一名男子张着嘴,语气带刺,另一名男子则把嘴抿成ㄟ字形,语带威胁,花颖感觉就像被人交错浇了一桶热水与冷水一样。老实说,他很想哭,内心早已如脱兔般逃离此处,奔回自己舒服的窝里了。
回去吧。照他们说的去护理站把事情说一遍,请护士一起来是比较安全可靠的解决方法吧。
花颖的右脚往后退了半步,正打算朝右转身。
『即使您一个人,也能以一家之主的身分优秀地完成……』
臭衣更月。花颖咬牙切齿。他一天到底要在脑海里出现几次才肯罢休?
一想到衣更月冷漠的语气花颖就火大,往后的右脚朝反方向踏出一步。
「我是乌丸家第二十七代主人,乌丸花颖,代替父亲前来探望斋姬长十先生,能请你帮我转达吗?」
「乌丸……?」
缩紧下巴,视线坚定。花颖正面看着两名男子,哼哈二将你看我、我看你,表现出为难的样子。
「我们去确认一下,请在这里——」
「好了,好了,请进。」
拉门伴着稳重的声音打开,相形下显得轻松的口气制止了男子。
「老板!」
哼哈二将慌慌张张跑向身边的对象,是一名宛如柳树的老翁。
他的身高比花颖略矮,虽然只有一百七十公分出头,举手投足却完全不像身材娇小的人。
老翁四肢舞动描绘出的轨迹很柔软,看起来比实际还颀长。摇曳的身姿虽然令人难以锁定目光,但浑身上下蕴酿出的气魄、可称之为一个人本质的姿态却稳如泰山,其刚强非花颖柔弱的手腕和生硬的言辞所能动摇。
虽然长著白发的额头略高,气色看起来却不差。花颖被长十浴衣袖口伸出来的白色手臂吸引了注意力,才发现长十偏白的脸色,原来是仿佛画家笔下的日本传统五官突显所致。
「请回床上。」
「还不是因为你们想把所有人都赶走?」
「对不起。请回去吧。」
就算挨骂,两名男子还是不由分说地想逼长十回床上。长十对两人的强势叹了口气,以眼神示意花颖进房。
这个人真是一举手一投足都好帅气。长十只要做出一个动作,便有如摄影家截取瞬间似地,令整个空间都亮眼起来。
花颖就像长十操控的木偶戏一员,没有思考,乖乖地进入病房,关起拉门。
「真不好意思啊,乌丸家的孩子。叫小花是吧?」
「好久不见了。」
虽然以重逢的话语问候,但花颖的记忆中没有长十的存在。加上真一郎几乎不带花颖出席社交场合,当时的花颖年纪太小,无法一一认识宴会上几个打过照面的大人,而来到家里的客人,花颖几乎是一打完招呼就逃回自己的房里,因此连对方的名字都没有好好记住。
长十在哼哈二将的催促下回到床上。
与走廊的肃穆相比,病房显得简朴,虽不像饭店的总统套房,但加大的单人床有着医院病床少见的骨架,以木头打造,配有倾斜功能。病床旁设有沙发和矮桌,面向墙壁的简单书桌上还有一台笔记型电脑。
房内应该也有完整的卫浴设备吧。毕竟花颖在从电梯到病房的路上,没有看到类似设施的入口。
「家父也很担心您。」
花颖从纸袋中抬起手正准备拿出礼物时,听到纸声的长十挑起一边眉毛。
「我可不要探病礼金喔。」
「是果汁。」
「很懂嘛。」
花颖拿出包装纸包好的盒子,哼哈二将之一收下盒子交给长十。不同于优雅的外表,长十唰唰唰地撕开了包装纸。
「阿真过得怎么样?应该没有比我先去见阎王吧?」
「他现在正自由自在地环游全世界。家父要我转告,趁这次机会请您慢下来好好休息吧。」
「啰嗦。」
长十眼尾皱起纹路笑着说道。他从盒子里取出画着桃子图案的细长瓶子,缓缓打开瓶盖。
「老板,外面的东西没处理过不能喝。」
哼哈二将马上从左右出手阻止。
长十狠狠打了大嘴巴男子——暂且先叫他「哈」——放在瓶子上的手,又反手敲了抿着嘴巴的「哼」的头。
「有人对客人的心意这么没礼貌的吗?」
「对不起,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
