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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火月【九月】四日 22:31
王都上空,标高四百公尺附近。在夜空当中,有一群人夹杂在星辰之中飞行。两个是发动了飞行系魔法的魔法吟唱者,后面一样也是两个人,坐着让前面两人拉着飞行,总共四人。
让魔法吟唱者拉着的其中一人,是身穿漆黑全身铠,背上背着巨剑的男子。另一人是绑着马尾的美女。不用说,就是安兹与娜贝拉尔。
两人今天一大早,在耶·兰提尔冒险者工会接受了报酬超出行情的指名委托。委托人的名字是雷文侯。表面上的委托内容是说王都似乎将要发生某些异常状况,希望两人能保护他的住处几天。
安兹之所以知道这只是表面上的委托内容,是因为在接受委托时,对方也把内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根据对方的说法,他们为了压制八指这个地下组织的据点而派出了士兵,希望安兹他们也能加入部队一同作战。对方特别希望安兹对付的,是敌方的最强战斗员六臂。
安兹想不到拒绝这项委托的理由。
一般来说,冒险者为了维持中立,有一条不成文规定,那就是不会参加国务相关的活动。结论上虽然打破了这条规定,但对方为了不给安兹——漆黑飞飞——造成困扰而准备了表面上的委托,这点值得肯定,最重要的是报酬金额大到让他垂涎三尺。
安兹心想这样就能稍微喘口气了,注意不让自己露出贪婪相,拾高价钱——拚命隐藏着想一口答应下来的心情,假装不情不愿地接受了委托。
不过有个问题,那就是对方拜托他十万火急赶到王都。
在YGGDRASIL,都市或国家之间随处都设置了传送服务,但这个世界可没那么好。况且传送魔法是第五位阶以上的魔法,就设定上来说,安兹他们基本上是不能使用的。但骑马在地上跑也不可能一天就到达目的地。
那么,要怎么前往呢。回答这个疑问的,是雷文侯的魔法吟唱者部下。
他们使用藉由消耗魔力来加速的特殊飞行魔法,搭配「漂浮板」,高速将安兹他们带来了王都。
这两种魔法是如何组合使用的呢。答案很简单。此时两人坐着的位置清楚说明了一切。
两人此时坐在以「漂浮板」做出的半透明漂浮板子上。这种魔法由于可以阻隔重量,因此就算带着两个人也不会影响飞行速度。两人就是这样让人一直线地带来这里。只是即使如此,时间上好像还是很勉强,以至于大幅超出了预定时间。
因此,安兹感到些许不安。他担心会不会到了之后人家又说不用了,或是拿不到讲好的报酬。
如同安兹被超出行情的报酬吸引,对方应该也舍不得付那么多钱给什么都没做的人。希望不要变成只是空打如意算盘。
安兹悄悄叹了口气,凭空祈祷。那就像是在业绩恶化的公司上班的白领阶级,对年终奖金怀抱的心情。
拜托拜托,一定要支付我全额报酬。我都已经想好要怎么运用了。
在烦恼的同时,初次看到的王都,而且还是夜间飞行,却也取悦了安兹的双眼。很遗憾,并不是有什么美丽的夜景。王都内几乎全被黑暗笼罩,毫无美景可言。即使如此,对于眼光能看穿黑夜的安兹来说,仍然是一段满足好奇心的经验。
安兹异样认真地眺望着景观,偶然问,他的眼睛捕捉到某个场所的异质光辉。
起初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当他看见冒出的黑色火焰时,他察觉到那里发生了特殊状况。
「等等!看!又亮了。那里有像是魔法的光辉。」
「……的确……好像是……魔法呢。」
魔法吟唱者望向安兹指着的场所,语气有点缺乏自信,是因为夜色黑暗加上距离太远吧。一般人就算看到那光,也很难判别光的来源。
「怎么了?在王都这种事是家常便饭吗?还是在放烟火欢迎我们?」
对于安兹的玩笑话,魔法吟唱者笑都不笑,露出严肃的表情。
「那个地点是预定袭击的八指据点之一。」
「原来如此……本来还怕赶不上,看来能帮上一点忙了。」
「知道了。那么我们往那边靠近一点。」
「还是不要吧。那里好像有人会使用相当高阶的魔法。如果遭到波及,你们可是会立刻没命的喔。」
魔法吟唱者脸上浮现出「那么该怎么做呢」的疑问,安兹将视线从他们脸上移开,转向娜贝拉尔。
「娜贝。你用『飞行』把我带到那附近。到了那里我会打暗号,你就把我放下去。」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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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火月【九月】四日22:33
突然现身的黑暗战士问的问题,就连身处生死极限的伊维尔哀,听起来都觉得很蠢。不过,她马上改变了想法。想想彼此的装扮,两边都显得十分可疑。毕竟是两个戴着面具遮脸的人在对峙。
以他的立场来想,就算认为两人可能是同伙闹内哄也不奇怪。
伊维尔哀大致猜得到黑暗战士是什么人,高声喊道:
「漆黑英雄!我是苍蔷薇的伊维尔哀!我与你同样身为精钢级冒险者,请听我的请求!帮助我!」
话喊出口之后,伊维尔哀才注意到自己犯了错误。
那就是彼此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就算阶级与自己相当的精钢级冒险者——漆黑飞飞伸出援手,又能怎么样呢?就连伊维尔哀都感到这个恶魔的强大力量深不可测,两人一起对付这个恶魔,胜算一样小得可怜。就算他提供协助,也只不过是挡在敌人面前的纸从一张变成两张。暴风一刮就能把他们统统吹飞。
伊维尔哀的请求等于是要前来救援的他送死。她刚才应该喊的,是警告他逃走才对。如果要厚脸皮地做出请求,最多也只能拜托他带着同伴的遗体逃走。
然而——
「——知道了。」
男人让伊维尔哀躲在自己身后,挡在恶魔面前。
伊维尔哀吞了一口气。
当他站到自己前面保护自己时,她感觉彷佛眼前出现一面超巨大城墙。放心与安心的感受涌上心鼯。
与他对峙的恶魔慢慢垂下头去。那个敬礼如同仆从对高贵之人低头般,充满了深深的敬意。由于幂魔不可能真的对男人抱持敬意,因此她认为这是讽刺,说明了恶魔貌似有礼,其实内心轻蔑。
「真是位贵客,欢迎您大驾光临。首先可以请教您的大名吗?我的名字是亚达巴沃。」
「亚达巴沃?」漆黑头盔底下传来男人狐疑的声音。接着又听见他低声说「好怪的名字」。
伊维尔哀并不觉得这名字奇怪,不过她也一样思索着恶魔相关知识,希望找到这个名字,但想不到类似的名字。
「……亚达巴沃是吧,我知道了。我叫飞飞。就如同她说的,是精钢级冒险者。」
对于恶魔——亚达巴沃令人不快的态度,黑暗战士——飞飞仍以一样的态度继续对话。
原来如此,伊维尔哀感到佩服。只要是为了问出对方的情报,就算是再明显的侮辱,他也能沉得住气。她从这件事窥见了飞飞这个男人身为一流冒险者的一部分肚量。
同时伊维尔哀也对于自己动不动就感情用事感到羞耻,移动到飞飞鲜红披风的角落躲起来,以免妨碍这两人的对话。
这是因为她虽有意帮助飞飞战斗,但她有预感自己可能会碍事。
两人看来并未把伊维尔哀放在眼里,在伊维尔哀移动位置时,继续展开教人喘不过气的情报战。
「原来如此。那么可以请教您为何来到这里吗?」
「是委托。某个贵族以保护他的宅邸为藉口,把我叫了过去……我让人送我通过王都上空时,碰巧看见了这里展开的攻防战。我认为这是紧急状况,所以就跳下来了。」
贵族指的应该是雷文侯吧。不然不会挑这个时候把精钢级冒险者叫到王都来。她推测雷文侯这样做,应该是想在勉强不触犯「冒险者工会不干涉国家问题」这条不成文规定的前提下,请他参加与八指的抗争。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们召唤、役使的强大道具,似乎流入了这个都市。基本上,我是为了收回那个道具才来到这里。」
「如果我们把那个道具交给你,问题会解决吗?」
「不,没办法呢。我们只能为敌,拚个你死我活。」
「这就是结论吗?迪——亚达巴沃。我们只有一条路,就是势不两立,对吧?」
「是的。没错。」
伊维尔哀觉得有点突兀,偏着头。
这与其说是情报战,倒比较像是互相交换情报,但她觉得这是不可能的,改变了想法。
「我大致上都明白了。既然是这样的话……就让我在这里打倒你吧。没问题吧?」
飞飞慢慢张开双臂。巨剑像是延长的手臂,闪烁着亮晃晃的冷光。
「这样我会很伤脑筋,所以请容我做些抵抗吧。」
「——我要上了。」
飞飞踏出了一步。不对,应该说是感觉好像踏出了一步。一回神,本来站在眼前的飞飞已经离得远远的,逼近亚达巴沃,双方展开激烈冲突。
