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蚀之日——讨伐鬼神的日子,近在明天了。
安宁的生活转瞬而逝。
「我说,魅花。」
「对、对不起!我、我还有事!」
从水上乐园回来后,魅花就像这样一直闪避着我。
方才也是,我不过是在起居室叫了她一声而已……
「她在躲你呢。」
连纱优都这么指摘我。
「唉,看也知道吧……」
「你对姊姊做了什么吗?是不是在游泳池里袭击她?」
「才没有啦!」
我要真的袭击她,她应该连话都不肯对我说吧……
「不管怎样,家里的气氛也变差了,请你们快点和好吧。」
说完,纱优就走去厨房了。
不过,我觉得用「和好」这个字眼好像不太对,问题也不在这里……
得快点……最起码要回到原先的关系才行。
「阿凪,八岛哥打电话找你。说想跟你谈一下封印的事。」
「啊——知道了。」
想是这么想,由于我也要帮忙准备封印鬼神的事宜,直到最后我们都没机会单独谈谈。
◇ ◇ ◇
到了第二天——月蚀之日。
我们照常度过校园生活,然后等待夜晚降临。
大家一如往常地吃完晚餐,终于到了晚上十点。
月亮已出现亏蚀的现象。出门前,我上网浏览了一下月蚀的话题。
再过二十分钟就完全看不见月亮了吧。
我们就在这段期间赶往封印之地。
眼前是一座林木环绕的小丘陵。气氛一如往昔,刮来的风略显强劲,带有益发疾厉的趋势。
我和八岛哥以及御雷学长,就站在靠近丘陵中央的位置。
「凪纱,那些女孩子呢?」
「我请她们待在封印之地的外围。等解除了封印、学长取出核心后,她们就会立刻赶过来帮忙。」
毕竟我本身的实力并未强到足以打倒鬼神哪。
我已取得大家的同意,这次会对每个人使用〈一子相传·深业〉。有人提议在解除封印前先行召唤,但是这招有时间限制,最后才决定等到战斗时再使用。
现在的情况已经顾不得丢脸或害羞了。
我想回报她们对我的好感。
然后,打倒鬼神——伊奘诺,彻底终结这段因果循环。
「外围啊,那就可以放心了。」
接着,一旁的御雷学长朝我走近。
「相坐,我这边准备就绪了。你随时都可以解除封印。」
「了解。八岛哥,重新封印的仪式准备好了吗?」
「没问题。之前也给你看过,我已经改良过封印,不让力量传送给伊奘诺。你随时都可以开始。」
准备完毕。
接下来只要配合月亮的变化行动即可。
一旦确定失败,八岛哥就会立刻重新封印。
不要紧。
该做的准备我们都做好了。
「开始解除封印!」
我语气坚定地宣告,抓握住作为封印栓的木桩。
普通人是无法碰触这根木桩的。
宗家的武士虽然能够碰触木桩,却无法将它拔起。
只有分家才能碰触并拔起这根木桩。
分家拔出木桩,再由准备就绪的宗家立即进行封印——责任是这样分摊的。
事实上,八岛哥早已做好封印的准备。尽管他的态度有些紧张,脸上仍摆出行若无事的表情。
至于学长也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他调整呼吸,露出已做好心理准备的神情。
「封印啊,此刻——结束你的使命吧!」
我这般高呼,同时拔起木桩。
下一刻,地面喷出一道直达天际的细长火柱。
细长且脆弱的火柱瞬间膨胀——逐步形成巨躯。
鬼神复活了!
「学长!」
「好!」
御雷学长浑身缠绕雷电,双手迅速结印。
「鬼神的核心,我就收下了!」
耳朵才听见劈里啪啦的爆裂声,学长便以眼睛追不上的速度冲进火焰里。
学长犹如一道雷电,伴随虫声贯穿巨大的火焰。
火焰遭到贯穿后,火势逐渐减弱下来。
化身为雷电的学长如闪电般转换方向,接着如疾风般回到原地。
「……成功了。」
他的手里拿着一块散发淡灰色光芒、呈不规则形状的石头。
「这就是核心?」
「没错。接下来,只要你打倒鬼神就行了。」
定睛一看,逐渐化为人形的火焰,比起老爸从前召唤我时见到的还要虚弱。
叫大家过来吧!想要打倒鬼神就只能趁现在了。
「了——!」
「辛苦了。」
我没能说完最后一个字,声音就被打断了。
耳里听见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仿佛一瞬间污染耳朵至大脑的神经、将心灵染上恐惧色彩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恶声。
在此同时,我的腹部窜过一阵遭火灼烧般的焦热感。
好烫这两个字盘踞着我的大脑。紧接着,这股热度迅速转换成痛觉。
「咯、呼……!」
口中充满了铁味。
我花了一点时间,才明白那是自体内逆流而出的血液。
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我终于察觉到这个异常的事态。
「为、什么……」
为什么我的身体……会生出长刀?
不,不对。
是有人从背后捅了我一刀……!