尽管遭到长十斥责,不听话的哈这次没有放开手。最后,他从长十手中拿起瓶子,摆好三个玻璃杯,由右至左平均倒入果汁。哼哈分别喝下左右两杯果汁,大约一分钟后互相点头示意,将中间的玻璃杯放到餐盘上。
花颖对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就是所谓的「试毒」。液体里的混合物不是沉淀在瓶底就是浮在上层。不摇晃饮料,只取出中间的液体虽然会影响果汁的味道,却能降低吃进毒物的风险。
长十板着脸拿起男子呈在餐盘上的玻璃杯。
「小花,对不起啊,你别介意。」
「啊……不会。」
花颖含糊地摇摇头。由于太过惊讶,他没有多余的空间生气或伤心。虽然自己也受过在外饮食的相关教育,但没有这么夸张。
长十喝了一口水蜜桃果汁,笑著称赞一声:「好喝。」看到仍不放心在偷瞧自己的哼,用手掌打了对方的额头一下。哼仔细看了玻璃杯与长十后,低下头退开。
果然太夸张了。
花颖压下讶异的心情留在内心深处——他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也没那么严重啦。」
花颖的心凉了一下。由于长十就像在回应他心中的想法一样,令花颖下意识用手掌摀住自己的嘴巴。
长十皱起眼角,从喉咙深处发出呵呵笑声。
「因为医院里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他们怀疑是不是对我心存恨意的家伙在图谋不轨,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戒备。」
「奇怪的事?」
「没什么,都是些小鬼头的恶作剧,像是点滴里的药换成别人的药啦,空调坏掉差点中暑,柜子里的病历被弄乱之类的。」
「这很严重!」
花颖握紧拳头回道。纸袋起了皱折,袋角刺着花颖的肌肤。
「给药错误是攸关性命的事。」
而且,每年都有层出不穷的人因中暑而死亡,其中多是年长者。老年人由于感官退化,迟迟才发现自己口渴,没注意到天气太热,最后被发现倒在没开冷气的房间里。
哼哈二将对花颖的话表示赞同,不停向长十点头。长十只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哼哈二将防备花颖也是情有可原,当事者这么没有危机意识,谁知道何时会遭遇不测。
「人类这种生物,该死的时候就算走在平原上都会死,会活下来的就算在枪林弹雨中也打不死。」
「老板……」
哼哈二将担忧地垂下眉毛。
长十对着通过百叶窗的微弱阳光微笑,指尖敲了敲空玻璃杯的杯缘。
哈把未说出口的话吞下肚,向花颖行了个礼,拿出第二瓶果汁。当哼打算再次排出玻璃杯时,长十瞪了他一眼,这次亲自打开了李子汁的瓶盖。
等活到长十这个岁数,便能很轻易地把生命这件事看很开吗?不论被谁夺走性命,长十都会说那是命吗?
花颖无法这么想,就算是别人的性命也一样。
病房的拉门打开,流动的风吹开了台面下凝结的不安。
「午安。」
门口站着四十岁左右的男性与一名小男孩。男子一与花颖对上视线,便慌慌张张地把门拉回一半。
「不好意思,有客人在吗?」
「友春吗?进来吧。这是乌丸家的小花。」
听到长十边倒果汁边说话,男子脸上浮现明显的安心神情。
「打扰了。」
「是真一郎叔叔的儿子?长这么大了,上次看到你的时候比赖长还小呢。」
长十的儿子,友春。花颖也听过他的名字,虽然没有印象,但是从他的口气听起来,两人似乎曾经见过面。幸好,赖长就是真正的「初次见面」了。
「赖长,初次见面,我是乌丸花颖。」
花颖借着和赖长打招呼带过与友春的对话,赖长怕生地躲在友春背后。十几年后,赖长大概也会像现在的花颖一样,因为记不得的对象而伤脑筋吧?友春或许也是在这种经验里长大的,所以彼此都不多说是一种传统。
「赖长小少爷,要不要喝果汁?这里还有蛋糕喔。」
