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走在天亮前的迷宫街上。
修德奉他们说早上才要出发,这时间能够抢在他们之前进入迷宫。
芙兰卡她——打算跟哥哥直接谈判,请求同行。
为了证明自己的力量,让他们认同自己。
不管是修德奉还是贝尔多鲁,都是力量的信奉者,也是一流的探索士,现在的自己完全比不上。
「我位于你无法挑战的领域」,哥哥他这么说。
那我就要去挑战,跟他们站在一样的地方,对等地交谈。
——此时,芙兰卡的前方出现了数个人影,挡住了她的去路。
芙兰卡反射性地准备发动神术,但其中一个影子发出了熟悉的声音。
「你看,果然来了,跟我说的一样吧?」
那人是阿鲁佛德,旁边——还站着悠树跟蒂娜。
「大家为什么……」
「看来师父完全猜中你的行动了。」
悠树耸着肩说。
「那个,芙兰卡,汝不是想要做出鲁莽的行动吧?」
蒂娜露出不太高兴又有点担心的表情。
「啊,那、那个,这个……」
出乎意料之外的发展让芙兰卡不知该如何反应,她的视线游移不定。
「……对不起。」
「你原本打算怎么做?跟修德奉他们提出同行的请求?还是打算偷偷跟在他们背后?这些都是大叔的猜想。」
「嗯,两边都对。如果他们拒绝,我就打算跟在他们背后——」
「以我身为师父的责任来说,我要阻止你。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够跟在他们后面的能力。」
阿鲁佛德叹着气说道。
「你父亲的事情你打算用谈判来解决,对吧?那么今后还会有很多机会,要是你说立场不对等不行,那你变得更强就好了。你有那个天分。」
「谢谢你,师父——但是我已经忍不下去了。」
芙兰卡脸上挂着微微的苦笑。
「父亲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既强大又温柔,给了我很多的回忆,他因为要探索迷宫很常不在家,但是他一回家就会用那双大手拥抱我,那时的我非常幸福。所以——」
芙兰卡知道自己的脸扭曲起来。
「我无法原谅夺走这一切的人,无法忍受回忆遭到玷污。既然已经知道事实,我无论如何都要马上——」
「你果然去请求了神姬帮忙。」
悠树小声地说出这句话,芙兰卡诧异地抬起头看着他。
「昨天你很奇怪地具有攻击性……应该说是你的态度变成有所确信地在责怪人。基本上你的性格是遇到什么问题也都不会率性地展开行动,而是在心中烦恼吧。」
——说中了。
「你会那么针对那家伙,一定是有得到相对的结论,而且是最近才得到。」
「…………」
「将神遗物供奉给神姬基本上是《誓约团》的工作,可是并没有禁止其他人这么做。不管是谁,只要在圣殿献上神遗物,就能得到报酬、银币,或者是与献上的神遗物等价的奇迹——你要求了告诉我犯人是谁对吧?」
「……正确来说是『请让我看看父亲死亡当时的情况』,那是在大前天,没能观赏到人偶剧并且跟蒂娜分开后。」
芙兰卡的父亲是修德奉的枪术师父。
虽说两人变得疏远,但还是有那一丝的期待,认为哥哥对父亲的死亡会诚实的面对自己,会用真诚的话语来对话。
那时——修德奉肯定贝尔多鲁是同伴,断言父亲的死是实力太弱导致,连那期待都遭到背叛。
然后芙兰卡将父亲的遗物献给《支天神姬》的圣殿,请求奇迹。
或许这有些欠缺冷静,然而一旦看过整件事的经过,也不能取消。在知道整件事的全貌后,一定要做个了断。
「你看见了什么?」
「……我不想着见的光景,虽然不是很令人意外。」
「你现在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没有必要冒着风险得不到回报。」
「——至少我自己能够满足。悠树哥知道父亲遭到杀害的人,抱着怎样的心情吗?」
「…………」
「对不起,请让我通过。」
悠树叹了口气,像放弃了似地让开,
在这里分离的话,或许两人缘分已尽——她有这种预感。
这个人不会再更深入了,不知为何自己清楚这件事。
安心下来的同时,产生了无法承受的寂寞感——但芙兰卡还是继续往前走。
* * *
「我尽到该尽的义务了,结果跟我预测的一样。」
悠树自言自语道。面对原本就清楚自己的行为有勇无谋且一切只是自我满足,却仍依然要前往的人,没人有办法阻止。
阿鲁佛德留下「抱歉让你难为」这句话之后就动身去追芙兰卡了。他说要再试看看,一边持续说服一边跟在芙兰卡身旁。
「来,蒂娜,回——」
「这个蠢货喔喔喔喔!」
蒂娜大叫的同时还踢了他的小腿。
「很痛啊。」
「蒂娜以为汝有什么想法所以乖乖地看着——什么叫『跟我预测的一样』!主人没有身为人的感情吗!汝这个冷血汉!」
「没办法啊,我也试着说服,可是芙兰卡并没有停下来。那我就没有其它能做的事情了。」
「……够了,蒂娜看错汝了。」
蒂娜狠狠地瞪了悠树一点,接着就转身往前走。
——往迷宫的方向。
「你打算去哪里?」
「蒂娜要去追芙兰卡并阻止她,要是阻止不了,蒂娜要帮助她前往深层。」
「你要讲出你是神姬吗?」
「如果有必要,借神珠来引发一个奇迹她就会接受了吧。最糟的情况下,神力用完了蒂娜也能当盾牌,因为虚兽伤不了蒂娜。」
「这违反了契约,我们不是约好你不能对外说你是神姬吗。」
「契约?」
蒂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蒂娜不管那么多了!——听好,主人,蒂娜是神姬,为了继续当个神姬而存在于此。神姬的存在意义就是守护城市与人们,若是连眼前的一僩人都无法帮助,要怎么继续使用神姬之名!要否定自我的话,还不如把住所跟三餐都舍弃掉!」
一口气说完后,蒂娜用力地喘着气。
「你这样我会很困扰。」
「……蒂娜不会带给汝麻烦。」
蒂娜的声音多少平静下来了,她继续说道。