「吾之血族啊,你们已经没有用处了。」
背后再度传来宛如死神般,令人不寒而栗的说话声。
那分明是自己熟悉的声音,然而内心却满是恐惧。
「……为什、么……」
刺穿我的那把长刀——我以前曾见过上面的刀纹。
沾染鲜血的刀身上,可见浅浪一般的刀纹。
「……八岛哥,为什么……」
那是八岛哥的刀。
「天羽羽斩」。
「没为什么,打从一开始就是这么回事,叫凪纱的小鬼。」
我动不了。
平常能够操控自如的血液,此刻却完全无法控制。
就好像有个未知的东西跟着长刀一起埋进身体里似的。
连思考的当下,我都痛得差点昏了过去。武士的痛觉遮断能力完全不起作用。这股痛楚已超过可以忍受的限度。
「学长……」
我寻找御雷学长的身影。但是,没在旁边看到他。
「你在找谁?如果是鬼——轲遇突智的眷属就在这里喔。」
我怀着不好的预感,就着这个姿势仅转动眼珠看向脚下。
学长倒在我的脚边,一动也不动。没想到他居然不吭一声地被打倒了……!
仔细一看,本该待在远处的魅花、奈巳、纱优以及凛凛姊也都不见踪影。
该不会——
「那么,石子我就收下了。」
八岛哥把刀抽离我的身体,伤口喷出鲜血。
我用勉强能够操控的力量防止伤口喷出致死的血量,但仍无法彻底压制。血止不住,一点一滴流了下来。
我连站都站不住,整个人跪了下去。
八岛哥瞟了单跪的我一眼,捡起掉在地上的鬼神核心。
「总算取回了。」
「八岛哥……这是怎么回事啊……!」
「你真耐打欸。」
八岛哥转过身,往我的下巴踢了一脚。
一个钝声后,我仰倒在地。
在受到月蚀影响而变得黑暗的夜空下,八岛哥的脸庞清晰可见。
那张脸挂着不带感情却又有些志骄意满、目空一切……那种至今不曾见过的邪恶表情。
这副表情与那时的神态十分雷同。就是他朝我泼血的那个时候——
他不是……八岛哥。
「不过,要适应储存在这颗石子里的力量也得花时间。你应该从八岛那儿听说了大部分的事,难得有这个机会,我就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吧。这正好可以做为身在高天原(注1)的吾之子孙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你就抱着绝望死去吧。」(注1:日本神话中,以天照大神为首的众多神明所居住的天上世界。)
不是八岛哥的家伙开始说了起来。
他说,接下来要让我绝望。脸上挂着诡谲的笑容,仿佛从中发现了什么乐趣似的。
「我名——伊奘诺。」
伊奘诺。
自己理应做好了心理准备才对,然而一听到这个名字,我仍在刹那间惊悸不已。
如果我的耳朵没有坏掉,这家伙刚刚报上了我们始祖的名字。
八岛哥说过,祂才是真正的……鬼神——!
「祢不是已经……被『蚕影』驱除,离开了八岛哥的身体吗……」
「八岛似乎想用『蚕影』赶走我,但是他错了。那是将我固定在这男人体内的玩意。提高免疫的对象并非八岛的身体,而是我的精神。」
「什……」
「这男人的精神力出乎我意料的强哪。连我都无法完全控制他。于是,我便想到利用轲遇突智创造的『蚕影』。我想尽办法让他说出『把蚕影带来』这句话,而这男人后来确实按照我的意思行动。」
「什……!」
「而且,你们还专程把东西带过来,真是太感谢了。当你们让八岛碰触『蚕影』的那一刻,我就完全掌控这具肉体了。只不过,我让八岛误以为他已经战胜了我。我那些不重要的记忆似乎也转移到他的身上,但只要情况进展到这一步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伊奘诺用八岛哥的身体,发出下流的笑声……!
「之后我仍继续操弄八岛的记忆,让他促成这个状况。因为单凭这具身体是无法解除封印的,也没办法取出封印里的核心。」
宗家的武士无法拔出封印的木桩,核心也只有鬼才能取出。
所以,祂才需要利用我们……!
「我和轲遇突智偶尔会出手干预,但没想到情况会扭曲成这样呢。」
一切……全是为了这一刻,这家伙才会躲在八岛哥的身体里吗?
千年多来,武士和鬼都被伊奘诺玩弄于股掌之间。
还以为多亏了八岛哥,我们才能察觉所有真相,才能够挣脱被操弄的命运。
没想到——
我们至今仍未逃出伊奘诺的手掌心……
「没发现是理所当然的。你不该自责,否则可是小看了我的御业。即便拥有我一部分的力量,再怎么说你们本来就是凡人,自然不可能察觉到的。」
「祢的目的——是什么?」
「其实,轲遇突智是我的其中一个儿子。因为某些缘故,我命令他去猎捕人类——那些拥有伊奘冉基因的人类哪。」
「基因……?」
「伊奘冉死了,因此必须让她重生。」
伊奘冉死于对抗轲遇突智的战斗——奈巳持有的古文书里是这么写的。
因为奈巳把书带了过来,内容我也看过了。
但是,若从「鬼神即为伊弉诺」的角度来思考,就会发现这段描述有点奇怪。
「……看来资讯有些歪曲了哪。首先,伊奘冉是在产下轲遇突智时死的。因为生产后她消失了踪影,我还以为她被烧死了。」
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情吗……?