「随他去吧。赖长不喜欢待在病房里吧?」
看到哼殷勤招呼赖长的模样,长十以兴致缺缺的口气阻止。哈看了一眼床边的椅子,偷觑着花颖与友春。探病不能久坐。
「请保重身体。」
花颖向长十告别,与友春擦身走向拉门。身后长十柔和的声音令花颖挺直背脊。
「小花,别想太多啊。」
长十开玩笑的语气因对花颖的关心而缓和下来。花颖一回头,长十眨了眨左眼,脸上的表情已经与叮嘱的内容相反,呈现放弃。
「我所尊敬的人很乐于徒劳费心这件事。」
花颖低头行礼。
「告辞了。」
花颖拉开厚重的拉门,离开病房。
「那是执事的守则吧?小花。」
在房门关起的那瞬间,传来长十无言的叹息。
3
花颖对医院没有好感的原因,不是因为建筑物本身。
花颖母亲过世时,是他六岁那年夏天的事。
当时梅雨季尚未结束,天空难得放晴,心急的蝉已经开始鸣唱。
一如往常的某日,花颖跟平常一样走出校门,视线却迷失了目标。
凤应该要来接他才对。早上上学前,花颖的确听凤这样说。
然而,到处都看不到凤的身影。平常,为了避免妨碍放学的学生或车辆,他会避开正门,站在从学校看得到而不会引人起疑的位置。可是,花颖连大门附近植栽的后面都找过了,还是没有看到凤。
该一个人回去吗?花颖在校门前犹豫不定。因为自懂事起学的防身技巧中,将独自改变计划归为危险的行为。
走不了也回不去。光是站在原地汗水便滴落下来。浏海黏在额头上,暑气令脑袋一片空白,只要一拿下黄色的帽子,热气就会笼罩下来。
孤独的蝉唧唧叫着。听着蝉声,意识逐渐散开,神智渐渐变得模糊,感觉只剩下脑袋在不停运转。
当脚边的影子倾斜时,班导师从校舍跑了过来。
老师通知花颖住院的母亲病情急转直下。
(当时他是怎么去医院的呢?)
有可能是在学校一直等到凤来,又感觉像是老师带他到医院的。十二年前驹地尚未来到乌丸家,应该有另外一位司机,但花颖只隐约记得对方的发型和背影,两人应该没说过什么话。
『花颖小弟弟,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我们先过去吧。』
朦胧的记忆。无论如何,乌丸家应该没有人会对花颖说话那么轻率。花颖吓了一跳,无论是记忆力或戒心都断断续续的。
不管是颜色、气味还是声音,现在整个五感感受到的医院空间,都强制唤起花颖的不安。
离开长十房间的花颖,用食指的第二指节按下电梯向下的按钮。
瞬间,花颖的膝盖失去力气。
好像有一节关节被取出来一样。
花颖弯下右膝跪倒在地上,头顶上方传来强势的声音:
「好好搞清楚自己的立场,黄毛小子。」
稚嫩的声音与话语的内容、焦急的口气格格不入。花颖转过上半身回头仰望声音的主人,茫然地看着对方一会儿。
站在他身后的是长十的孙子,赖长。
「那个,虽然一个人成熟与否和年龄不一定成正比,但我不记得做过什么事让你把我当蠢小孩喔。刚刚才初次见面的同志。」
赖长是还没确定为继承人的第二代,若是他对乌丸家主人花颖失了礼数,应该有不少大人会觉得很严重吧。
赖长一双大眼睛回看着花颖,毫无一丝困惑地说:
「你打算进行非法调查对吧?」
「唔。」
「你轻率的行动会让爷爷的立场很不利。」
所谓的哑口无言就是现在这个情况。花颖无话可说。
「奶奶和医生都说爷爷只要摄取营养、保持温暖就会好了。这里没有你出场的份,回去。」
花颖渐渐感到悲哀,攀扶着墙壁站起身来。
(他做了什么让人这么生气吗?)
人类愤怒时瞳孔的颜色会变深,紧张时则会变淡。色素越淡的人变化越明显,所以欧美国家在骂小孩时,才会有句习惯会问的话:「你看我的眼睛是什么颜色?」
瞳孔在拒绝外界时会缩起,想广泛掌握事情时会睁开。花颖借由这些组合与经验,能够分辨一个人是否在说谎。
深色是愤怒,微小的瞳孔是拒绝。
笼罩在敌意的色彩中,花颖眼球深处的视神经嘎吱嘎吱作响。
(咦?)