「蒂娜感谢汝到目前为止给我的帮助,所以汝不用再——」
「不是这样。做生意有个叫做投资的概念,用多少钱要拿回更多钱,我还没从你那边拿回任何东西,神姬大人不会要做出赖帐的行为吧?」
「那、那,那汝是要蒂娜怎么办……蒂娜现在没有钱……」
「所以现在你把契约解除我会很困扰,好,我不得不让步。听好了喔,是不得不。」
「咦?——咦?」
蒂娜眨了眨眼,一脸狐疑的样子。
「也就是说……汝要帮忙吗?」
「是为了提高利益所做的妥协,我刚好也想到了帮助芙兰卡的方法。」
「什么嘛,汝果然有想出办法吗!」
神姬顿时笑开怀。
「不亏是主人!刚说汝冷血真是对不起!」
没错,悠树这么想着,我并不是冷血。
我只是胆小,不利用某个理由的话,就无法踏进他人的领域。
「那么?方法是?快点告诉蒂娜。」
悠树对热心地追问的蒂娜露出苦笑,开口说道。
「芙兰卡想让修德奉承认自己的能力,但是,那家伙是第一级,芙兰卡是第四级,说要帮忙的阿鲁佛德大叔是第三级,我甚至只有第九级。想要跟那个队伍一样潜入很深的地方获得成果大概很困难——因此我们要利用弱者的特权,来耍些卑鄙的小手段。」
「小手段……是要怎么做?」
「利用你的力量让芙兰卡建功喔,神姬大人。」
蒂娜用诧异的表情看着悠树。
* * *
修德奉确认全员都准备完成后,点了点头。
「那么就出发吧。」
队员一一下到迷宫中,前卫是修德奉、贝尔多鲁、贾哈尔这三人,后卫有两名神术师,共计五人。
这次的探索有几个目的。
从目前有到达记录的六十二层开始,再往下层前进,并制作地图。
确认贝尔多鲁遇到的人型虚兽,可能的话加以讨伐。
还有最重大的目标——找到《白雪龙牙石》并想办法携出。
再加上出发前夕追加的一个。
昨天发现的那个石碑,要找寻跟它成对的东西。
那块石碑经由《空之誓约团》的人员调查,也认为它是转移装置的可能性很高。这种装置大都是由复数装置构成一组,能够在各装置间转移。
过去所发现的转移装置,全都是通往同阶层内的隐藏房间或隐藏通路,近距离移动用的东西。然而,这次的石碑,不用说第三层了,迷宫上层部分也没有发现到一样的东西。
如果这让转移到别的阶层变得可行,那就是划时代的发现。探索士能够在一瞬间就从上层到下层,或者是从下层移动到上层,探索效率会大幅提高,这是该提高调查优先度的事项。
就在这时,修德奉以一个手势停住了队伍的脚步。
在从第一层要下到第二层的阶梯前,有几个很面熟的人影挡住了一行人的去路。
「喔,早安啊修德奉。」
「……这是怎么回事,阿鲁佛德,你想妨碍我们吗?」
看来他们在那等了一段时间了,迷宫的入口有复数个,但是从连结第一层与第二层的阶梯只有唯一一个,所有的队伍都得通过这里。
「怎么可能,我没有蠢到要妨碍《誓约团》的探索——这孩子有话要跟你说,你能听听吗?」
「别开玩笑了!快点给我从那里让——」
修德奉轻轻地举起右手,示意贝尔多鲁安静。
一名少女走到他面前,正是芙兰卡。
「请让我——让我跟你们同行。」
「理由是?」
「为了……证明我的力量够资格跟你说话。」
「根本不值一谈。」
修德奉冷冷地回绝,芙兰卡惊讶到屏住呼吸。
「《誓约团》的任务是支援神姬大人,以及突破迷宫,开拓从这个闭锁的世界通往新世界的道路,我们的力量是为此存在。区区自由探索士只为了私人的目的是能够证明什么,别不自量力了。」
「——呜!这、这样的话,我就迳行跟着你们到深层——」
「抱歉抱歉,稍微让我插个话。」
突然有个悠闲的声音打断了芙兰卡。
「——喔,交涉刚好决裂啊。」
像是要推开站在旁边的贝尔多鲁,两个人影出现。
迷宫街的废物商和他的少女助手。
「悠、悠树哥?蒂娜也……」
「有什么事吗?」
修德奉一问,悠树脸上就露出轻薄的笑容。
「没啦,昨天你们很完美的夺走我们的成果不是吗?这还是让我有点悔恨啊,所以我今天也想要努力看看,具体来说——芙兰卡会找到另一个转移装置,比你们还快找到。」
修德奉皱起眉头。这家伙在说些什么啊。
「《誓约团》也进行了调查吧?那八成是连结深层跟第三层的转移装置,假如能够发现并启动它,那可说是一种革命性的创新,肯定会接受表扬呢。」
「…………」
「喏,修德奉少爷,你刚才有讲吧?《誓约团》的力量是为了支援神姬和突破迷宫才存在,那你们如果在这么重要的事项输给芙兰卡——那就是你的力量在芙兰卡之下。」
「不可能,芙兰卡没有到达深层的力量,加上只不过是第九级的你,根本不足为惧。」
「喔,你知道我的级数啊?」
「……在高等课程中,你是有名的超级劣等生。」
「那你不会逃跑吧,接受这个竞赛吗?」
「没有竞赛这回事,我没有权限限制探索士的探索,也没有否定其成果的权利,假如真的有胜过我们的事实,我也只会承认。」
「有这句话就够了,抱歉把你们拦下来。」
悠树说完就让到一旁。
「抱歉就算了吗,喂,废物商!」
贝尔多鲁很不高兴地冲上前,抓住悠树的肩膀。
「你这家伙在不对的场合一直跑出来搅局,先前我就一直很注意你,你实在太让我不爽。」
「贝尔多鲁,不要理他。」
修德奉出面制止,迈开脚步。
「可是——」
「这是命令。」
「…………」
贝尔多鲁咋了咋舌,放开悠树。
一行人继续朝通往下层的楼梯前进,看来有话想说的芙兰卡映进修德奉的视野里,但他故意当这件事不存在。
这次的探索赌上了自己的一切,他没有余裕去思考别的事,
「……喂,修德奉.」
在走下阶梯的途中,贝尔多鲁来到他旁边小声说着。
「我其实很感谢你啦,你让我能加入你的队伍,我的手也因此治好,还给了我洗刷污名的机会。实际上比起我之前的队伍那些废物,你们的战力强多了,可是啊——」
声音变得更低沉。
「命令,你以为你是谁?不要做太多让我不愉快的事情啊,跟我好好相处比较好,你应该有深切的体认吧?啊啊?」
「……我之后会记得。」