「没想到,那个伊奘冉还活着。她就待在轲遇突智的身边。我不晓得情况为何会变成这样。而伊奘冉竟成了轲遇突智的同伴,并且攻击我。」
我们一直以为……是伊奘诺和伊奘冉打败了轲遇突智。
然而,事实却非如此。其实是轲遇突智与伊奘冉想打倒伊奘诺。
「我不需要那种不听话的伊奘冉。于是,我亲手消灭了伊奘冉……本该是这样的。没想到她却活了下来,更没料到她会像我们那样留下自己的血脉。」
「……那么,祢的目标是奈巳吗?」
「你是指那个伊奘冉的子孙吗?她确实拥有些许伊奘冉的基因,但那点程度还是不够。毕竟不可能有人基因与伊奘冉完全相同,我必须凑齐部分相同的人类才行。然后将相同的部分串联起来,重新创造出伊奘冉——这次绝对会服从我的伊奘冉。」
……我无法理解祂在说什么。
正确来说,我可以理解祂想做什么,但却不懂祂真正的意图。
八岛哥说这家伙是近似神明的存在,就是这个缘故才难以理解祂的想法吗?
「我派轲遇突智下凡回收伊奘冉的基因,不知怎的他却丧失了记忆。他忘了我的命令,开始跟凡人生活。为了让轲遇突智恢复记忆,我也来到凡间……结果却跟他打了起来。」
伊奘诺语气淡漠地讲述远古的真相。
不过,事实如何已经无关紧要了。
「祢想对这个世界做什么……」
「只要找齐具备伊奘冉基因的人,这个世界就没有用处了。灭了它也行,让它陷入混乱也无妨。随我高兴。不过,保护这大八洲(注2)不受西洋魔王们侵略的可是我喔。毕竟这块大地是由我们创造的,同时也是我们的力量来源哪。」(注2:日本的别名。)
……这种恶劣的家伙居然是神明,少唬人了。开什么玩笑。
但是……可恶,伤口不仅发出剧痛,遭刺时埋入的某种东西更侵蚀我的身体,害我动弹不得……!
「硬要乱动只会更难受喔。我的力量已经使你神经异常了。你想受苦的话我是无所谓啦。」
这时——刀光一闪。那道刀光朝伊奘诺的脖子笔直射去。
然而,伊奘诺轻轻松松就以手指挡下。
「噢,你还能动啊,轲遇突智的眷属。看你还醒着,想必有听到我刚才那席话吧?」
我抬起模糊的眼,努力对准焦点。
学长站起来了。确定他还活着,让我暂且放下心来。
但看得出来他很虚弱,光是站着就很吃力了。
「……祢的主张、目的、事实、真相,这一切全都与我无关……!我只知道,自己必须在这里杀了祢!」
不晓得学长哪来的这股力气,他的气势相当惊人。
「噢,你看起来也挺强的,可惜仍远不及我的力量。」
「不试试看怎么会知道!我御雷幽徒,这就来收拾祢!」
学长挥舞长刀发动攻击。凌厉的攻势,丝毫看不出他正处于濒死状态。
「哼,是『布都御魂』呀。虽然是件相当不错的神具,不过——」
伊奘诺也配合学长挥刀。祂用的是八岛哥的武器「天羽羽斩」。
御雷学长的攻击轻易就被「天羽羽斩」破解。
伊奘诺没有一丝焦虑,反倒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正好可以一边适应石子的力量一边试刀。跟轲遇突智的眷属玩玩也是种不错的余兴。游戏结束后就让你遭受诅咒,成为我的左右手吧!」
「别开玩笑了!」
就这样,学长和伊奘诺打了起来。
现场数度响起激烈的械斗声。同时还听得见学长的叫声。
再怎么保守判断学长都居于劣势。不仅如此,他还遭到对手耍弄。
「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啦,时间拖得越久,我从『裂磐』获得的力量就越多喔。我的力量还恢复不到三成,你连一刀都砍不中我吗?」
「闭嘴!」
我想帮忙,无奈身体却动弹不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伊奘诺刺伤我时注入的力量,阻断了体内好几条神经的运作,使得我无法动弹。
该死……!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某物爬行的沙沙声。
怎么了?又发生什么事了……
「凪、凪纱哥……」
这声音是……!
「魅花……?」
「你没事吧……!」
魅花爬到我的旁边。她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到处都是脏污。膝盖磨破了,手臂上也有细小的割伤。看起来惨不忍睹。
不仅如此,我周围的血泊还害她的衣服和双手都沾染了鲜血。
魅花大概连站都站不起来了吧。所以,她只能爬着过来。
我居然……害她遭遇这种事情……该怎么向她赔罪才好?