花颖先前只是没注意到罢了,根本不需要进行非法调查。
他已经充分搜集到必要的情报。
「……我知道了。」
花颖紧紧闭上双眼,放松神经,从口袋中取出眼镜。
「很荣幸与你相处,斋姬赖长。再会了。」
「?」
花颖向面露困惑的赖长行礼,走进电梯,在无机质的铁箱里打开身上智能型手机的电源。
电话声响了三次半,不快也不慢,接通后冷漠的声音回应:
『乌丸家您好。』
「衣更月。」
从来电显示可以知道这通电话很有可能是花颖自己打的吧。衣更月一如往常,沉默地等待命令。
「我有事想请你帮我查。」
对方想也不想地回答:
『请吩咐。』
衣更月平板的声音令花颖在传达内容前,便相信会有完美的结果。
4
由于诊疗进行顺畅,看诊时间即将结束的缘故,医院入口大厅等待的人数减少了。这也是这间医院正确预测可看诊病患、确实治疗的一个证明。
人群变得稀少的大厅一隅,竹叶像歌谣中唱的一样婆娑摇曳。五颜六色的短签上,写的愿望大多是希望能痊愈出院和祈祷自己、家人与朋友健康。
每年七夕夜天气一定都不好,因为国历七月七日与农历大概差了一个月,此时正是梅雨正盛的时节。
传说,若是天空放晴,牛郎就能见到织女。
他们彼此是怎么看待那个已经多年无法相见的思念对象呢?为今年又见不到面而难过的同时,内心一隅会不会也因此松了口气呢?
这种矛盾的情感与花颖小时候在医院束手无策的自己重叠在一块,令他的心情变得沉重。
不想去医院,不想见面。如果有借口见不了面就好了。见了面,就不得不接受现实。年幼的花颖下意识地知道这件事,想让母亲的病情停留在自己的脑海中。
尽管就算这么做,也无法延后早就注定好的结果。
即使从学校被带到医院里,花颖的双脚也不动,脚底板就像生了根似地动弹不得。这样的花颖被拖行前往的地点是治疗室。
在治疗室的人不是母亲,而是比平常还要虚弱,挂着斯文笑容躺在床上的真一郎。
真一郎脱下了西装外套,松开了领带,卷着袖子的手臂上系着一条管子。花颖害怕地沿着管子移动视线,看到了一个下垂的塑料包装,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滴滴答答流下的液体有多么令人焦虑。
凤向他简单说明了好几次,真一郎是因为疲劳引起的夏日感冒才会晕倒,只要用点滴补充营养,吃药睡个觉就会好了。
『我们等一下一起去跟妈妈道别吧。』
真一郎的一句话让花颖明白了所有事。
花颖没来得及看母亲最后一眼。
当他在走廊看到前任园丁扶着哭泣的雪仓时就隐隐约约注意到了。花颖的身体咚地一声掉下一块恐怖的结晶,他仿佛被吸入变得空荡荡的真空中,气息激动,内脏扭曲,就像有人紧压着他的胸口不放一样。
『花颖。』
真一郎抚摸花颖头部的手是那么轻,花颖忍住泪水和想要双手抓住真一郎的冲动。花颖眼中的真一郎就像存在梦境里似地,一想到父亲要是也像母亲一样转瞬间就消失不见的话该怎么办,花颖便无法从真一郎身上转移视线。
虽然过了十二年后,真一郎现在是真的消失了。
「花颖少爷,商店里的人给我短签喔。」
认真的驹地声音有些开朗喧腾。他穿着司机的制服,戴著白手套,将穿着塑料绳的色纸呈给花颖。
「请用。」
司机是个特殊的职业。
古时候叫车夫、蒸汽火车的伙夫,在佣人里不算高端也不算低级,不受宅邸的阶级制度所困。司机只有主人离开宅邸时与他们有着相对淡薄的关系,却又是处理主人们行程和生命的重要角色。
看着手拿黄色与蓝色两张短签微笑的驹地,花颖阻塞的呼吸得到了释放。
「原来如此,是驹地。」
「是?我是驹地。」
「哈哈哈。」
花颖忍不住笑了出来。隐藏在竹叶下蹲伏的身影拨开头发,气势汹汹地转身。
「我不是……叫你回去了吗?」
「又见面了呢,赖长。」
赖长拨开竹叶打算逼近花颖,却在看到驹地后,表情一暗,步伐犹豫了起来。