修德奉这样回答。
* * *
等到看不见修德奉他们的身影,悠树呼了口气。
「得到承诺了,那我们也出发吧。」
「出、出发是?……首先悠树哥你为什么……」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有很多原因啦。」
悠树给了两人非常简洁的答案,开始往前走。
「我有胜算,所以才想要你们算我一份,路上我会说明。」
「可是……很危险啊,对悠树哥跟蒂娜来说。」
「一个人就想跟在那些家伙身后的汝是在说什么。」
「就是说啊。」
呜,芙兰卡无法回答。
「那么,你的胜算是?」
阿鲁佛德询问悠树。
「我知道另一个转移装置在哪里。」
两人一起瞪大眼睛。
「这……真的吗?不是,我不是在怀疑悠树哥……」
「波和斯爷爷留下来的文件中有类似的记述,那老头不会把随便听来的情报小心保存,应该值得期待。只是——要到该处需要经过复杂的步骤,放心,这个我们会处理,不过要麻烦你们当沿路上的护卫。」
「可、可是……」
芙兰卡像在求助般地看向阿鲁佛德。
「如何啊,大叔,我觉得有试一试的价值。」
「嗯……那就试看看吧?」
「师父!?」
芙兰卡惊讶地大叫。
问题的重点是芙兰卡有没有办法整理好自己的心情。
实际上不管能不能打败修德奉,至少要先让她努力去完成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
在那过程中有悠树跟蒂娜这种「必须保护的对象」随衍,能够期待他们发挥让芙兰卡冷静下来的效果,这可以抑制她任意的暴走。
「那就这样决定了,蒂娜也要跟我们去,所以我们不用急,到线索的附近我会通知,慢慢来吧。」
时间稍微往前回溯一些。
悠树跟蒂娜走在天亮前的迷宫街上,先返回店里一趟。
「那么要让芙兰卡建功要怎么做啊,主人。」
蒂娜双眼发亮地问着。
「你觉得要怎么做才好?」
「嗯?嗯……对了,《誓约团》误以为蒂娜是虚兽,所以在找蒂娜不是?那蒂娜就穿上法袍遮着脸出现在他们面前,接着芙兰卡让打倒蒂娜。」
「这也太不自然,你的身体完全不会受伤,芙兰卡要怎么打倒你。」
「这个……蒂娜可以装死?」
「要是他们检查尸体你要怎么办?况且战斗能力很难作假,不管是神术还是剑术,只要看过对方的训练就能知道大概的能力,明明没什么的攻击却打倒了强力的虚兽,肯定会有人起疑心。」
「那么——潜入迷宫的深层如何?比他们的记录还要更深的地方,当然蒂娜跟主人会提供协力。」
「就算成功了你要怎么证明?一流的探索士就算了,第三级、第四级、第九级,还有一个小女孩更新了记录,这有说服力吗?」
「呜……」
蒂娜沉默下来。
一回到店里,悠树就走向仓库。他拿出几个神遗物开始挑选。
「……那要怎么做才好呢?」
往悠树靠近的神姬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回答之前我要先问你,为什么要那么帮忙她?」
悠树没有停下手边的工作,直接反问蒂娜。
「蒂娜不是说过了吗,因为蒂娜是神姬。城市里的居民,特别是探索士,会希望他们的辛苦有回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对。」
蒂娜先停了下来,然后又继续说。
「或许有点不同……蒂娜大概是不喜欢认识的人脸上出现阴影,或是表现出失望,不想看到他们受伤,芙兰卡是——蒂娜的朋友。」
「那你愿意为她奋斗吧?」
蒂娜点点头。
「那我告诉你方法,只要找到转移装置就好。」
「第三层的那个?可是那个已经——」
「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下了,只是我们知道转移的石碑是两个一组,两个同时启动的话就有活用的可能性,只要找到任一方就是很大的功绩,八成《空之誓约团》也在寻找——你不用找都知道剩下的一个在哪里。」
「啊……」
「让芙兰卡他们找到另一个石碑就好,地点就说波利斯爷爷有留下线索之类,适当地捏造就行了,这么一来修德奉就不能继续无视了。」
「这样啊、好厉害,主人汝好厉害啊!——啊,不过……」
少女端庄的脸庞蒙上阴影。没错,问题依然堆积如山。
「蒂娜不知道自己诞生的房间是在哪个阶层……」
「不是像探索中一层一层数着往下走根本就没办法调查,不过有推测的方法——你在醒来后听到探索士求救的声音,接着以那个诚挚的祈祷为目标,甩神姬的奇迹之力做出空间跳跃,没错吧?」
「嗯。」
「那么,你以前有说过要转移必需要知道转移目的地的方位跟距离,也就是你有『祈祷的声音』这个记号,才有办法判断出该处的方位和距离。」
「没错。」
「你记得距离大概多远吗?」
「嗯,大概这样……」
蒂娜往正上方指着天花板。
「正上方,大约六十到七十梅特尔。」
「迷宫在上层的部分都经过精密测量,根据那些测量,迷宫的地板到下一层的地板平均是十五梅特尔,套入这个数字,就能推测从你诞生的地方到贝尔多鲁他们差点全灭的地方,大约离了四到五个阶层。」
喔喔,蒂娜发出欢呼,张大了双眼。
「加上阿鲁佛德大叔说过,他们目击『人型的新种类虚兽』——目击到你是在六十层附近,也就是说,你诞生的房间大概在六十四或六十五阶层左右,虽然这有个前提是中间没有特别大或特别小的阶层。」
「好、好厉害啊,主人。」
「只不过是算术的问题。另外,你还不用佩服我,有个困难的问题还没解决。」
「啊,原来如此,就算知道地点在哪里——」
「对,没有前往的方法,必须要想个办法。」
精锐探索士队伍都会全灭的阶层,比那还要更下面才是蒂娜诞生的房间。用普通方法前进肯定无法抵达。
「啊——我还是问一下好了,神力足够的话能直接转移到那里吗?」
「……不行,没有记号所以办不到。」