伊维尔哀无法说明那样高度的攻防,只能说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无数刀光剑影纵横交错,亚达巴沃用伸长的指甲将其一一弹开。
「好厉害……」
赞美的词句多得是。然而目睹了那道刀光,伊维尔哀说出了最单纯而坦率的词句。
那种斩击超越了记忆中任何一位战士。他看起来就像是将邪恶连同笼罩世界的暗夜一起斩杀的战士。
她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就像是吟游诗人的歌曲中登场的公主。潇洒地拯救公主的骑士,与眼前的黑暗战士重叠在一起。
从两腿之间到背脊窜过一道电流般的感觉,伊维尔哀的身子微微震了一震。
伊维尔哀两百五十年来没动过的心脏,彷佛跳了一拍。
她抬起手试着放在自己平坦的胸前,小过还是跟那时候一样,根本没有跳动。但她还是开始觉得并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
「……加油,飞飞大人。」
伊维尔哀两手合握祈求着。
愿自己的骑士,能战胜强大的恶魔。
随着不像是皮肉发出的轰咚一声,亚蓬巴沃被狠狠震飞出去。虽然没有摔倒,但他一路激烈滑行,好像要在石板地上磨掉鞋底似的。后退了好几公尺之后,亚达巴沃拍拍衣服上的脏污。
「真是精采。与您这样的天才战士交手,或许是我唯一的过错吧。」
喀的一声,握在飞飞一只手上的剑刺进了石板地。他用空出来的手转了转脖子附近,像是要消除酸痛,并以平淡的语气回答:
「客套话就免了。你不也还留了一手吗?」
听到这句话,伊维尔哀傻眼了。
那样惊天动地的攻防竟然还没拿出全力,太不合常识了。
「难道是……神人吗?」
继承了「玩家」这种存在的血统之人当中,有时会出现强大力量觉醒的人物。教国称这种人为神人。不对,更正确来说是以「神人」称呼确定继承了六大神血统的人,继承其他血统之人则另有不同称呼。现在先不论这些,总之飞飞这号人物很可能继承了玩家的血统。不对,一定是这样,不然普通人类不可能拥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不不,我还比不上您呢。我记得您叫飞飞大——先生对吧。」
「没错,亚达巴沃。我的名字是飞飞。」
「我了解了。那么我要出招了!恶魔诸相:触腕之翼。」
亚达巴沃背上长出了翅膀。每一根相当于羽毛的部分都异样地长,看起来就像平坦的触手。他对提高警戒,准备迎战的飞飞温柔地说道:
「您很强。真的很强。可以肯定一定比我强。所以我虽然不喜欢,但请容我使出这种手段吧。您若是进行防御,一定很容易挡下这招,不过后面那个小角色就只能放弃了。好了,您会怎么做?劝您还是保护她吧。」
话一说完,又扁又薄的羽毛像射出般伸长。羽毛的前端非常锐利,能把人的皮肉连同骨头轻易切断。
眼睁睁看着高速逼近的羽翼包围自己,伊维尔哀束手无策。她早已没有魔力能做出「水晶防壁」之类的护墙了。她此时只能趴下,期待幸运降临。
然而下个瞬间,伊维尔哀知道她又小看了黑暗战士。
听见坚硬的金铁声,伊维尔哀一抬头,看见那里站着一面强韧坚固的盾牌。
被切断的羽毛轻柔地飘落。即使是能轻易砍碎人类的羽毛,飘落的模样仍然相当美丽。
「你没受伤就好。」
她听见男人清朗的声音。那声音平静如常,不像是刚刚高速挥舞过单手拿着的剑,打落了所有逼近的羽翼。呼吸也没有一丝紊乱。
「呃,嗯——啊啊!您的肩膀!要不要紧!」
飞飞的肩膀上刺着一根羽毛。由于中途就被切断,羽毛无力地下垂,有点像是铠甲上的装饰。
「我不要紧。这点程度不成问题。不用管我,你没受伤,我就放心了。」
语气听起来,彷佛对伊维尔哀笑了笑。
怦咚。伊维尔哀再度感觉到心脏在自己体内跳了一下。脸好烫。面具彷佛被加热了。
「真是精采。想不到竟能保护她不受一点伤害。我亚达巴沃衷心表达赞赏之意。真是太精采了。」
「不用说客套话了。比起这个,亚达巴沃……你为什么要跟我拉开距离?」
飞飞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向伊维尔哀,像要抱进怀里般把她抬了起来。
「!」
不会动的心脏差点没从嘴里蹦出来。她向来不把吟游诗人的创作故事当一回事,如今那些篇章却在脑中一再重复上演。特别是骑士横抱着公主战斗的场面。按照常识来想,只有傻子才会面对强敌时带着累赘战斗。可是——
(对不起!世界上的所有吟游诗人。真正的骑士的确会抱着柔弱少女,边保护她边战斗呢。呜哇,这太瞎了!好难为情喔!)
然而,伊维尔哀的兴奋一口气跌落谷底。她梦想的是公主抱。但现实却是——
「这……」
——她被飞飞像抱行李般夹在左腋底下。不,这种姿势当然才是正确的。比起成年女性,伊维尔哀又轻又小。从容易保持身体平衡的观点来看,这个姿势才比较合理。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抱怨。而且她心中仍然怀着同伴遭人杀害的仇恨。她也很清楚现在没有那个闲工夫胡思乱想。即使如此,她仍然无法压抑内心角落产生的不满。
如果自己主动抱住他,或许可以让他轻松点,但若被卷进刚才那种高速战斗,伊维尔哀没自信能抓住他而不被甩落,所以没说出口。
面对即将再度开打的战斗,伊维尔哀偷偷观察飞飞与亚达巴沃。两人之间的距离比刚才更远。不过对特级战士与超凡恶魔来说,这点距离大概一步就能跨越吧。
「那么是不是该开始了?」
「不,我想就此收手。刚才我也说过,我的目的并非打倒两位。接下来我要让王都的一部分区域陷入火海。如果两位敢闯进来,我保证炼狱之火会送你们下地狱。」
抛下这番话后,亚达巴沃转身就跑。看起来明明不像是全力奔跑,距离却越拉越远,没多久就融入了黑夜之中。
「糟、糟糕了,飞飞大人。得快点消灭他才行。」
伊维尔哀急忙表示,应该趁还没失去敌人踪迹前赶紧追击,然而飞飞摇摇头。
「没办法。那家伙是为了完成计划而选择撤退。若是追上去,他一定会拿出真本事应战吧。那样一来——」
飞飞没再说下去,不过伊维尔哀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
那样一来你会受到波及而死。他应该是想这样说吧。就算飞飞把自己留在这里,照那个恶魔的恶毒个性来想,一定会使出波及伊维尔哀的攻击。
刚才飞飞保护过伊维尔哀,不幸证明了伊维尔哀具有作为人质的价值。
自己没能帮上飞飞这个救命恩人的忙,反而还拖累了飞飞,让她对自己产生厌恶感。自己这点程度还好意思对克莱姆讲大道理,真是可笑。
「那么,娜贝。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同回答他的问题,一名女性自空中慢慢降落。伊维尔哀早就听说漆黑英雄飞飞的小队当中,有个绰号美姬的魔法吟唱者。而且她也在内心嘲笑过,拥有这种绰号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然而当本人出现在眼前时,伊维尔哀倒抽了口气。
她实在太美了。想必继承了异国——南方血统的美貌,就连伊维尔哀都看得出神。
「飞飞大——先生。不如按照原本预定计划,前往委托人的宅邸,您看如何?」
「……你是说不去管那个亚达巴沃吗?阻止他的计划,难道不正是我在王都的职责?」
「或许是这样,但属下认为先向委托人做确认比较要紧。」
「——说得没错。」
「比起亚达巴沃,属下建议您先把抱着的那只大蚊扔到石板地上。」
「嗯?哦,失礼了。我怕你被那恶魔的攻击波及到。」
飞飞慢慢放下伊维尔哀。
「不,你——您别在意。我知道您是担心我。」
伊维尔哀深深低头致谢。
「谢谢您出手相肋。容我重新自我介绍,我是精钢级冒险者小队苍蔷薇的伊维尔哀。」
「多礼了。我也是精钢级冒险者,名叫飞飞。那边那个魔法吟唱者是我的同伴娜贝。那么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那边那两位是您的同伴吗?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帮忙搬……」
他指着格格兰与缇亚。
「感谢您的一片好意。不过,没有这个必要。再等一下,我的其他同伴也会过来。说不定她会直接在这里发动复活魔法。」
铠甲发出了好大的「喀锵」一声。
伊维尔哀敏感地察觉到,细缝中的视线开始带有强烈感情。
「你……呃不,您的同伴会使用复活魔法吗?」
「咦?啊,是的。我们的领队拉裘丝能进行死者复活仪式。」
「是这样啊!那么我想问个问题,复活魔法是不是从再远的地点都能发动?」
「什么意思?」
「呃,比方说,从非常远的地点让那两人复活……比方说在帝国发动魔法的话,会在什么地点复活?是帝国,还是尸体所在的这个地点?」
他为什么对复活魔法有这么大的兴趣?