驹地朝两人行了一个礼,离开竹子旁。
「他是谁?」
「我们家的司机。」
「你们一起回去就好了啊。」
赖长的态度尖锐。
「我在等你下来。」
考量到赖长不去病房,能够在医院里来回自由走动的行动范围便十分有限。花颖将两张短签对齐,缓缓切入话题。
「你看不懂病历对吧?」
「啊!」
赖长倒抽了一口气,花颖根本不用看瞳孔的颜色,就能确定赖长所言是真是假。
「你进入护理站找长十先生的病历,但要避开众人耳目短时间内又找不到,拿出来的病历也没办法放回去。」
「我没拿。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
花颖蹲向前,赖长膝盖上裸露的OK绷因胆怯而歪斜。花颖右手执起赖长的手,将左手食指重叠在赖长的指尖上。
「病历上不会有小孩的指纹。」
赖长的指尖因紧张而加强了回按的力道。
「所有东西啊,只要调查一下就可以知道有谁碰过喔。犯人有戴手套吗?」
「犯人……」
花颖故意说的重话令赖长的脸庞失去血色,眉眼变得苍白。陷入茫然的赖长一开始是轻轻晃动,接着渐渐大力左右摇头,将双手拉回自己身前。
「将点滴里的药物掉包和改变病房空调设置的也是你。」
「唔……唔唔。」
赖长看着花颖的眼神被恐惧占领而变得僵硬,尽管遭花颖固定身躯,眼睛却无法聚焦。小小的牙根咯咯打颤,呼吸紊乱,受到压力逼迫,赖长的身躯开始前后摇晃。
花颖抓住赖长的手臂,直直盯着他的脸说:
「你是想帮爷爷对吧?」
「……!」
赖长的双眼确实捕捉到了花颖的身影。
宛如厚重的云层散开般,花颖终于可以看到赖长的眼瞳深处。
「『只要摄取营养、保持温暖就会好了。』你以为只要使用重症病患的点滴,加热房间,长十先生就能早日康复。」
花颖小时候真一郎住院时,别人也跟他说点滴是补充营养的东西。大人或许知道药物不能更改,但很多小孩对大人说的话会不假思索地全盘接收。
「不过,点滴注射的不只是营养剂,若是用错药就会攸关性命。你看到身边的大人紧张生气的样子而感到不安,想看病历确认长十先生的病情有没有因为自己恶化,对吗?」
「爷爷说点滴是营养,可以取代吃饭……」
一对母女经过竹子旁,小女孩天真无邪地想偷看赖长。
花颖起身将赖长挡在身后,朝小女孩微笑,向妈妈行了一个礼。
背心上的皱褶绷紧,花颖知道赖长正用力抓着自己的背。花颖面向前方,抚摸着身后赖长的头顶。由于背着的手难以旋转,抚摸变成了轻抓。
「呜!」
赖长的声音漏了出来,泪珠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上。
花颖不擅长应付小孩子。虽然凤常常代替忙碌的真一郎照顾花颖,但他不曾以哄小孩的方式对待自己。
将花颖当成可爱的孩子爱护、疼惜的,只有母亲。
「你爷爷是很了不起的人喔。我稍微调查了一下,没有人会因为长十先生不在而获利。大家都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
「你不想看看长十先生吗?」
赖长无法回答。
看着不喜欢长十病房的赖长,花颖有种熟悉感。
「你会害怕吗?」
花颖低喃。赖长的头马上离开花颖的手边,竹叶声响起。赖长潜入竹叶下,从鲜艳的短签间抬头瞪着花颖。
「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短签里外摇曳的颜色,折磨着花颖的眼睛。
然而,花颖却不想戴上抑止颜色的眼镜,他握紧刚刚抚摸赖长的右手手指说:
「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自然而然地露出笑容。