转移需要知道目的地的方位与距离,之前救贝尔多鲁的时候是靠他的祈祷,在这间店示范转移的奇迹的时候,是以放在树枝上的神珠内含的神力为记号。
「祈祷是明确地向着神姬,所以蒂娜才能接收到。神珠是经过观察,记住了它的神力特有的气息,就算拿到远处也能够感应到。」
也就是需要有某个人前往深层的「诞生之间」,并在那里强烈地对蒂娜祈求;或是「诞生之间」里面放着蒂娜熟悉的神遗物,不然无法转移过去。
「那间房间的转移装置要是有启动,或许我有感应到神力的可能性……但蒂娜在没有让它启动的情况下就抵达了城市,因此这也无法当做记号。」
「我想也是——那没办法了。」
「啊,汝要放弃了吗?主人!」
「我没要放弃,只是得用不太想用的手段——来,你看这个。」
悠树从仓库的货物中拿出一个小箱子后,把它拿给蒂娜看。
「那是——前几天的神珠吧?之前有用来实验蒂娜的力量。」
「对,这是两个之中是高级品的那一个,这间店里唯一的一等——其实这个是芙兰卡她父亲的遗物。」
这是还借款的时候典当的东西,没有摆在店头,一直都收藏着。因为价钱很高,芙兰卡还没有办法买回去。
悠树把神珠从箱子里拿出来,那是稍微有些扁平的球体,大小差不多姆指的一半。
「这个能成为记号吗?」
「这个的话神力非常够,即使离得非常远应该也还是能感觉到。」
「那么我们就请人帮我们把这个运到『诞生之间』,这么一来就能转移到那里了。」
「是没错啦——帮忙运送是要找谁?」
悠树露出邪恶的笑容。
「修德奉他们。」
刚才在第一阶层往下的阶梯前,修德奉跟芙兰卡在对话的时候,悠树偷偷地把这颗神珠放进贝尔多鲁腰际的小袋子。其实谁都可以,只是他刚好站在面前。
这样蒂娜就能追踪他们的行动。
途中他们发现了这颗神珠也没问题,尽管是没见过的东西,没有笨蛋会在迷宫内把尚未使用的神珠丢弃。那又是高级品,更不可能丢掉了。会当作最后手段留存,或是为了卖掉而自己藏起来……不管是哪边都得带着走。
之后就等待他们到达离地面一千梅特尔——六四、六五阶层左右。
发现正中央长着大树的奇妙房间,他们一定会确认这是做什么的设施,正在走的是狭窄的通路还是有一定空间的房间,从神珠的移动方式就能够判断。
然后——就用蒂娜的力量跳到该处。
第三层的转移装置在蒂娜摸到前跟石头没两样,也没有启动。
这么说来下层的那个应该也一样,修德奉他们没有方法可以确认那不是大块的石碑,而是转移装置。
出现在那个地方的蒂娜启动装置,接着把自己传送回到第三层,整个作战就结束了。
根据蒂娜触摸石碑所读取到的情报,转移的效果范围跟人数都能调整,把修德奉等人留在那里,只传送悠树这边的人回来应该可行。
现在第三层的石碑有《空之誓约团》的探索士们在负责警备,他们以及留在深层的修德奉等人,可以成为转移的证人。
话虽这么说——不安要素依然存在。
首先,若是修德奉他们没有抵达目的地的那间房间,一切就无法实行。他们似乎准备得很万全,这点就只能祈祷了。
其次是蒂娜的能力有其极限,已经让她吃下店里大量值钱的东西了,却没有累积多少神力。远距离的转移会消耗很多神力,为了以防万一,以两次也就是往返来作推算,无法四个人全员都转移。
这点靠只转移悠树与蒂娜两个人解决了,可能的话想让芙兰卡亲自发现转移装置,不过探索成果是以队伍为单位来记录,这大概不成问题。
悠树跟蒂娜一失踪,阿鲁佛德应该会做出「迅速地返回地上呼叫救援队来」的判断。接着悠树他们在第三层迎接救援队,然后做出「迷宫里的机关把找们送到不知道第六十几阶层,我们在那里发现了另一个转移装置,所以回到了这里」这样的说明就行了。
计划是在没有跟芙兰卡他们说明的情况下进行。因为想说明的话,一定得触碰到蒂娜的能力还有真实身分,悠树想要避开这种情况。
「请后退!」
芙兰卡大声说道,同时虚兽——长牙兔子的身体就燃烧起来。
阿鲁佛德在前线挥剑阻止虚兽前进,芙兰卡再趁隙用神术给虚兽最后一击,这是他们的基本战术。两人的合作宛如行云流水,呼吸配合得十分完美。
对没有跟别人协力战斗过的悠树来说,这实在很令他佩服。
到目前为止,悠树跟蒂娜都没有参加到战斗,由芙兰卡跟阿鲁佛德保护;硬要说的话,他们的工作是后方的警戒。
现在是迷宫的第十五层。
通过十层后,身边的探索士就逐渐变少,虚兽的危险程度则成反比地上升——但这附近还算是游刀有余。
一行人俐落地击退数匹虚兽,继续在迷宫里前进。
「……听好了,你绝对不要冲到前线。」
悠树小声地对着身旁的人说。
「现在蒂娜体内有累积神力,所以也不完全是累赘了喔。神姬因为制约不能主动攻击,不过我可以停住敌人的动作。」
蒂娜不太甘愿地这么说。她的呼吸有些紊乱,但似乎还有余裕,其他三个人都配合她的步调在前进,因此她才能够追得上。
「你有这个心很好,要是他们发现你不会受伤这件事会很麻烦,况且——可以吗?在这种地方浪费神力,会离能召唤剑使徒越来越远喔。」
「我不是说了吗,没办法帮助眼前的一个人算什么神姬,芙兰卡跟阿鲁佛德都是好人,蒂娜喜欢他们。等到我的力量恢复,成功召唤剑使徒的那天,我想让他们成为我的直属探索士——啊,我希望主人也一起。」
「说的我好像是附属品……对了,有形的谢礼我会收下,但是我希望你放我一马,别理我就好。」
总之得让这个计划成功,从五圣教会那边拿到赏金才行。光是让蒂娜吃掉的绁迸撕,就是一笔庞大的支出。
又前进了一会后,阿鲁佛德转过头来。
「还没到吗?一直继续前进就好吗?」
「嗯,总之先前进到第二十五层,不过——」
悠树瞄了一眼蒂娜的情况,差不多该休息一下了。
而且能不能抵达目的地是要看修德奉他们,悠树这边并没有急忙赶路的必要。
「好,那我们休息一下吧。」
阿鲁佛德一下指示,蒂娜马上兢地坐下。苦笑着的阿鲁佛德把水果乾拿给她,酸味跟甜味有回复疲劳的效果。
「——蒂娜你不要紧吧。」