单纯出于好奇心吗。能使用第五位阶信仰系魔法的人不多,所以会有兴趣也不奇怪。
还是说他有某个珍爱的人过世了?若是这样的话,伊维尔哀说出的答案对他而言将会是残酷的。只能祈祷并非如此了。
「详情我不清楚,但我听说拉裘丝的复活魔法必须在尸体附近吟唱,否则很难成功。以飞飞大人的疑问来说,从帝国那儿是不会发动的。」
「嗯。那么另一个问题,两人复活后,可以立刻参加战斗吗?」
「不行呢。」
伊维尔哀明确地回答。
拉裘丝能够吟唱的复活魔法是第五位阶魔法「死者复活」。由于这种魔法复活时会消耗大量生命力,因此铁级以下的冒险者几乎都会化为尘土。两人身为精钢级,复活没有问题,但是肉体会因为生命力的消失而好一阵子不听使唤,要恢复生命力恐怕也得花上一段时间。
如果亚达巴沃的那番话属实,目前他们不但还没脱离危机,而且战力又大幅下降。
(……不对,既然能够对抗那个恶魔的人只有这位大人,那么就算两人复活也没有任何差别。这样的话,复活之后倒不如让她们好好休养,或许才是明智的做法……)
「原来如此……我大致明白了。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那位名叫拉裘丝的女性。可以让我跟您一起在这里等一下吗?」
「什么!您为什么想见拉裘丝呢?」
伊维尔哀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嗓门。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她一听到飞飞说想见拉裘丝时,胸口像是被针扎到似的。
连自己都吓一跳了。被这样大吼的飞飞似乎也有点惊愕。
极度羞耻让面具底下的脸涨红起来。所幸戴着连衣帽,涨红的耳朵不会被飞飞看见,让她放了心。
「呃,也许我可以问她一些关于复活魔法的事,再说我也想与既是同辈又是前辈的苍蔷薇队长见个面……况且亚达巴沃也有可能只是假装逃走,说不定还会再折回来。这些就是我想见她的理由,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没、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嗯,真抱歉我那样大声嚷嚷。」
在知道他是警戒亚达巴沃之后,胸中的扎剌感消失了。
(只要冷静想想刚才讲的内容,谁都知道他的意思啊……再说他是警戒亚达巴沃……也就是说是想保护我……?呵呵……)
「那么在她们来之前,可以请您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在那之前,把同伴的遗体摆着不管让我很不忍心,可以过去那边吗?」
「当然。」遵从飞飞的回答,伊维尔哀来到了两人的遗体旁。
她原本以为遗体应该烧伤得很严重,然而那阵恶魔之火彷佛只烧尽了人的灵魂,两具遗体都没有伤痕。伊维尔哀阖上两人的眼睑,将她们的手摆在胸前合握,然后从包包里拿出安息裹尸布,先将缇亚包裹起来。
「这是?」
「这是魔法道具,将尸体包起来,可以抑止不死者化与腐败等等。而且在使用复活魔法时据说也有帮助。」
「原来如此。」飞飞说着,看到伊维尔哀包裹格格兰庞大的遗体包得很辛苦,于是伸出援手。他用超乎常理的臂力轻轻松松举起了格格兰。
面对两巨白布覆盖的遗体,伊维尔哀做了简单的默祷。就算之后拉裘丝会让她们复活,死者仍然必须受到尊重。
「谢谢您的帮助。」
「不,请别在意。不如继续谈刚才的事吧,可以请您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
伊维尔哀爽快地答应,开始描违在这里发生过的事情。话虽如此,她也只知道来到这里的目的,以及她们与虫族女仆交战到一半时,亚达巴沃就来了。
讲到还差一步就能杀死虫族女仆时,安静地聆听的飞飞与娜贝,两人的氛围突然变了。
「然后你们杀死她了吗?」
语气虽然平淡,其中却燃烧着无法隐藏的怒火。
伊维尔哀感到困惑。她不明白试着除掉亚达巴沃的女仆,为何会让飞飞感到愤怒。所以伊维尔哀姑且语气急促地告诉他结果。
「不,我们没有杀她。因为亚达巴沃在我们下手前先出现了。」
「——这样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怒气烟消云散,彷佛一切只是伊维尔哀的误会般,连个影子都没有。只有默默聆听的娜贝僵硬的眼瞳中似乎还暗藏着愤怒,不过她本来就散发着否定的感情,伊维尔哀无法确定她的心思。
飞飞轻咳一声,然后向她问道:
「呃,应该是因为你们想杀那个虫族女仆,所以亚达巴沃才会认真起来吧。」
伊维尔哀明白了飞飞发怒的理由。他应该是认为虫族女仆立场中立,两人却主动挑起战端,才会造成这一切吧。他的意思是说:你们捋了不必要的虎须。
身为冒险者,本来就该避免无谓的战斗。尤其是位于最高阶级之人,若是没弄清楚这一点,会伤了精钢级之名,进而伤到飞飞的名誉。他应该是想这样说吧。然而就伊维尔哀的立场来想,却也觉得难以认同。
「亚达巴沃说过,要让王都的部分地区陷入地狱火海。侍奉那种人的女仆不可能是什么好东西。我相信我的同伴们挺身对付她是正确的。」
只有这点她无法让步。那个女仆比格格兰或缇亚都还要强。即使如此两人仍然挑起战端,一定有她们的理由。她认为同伴们做出如此抉择的理由,一定是为了维护某些正义。
伊维尔哀忍不住用平常的态度反驳,飞飞沉默了。一个是隔着面具,一个是隔着全罩头盔。双方都无法看见对方的眼睛,但伊维尔哀敢肯定,两人此时正以强而有力的视线互相冲突。
先退让的是飞飞。
「唔,啊——是啊。您说得对。对不起。」
然后他略为低头致歉。那态度让伊维尔哀慌了起来。她虽然因为无法让步而差点跟飞飞争辩起来,但她不能让救命恩人这样对自己道歉。
「请、请把头抬起来吧!怎么能让您这样迷人的男士——!呜咦!」
伊维尔哀明白到自己差点说出什么话来,发出一声怪叫,狼狈不堪。
飞飞的确是位迷人的男子,但是从前后文来考量,这时候实在不该用上「迷人」这种字眼。
伊维尔哀在心中尖叫。
(啊——!我有什么办法呢!因为他很帅啊!就算我久违了几百年萌生起少女情怀,也不会怎样吧!谁叫他是这么强大的——对,比我更强,又这么迷人的战士呢!)
伊维尔哀一副年轻少女的态度,偷瞄了飞飞一眼。如果对方显得有点害臊,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如果是其他反应,那就无法期待了。
伊维尔哀的身体在十二岁左右就停止了成长。因此她几乎没有任何男人想要的东西,很难点燃男人的欲火,也无法让男人发泄欲望。当然,在一部分极端例外的男人眼中,也许她看起来魅力无法挡,但那是例外中的例外,看看飞飞身旁的娜贝,让她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
伊维尔哀鼓起勇气偷瞄了飞飞一眼,在她面前,飞飞与娜贝不约而同地仰望夜空。
起初她完全弄不懂两人在做什么,但她想起自己刚才的怪叫,这才明白两人在做什么。
两人是把伊维尔哀的叫声误认为警告了。
(不是啦!)