「对不起,魅花。你很痛吧……?不过,太好了……幸好你还活着……」
「我没什么大碍!因为有奈巳同学和凛凛姊保护我,而且还有〈雾散〉的效果……」
「纱优呢……?奈巳和凛凛姊呢……?」
「纱优也昏过去了,不过她没事……奈、奈巳同学和凛凛姊用尽力气倒下了,但没有生命危险。请放心。我、我是来助凪纱哥一臂之力的。」
魅花凑过来压覆在我身上,轻柔地碰触伤口。
「话、话说回来,凪、凪纱哥,这伤……!」
然而,伊奘诺那股侵蚀我身体的力量并未消失。大概是魅花的〈雾散〉效力未能达到根源吧。搞不好得扳开伤口直接接触才行。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做一件比自己的伤更加要紧的事情。
虽然这种时候提出这项要求很怪……
「魅花……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让我吻你。」
「啊……」
魅花听了随即明白我想做的事情。
「我动不了……所以得召唤武过来……支援学长才行……」
「可、可是,凪纱哥……」
「你可能不愿意跟不喜欢的男人接吻……但是,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成为配得上你的男人……所以就当作是预借的吻……拜托你。」
我拼了命地向她解释。
然而,话才刚说完,魅花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泪珠如雨般扑簌簌地滴落在我的脸上。
「不是的……!我、我最喜欢凪纱哥了!」
「你在游泳池也说过这句话呢。你、你不用安慰我啦……」
「不是这样的!」
魅花大叫。那是平常听不到的悲痛呐喊。
「我是曾经欺骗过你的女人……!我一直觉得,自己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妻子……!所以才决定,在自己配得上你之前、在赎完罪之前……我都不能获得幸福……!」
这句话如针般刺入我的内心。
想必她一直怀抱着这份心情。
欺骗我的罪恶感,始终是她内心的十字架和重石吧。
很像温柔的她会做的傻事。
不断自问自答,无法原谅自己。
「哈哈,魅花,你真傻耶……」
「……」
「无论何时……你都可以享受幸福啊……」
「可是……我……」
魅花陷入迟疑,一时间欲言又止。
不过,她随即怯生生地开口。
「我可以……得到幸福吗……?」
「我绝对会……让你幸福的。能让你幸福的不是别人……而是我……我向你保证!你的罪恶感、不幸、幸福、一切的一切,我全都想为你承担。」
我发誓。
正因为是这种时候。
如果能带给她勇气的话……!
「所以,魅花,我们一起——得到幸福吧。」
泪水涌出魅花的眼眶。
不过她的表情,已从悲伤转为欢喜的神色。
「凪纱哥……!拜托你!我会幸福的!所以,请你也要幸福……!我要我们……一起获得幸福!」
魅花闭上眼睛。
紧接着,那片桃红色的唇瓣碰触我的嘴巴。
跟那时一样,传来柔和的暖度。
吻了半晌后……魅花挪开身体。
尽管她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表情却十分安详。她真的就像一位天使——我不止一次有过这种想法。
我看着魅花,暗自下定决心:非保护不可。
我必须保护她,还有大家才行!
「拜托了……!」
相坐的血,以及魅花的血——我融合、压缩、加速双方的血液。
我和魅花之间发出白色的光芒。强烈的光芒照亮整个封印之地。而且光辉仍持续增强。
「未来啊,回应双亲的召唤……」
照亮大地的光芒绽放更加耀眼的光辉。
「循吾等之血而来,吾之嗣子——武。并且……」
光芒逐渐凝聚在天空中。
「显现于现世吧……!」
当光芒完全消退时……
那里站着一名散发淡光的少年。
那副模样跟之前一样,非常神圣、英勇。
他穿着白色和服,那身装扮宛如神话里的神明。
不过,那头倒竖的短发,却也表露出孩子特有的活泼气质。
「爹!?娘!?」
武一见到我们便露出错愕的神情。这也难怪。因为魅花和我都浑身是伤,地上还有一滩血。
但是,在看到御雷学长和伊奘诺的战斗后,他似乎明白了现在的情况。表情瞬间变得很有男子气概。
「不才,凪纱与魅花之子——武,这就前去支援他!」
下一刻,御雷学长被伊奘诺震飞出去。
武适时闯入,阻止了正想给学长致命一击的伊奘诺。
「噢,你身上的力量相当强大呢。我感觉到了,那是我的力量。」
「闭嘴,杂碎!竟敢伤害爹娘他们,罪该万死!」
「杂碎?哼,我可是你们的始祖……!真是祖先的不幸啊!」
「我身上——才没有半点祢的血统!」
武举起手。
「御业,〈刀身显现〉,天丛云剑!」
武的手上卷起血涡。
血涡化为刀身,纳入武的手中。
那是武的长刀「天丛云剑」,散发出比黑夜更黑的黑暗。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武高举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出凌厉的斩击。
伊奘诺则挥动「天羽羽斩」迎击。
双方的刀互相撞击。
武的攻击被挡了下来,刹那间他皱起眉头,但接下来依旧持续挥刀攻击。
然而,现场却一再响起尖锐的碰撞声。他的攻击全被伊奘诺挡了下来。
「混蛋……!」
「怎么了,我的子孙。这样是伤不了我一分一毫的。」
相较于武,伊奘诺仍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从远处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喝!」
接着,伊奘诺以惊人的速度使出一记横劈。
武拼命挡下他的攻击。
然而,下一瞬间——现场响起「锵!」的低音。
「怎……」