芙兰卡来到蒂娜的身边,阿鲁佛德就不用说了,她也还没露出疲态。
「蒂娜是自己要跟的,汝不用在意。」
「是这样吗。」
芙兰卡叹了一口气。
「我是不是很任性,因为自己的事情把大家都拖下水……」
「很任性没错。」
悠树很干脆地肯定。
「自私地要把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完成,这不是任性是什么。与其要在那边后悔或迷惘,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做。」
「说的……对。」
「只是,大家都是自己想要这样做,才跟你一起来到这里。你别忘了这点,当然,我也是。」
芙兰卡惊讶地抬起头来,不久悠树听到她用非常小的声音说:
「……谢谢。」
悠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做了跟平常风格不合的事。或许是受到蒂娜的气质影响吧。
——顺便鸡婆一下好了,差不多该让她吐出积蓄在心里的东西了。
「结果杀了你父亲的人到底是谁?修德奉吗?」
悠树问完,芙兰卡微微地瞪大眼睛——然后缓缓地开始说:
「……我刚成为探索士不久,跟同业的人开始有了接触之后,我听到一个传言。『《空之誓约团》有个人把他杀了龙牙神器持有者这件事拿来炫耀』,当然,这只是个没有任何证据的谣言。」
悠树知道芙兰卡的父亲就是前任《碧水长枪》的持有者。
「父亲是在第五十二层过世,当时他是五、六人队伍的队长,在那之中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是贝尔多鲁,还有我哥哥修德奉这两个人——啊,你知道他是我哥哥吗?」
「大叔有跟我说过,你们是同母异父对吧?」
「是的,我母亲原本是克罗杰家的帮佣,又是前任当家的妾,前任当家在哥哥出生的时候年纪已经相当大,不久就过世了。哥哥由克罗杰家负责养育,母亲却被赶出了家门,这时曾经担任过克罗杰家武术指导的父亲伸出援手,在一番波折后生下了我。」
「以前你跟修德奉感情很好?」
芙兰卡轻轻地笑着并黠头。
「父亲偶尔会把他带来我们家,让母亲跟他见面,我也很常跟他一起玩。虽然他不太会迎合别人,可是那时候的他很温柔。」
那个男人陪年幼的妹妹玩耍这种景象,这实在令人无法想像。大概是因为只知道现在那个跟戴着铁面具没两样的表情吧。
「其实哥哥从以前就是那样,所以光从外表看不出他内心在想什么。其实他是喜怒哀乐都俱备的性情中人。」
一瞬间,芙兰卡露出怀念的眼神,但表情又马上有了改变。
「回到正题,炫耀『杀了我父亲』的人物,不用调查也能得知。据说不论时间跟场合,只要喝了酒,那个人马上会开始讲这段故事。以哥哥的性格来说,他不会到处去大肆宣扬这种事情,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悠树抬头仰望。阿鲁佛德跟蒂娜八成也在听着,却没有加入对话,似乎是把倾听者的角色交给自己了。
「……所以你想靠神姬的奇迹之力来得到确实的证据?」
一问芙兰卡就摇头否定。
「不,并不是这样,我听到这个传言是距今两年前——嗯,戏剧或故事不是常在说,『复仇不会解决任何问题』、『死去的人并不希望你这么做』之类的。」
悠树稍微皱起眉头,他觉得这是庸俗又空虚的场面话。
看见这样的反应,芙兰卡笑了出来。
「悠树哥你讨厌这些话吧,我有点能理解你的感受。人的感情并不是可以那么简单地就割舍抛弃的东西。不过——」
芙兰卡说。
「我想试着相信这些场面话。」
「…………」
「那当然很痛苦,我会压抑不住自己的感情,也无法就直接接受现实。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努力看看,不去憎恨别人——比起回想过去,更要把目光看向现在的幸福。」
悠树无言地催促她继续说。
「这件事肯定没有错,悠树哥帮助我,波利斯先生照顾我,阿鲁佛德师父教导我……你知道吗?痛苦跟悲伤并不是消失了,但我依然觉得很幸福。」
芙兰卡的嘴唇微微上扬。
「只是我跟哥哥变得疏远,在训练学校擦身而过的时候也很尴尬。我也在想要怎么办才好——就在某一天,我在悠树哥的店恰巧碰到哥哥,他带来的同伴里有个人叫做贝尔多鲁。」
——啊,这么一来,全说得通了。
炫耀杀了自己父亲的男人,原本是父亲徒弟的温柔哥哥,两个人居然和谐地组队,确实会令人产生动摇。
「或许有必须放下个人感情来达成的住务,但是哥哥是自己请求要他当同伴,我完全无法理解哥哥在想什么。当我跑去质问他,却得到『父亲会死掉是实力太弱』这样的回答——我为了想知道真相而跑去找神姬大人,就是在得到这个回答之后。」
「……在那里你看到了些什么?」
芙兰卡用力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吐掉,接着她凝视着悠树。
「第五十二阶层。队伍分成两队,父亲他们是三个人在探索,才刚前进了一会就遭到虚兽的突袭,父亲为了保护同伴而受伤。在受重伤的情况下,父亲还是打倒了虚兽——父亲所保护的同伴却拿剑刺向父亲。」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他像在嘲笑般地嘴里念个不停,又继续刺了父亲好多刀,然后非常高兴地大笑,他一定很讨厌我父亲吧。味道、声音、肌肤的触感都没有,只不过是视觉上的情景——我还是变得很想吐。」
「那家伙是……?」
「贝尔多鲁,完全跟猜想的一样,毫无任何意外。」
芙兰卡的声音已经恢复平静。
「但是,我并不是想知道早就猜到的犯人,我是想知道哥哥那时候是在做什么。哥哥他——」