实在太可悲了,让她好想哭。
「……应该是您看错了吧?我没看到任何地方有什么东西。」
飞飞看过了整片夜空,还对她这样说。
「好、好像只是我多心了。真抱歉。」
「哦,请别在意。与其被敌人先下手为强,倒不如只是多心来得好。」
让娜贝帮忙把一把剑收进背后,飞飞一只手拿着另一把剑保持警戒,轻松地回答。
他的温柔让伊维尔哀哑口无言。这时,视野角落变得明亮起来。那阵光的颜色不是用魔法等方式制造出的白色光芒,而是大火放出的朱红色。
「飞飞先生——请看那边。」
与娜贝发出声音的同一时间,两人一同望向赤色光辉。伊维尔哀知道那光亮来自于什么,面具底下的两眼瞪得老大。
「那是什么?」
深红的火焰直冲云霄,彷佛要烧焦天空。那烈焰高度少说也有三十公尺。长度更是无从想像。恐怕不下数百公尺。
火墙如摇曳的薄纱般升起,像彩带般延伸的模样,似乎将王都的一个方位完全包围了起来。
初次目睹的现象让伊维尔哀震惊不已,她的耳朵听见男人小声说:
「……矶汉那之火?」
她像被电到般,转头看向飞飞。
「您、您说的那个,究、究竟是什么意思?飞飞大人知道那面巨大火墙吗?」
飞飞肩膀震了一下,用跟至今截然不同的软弱态度回答:
「咦?啊……呃,不是,我不太有自信,所以,可以等我确定了再回答吗?」
「当、当然可以……」
「我、我有点事要跟娜贝谈。恕我失陪一下。」
「咦?不能让我也跟去吗?」
「啊,不是,这是我们同伴间的小问题,所以如果可以,希望您可以回避……」
这是当然的。伊维尔哀对于自己问了这种理所当然的问题感到些许羞耻,旁徨移动的视线,撞上了被称为美姬的女人。
她彷佛从那副美貌中,发现了洋洋得意的笑容。
或许是心理作用。可是,也有可能不是心理作用。因为受到超一流的男人特别对待,只要是女人都会对其他同性产生优越感。
伊维尔哀无法压抑自己心中兴起的奇怪感情。
那是一种不舒服的怒气——名为嫉妒的烈火。
(不只实力坚强,甚至拥有我所不知道的知识……这种男人不可能遇到第二个了。)
人类的女人很容易受到强者吸引。由于人类时时暴露在强大外敌的威胁之中,因此物种的保存本能受到刺激,会希望能与强悍男性结合,生下孩子,为了获得保护而进入男性的庇护之下。当然,不是所有女人都只拿这点挑选男人。个性与容貌等各种因素也能培育出爱情。即使如此,追求强者的倾向事实上仍然很明显。
伊维尔哀向来瞧不起那种女人。
(因为弱小就希望别人保护自己,太愚蠢了。只要变得强到不需要让人保护就行——我以前明明是这样想的。)
若是放走了这个男人,自己会不会一辈子再也过不到满意的男人?
由于伊维尔哀能够长生不老,因此飞飞必定会比自己老得快,死得早。而不管再怎么努力,伊维尔哀也无法帮飞飞生孩子。几十年后,自己无可避免地又要孤独一人,即使如此,在自己的人生当中,能用女人的方式活一次应该也不错。
(要孩子的话,也可以让他跟别的女人生。只要他最爱的是我,纳一、两个妾我才不会唠叨。)
「……那么请稍等一下。不好意思……伊维尔哀小姐?」
「嗯?哦,抱歉。我好像陷入沉思了。有些事还是只能小队决定吧。我在这里等您。」
说真的,她一秒都不想离开飞飞身边。她不想让飞飞跟她自叹弗如的美女待在一起。但她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烦人的女人会被讨厌。越是束缚住男人,男人越是想逃。
她想起在酒馆听过的话。那时她还觉得跟自己无关,只觉得无聊,一笑置之就离席了。
(怎么会这样啊。也就是说天底下没有一种知识是无益的吗?要是那时候有仔细听就好了……现在开始学还来得及吗?我还有时间学习女人的手段吗?)
目光追着一同走远的两人,伊维尔哀思考着。她知道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但就算去想那面火墙的事,也会因为情报不足,结果一样原地打转。只是不管怎么样,几小时后,他们就会投身连伊维尔哀都可能丧命的战斗吧。那么稍微放松一下精神,认真地考虑些无聊事应该也不为过。
(……既成事实吗?)
虽不知道怀不了孩子的这副身躯能有多少效果,但这招值得考虑。
「……唉。打赢亚达巴沃……开创未来吧。」
伊维尔哀对着很可能置身于炽热火墙后方的亚达巴沃,在心中做出宣战。
(能打赢你的恐怕只有飞飞大人吧。既然如此,周遭的敌人就由我来对付。那个女仆只要再出现一次,我一定会解决她的性命。我好歹也是人称灭国的受诅咒之身!别看扁我了,亚达巴沃!)
「到这边应该就听不到了吧。」
「距离这么远,我想应该很难听见我们说什么。」
「话虽如此,还是小心点好了。」
安兹启动了买来的道具。这种道具拥有阻止窃听的力量,不过因为是用过即丢型,所以他一直舍不得使用,但这次非用不可。
「那么娜贝啊。迪米乌哥斯的计划我可以看出大半。不过,越是精密的机械,越可能因为小小齿轮的差错而全盘崩坏。计划也是一样。以为已经摸清了一切而未经确认就采取行动,可能会因为一点误会而功亏一篑,这是一定要避免的。你明白吧?」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无上至尊。」
对于娜贝拉尔衷心的赞美,安兹像个支配者般高傲地点头回应。好像在说「一切都在我掌稚之中」。
——才怪。
他内心差点没被自己瀑布般的冷汗淹死。
他哪可能知道迪米乌哥斯的什么计划。刚才安兹也只是看到王都好像有人在战斗,想说「这是在王都的第一战,就来个帅气登场吧」然后现身而已。当他知道正在战斗的是迪米乌哥斯时,受到的冲击一瞬间超出了安兹的精神稳定,还是不死者特有的精神构造强制镇静下来的。
接着,他以为迪米乌哥斯是按照命令在跟八指战斗,结果对手居然是精钢级冒险者。安兹已经完全跟不上状况,甚至放弃了一半的思考。
以他这样一知半解的状态,实在不该讲出刚才那种话来。安兹也很清楚不懂装懂是非常危险的行为。有时候暴露出自己的无知反而比较安全。然而,身为支配者而受到众人另眼相待的安兹,有必要作为值得尊敬的无上君主,表现得英明睿智。
自己好歹也是上司——而且还是董事长级,太过无知恐怕会失去部下的信赖。
就因为这样,他用骷髅头里没装的大脑绞尽脑汁,想到都快发烧了,才终于掰出刚才那个很烂的藉口。
不知道是娜贝拉尔个性坦率,还是他的藉口意外地有一番道理,总之娜贝拉尔的眼中有着尊敬之意。所以安兹假装下令,做出了请求。
「嗯。那么,为了迪米乌哥斯作战成功,我要你跟他取得联络。我不联络是因为有人——那个女孩盯着。而且我现在不能使用魔法。哼……伊维尔哀这家伙盯得可真紧。她就算无法确定,应该也在怀疑我吧。」
「怎么可能,我想应该没那种事。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出于别种感情吧。」
安兹被娜贝拉尔这样说,侧眼偷看了一下伊维尔哀,以免让她起疑。
「这才是不可能呢。那女人在想什么,我清楚得很。我觉得我刚才生气,实在是犯了个致命性的错误,应该毫不犹豫地杀了她才对吗?」
没有答案。
听到安特玛差点遭到杀害,安兹心中只有满腔的气愤。跟平常一样,激烈的感情起伏立即受到压抑。但他一时之间仍然受到沸腾的怒火支配,没把手上的剑砍进伊维尔哀的头顶已经是奇迹了。
他之所以能忍住杀意,吞下愤怒,是因为前一刻讲到的话题,让他判断杀了伊维尔哀的坏处太大。好不容易有机会与能够使用复活魔法的人建立人脉——而且还对安兹他们有利——这样就破坏掉未免太浪费了。
——我也成长了一点,懂得忍耐了呢。
安兹感慨万千地想。若不是夏提雅遭到洗脑时让他有过失去理智的经验,他一定不会考虑坏处就把伊维尔哀杀了。存在于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过去同伴们创建的NPC是安兹必须守护的宝物。他不可能允许任何人污辱他们。但他还是想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并且懂得选择,正是因为他有所成长。
安兹感觉到自己藉由累积经验而稍微提升了器量,全罩头盔与为了安全起见而另外戴上的橡胶面具上的幻影脸庞扭曲起来。继续这样成长下去,自己必定能成为名符其实的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统治者。应该说,他希望如此。
(在那之前,我不能让大家对我失望,或是犯下重大失败……真是严苛啊。)
「这样啊。真不愧是安兹大人。您连那种程度的小姑娘在想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呢。属下认为您的慧眼,正符合稳坐王位之人的资格。」
「别说客套话了,娜贝拉尔。况且这些考察,都是来自于我的失败。」
安兹难为情地挥挥手。然后以钢铁般威严的声音——他自己认为——下令。
「开始行动吧,娜贝拉尔。尽快问出所有计划,然后告诉我。还有告诉他,虽然不能完全确定,但继续这样下去,应该会是我们解决亚达巴沃引起的事件。」
娜贝拉尔鞠了个躬后发动魔法。