武发出惊愕的叫声。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刀——「天丛云剑」自根部断成两截。
折断的刀身伴随划破空气的咻咻声,插在我们所在的位置附近。
「哼,你的力量——不全然是我的力量吧?所以你才无法彻底掌控『天丛云剑』!因为混杂其中的些许邪恶之力在侮蔑刀的力量!」
伊奘诺毫不留情地朝失去武器的武挥刀。
武虽然闪过那道攻击,却没能完全躲开。他的侧腹喷出少量鲜血。
少了长刀后,武的防御也变得薄弱了。
即使要显现出长刀,也得花时间等折断的刀恢复原状。刀虽是利用血的力量生成,可这原本就是透过媒体发动的御业。现下的情况少说有好几天都无法显现刀身。
「咯!」
武皱起脸哼了一声。
武的实力并不弱。这小子强到连我都不敢置信。就连雾巨人他都能一击打倒。
可是,伊奘诺——始祖的实力……远比他还强。那股累积了千年以上的力量……如今大概是释放出来了吧,只见祂的力量持续增强涌现。
甚至还能露出游刃有余的笑容……
「喂,那边的小鬼……!」
耳边传来嘶哑的叫唤声。一个气若游丝却又坚毅的声音对着武喊道。
遍体鳞伤的御雷学长站在一旁。他像是挤出最后的力气般,用自己的刀支撑着身体。
「这给你用……!」
接着,他把当成支柱的刀扔向武。
「这是『布都御魂』!应该多少能派上用场吧……!」
说完,学长仿佛结束任务、用尽最后的力气般趴倒在地。
「感激不尽!」
武以右手拿起学长的刀。
然后,他举起白刃大刀对准伊奘诺。
「娘说过……这股力量只能用于危急之时——我现在要释放出来。现在就是使用这股力量的时候!」
接下来,武举起左手。
「御业,〈刀身显现〉——」
举起的左手喷出鲜血形成漩涡。
血液由红转紫,一瞬间变化为剑。
「魔剑提尔锋!」
左手再度出现一把剑,纳入手掌里。
那是一把拥有黄金剑柄、黑色双刃的大剑。那把剑不断冒出黑雾般的东西。
那绝非一开始使用的「天丛云剑」。
我看了也不晓得那是什么剑。记得「提尔锋」好像是西洋的剑……外观看起来也不是日本刀。
武士显现的刀全是日本刀才对呀。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向魅花,但她只是摇了摇头。看样子她也不晓得。
……听说魅花的家系逃到海外强化自身的实力。这该不会就是那股力量吧?
「噢,二刀流……而且,你的那股邪恶力量就是源自于此呀。有趣。我这日本的神明,就来净化西洋的妖魔吧!」
就这样,武和伊奘诺再度开打。
两人的交锋精彩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封印之地回荡着武器的碰撞声。
现场响起的械斗声比起方才的战斗更加频繁。
武的攻势越发猛烈。
「二刀流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吗?真是糟蹋了那两把刀剑啊!」
「咯!」
然而。
战况依旧是伊奘诺占上风。
实力差距太过悬殊了。
单靠武一个人——还是赢不了。
这点光看就知道了。
「可恶……」
看着这一幕……我实在丢脸得无以复加。
孩子正在战斗,自己却无能为力。
甚至无法助他一臂之力,只能在旁边观战……!
「给我……力量。」
什么都行。
只要能保护大家……不管会变得如何我都不在乎!
断裂的「天丛云剑」刀身倒映着我那副难堪的模样。体无完肤浑身是血……活像个将死之人。
「……!」
身影映在刀身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猛然一震。
就好像有某种……我体内有某种东西迸裂而出似的……!
但是,我不明白那是什么。
怎么搞的!?
「哥哥……!」
这声音是……
「纱优!?」
纱优爬了过来。
她也是衣衫褴褛、浑身是伤……看起来惨不忍睹。
「纱优,你没事啊……!不要紧吧……?」
「我没事……只是昏过去而已,多亏奈巳姊和凛凛姊保护我……哥哥才是,伤得这么严重……」
纱优虚弱地从怀里取出某样物品。
那是一面镜子。
「这是……?」
「妈妈要我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这叫做八咫镜,听说是宗家的秘宝。」
她拿起镜子把反射面对着我,镜面映着我的身影。
黑暗中些许的反射光照映在我身上。
「哥哥,请你取回……自己的力量。」
八咫镜反射的微光,使我体内的疼痛变得更加剧烈。
「哥哥的力量……太过强大了。因为小时候无法自由控制,才用宗家前代武士的刀『天羽羽斩』封住力量。」
……体内持续作痛。
「哥哥,请你回想起来。爸爸说过你的实力很强。挥舞『伊都之尾羽张』的你——是历代最强的武士。」
然而,疼痛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我感觉到力量将要迸发。然而,力量并未进一步涌现。
「……月亮被遮住了,光线——不足……」
纱优泫然欲泣地说。
我好像很久没听到她发出这种声音了。
握着八咫镜的手微微颤抖,纱优愤恨地仰望本该悬挂月亮的天空。
「为什么……」
月亮仍因月蚀现象而遭到遮蔽。必须再等一段时间月亮才会重新出现。
纱优虚脱似地一脸恍惚——可是下一刻,她却目光如炬,做出意想不到的行动。
「哥哥……对不起!」
双颊些许泛红的纱优压覆在我身上,将桃红色的唇贴在我的唇上。
我甚至来不及闭眼。突如其来的举动,连魅花都看傻了眼。
「……我明知道哥哥一直很不愿意吻我,却还是用这种方式违背你的意思,真的很对不起……」
纱优挪开嘴唇。即使在没有月光的黑暗中也看得出她一脸歉疚。
我马上就明白纱优的用意。
居然害妹妹做到这种地步,我真是个窝囊的哥哥。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必须回应她的期待才行!