芙兰卡像是抛弃掉了内心的某个东西似地露出笑容。
「什么都没做,就只是在旁边看。他明明就在现场,手上也有武器,却完全没有想要阻止,连一根指头都没有动,就只是看着贝尔多鲁刺杀父亲。」
* * *
「嘿咻。」
在轻快的喊声下,四个狗头飞舞在空中,由毛皮所覆盖的四个身体也喷着血倒下。
「——真是的,都好弱啊。」
贾哈尔把大剑扛在肩上,觉得很无趣地哼了一声。
第四十层附近的虚兽强度,即使数量有点多他也能一个人解决,不亏是用超群的实力进入《誓约团》的人。
「……别太嚣张啊,小鬼。」
贝尔多鲁咋了一下舌,他刚遭遇队伍几乎全灭这种悲惨经验,贾哈尔经常嘲笑他是败犬,两人的关系非常地糟。
然而,贝尔多鲁的实力也不弱。破坏力跟攻击范围虽然输贾哈尔一截,然而他能自由自在地操控弯月刀来把猎物逼入绝境,是种逼迫对方的剑技。
他的问题在于会毫不犹豫地做出利用或牺牲他人的行动,欠缺身为队长该有的资质,他的队伍会在深层失败,他应该要负很大的责任,修德奉如此推测。
「我们是要边找那个石碑边前进吗?」
贾哈尔问修德奉。
「不,那个之后再开始,先一鼓作气尽可能往下爬。」
到第五十层左右为止部有不少人探索过,《誓约团》也保有缜密的地图。修德奉整个看过了一次,另一个转移装置如果跟第三层的相同形状,报告中并没有提到有类似的东西。
所以在这附近浪费时间并没有意义,要慎重调查等抵达地图不齐全的深度再开始就好。而且想探索深层最好保留体力跟道具,因此现在要以前进为优先。
勇往直前是克罗杰家的家训,男性从一生出来的瞬间就接受到这种教导,进入严格的竞争中,即使是身为么子又是妾生的修德奉也不例外。
没错,什么都无须惧怕,只要变得更强,只要往前迈进。
「请让我——让我跟你们同行。」
这时脑里突然闪过同母异父的妹妹的身影。
——太可笑了,那不是勇气,而是有勇无谋。
废物商说要比我们先找到转移的石碑——他真的认为有可能吗?那支队伍连要抵达第三十层都很难吧,根本无须在意。
「啧,又跑出来了。」
贝尔多鲁不吐不快似地说。
双头的巨蛇长着八只像昆虫的细长节足,这就是这只虚兽的长相。数量似乎不少,在这附近已经整群出现好几次。
修德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让《碧水长枪》出现在手上。
他能感受神器的意志流进他的心中。好好驾驭我,屠杀敌人吧。
在短促呼气的同时,使出突刺,刹那间就进行了六次攻击。
《碧水长枪》就像对方是柔软的黏土般贯穿了虚兽的鳞片,不一会儿,眼前的蛇已经看不出原形了。
第四十层或第五十层强度的虚兽已经不是对手。
他甚至有自己无人能敌的感觉。
同伴们速度比修德奉慢一些,各自解决了自己负责的虚兽。
「好,那前进吧。速度要加快了喔。」
修德奉边踏出步伐边小声地说。
——我变强了。
没错,比起过去——比起那个时候,我变得强多了。
* * *
迷宫的第三十一层到三十五层构造有些特殊。
贯穿这五层巨大的圆柱状岩山屹立在中央。
抵达第三十一层的探索士们必须爬下这个几乎垂直的岩壁,大约要爬七十五梅特尔。
「……你还好吧?」
芙兰卡用关心的眼神看着蒂娜。
「没,没事,蒂娜还…还能继续。这……种,程度、的……峭壁,根本、不算什么!」
蒂娜痛苦地喘着气,依然在逞强。尽管路上有频繁地在休息,不过她差不多到极限了。
「能够组队来到这里已经称得上是中等程度的探索士,对门外汉实在太辛苦了。」
「大叔你别担心,要是她撑不下去我就把她绑在背上爬下去。」
「悠树哥你那样做不要紧吗?你自己不会累吗……?」
「到这边为止都受到你们的保护,没受什么伤,体力也还有余裕。我为了采药草也得爬山壁,这种事情我不会输给专业探索士,况且路线不是已经固定了吗?」
靠长年累积的探索成果,要怎么前往岩山的下方——也就是通往第三十六层的阶梯,已经有了固定的路线。只要沿着代替标志兼扶手的锁链往下爬,就能比较轻松地爬下山。
光看一眼会觉得险峻到无法征服,但其实整个是呈现阶梯状,还有能够休息的岩棚,并不是需要超人般身体能力的地形。
「……我觉得放弃也是勇气。」
「离目标地点很近了,再陪我们一下吧。」
悠树这样回答阿鲁佛德。
这并不是谎言。蒂娜刚才告知,修德奉他们以超猛烈的速度通过了第五十阶层的后半,剩下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是这样吗?那蒂娜就拜托悠树你了。频率虽然不高,可是这边依然会出现虚兽,不要掉以轻心。」
阿鲁佛德语毕,一行人就开始往下爬。
「……汝不是说要背蒂娜吗,主人。」
「我是说你撑不下去的时候,看起来你还有余力啊。」
「真是不温柔——好吧。」
蒂娜露出不满的表情,脚还是踏上了山崖的道路。
以难度来说,五层中一开始的第一层没甚么大不了,最大的难关是第三层,必须手脚并用在完全垂直的崖壁上爬上爬下,据说熟练的探索士偶尔也会出事。
这对蒂娜来说应该完全没办法,悠树原本打算等到了那里就把她背起来——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蒂娜边哭边发抖。
「别说第三层了,才第兰步你就投降了,也太快了吧。」
「因、因,因为为,好好好高,好高啊……」
「五层的高度当然很高,这跟普通的山不同,是垂直的,所以看起来很有魄力。」
不过明明摔下去也不会受伤,还是会怕高的地方啊。
「往、往往、往下,看、看,地…地、地面,好远……」
「看了才会害怕,别去看地面啦。」
「……悠树哥你好厉害,居然听得懂她在说什么。」
芙兰卡感到很佩服。
结果悠树向阿鲁佛德借了细绳,把蒂娜绑在背上,继续往下爬。
「到、到了下面汝要告诉蒂娜喔,主人。」
「好好,你别在背上乱动喔。」