安兹在内心摆出胜利姿势。他刚才告诉娜贝拉尔的并非谎一百。现在的安兹因为「完美战士」而变得无法使用魔法。所以由娜贝拉尔向迪米乌哥斯发出「讯息」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他还有一个理由没说出口。
由于他假装自己已经完全弄懂迪米乌哥斯的战术,因此为了不让迪米乌哥斯这个智者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明白,他必须尽量避免与迪米乌哥斯接触。
把这事交给娜贝拉尔处理,等于是采取了传话游戏的形式,有可能导致一部分情报变质。不过,这点程度的风险还算小。
比起安兹被认为不适合担任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最高统治者,这点风险不算什么。
安兹慢慢往伊维尔哀那边走去。
因为娜贝拉尔在与迪米乌哥斯对话时,自己应当担任诱饵,引开她的目光。
「伤脑筋……怎么样才能掩饰得不留痕迹呢……不过……一个小孩竟然有如此实力……面具底下会是什么样的长相?」
2
下火月【九月】五日 00:47
在王城的一隅,虽是深夜却点亮着熠熠灯火,不算太宽敞的房间里,集合了众多男女。每个人都身穿各异其趣的武装。
他们是王都内的所有冒险者,被十万火急地召集而来。有山铜或秘银等高阶冒险者,也有铁或铜等最低阶冒险者,可说是总动员。
高阶冒险者们,自从自己被叫进本来身分不明者不能踏入的王城内部集合,就知道自己是为了解决目前王都正在发生的问题而受到招集。
而且这些冒险者,看到房间角落维持不动姿势,身穿白色全身皑的少年,就猜到委托人是谁了。其中更少数的冒险者,甚至还隐约察觉到心不在焉地站在少年身旁,散发出与自己同类的氛围,手上握着刀的男人是何许人也。
门扉开启,一群女性组成的集团——其中没有任何一名男性——出现在众人面前,引起了一阵鼓噪。
王国的冒险者们没有人不认识她们,全都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站在最前面的是精钢级冒险者小队「苍蔷薇」的领队,拉裘丝·亚尔贝因·蒂尔·艾因卓。接着是人称黄金公主的拉娜。然后是王都冒险者工会的工会长。苍蔷薇的伊维尔哀与双胞胎中的一位。走在最后面的是王国最强的战士,葛杰夫·史托罗诺夫。
一行人站在所有人面前。身穿白色铠甲的少年摊开手上拿着的一大张纸,张贴在一行人后面的墙上。上面画着王都的详细地图。
最先出声的虽然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性,不过曾经当过秘银级冒险者的她,眼光当中涨满了精力。
「首先谢谢大家在紧急时刻踊跃集合。」
环顾鸦雀无声、表情严肃的冒险者们后,她再度开口:
「本来冒险者工会,是不允许介入国家问题的。」视线一瞬间移向苍蔷薇的成员们,不过她没说什么。因为一个眼神胜过千言万语。「不过,这次这件事例外。冒险者工会认为应当全面支援王国,尽快解决问题。关于详细作战内容,公主有话要对大家说。请各位安静听。」
公主慢慢走上前来,左右跟随着苍蔷薇的成员与王国战士长葛杰夫·史托罗诺夫。
「我是拉娜·提耶儿·夏尔敦·莱儿·凡瑟芙。感谢各位为了这次的紧急状况集合。」
她鞠了一个躬。看到她如此娇柔的模样,几名冒险者感叹地叹了口气。
「本来我是应该再多说几句感谢的话,不过时间非常有限,我就立刻开始说明了。今天凌晨,王国的部分地区——」公主指着背后王都内地图的一隅,在东北方用手指画了个圈。「在这一带张开了火焰障壁。高度超过三十公尺,有如墙壁的火焰,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也都看到了。」
大多数的冒险者点点头,有几个人看向王城的窗外。从城墙环绕的王城无法直接看见火墙,不过从这里也能望见那面火墙的反射光,把一部分的天空照得火红。
「这种火焰有点像是幻觉,就算碰到似乎也没有任何害处。根据实际上碰过的人所说,它摸起来并不烫,也不像障壁会阻碍外人入侵。而且在火墙内部也能照常活动。」
听到这番话,一些以低阶冒险者为主的人发出安心的声音。
「引发这场事件的主谋者名叫亚达巴沃。根据得到的情报,他是个非常凶恶而强大的恶魔。实际上,这位苍蔷薇小姐已经确认过那面火墙当中有低阶恶魔,并且从它们身上感觉到遵从上级命令行动的规律。」
拉裘丝点头表示拉娜所言属实。
「……擒贼先擒王是基本战术……所以只要打倒亚达巴沃就好了吗?」
听到脖子上戴着秘银牌的冒险者这样问,拉娜只点了一个头。
「说得极端点,我希望这样事件就能解决。然而我有更重要的事要请求各位,那就是阻止敌方恶魔的企图。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对方的目的是抢夺被带进王都的某个特别道具。」
冒险者们鼓噪起来。因为以王都为中心冒险的这些人,注意到被火墙包围的区划里,有仓库与商会等设施,可称为王都当中的经济心脏地带。
「……这项情报是用什么方式弄到的?」
「据说是亚达巴沃这样说的。」
「这项情报的真实性不是相当可议吗?」
「的确不能说百分之百可靠。这起事件也可能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而进行的大规模声东击西。不过,我觉得可信度相当高。因为敌人在制造出火墙之后,就没有任何动静了。再说如果亚达巴沃所言属实,我们若是袖手旁观,难保不会引起最糟糕的事态。因此,我们必须踏出一步。」
「你从刚才就一直提到的亚达巴沃这个恶魔,究竟有多强?我在书本上从未读到过这个名字的恶魔,如果你知道估计难度之类的资讯,讲个大概就好,希望可以告诉我们。」
拉裘丝愁眉苦脸地往前走出一步。
「亚达巴沃的实力,我的同伴伊维尔哀曾亲眼见识,不过目前还无法决定难度,晚点再向大家报告。」
所谓的难度,就是冒险者遇到的魔物的强敌度。数值越高表示魔物越强,不过冒险者都会说相信难度将会尝到苦头。会有这种定论是因为每个个体的实力差距非常大,顶多只能当作参考。
因此这种数值很少用到,但是像这次这种场合,刚才那个冒险者应该是觉得这种数值最适合用来让所有人知道对手的强度,所以才会那样问吧。
「相对地,我来解释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同伴打倒了虫族女仆——很可能是亚达巴沃的随从,这时亚达巴沃出现,在与他的战斗当中……我的两名同伴,战士格格兰与盗贼缇亚不在这里,我想你们应该也猜到了……」拉裘丝环视一圈集合在房里的冒险者们的脸。「被亚达巴沃杀了。」
「而且是仅仅一击。」
听到伊维尔哀接着说,现场一片骚动。
精钢级冒险者。那是冒险者的最高阶级,是活生生的传说。这样的强者居然被一击杀害,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然而——
「不要慌!」
伊维尔哀带着驱散沉重空气的气势厉声一喊。
「没错,亚达巴沃很强。这一点,跟他对峙过,输得一败涂地的我可以保证。那是人类打不赢的怪物。就算在这里的所有人一起挑战,也会被杀得一个不剩吧。不过!不过,我们还没有真正落败!与亚达巴沃对峙而生还的我,就是最好的证据。不用担心,我们有个与亚达巴沃势均力敌,甚至在其之上的人物!」
众声嘈杂,一部分精明的冒险者视线看向某个位置——看向在那里的冒险者。
「各位当中应该也有人听过吧,王国第三位精钢级冒险者在耶·兰提尔诞生了。没错,就是他——」伊维尔哀伸手比向两名冒险者,让所有人的视线几乎集中在同一位置。「『漆黑』的领队,漆黑英雄飞飞阁下!」
身穿漆黑全身铠,在这场合仍然不拿下全罩头盔,于房间角落维持不动姿势的魁梧勇士,与绝世美女的双人组,早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当众人知道此人处于即使行为失礼也小会受到责怪的立场时,室内充满了感叹的呻吟。
飞飞掏出藏在深红披风下,证明精钢级地位的牌子,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来吧,飞飞阁下。请到前面来!」
对于伊维尔哀欣喜的发言,飞飞左右挥挥手作为回答。然后他对站在身旁的娜贝耳语了几句。
「飞飞先生表示不用为了他多花时间。他认为应该赶紧开始说明阻止亚达巴沃的作战计划。」
「那还真是遗憾。不过呢,飞飞大人说的没错。那么伊维尔哀小姐,我可以继续说明了呜?」
「呃,嗯……抱歉,拉娜公主,你继续吧。」
即使戴着面具而看不见表情,消沉的声音也清楚说明了伊维尔哀的心境。
「如同伊维尔哀小姐刚才的介绍,我方也有能与敌方首谋亚达巴沃匹敌的强者。希望大家知道我们不是要投身毫无胜算的死战。那么接下来说明作战内容的细节。」
拉娜如同勾勒弧线般,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线。
「首先,我希望大家做的,是成为一把弓。」