「拜托了……」
我融合、压缩、加速自己的血与纱优的血。
白光自我和纱优之间涌现。那道极为强烈的白光,仿佛要照亮整个封印之地,亦如冉冉而升的旭日。
「未来啊,回应双亲的召唤……」
光辉更加耀眼灿亮。
「循吾等之血而来,吾之嗣子————」
光芒逐渐凝聚在天空中。
「天照!显现于现世吧……!」
光芒消退后,那里出现了一名少女,浑身散发划破黑暗般的光芒。无数的小光点环绕着她的身体。
少女身穿巫女服,容貌未脱稚气。发型跟纱优一样都是双马尾,并绑上了缎带。最重要的是,连身高都跟纱优一模一样。说她们是姊妹还比较恰当。
「爸爸!呃,好严重的伤!?怎么连妈妈也体无完肤!?」
天照一见到我们,便露出惊愕的表情。看来她是个情绪起伏有点大的女孩子呢……
「天照,现在没时间解释了。请你用强光照射这面镜子!」
纱优焦急地催促天照。
天照被母亲的气势吓到,频频点头。
「那就使出全力!我要上啰!」
天照把手伸向镜子后固定不动。
「出天阳!」
她的手掌放出眩目无比的光芒。
强光有如受到引导般吸进八咫镜里,接着投射在我身上。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
即使闭着眼睛也晓得,八咫镜反射的光芒越来越强,逐渐笼罩着我。
「……这是……」
束缚我的桎梏。
枷锁。
那是一种卸除了各种限制般,不可思议的感觉。
「……封印……解除完毕。」
「天照不行了——啾——」
天照似乎用尽了力气,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纱优赶紧扶住她。
「这股力量……」
某种东西自体内深处翻涌而上,一步步往上攀升。
像是要我回想起什么似的。
突然间。
我的视野犹如蒙上布幕般一片火红。
……不对,这是火焰。此刻的我仿佛站在太阳上,猛烈的大火笼罩着四周。
没有……半个人在。
上下左右,除了火焰外别无他物。
简直像是被带进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我的子孙啊。」
脑内响起一个陌生的说话声。
那声音听来英勇威武,但也有些微弱。
「你是谁?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名轲遇突智,这里是我的精神世界。我暂时控制了你的精神。」
「轲遇突智?鬼族的始祖?」
「没错。同时也是你的始祖。我终于能够跟你对话了。」
我们的始祖?
「我和八岛哥应该是伊奘诺的子孙才对……」
「八岛确实流着伊奘诺的血统。但是凪纱,你们不同。」
「……麻烦祢简单说明一下。」
「好。我在封印父亲——伊奘诺时,就发现他把自己的血与力量给了某位女性,企图让自己转生。于是,我也做了相同的事情——把自己的力量,给了同一位女性。」
两者都把力量给了同一人,也就是说……
「我听说那位女性生了双胞胎,难不成孩子分别继承了不同的力量?」
「你说对了。长男继承伊奘诺的力量,次男则继承我轲遇突智的力量。只不过,这对双胞胎是我们父子转生而成,毕竟我们拥有相似的力量,才使他们具备的力量几乎相同。所以,伊奘诺才会以为双方都是他的子孙。」
「我在使用〈始祖觉醒〉时身上会缠绕火焰,这该不会就是轲遇突智的力量吧?」
「没错。我拥有火的力量。想自在掌控这股神力,必须要有相当的能耐才办得到。你正是经过漫长岁月后诞生的人才。只不过,孩童时的你不懂得如何控制,力量因此遭到封印。」
那面八咫镜就是用来施下封印的工具呀。
……不,我依稀记得,封印工具好像不止八咫镜——
「接下来,为了讨伐伊奘诺,我将进入你的心灵深处。」
轲遇突智像是要打断我的思绪般在脑内说话。
「……祢该不会要占据我的身体吧?」
「我不会做出像伊奘诺那样的行为。只是想在消失之前以我的精神为媒介,让你的力量全面苏醒而已。我的意识不会遗留下来。这是我们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沟通吧。」
「……这样啊。我还是没什么真实感,而且还有一些问题想问祢。」
「我们已经不需要话语了吧……务必打倒伊奘诺。他不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为了打倒父亲,我把我的力量托付给你。」
轲遇突智的声音已小得像是在说悄悄话。
「人类非常善良美好,甚至让我想奉献出自己的一切。我想见证他们的人生。来到凡间后,我的想法就改变了。」
接着,祂嘱托我。
「让这个世界获得永恒的和平。我就把愿望寄托给子孙——凪纱你了。」
话语倏地坠入心底。
同时还伴随着力量。
此外,周围的景色也瞬间恢复原状。
眼前只见魅花和纱优担心地注视着我。她们的背后则是一片处于月蚀状态的夜空。
「哥哥?」
纱优困惑地呼唤我。
「……过了几分钟?」
「呃,还不到几秒。」
……记得轲遇突智刚才说那是精神世界。时间静止了吗?