「别担心,蒂娜有好好地闭上眼睛——没错,只要遮蔽视觉,不管是什么地狱景象都无法让蒂娜害怕,哈哈哈,再来只要欺骗自己的感觉就完美了。来,蒂娜啊,在脑里描绘吧,这里是平地,这里是平地,平地平地平地平地平地平地……」
转移注意力的方法是个人的自由。
当注意到的时候,芙兰卡正用羡慕的眼神看着紧抓在悠树背上的蒂娜。
「芙兰卡不怕高的地方吗?」
「啊,是的,真可惜。」
「可惜?」
「咦,啊,不是啦……这里我来过好多次了,所以完全不会在意。」
确实,她的脚步踏得很稳。一般来说,神术师不需要那么多的体力,看来她的运动能力十分优秀。
刚才诉说父亲死亡景象那个情绪不稳的样子,也已经不见了。现在是跟平常一样,认真又有些内向的少女。
然而这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
假如得到跟修德奉还有贝尔多鲁对等地面对面的机会-+—芙兰卡会怎么做,她要怎么跟自己的内心妥协呢。
(不——我还是不要涉入太深比较好。)
悠树告诉自己,现况他都已经有些太深入了。
不要忘记,别搞错了,自己没有那个资格。
——这时,蒂娜从后面拉了他的头发。
「怎么了?离地面还很远喔。」
「主人……《誓约团》停止移动了。」
蒂娜在他耳边这么说,悠树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距离呢?」
「从这里往下大约五百梅特尔,八成是第六十四阶层。」
* * *
虚兽的大小跟凶猛程度几乎跟迷宫的深度成正比。
从第三十层的后半左右,就会开始出现比人还巨大的虚兽。到了第四十层、第五十层,出现需要抬头仰望的虚兽一点都不稀奇。
到了这种程度,《誓约团》的精锐本来也会很难应付——
「喝!」
长枪的一击在三眼蜥蜴的头部开了个大洞,庞大的身体失去力气,慢慢地倒在地上。
「喔,修德奉你真厉害,一个人解决三只啊。」
贾哈尔开心地吹着口哨。
龙牙神器的破坏力远超过其他的神遗物。像这种蜥蜴一样装甲很硬的虚兽,让神术师负责支援,再由修德奉一个人来应付,效率最好。
贝尔多鲁不高兴的态度和贾哈尔形成对比,原因是修德奉展现了双方力量的差距。他自己的队伍到达的第六十层,以及到目前为止的纪录第六十二层,修德奉的队伍都已经超越,现在站在通往第六十三层的楼梯前。
修德奉心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概,不要跟他人比较,重要的是能够多逼近自己的极限。
——这样教他的是担任他枪术师父的那个男人。
「有感觉到龙牙石的气息吗?」
修德奉对贝尔多鲁发问。
「……不清楚呢,路上确实都没看到啦。」
「真是不可靠,你可是唯一的目击者呢,你的眼睛真的可信吗?」
贾哈尔抢着插话。
「龙牙石跑去哪里去问龙牙石啊,我怎么会知道它移动去哪。」
「那不要紧—快继续前进吧。」
修德奉向其他四人说完,就往阶梯走去。
但是——他到了下一个阶层后停下了脚步,脸部表情也有些许变化。
「这里是怎样……」
背后传来贝尔多鲁的自言自语。
奇妙的光景出现在众人眼前。
走下阶梯后,前方是个广大的房间,气氛明显跟其他阶层的复杂迷宫不同,是一处不可思议的空间。
地板和墙壁都丛生着光苔,没有光石也能够确保视野,其他的植物也都很茂盛,扰盖住整个墙壁和地板,而且没看到半只虚兽。
「……大家不要离得太远。」
修德奉边要大家提高警戒,边走向房间的正中央。
该处生长着一棵大树,粗大的树根深入地面。明明生长在地下深处,树干却像是得到阳光充分的滋润般粗壮,树枝奋力向外延伸,上头还有翠绿的树叶。
树干在大约成人腹部的高度有个很大的树洞,小心翼翼地窥视后——发觉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喂,修德奉,你看那里。」
其中一名神术师指向墙壁旁。
那里有块很宽的大石头,形状让人联想到石碑——没错,这跟那个第三层的转移装置非常相似。
修德奉靠近石头,轻轻地用手触摸。
——冰冷又坚硬,摸起来纯粹就是石头的触感,没有感觉到像那块石碑一样有奇怪的振动以及不自然的温暖。
「不会动吗?」
贾哈尔问道。
「嗯,看来是搞错了——不过这房间有调查的必要。在墙壁旁边搭好据点以后,我们要展开探索。」
修德奉下了这个指示。
* * *
「——他们抵达目的地的那个房间了是吗,比我想的还快呢。」
悠树边低声说,边慎重地走下山路。
原本预测他们的抵达时间会跟自己爬下这座岩山相同,看来他们比想像中还要优秀。
「该怎么办呢?主人。」
「总之先集中精神在山路上,大概往下走一层左右会有可以休息的地方,我们就从那里跳到第六十四层,先暗示大叔他们要他们回到地上去好了——」
突然间,悠树发现,蒂娜的脸从肩膀上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
「怎么了?」
「主人之前有来过这个阶层吗?汝对此地非常了解呢。」
「…………」
「所谓的第九级探索士,以能力来说,不是应该在更上面的地方活动吗?」
「这个阶层的事情是我听说的。」
唔——蒂娜发出不太能接受的抗议声,又继续说道。
「其实蒂娜思考了很多迷宫的事情,里面有让蒂娜觉得很在意的地方——蒂娜在没有休息的情况下拼命地跑,接着用尽力气昏厥过去,主人在这时捡到了蒂娜,没错吧?」
「没错。」
「蒂娜不记得自己爬了几个阶层——以前跟主人一起潜入迷宫的时候,蒂娜在第三层体力就耗尽,只好休息了。所以就算把体力用到极限,到倒下去为止,也顶多是六到七层左右。贝尔多鲁的所在地是第六十阶层,假设从那里开始往上爬七层后蒂娜倒下——这么一来,主人到底只身一人潜入到了第几阶层?」