「弓?」有人发出讶异的声音。「不是盾吗?」
「用盾是打不赢的。首先,我想请各位冒险者组成战线。后面是卫士的战线。最后面是神殿与魔法师工会等支援部队的战线。首先大家进攻,入侵敌人的阵地。这时如果敌人没有出来迎击,各位的战线就往敌方本营,火墙的中心地带徐徐推进。如果遇到迎击,请确认是否可以攻破。可以的话就前进。不可以的话就请各位冒险者带着敌人后退。同时,请后援的各位卫士尽可能前进,然后搭建屏障。各位冒险者后退时请到这条线为止。」
她指的是魔法师工会等人组成的支援部队列队。
「请各位在这里疗伤,看情况或许必须再度出击。」
「等一下!这样一来……是要卫士代替我们战斗吗?」
卫士的战斗能力等于零。应该不可能代替冒险者战斗才是。
拉娜正要回答疑问时,别的冒险者开口了:
「这种作战方式有个致命性的缺点。后退时战线会拉长,守备变得薄弱,会不会导致恶魔从战线缝隙中涌进王都?就算是低阶恶魔也比一般人强,会有很多人牺牲喔。与其这样,不如用『飞行』试着一口气突破敌阵比较安全。」
「我也想过很多方法。但我听说属于恶魔种族的魔物有很多都会飞,是不是?」
许多冒险者想起曾经对付过的恶魔模样,点头同意拉娜所言。即使是低阶恶魔也有很多长着翅膀,能够飞行。
「一般的『飞行』使用方式会吸引敌人的注意。因此我想过可以从高空降落突击,或是以房屋掩蔽敌人的视野,藉此进行低空突击……不过在那之前有件事得先做好才行。剐才有人说拉长战线就等于守备变薄,不过我想这点对方也是一样。所以这次作战才不是用盾,而是弓。」
表示恍然大悟的声音此起彼落。
「各位是弓,将弦向后拉,射出穿透敌方阵地的箭矢。」
就像冒险者散开一样,敌人也会散开。这表示敌人的防卫阵形也会变薄。横队与纵队。正面冲突时横队较容易被突破。
冒险者们的战线阵形,一言以蔽之,就是拉薄敌人阵地的声东击西法。
「而担任箭镞的就是飞飞大人。只要觉得敌人的阵地变薄弱了,就请飞飞大人立刻以低空飞行进行突击。」
「……朱红露滴怎么了?就算是精钢级冒险者,我觉得靠两个人还是不可能突破。为了保险起见,是不是该组织一支警卫部队,让他们一定能对上亚达巴沃?」
听了一名冒险者的提问,站在前面的人面面相观,最后由工会长代表大家回答。
「他们现在正前往评议国国境执行公务,我们已经用『讯息』将现况传达给他们了,但是他们回来还需要半天。我们认为等他们回来太过危险了,所以这次就不考虑借用他们的力量。」
「那么苍蔷薇的成员们呢?会跟飞飞先生同行吗?」
「……我们失去了两人,战力大幅下降。我与缇娜会参加组成战线的战斗。伊维尔哀的职责不太一样——」
「——我要与飞飞大……阁下同行,因此现在要开始恢复魔力。」
「那么另一个问题。我想问站在那里的战士长,贵族们的私兵与战士们怎么了?苍蔷薇的成员们失去了格格兰女士。只要你代为担任战士与她们同行,苍蔷薇的各位不就可以替飞飞先生开路了吗?」
「我来回答吧。」
葛杰夫向前走出一步。
「贵族的私兵要保护主人宅邸,士兵则开始保护王城。我直属的战士们负责保护王族。」
现场一片鼓噪,同一名冒险者又更进一步地问:
「也就是说史托罗诺夫大人也不会上前线吗?」
「没错。我必须留在王城,保护各位王室成员。」
气氛变了。其中带有恼火。他们理智上明白葛杰夫说的话是无可奈何的,情感上却无法理解。冒险者的工作就是以金钱为代价流血,他们已有觉悟投身可能丧命的战场。然而说到拿钱卖命,贵族与王族应该也是一样的。既然他们要人民纳税,那就不该躲在安全的王城里,应该率先站上前线拯救人民才是。
尤其是竟然把王国的最强战力拿来保护自己,这算什么意思?
当现场对贵族,尤其是王族的不满情绪逐渐升高时,葛杰夫后退一步。他现在不管说什么,听在冒险者们耳里都只像是藉口吧。正因为如此,才会由另一名女性替他开口。那人就是拉裘丝。
「我明白大家的不满。不过在那之前,希望大家只要记住这点。这次召集大家的费用不是由王室支付,而是拉娜个人的资产。而且能把飞飞阁下带来,也是多亏了雷文侯这位贵族的尽心尽力。他没派出自己的兵士,就是要预备应对恶魔在王都内分散时的状况。没错,我对贵族与王族的想法也跟大家一样。但我也希望大家知道,不是所有贵族或王族都弃民众于不顾。」
拉裘丝的发言让气氛稍为平稳了些。因为各个冒险者都觉得,至少在拉娜面前不要显得忿忿不平。
「……讲到这,我想起来了。射出箭矢的同时,我还有一件工作要托人处理。克莱姆!」
「在!」
传来气势十足的一声回应。视线聚集在穿着白色全身铠的少年身上。
「我知道这件事很危险,但还是要拜托你。请你进入敌人势力范围,如果找到幸存者,就将他们带出来。」
聚集的冒险者当中,传出了「胡闹」「乱来」等声音。进入敌人的势力范围救人,已经不叫作危险,而是几乎等于命令他去死了。在敌方阵地中护送弱小的市民,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务。
然而,克莱姆立即回答:
「属下遵命!即使要付出这条性命,我也一定会完成任务!」
也难怪大家要用看疯子的眼光对着克莱姆了。
「……公主小姐。让克莱姆小兄弟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可以让我也跟去吗?」
「可以吗,布莱恩·安格劳斯大人?」
这个名字让冒险者们一阵动摇。只要是重视强大实力的人,绝不能忘了布莱恩·安格劳斯这个名字。
「嗯,我无所谓。」
「劳您费心了。那么可以请各小队只派出领队到前面来吗?」
望着在前面集合的冒险者们,安兹忙着做另一件工作。
那就是寒喧致意。
众多看起来像是副领队的人接二连三地向安兹打招呼。他们报上小队名,先称赞两句武器防具,然后说希望下次还能见面,想听听安兹的冒险故事等等。这些行为的意义就等于交换名片。只有一点不同。那就是交换名片手边会留下碰过面的证据,口头致意则只能留下记忆。
重要的是小队名以及对方是哪种阶级的冒险者。记忆力与集中力当然只能分配给高阶人士。铁或铜级冒险者也会来致意,但因为生活的世界不同,他认为忘了也没关系。就像大公司的老板收到中小企业一个业务专员的名片,也不可能小心保管一样。
即使如此,他不也想让人家觉得飞飞会看对象而改变态度,因此小心注意着与大家寒暄。他跟来打招呼的人握手,状似熟稔地拍拍肩膀,还会对无聊的奉承发出开朗笑声,互相赞美两句。
自己一直戴着金属手套,对方却拿掉护手等装备与他握手,大概是出于地位顺序的关系吧。除了这点以外,致意时立场都是对等的。
安兹的目光追着刚才寒喧过的人的背影。
(好夸张的颜色……)
那人的头发是一头大粉红。
安兹知道冒险者会把身上装备染成抢眼的色彩。但他第一次看到有人连头发都染成那种抢眼颜色。大概是耶,兰提尔与王都的冒险者人数有差吧。
由于王都有较多的冒险者,因此为了引人注目,必须打扮得稍微抢眼一点。
(大家对染发好像也没什么排斥感或坏评价嘛……)
安兹作为业务专员的思维,难免觉得把头发染成粉红色不太妥当,但这个世界对这方面并没有什么严格要求。毕竟连小孩子都有人染发了。
安兹摆脱对头发的想法,从在自己而前排排站的冒险者身上,感觉到近似日本人排队精神的习性,并稍微留意了一下站在自己背后的娜贝拉尔。
安兹自己从未报上过小队名或绰号,不过这支被称作「漆黑」的小队除了安兹之外还有娜贝拉尔在。身为绝世美女的她之所以能在安兹背后维持不动姿势——各个冒险者没去向她致意——是因为她那种甚至感觉得到敌意的带刺氛围。况且就建立人脉这点来想,向领队安兹致意好处比较大吧。
(冒险者的圈子跟企业界还真像呢……)
毕竟都是人群建立的社会结构,大概不免有些相似之处吧。
握手握到如果是人的话手都痛了,当安兹面前的冒险者渐渐减少时,伊维尔哀过来找他讲话。
即使有人插队,排队等着跟安兹致意的这些人并没有任何怨言。一看,站在那里的都是最低阶的冒险者。最高阶、高阶、中阶、低阶都已经按照顺序打过招呼了。再来只剩下等着有机会向高不可攀之人致意,当上冒险者时日尚浅的菜鸟。
这样的他们,对精钢级的最高阶冒险者不可能提出任何怨言。
「我看该商量的差不多都商量完了,可以请您到这边来吗?」
安兹略为动了一下视线,隔着全罩头盔的细缝望了一下葛杰夫。如果他人还在那里,答案就只有一个。
「娜贝。你代我去向那些人士致意。我跟这边的各位致意后就过去。」
听到这句话的所有人都睁圆了眼睛。
「抱歉。请让我先跟排队等候的各位致意吧。」
安兹如此告诉伊维尔哀后,继续跟惶恐的冒险者们寒喧。
安兹如果被大企业的老板叫去,就算中小企业的老板排队等着,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见大老板。这不是偏心或歧视,而是一般人理所当然的做法。反而如果固执着继续跟中小企业的老板寒喧,作为一名高层人士,会被认为不懂得看场合。营业专员也是一样,有时必须牺牲自己的原则,以公司利益为优先。这是作为公司的齿轮必须要懂的事。
然而,这次他不能这样做。
(——我怎么可能跟葛杰夫讲话啊。虽然上次只讲了三言两语,而且是两个月前的事了,他不可能记得我的声音……但要是被他想起来就惨了。可是,对方一定很想跟我讲讲话。这方面虽然令人不安,但也只能交给娜贝了,我还是把声音压低一点吧。刚才他们那边也谈了很多事情,我确定他不会听见我的声音……不过还是小心为上。)