不过,我确实感受到了。
我的体内——存在着力量!
以现在的状态,铁定能够叫唤出来。
「御业,〈刀身显现〉,伊都之尾羽张!」
我的右手喷出鲜血,形成红色的漩涡。
血液瞬间化为一把长刀,纳入我的手里。
刀柄并不豪华,但是相当贴合我的手掌。顺手的程度好似已用了十年以上。
即使在黑暗中,刀纹依然透出些许的光彩。搞不好它是在夸示自己的锋利度。
「真是久违了……」
多亏涌现而出的力量,我比平常更能自在地控制血液。
「魅花,不好意思,你可以把手指插进我的伤口里吗?」
「……咦?」
「伊奘诺的力量侵蚀着我的身体。根源就在伤口里面。麻烦你用〈雾散〉帮我消除掉。」
魅花有些不知所措,但仍遵照我的指示把手指放在伤口上。
我的力量被魅花的〈雾散〉消除了。换句话说,现在的我无法使用武士的能力。
「我、我要开始了。」
魅花将手指插进了我的身体里。
少了武士之力保护的身体,登时窜起一股直冲脑门的剧痛。
「……」
魅花的手指缓缓地深入我的体内。
尽管如此,我依然不吭一声,只管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惨叫。
否则,魅花肯定会停手的。
「再……里面一点……!」
就在魅花的手指摸到肺部一带时——体内发出「啪」的干声,伊奘诺造成的身体异状迅速解除了。
当魅花抽出手指时,神经已恢复正常运作,全身机能也重新启动。无论手脚都能活动自如了。
脑袋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昏沉,不过这样刚刚好。
我立刻站起来。接着深呼吸,使内心冷静下来。
「魅花,对不起,让你做了奇怪的事。请你在这里等我,我会马上结束这一切。纱优,天照就拜托你照顾了。」
「好的!」
魅花喜眉笑眼地点头。
那是一张洋溢着平日看不见的自信、完全信赖我的笑容。
「哥哥,路上小心。」
纱优的反应则跟外出买东西时一样轻松。
想必对纱优来说,我这一趟就跟外出购物的感觉差不多吧。
既然两人都用这种表情送我,我绝对不能背叛她们的信赖!
「那,我去去就回来。」
心底那股轲遇突智的力量。
埋藏在血液里的始祖之力。
我将它们挖掘出来,全转化为自己的能量。
浑身充满了力量,长刀径自燃起火焰。
火势迎合自身的激昂情绪,伴随轰声迅速增强。
「武!我现在就来帮你!」
我踩踏大地,挥起长刀。
接着,笔直冲向伊奘诺,顺势奋力挥下炎刀。
「!?」
大概是突如其来的斩击令祂措手不及吧,伊奘诺头一次改变了脸色。
伊奘诺躲过斩击,刀刃差一点就命中了祂。不过,这一击似乎足以让伊奘诺视我为威胁了。
祂对上我的目光,皱起眉头。
「……你这股力量是怎么回事?」
「……这不重要吧。」
「那不是我的力量……反而像是轲遇突智的……!难不成,轲遇突智也做了跟我一样的事——」
「我不是说不重要吗!」
这股力量似乎是轲遇突智的,只是我依然没有真实感。
不过,现在不去思考也没关系。
「我现在只管消灭祢就好。真相如何等事后再去思考。」
为了终结一切。
揭露真相这点小事,要做随时都可以做。
当前的任务,是让眼前的敌人丧失力量。
为了获得和平,必须消灭祂不可。
我就是为此存在的。
「祢伤害了八岛哥,现在还伤害了我最重要的人们。我要祢为此——付出代价!」
我看向武。
「武,我们上!只要跟你联手,要解决一、两尊这种恶神根本易如反掌!也许会让你辛苦一点,你应该还能再战吧?」
「没问题,爹!」
武浑身是伤,顶多只能再战一回合——尽管在这种状态下,他仍然坚毅地点头应答。
身为未来的父亲,我一定要好好回报儿子的这股志气才行。
「混账东西……!你们以为区区凡人,有办法杀得了神明吗!」
「我们父子没道理杀不了祢!」
我和武一同挥刀。
「吾之魔剑啊!实现吾愿吧……!开拓吾之命运!」
武挥下那把提尔锋。
「好了。给我从这个世界、从八岛哥的体内消失吧,伊奘诺!」
我笔直地使出一记横劈。
「伊都之尾羽张」、「魔剑提尔锋」、「布都御魂」。
三把刀剑一起对伊奘诺发动攻击。
「臭、臭小子……!怎么可能……怎么会有这种事!」
现场响起一个低音,伊奘诺以「天羽羽斩」同时抵御三把刀剑。
「你们以为这点实力就能够扭转局势吗……!不管是西洋邪神的杂种,还是轲遇突智的力量,全都杀不了神明的!」