花颖害怕听到病情变化必须去见母亲。见了面,就要被迫面对不想承认的现实,不管愿不愿意都得接受。无法停止时间,害怕处在流动的时间里。
「过去,我都在找不用见面的借口,逃避见面。因为害怕担心的事情会成为现实。」
因为有道急流阻挡。
因为一年只有一次。
因为很不巧是阴天。
想见面又不想见面。害怕看到在无法见面的时间里改变的她。
因为无法见面而安心,然后后悔。
「还有一个小时……还有十分钟,快一点的话,最后或许可以听听他的声音。」
「乌丸?」
赖长盯着花颖。花颖回给赖长一抹微笑,钻进竹叶中。
近距离下的赖长看起来更小了。然而,他们不能把年龄当借口。
「如果是阴天的话,牛郎和织女就无法渡过银河,但我们不能把责任推给天气。见不到面是因为我们自己太脆弱。」
花颖对折两张短签,把蓝色的那张放到自己裤子后的口袋中,黄色那张放入赖长的衬衫前口袋。
「你必须自己思考,自己选择,用自己的力量实现愿望。」
「你才没资格说我!」
赖长恢复神气的口气,抬起眉毛,使劲用袖子擦拭脸颊,摩擦后的眼睛和双颊因此变得红冬冬的,但比惨白的样子好多了。
「我才不怕呢。一点都不怕。」
赖长以相扑选手开场常用的招式,双手推着花颖的腹肌。比起疼痛,其实感觉更痒,这样不就让人更想笑了吗?
「赖长。」
友春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他应该找赖长找很久了吧。友春拿起深蓝色的手帕压着额头,露出放心的表情。
「花颖,你在陪赖长玩吗?」
「爸爸,我们去找爷爷。」
赖长打断友春和花颖的对话,拉着友春的手。
「探病时间已经要结束了喔?」
「一分钟也没关系,快点。」
被赖长拖着的友春一边感到困惑,一边向花颖鞠躬。花颖回礼后,赖长意外地停下脚步回头。
「乌丸,拜拜。下次我心情好的话,再陪你玩喔。」
「赖长!」
赖长催促着低头致意的友春,小跑步奔向电梯。花颖等着驹地来接自己,目送两人进入电梯。
「真臭屁。」
「两位的感情变很好呢。」
「感情变很好?」
「不管是谁都会喜欢花颖少爷。」
驹地开心地微笑。花颖觉得有点,不,是非常害羞。
「驹地,你这种叫盲目喔。」
「盲目也是一种目,一种眼光。」
这是什么歪理?
害臊的花颖无法再待在原地,他一踏出步伐,驹地马上迅速跟上。
驹地是十年前,花颖八岁时开始在乌丸家工作的。四年后,花颖去留学,两人相隔许久才重逢,他却奉献自我为花颖工作。
花颖下意识地用大拇指抚摸从后口袋露出一截的短签。
「牛郎好像有牛车吧?」
「啊,图画里的牛郎身旁常常有一辆牛车。」
「如果那是水牛就好了。」
这么一来,即使七夕面临暴风雨,他也能渡过分隔两人的银河吧。
自动门打开,医院外的热气扑向肌肤。心急的蝉鸣唱着。
那天,来学校迎接花颖的人是驹地。当时,他以乌丸家司机同行朋友的身分对不情愿的花颖说:
『花颖小弟弟,虽然不知道详细情况,但我们先过去吧。』
既不是家人也没有雇佣关系,驹地以陌生人才说得出的轻松口气,将花颖的不安、恐惧和矛盾都摆在一旁,让花颖和级任老师上车,带着他们前往医院。
因为他迅速将花颖送达医院的缘故,花颖的后悔只停留在对自身感情的难为情与来不及看母亲最后一眼的懊恼里。以最快的速度从学校赶到医院的这个事实,至今仍温柔地捧着花颖的内心。
「如果我说想见爸爸的话,你会带我去吗?」
虽然他连父亲在哪里都不知道。
想见面又不想见。
听到花颖没有看向自己提出的问题,驹地绽放善良的笑容,跟当年一样以最快的速度回答:
「带主人前往目的地是司机的使命。」
5
「欢迎回来。」
驹地带花颖回来的地方当然是乌丸家。除了这里,花颖没有其他归处。