「好了,娜贝。去吧。」
「遵命。」
她低头领命后就往公主他们那边走去,安兹将视线从她的背影移开,拿下头盔。
他感觉到视线一口气集中到自己身上。他甩甩头,再度戴上头盔。其实他很想加点擦汗的演技,但安兹的脸是幻影做出来的,虽然戴着橡胶面具,但如果把手放上去,除非很有技巧,否则看起来就像手陷进了脸上一样。所以他才只甩甩头就算了。
他这样做的目的,是让葛杰夫看见飞飞的长相,藉以满足他的一部分好奇心。
(这个再加上让娜贝拉尔去致意,最好他就不会来跟我打招呼了……)
安兹向神祈祷之余,再次专心与站在面前的冒险者致意。
「想不到您很习惯这种场合呢。」
是伊维尔哀的声音。她还没走。安兹心想早知道就让娜贝拉尔顺便把她带走了,又注意着不要把情绪显露出来。不只如此,伊维尔哀搞不好还在怀疑自己,所以他用像是怀着好意的温柔声音回答:
「我想还不到习惯的地步吧。」
这点程度只要是做业务的,谁都做得到。
「没那种事。我觉得您的态度相当合宜,很有领队的风范。」
烦死了。我在跟人致意的时候,不要在旁边吱吱歪歪的。
安兹虽然这样想,但硬是忍了下来。要是在这里破口大骂,之前忍着没杀她就白费了。他像投身于一贯作业的工人般心无旁骛,只做最简单的致意。对方也知道有人在找飞飞,因此大家都很识相,两三句话就结束了致意。
队伍都致意完了,移动视线,已经不见葛杰夫的人影。他拚命压抑着想跳起来的喜悦心情,装模作样地向始终等在一旁的伊维尔哀问道:
「那位王国战士长阁下好像不在……是不是花太多时间了?真是对不起。」
「唔?的确不在呢。他也有事要忙,当然没办法在这里待太久了,但是没跟保卫王都的王牌飞飞大人道谢就离开实在失礼。我去叫他来吧。」
「等等!等一下!」安兹被自己意外地大声的嗓门吓了一跳,赶紧把音量降低。「不,不用了。真的请您别放在心上。我也是受雷文侯委托才来的。保卫王都是为了酬劳,所以战士长阁下没有必要向我道谢。」
「是这样吗……?我从刚才就一直在想,飞飞大人真是宽宏大量呢。」
安兹怀疑自己是遭到讽刺了,看了看伊维尔哀,但她的脸被面具遮住,看不出是不是真心话。
(戴什么面具的人都不能信任……真是。不过话说回来,这家伙为什么要戴面具?我想应该是某种魔法道具,不过……)
这时安兹注意到自己的失误,环顾周围。
气氛没有改变。没看到任何人对飞飞这个精钢级冒险者表示敌意或恐惧。
(YGGDRASIL时代的幻术,是披上别种外装,或是让控制台的动作变差的魔法,效果不怎么好,但是在这个世界却是真正的幻术。既然如此,就算有能识破幻术的道具也不奇怪……在耶·兰提尔没有人看穿,又在魔法师工会听说这类魔法只能用经验看穿,所以一时大意了。这里还有山铜级冒险者在,实在太不小心了。)
安兹再度环顾四周。
(看来好像没有人提高警觉,应该是没穿帮,不过……今后在王都还是别拿下头盔吧。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我必须记清楚这点。特别是说不定有人具有这方面的天生异能。)
「……伊维尔哀小姐。」
「希望您可以直呼我伊维尔哀。飞飞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您没必要对我这样毕恭毕敬。」
安兹只当这是一种礼貌,但既然她都这样说了,也没理由拒绝。
「那么伊维尔哀。我们到那边去吧。」
「好的!」
她回答得很开朗。虽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她的心弦,总之安兹就让伊维尔哀拉着,走向公主等人那边。
目送一行人——拉娜与她的下属,以及两支小队的精钢级冒险者等等——离开前往其他房间,冒险者们迫不及待地开始交谈。成为话题的当然就是飞飞这个最高阶冒险者。
「之前我只听说过从耶·兰提尔传来的消息,想不到那位人士如此彬彬有礼,无法想像是精钢级呢。」
「也不只是他这样喔。我还认识朱红露滴的成员们,待人处事也是像他那样。感觉人格很高尚,让我体会到精钢级不只是武艺高强。」
两名戴着秘银牌的冒险者正在谈论时,一名戴着白金牌的冒险者插嘴说道。
「是这样喔?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没有人会听到公主等人在叫自己,却还优先跟新人冒险者致意吧?」
「那个真的吓了我一跳呢。」
周围的其他冒险者也不住点头。
像这次的任务这样,当小队之间需要互助时,理所当然应该先打声招呼,一旦遇到紧急状况时才容易得到支援。因为比起陌生人,谁都会比较想帮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这是人性。但是精钢级冒险者会求助的对象,最低不过秘银。可以很肯定地说,他根本没有必要跟新人冒险者致意交流。
然而,飞飞却这样做了。换句话说他并不是想寻求支援或有其他用心,而是真的想跟大家做个朋友。
「一般都会自己去见公主他们,让同伴去应付新人吧。」
「是啊。一般是这样。如果是我一定这么做。你也会这么做吧?」
「我也会这么做……说得难听点就是不会看场合。这人可能很容易错判状况呢。」
虽然是批评,讲出口的男人脸上却没有任何负面情感。
「那么,说得好听点呢?」
好像就等对方问他一样,男人以比刚才快出一倍的速度开始说起:
「没有比他更棒的男人了。站在精钢级这种最高阶级,却还把其他冒险者——就算是新人也当成同伴一样尊重。你们看看那些新人脸上的表情。」
「啊——完全被迷住了呢。」
新人们的脸上,浮现出年轻棒球迷与海外大联盟顶尖球员握过手的表情。
「要是我也会被他迷死啦。要我把屁股交出来都行。」
「最好是。是说他怎么可能对你的脏屁股有兴趣啊。人家可是跟那么标致的美女组成两人小队耶。」
「他们是不是真的是一对啊?」
「应该吧?不然怎么会选择两人小队这种危险的形式。」
「好像也不是喔。」
第四个男人插嘴道。戴着的是山铜牌。
「你们握有他们在耶·兰提尔的情报,所以应该知道,那两个人真的是超出一般标准,因为没有人的实力能跟他们比拟,所以才两个人组队喔。」
「……你从一开始就在偷听啊。」
「哈哈哈!别这么说嘛。何况你们也不是在讲悄悄话吧。」
「也是啦。」从一开始就在聊这个话题的两个冒险者之一回答。
这时,留下来的冒险者工会长拍了拍手,让众人注意自己。
「那么我们接下来开始移动。集合时间是走出王城的一个小时后。因为时间紧凑,因此请大家火速转达没有到场的同伴。总之,请各位跟着我一起到王城外。」
●
下火月【九月】五日01:12
在另一个房间集合的理由,是为了对「箭矢」的职责做最终确认。大伙提到敌方阵地如果坚不可摧时该如何应对,提出可能发生的危险与对策进行研讨。结果因为情报不足,还是只能随机应变。
专注聆听讨论过程,身穿白色全身铠的少年克莱姆开口了。
「恕我僭越,公主。」
「怎么了吗?」
「关于成为箭镞的人,其实还有一位拥有压倒性战斗力的大人。是不是可以找找看那位大人,请他帮忙呢?两支箭绝对比一支来得有把握,而且只要双方合作,窃以为再强大的恶魔也一定能铲除。」
「怎么,克莱姆。你是说我推荐的飞飞大人还不够吗?」
伊维尔哀的语气就像毫不隐藏的锐利刀刃,让克莱姆显得有点退缩。
「不,绝无此事。希望您明白我绝没有那个意思……」
「不可能有哪个战士比飞飞大人更强。我可以断定你推荐的人物反而很可能扯飞飞大人的后腿。」
持刀的战士布莱恩持反对意见。
「不,我觉得很难说喔。克莱姆小兄弟所说的人物我也亲眼见过,强得离谱。毕竟那人连六臂最强的桀洛都能一击解决呢。」
「你就是布莱恩·安格劳斯吗?听说你受到葛杰夫·史托罗诺夫与克莱姆的推荐,被录用为公主的侍从。」
「我是被录用为葛杰夫的部下。直到正式上任之前,暂时在公主身边当侍卫而已啦。」
「我知道你比克莱姆强上许多。可是,这也不足以保证你们说的那家伙的实力吧?追根究柢说起来,你不是输给了那个老太婆吗?」
「……哎呀,如果要说的话,伊维尔哀,你不也是吗?对不起喔,安格劳斯先生。」
「呜咕!」受到自己的领队拉裘丝的攻击,伊维尔哀呻吟了一声。「那、那是因为那时候不只有她,还有你们……」
「……那时输了之后,她马上说自己是输给莉古李特,不是输给我们。」
「你还记得真清楚啊,缇娜!」
「哼哼。」缇娜一脸得意。「晦咕咕……」伊维尔哀发出了搞笑般的呻吟声。两人讲相声似的态度,一扫越来越糟的气氛,反而带来了松弛的氛围。
就在这个时候,安兹问道:
「真令人感兴趣。他是位什么样的人物呢?」
克莱姆以充满自信的表情讲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塞巴斯大人。」
「……嗯?塞巴斯?」安兹心想:这名字好像在哪听过。会不会只是碰巧同名?「……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听了克莱姆的介绍,安兹大大点头。
(啊不就本人吗!)