祂完全挡下我们的攻击。
普通的方法果然行不通。
「喝!」
弹开我们的刀剑后,伊奘诺往后一跳。
「啧!打不到啊。」
武示弱似地吐出这句话。
毕竟刚才那一击可是使尽了全力。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
不过。
「打得到。我会让攻击命中祂的。我们刚刚让伊奘诺往后跳开了。之前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吧?」
「这么说来……确实如此!」
「一次不行,那就多试几次吧!」
「是!爹!」
武再度打起精神。他蹬地起步,舞动刀剑砍向伊奘诺。
不用说,伊奘诺随即挡下了攻击。
我也以风驰电掣之势逼近伊奘诺,挥舞长刀。
「臭小子……!」
但是,我的攻击同样被祂挡下了。
武乘隙再次袭击伊奘诺。
祂时而闪躲,时而破解斩击——即使趁这些空档发动攻势,我的刀依旧被祂弹开。
「咯咯咯……力量终于全部恢复啦……!」
伊奘诺看向手里的石头。
石头失去灰色光泽,变成一颗普通的石子。
「真是遗憾呀。既然已取回力量,这下子你们俩再也没办法打赢我了!」
从伊奘诺身上感受到的力量,早已凌驾了我们父子。
无法命中的攻击。
切身感受到的压力。
心头逐渐涌上「该不会打不赢吧?」的焦躁感。
「爹……」
可是,我不能在孩子面前示弱。
我提起斗志扫除这些负面情感。
「即使如此,打倒祢依旧是我们的使命!」
「光靠使命就能杀得了神吗!」
就在这时——
「那么,三人协力如何!」
天空微微发亮。来自空中的光箭射向伊奘诺。
伊奘诺一副不耐烦的态度,挥动长刀击落光箭。
「嘿!」
降落在我旁边的那个人是天照。
刚才放出强光后,她应该已经用尽了力量。证据就在于,她的表情看起来颇为难受,一副就要倒下去的模样。
「我来帮爸爸了!」
尽管如此。
她还是使尽力气赶来这里,就为了要助我一臂之力。
身为父亲,这种时候不振作起来怎么行!
「谢啦!借我你的力量吧!」
「事后要摸摸我的头唷!」
「没问题,我会摸到头发变得乱七八糟为止!」
天照一面提出跟纱优如出一辙的要求,一面以手指射出光线。
光线袭向伊奘诺。
「咯!混账……!」
我和武则趁着伊奘诺分神注意光线的空档攻击祂。
三把刀剑再度对伊奘诺发动攻势。
攻击依然被「天羽羽斩」挡下。双方陷入相互角力的状态。
伊奘诺还有办法与我们抗衡。
不过,到此为止了!
「……我要收回我的力量了!」
「天羽羽斩」腾起犹如薄雾的东西。
雾气融入我的体内。
「什……!?」
「『天羽羽斩』里封印着我的力量!」
当初,我的力量先是转移到「天羽羽斩」里,之后再用八咫镜封印,以避免力量回到我身上。
「天羽羽斩」散发的薄雾逐渐消失,全部融入我的身体里。
「这样一来——我就取回所有的力量了!」
我释放血之力,将更多的力量灌入「伊都之尾羽张」里,加以攻击。
结果,伊奘诺的双脚宛如植物扎根般陷进地面。
「天照线!」
后方的天照利用光线进行掩护射击。
天照放出的数道光线贯穿伊奘诺的身体。
「唔、啊……!」
祂的表情因痛苦而扭曲。
头一次露出——如同凡人的恐惧神情!
「武,就用这一击划下句点!」
「是!」
我将血之力提升至极限以上。
浮现在我与武身上的血之纹样绽放出更为强劲的光辉。
伊奘诺再也无法抵挡这三把刀剑了。
逐步反推而来的力量令伊奘诺攒眉蹙鼻。
「怎、怎么可能!」
「就由我们父子二代,为这段因缘做个了断!」
「天羽羽斩」发出细微的挤压声。
「开、开什么玩笑!我计划了千年以上……!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管他千年以上还是多久——在团结一心的我们面前,那都是没有意义的!」
为了魅花。
为了奈巳。
为了凛凛姊。
为了纱优。
为了御雷学长。
以及,为了我们的未来!
「消失吧,伊奘诺——!」
「日之本的邪恶,觉悟吧!」
我在长刀里注入更多的力量。
下一瞬间——啪咯!
现场响起玩具般的声响。
「天羽羽斩」断了。
然后——
「怎、么、可、能……」
「伊都之尾羽张」,
「魔剑提尔锋」,
「布都御魂」,
我与武的刀剑,
划破了伊奘诺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