牛车带牛郎去见的人是织女,迎接花颖的人却是衣更月,冷漠得连体贴的渣渣都看不到。花颖心目中的「唯一」应该是凤,但人生的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屋顶修好了吗?要是梅雨季漏水的话就不好笑了。」
「修理很顺利。另外,修理业者特别留给家里一些心意。」
「心意?」
花颖在衣更月的催促下前往阳台,风声等待着花颖。
是竹叶。
弯曲的竹子伸向燃着夕阳的天空,绿油油的叶子向上天祈求一片晴朗的星夜。
「业者说他们因为建材的关系也有在经营竹林,八号会来回收。」
「真是风雅的礼物。好漂亮的竹子。竹子上的折纸是你们做的吗?」
「我们僭越了。」
挂在竹子上的纸圈根据每个地方不同,宽度也有所差异,花颖眼前浮现雪仓母子愉快折纸,衣更月则一脸认真默默作业的景象。
「需要为您准备纸签吗?」
「我有。」
花颖从裤子后的口袋里取出对折的纸签,右手伸出去的瞬间,衣更月便将拔起盖子的笔交到他手上。
比起等待满天星空,自己的力量更可靠。
与其在签上织就愿望,不如写下誓言。
花颖爬上椅子,努力伸长手臂,在竹子上系上纸签。
※ ※ ※
花颖就算打电话给凤,平均三次也只有一次会接通。
这跟花颖的要求也有关系。因为花颖无从得知陪同真一郎展开流浪之旅的凤现在人在哪一个国家?时间是几点?
若是凤身在与日本时差很大的国家,半夜吵醒凤可能会妨碍他宝贵的睡眠时间,对他的身体状况造成伤害。如果是在一般公司行号工作,凤已经是该退休的年龄了。加上花颖听说执事的工作非常繁重,一天只能确保些许的睡眠时间。
因此,花颖交代凤除了在公家机关外,睡觉时也可以将花颖的来电铃声设成静音。虽然有些寂寞,但总比凤不支倒地来得好。
由于霸占来电纪录也不好看,花颖也会注意自己打电话的次数。除了紧急状况,他不留语音信箱,也不会要求凤回电。
凤身为乌丸家总管的同时,个人自由也应该受到保障。
花颖想像中的优秀主人,必须守护佣人的权利与幸福。
夏日的夜晚,星星感觉特别近,花颖将伸长的手盖在天空上,耳畔响着冰冷的电话铃声。忽略远近的距离感用指尖捏住月亮把它翻过来的话,是不是就能看见月亮隐藏的背面了呢?
「没人接啊。」
花颖将手伸向遥不可及之处,以摸到的错觉填补内心。
「我有没有朝主人该有的样子更进一步了呢……」
花颖有点羡慕衣更月。
衣更月的心中有个明确的完美执事模范,每天精进自己的能力,累积实际成果,脚踏实地地缩短与自己憧憬的距离。
『花颖少爷,烦恼的时候,请跟大摆钟商量。』
凤的声音让胡思乱想的花颖从椅背上跳了起来。
花颖将听筒拿开耳边一瞧,发现「拨号中」的文本已经消失,显示通话中的绿色灯号亮了起来。
「凤,抱歉。我一边听拨号声一边在想事情。」
『我才要向您道歉,让您久等了。』
「不,没关系。」
比起这个,花颖更介意凤刚刚说的奇怪的话。
「你说大摆钟?」
『若有需要帮忙的事情,别忘了牛奶糖。』
「……凤,你在说梦话吗?真难得,我不是要你在睡觉前把我的来电调成不通知吗?」
凤大概是听到花颖去探望长十,预估他会打电话给自己,才没有将来电设为静音。凤的温柔是不容小觑的。
「算了,睡吧。这是梦。」
花颖一出声催赶,凤便带着笑意,窸窸窣窣地发出行礼的声音:
『能够梦见和花颖少爷说话,感觉明天会是美好的一天呢。』
「晚安。」
『晚安,花颖少爷。』
花颖将话筒拿离发热的耳朵,挂断电话。
尽管意识放空——不,就是因为处于无意识状态,凤的言语才能坦率地让花颖高兴起来。先前盘踞在胸中的烦恼与迷惘,全都化为烟尘消失无踪。
让主人的内心得以平静。
凤一路当执事以来所培育的那份优秀,也是不容小觑又无懈可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