为什么,这个少年怎么会认识他呢?是塞巴斯在王都建立的人脉之一吗?塞巴斯的报告书,他只有为了整理情报而稍微过目一下,写在上面的人物几乎都没记住。
(没办法啊。我有太多事要做,管不到那么多嘛……)
安兹一边跟自己找藉口,一边焦急地思考。
总之,如果这个少年是塞巴斯独自建立的人脉,随便毁掉等于是让塞巴斯的努力白费。上司应该尽量避免让部下的努力白费。既然如此,现在不妨尊重少年的意见,同时也间接称赞塞巴斯几句,比较安全吧。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绝对不希望让塞巴斯觉得「我明明就有写在报告书上,啊你都没在看喔」。
「除非我跟那位名叫塞巴斯的人物直接交手看看,否则就算要我想像,我也想像不出谁的本事比较强……」
「飞飞大——先生比较强。」
娜贝拉尔肯定地说,伊维尔哀也点头。
安兹忍不住给了娜贝拉尔脑袋一记铁拳。
「我的同伴讲是这样讲,不过既然两位都这么说了,我想实力应该不相上下吧。」
「这才叫大人的应对。相较之下我的同伴……就像身高不会长高,心智也还像是个小孩子。」
「讲够了没啊……!」
「好了好了。不要再暴露自己人丢脸的样子了,好吗?这是领队命令。作战内容应该没什么大变动了,缇娜,你去看看缇亚跟格格兰身体状况怎么样吧?」
「好。」
死亡的两人已经复活了。很可惜没能旁观复活的场景,不过至少获得了关于复活的知识,安兹觉得很满意。
「对了,你不能用漆黑能量对付敌方那些恶魔吗?」
「……漆黑能量?」
看拉裘丝一脸纳闷,伊维尔哀也不解地问:
「是啊,我听格格兰说过,只要解放你的魔剑齐利尼拉姆的所有力量,不是就会放射出能吞没一个王国的力量吗?」
拉裘丝睁大了眼睛。
「那、那个下次再说吧!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谈嘛。」
(她说魔剑?等等,剑的名字以前好像在哪听过……我记得不是在YGGDRASIL,而是在这个世界……对了!是尼纳!记得尼纳曾经提过魔剑齐利尼拉姆会释放黑暗能量。可是……一整个国家?也许是夸大表现,但也说不定真的有那种程度的力量。)
之所以满脸通红是因为生气,而慌张则是因为底牌被掀开的戒心吧。安兹看穿了对方的心境。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拉裘丝身上时,有人敲门,两个男人没等应门就走进房间。
「哥哥,还有雷文侯。」
所有人对拉娜的话起了反应,稍微低头行礼。
安兹也是第二次见到这两人。
第一次见面就在刚才,是在他进入王都时。委托内容在那里做了变更,不再是对八指做戒备,而是消灭亚达巴沃。同时对方还请他为了这项委托,与拉娜她们召集的冒险者们并肩作战。
简单打过招呼后,两人表示有话要跟公主谈,于是安兹等人离开了房间。大致上事情都已谈妥,至于寻找塞巴斯的意见,则因为时间不够而遭到否决。再来只要拉裘丝到现场指挥作战即可。
「那么各位。我留在这里,向神祈祷大家都能平安回来……一切都看各位的表现,更正确地说,是全看飞飞先生了。祝武运昌隆。」
安兹等人一边回应深深鞠躬的拉娜,一边走出了房间。
剩下的人是雷文侯与第二王子——赛纳克·瓦尔雷欧·伊格纳·莱儿·凡瑟芙,以及公主拉娜。
克莱姆一离开房间,拉娜脸上顿时失去了表情,一双蓝眼睛湛满冬季冰冻湖水的色彩。赛纳克对那种可说是突如其来的变化感到一阵寒意,问道:
「详细情形我在后头都听见了,不过……」那个房间的隔壁设计了一个可以窃听的房间。两人刚才就是待在那里。「只有一个问题你没有回答。为什么要用卫士建立战线?……岂不是把他们当成弃棋了吗?」
卫士非常弱。实力大概只有相当于最低阶冒险者的程度。他们若是遭到袭击,肯定只能惨遭蹂躏。
「他们是诱饵。」
这个回答完全符合他们的猜测。
「有位冒险者也说过,让亚达巴沃役使的那些低阶恶魔散布到王都当中的各个区域,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为了让敌人聚集到一处,我才在附近准备了一个饲料场。」
而且只要填饱肚子,杀意也会缓和一点吧。拉娜笑着说。
这世上能用好听话解决的问题惊人地少。不管做什么都会有牺牲。为政者就是为了减少这种牺牲而行动的一群人。从这个观点来看,拉娜真可说是为政者的榜样。
然而人类这种生物,就是忍不住想用感性去否定某些问题。
「没有更好的办法,能让卫士也不用牺牲吗?」
「如果有的话,哥哥您不妨提出来如何?」
赛纳克沉默了。
他想不到比拉娜更好的点子。虽然有几个想法,但总是欠缺太多条件。目前他只能承认拉娜的提议是最好的办法。
雷文侯将视线从闭口不语的王子身上拉开。然后他也提出了疑问。
「臣也可以请教一件事吗?为何要赋予克莱姆危险的任务呢?」
「就跟哥哥随同雷文侯的兵士一起在王都内巡逻一样。」
赛纳克在王都中巡逻,假装王族当中也有人为平民担心。然后他预定过几天后,散布他们的长兄,也就是第一王子躲在安全的王城里不出来的传闻。目的是提高自己的名声,同时降低对手的声誉。
拉娜说她的做法跟这一样,也就是说她的目的,是赋予自己的心腹拯救人民的危险任务,藉此获得名声吗?然而,想到之前听到拉娜对克莱姆的爱意:心里不免留下疑问。
或许是察觉到他有所疑问吧,拉娜又接着说:
「也许克莱姆会丧命,不过真的发生那种情况时,拉裘丝会对他使用复活魔法的。复活魔法需要用掉大量黄金,不过这点程度我手边还有,没有问题。然后生命力被魔法吸走而变得虚弱的克莱姆,要由谁来照料呢?他遵从我的命令而死,然后死而复活,我照料他,谁又能有怨言呢?」
「原来如此,臣能理解。谢谢殿下。只是——」
「——你是想说拉裘丝可能会丧命,对吧?」
「殿下圣明。」雷文侯低下了头,拉娜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他。
「在需要再度出击,风险提高的时候,我已经安排了一些问题。冒险者工会长也不愿让能使用复活魔法的重要人物死亡,所以很爽快地答应了。」
「全都照你的计划在走是吧,老妹。」
「是的。」看到妹妹像花朵绽放股展露笑容,赛纳克浑身颤抖了一下。就连雷文侯都得用尽全力,才能压抑背脊窜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