「…………啊——那是因为——」
悠树正要开口——在那瞬间先响起了别的声音。
「左方警戒!虚兽!共有三匹!」
阿鲁佛德在发出警告的同时拔出剑砍了过去,其中一匹失去了头部往下坠落。
鸟型的虚兽,翼长大约三梅特尔,脚上有着锐利的钩爪,鸟嘴里看得见无数的细小牙齿。
尽管能够站的地方很狭小,阿鲁佛德的判断却相当迅速。
「没有空换地点了,芙兰卡,把它们打下来!」
「是!」
芙兰卡一手握着支撑用的锁链,另一只手拿出了两颗神珠。
空中随即出现两颗火球,各自往虚兽袭去。
一个命中了身体,虚兽在火焰的包围中坠落。
另一个没打到身体的中心,而是命中翅膀,虚兽失去平衡——往悠树的方向飞了过去。
「——喝!」
悠树踢了山壁一脚,奋力跃起抓住头上的岩石。蒂娜在他背上发出抗议的悲鸣,但悠树完全无视,接着他把身体也挺上去,整个人跳到小块的岩石上。
虚兽擦过他的脚边撞上了岩壁,千钧一发。
「太、太好了——对不起,都是我没打中!」
芙兰卡这么说,阿鲁佛德也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此时出现了两个意料之外的情形。
首先是用来当做扶手,缠绕在墙面上的锁链,因为虚兽的撞击而断裂了。
紧接着,因为翅膀燃烧和撞击头部而痛苦不堪的虚兽,疯狂地踹了岩壁一脚。
岩山产生摇晃——芙兰卡一脚踩空。
悠树反射性地伸手,那虽然是超越常人的反应速度,但还是来不及。既没抓到芙兰卡,自己也失去了平衡。
——掉下去一定没命。
悠树在刹那间做出判断,他在半空中挺超身体,并命令背上的神姬。
「蒂娜,让三个人都跳过去!」
瞬间,周围的景色全都扭曲了。
* * *
要让人生过得有意义有两个秘诀。
首先要彻底享受喜欢的东西。接下来,要彻底排除讨厌的东西。
——这是《空之誓约团》,第一级探索士中的战士,贝尔多鲁的信条。
他喜欢人类的肉被割开喷血的景象。
然后讨厌实力高强的优秀人类,以及正当地生活的人类。
所以杀人对他来说可以有一举两得的快乐。
目标在前方三十梅特尔左右,样子跟在城市里没两样毫无紧张感,还没有注意到这边。
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贝尔多鲁心想。
——没错,要杀掉嚣张又自以为是队长的修德奉·克罗杰,这是很好的机会。
贝尔多鲁在他十五岁进入《空之誓约团》起就知道他,当时他只是强到不符合他的年龄,以探索士来说只是个平凡又没经验的小鬼。
结果在不知不觉问他变成第一级探索士,又是队伍的队长。
这种事能够允许吗?——嗯,我怎么可能会允许。
话虽这么说,克罗杰家掌握着权力,直接对他们的公子出手,风险实在太高。
同时兼具粗暴和心机重的贝尔多鲁从没忘记要保身,就算要下手也必须非常慎重。要是忍耐不住,那就把贾啥尔当作代替来大卸八块,他原本是这么想的——
(怎么可以放过这个好机会。)
他的内心正在奸笑。
当探索房间毫无成果地结束,大家稍歇片刻的时候,不知为何修德奉一个人悄悄地离开据点,走向无人的通道。
第六十四层因为不明原因没有任何一只虚兽,全部面积的三分之二是那个大房间,剩下的是围住这个房间的通道,构造算是比较单纯。因为有很多自行生长的植物,有很多地方可以躲藏,要进行跟踪可说轻而易举。
在适当的场所偷偷靠近他,从背后砍断他的手脚,拿他自己的手腕塞住嘴巴让他无法出声后,再慢慢地把他解体。
想像他临死的表情,胸中就充满喜悦,脑中只想着耍杀了他。
但是,贝尔多鲁这时突然产生疑问。
看起来不像是要去上厕所,他到底是要去哪里呢。
——啊,不管啦。
思考将死之人的目的根本没有意义。
已经离据点够远了,发生些许吵闹也没人会注意到吧。
贝尔多鲁舔了舔自己的嘴巴,缓缓地拔出弯月刀,试着缩减两人的距离。
这时——
「哥哥,危险!」
背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 * *
从山路上踩空,感觉到对死亡的恐惧,到这里都还记得很清楚。
下一瞬间还在想视野中的景色怎么扭曲了……人就已经在这里了。
脚下传来的是实实在在的地面触感。
然后眼前看到的是,有个男人拔出刀偷偷靠近修德奉的背后。
当一回神,旱就不自觉地发出警告的声音。
修德奉,还有贝尔多鲁的视线都往这边看过来。
「……我记得你叫做芙兰卡,是修德奉的妹妹对吧。」
贝尔多鲁怀疑地皱起眉头。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喂。」
这大概是称为转移的现象,虽然没有证据,应该是有某种理由才会从那座岩山跳来这个阶层。
——不对,现在不是思考这种事的时候。
「你刚才——想从背后袭击那个人对吧?」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贝尔多鲁装做甚么都不知道地耸了耸肩。
「别装傻!那你那把刀是——」
「我们的队长自己一个人跑出来,我觉得他需要有护卫,在迷宫里不放松对虚兽的警戒是理所当然,我可不像修德奉有可以随时收起来的便利武器。」
「——!」
芙兰卡一下子无法反驳,只好看向哥哥。
「……你来做什么?」
修德奉面无表情地问,他问的对象不是贝尔多鲁,而是芙兰卡。
「转移的陷阱之类……不对,更重要的是这个人拔刀要对哥哥——」
「他本人说是护卫。」
芙兰卡看着冷淡的修德奉,再也无法压抑住怒气。
「为什么你要保护那个人!他把我的,我的父亲……」
芙兰卡的情绪过于激动,连话都没办法说完整。看见她的样子,贝尔多鲁露出奸笑。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家伙的女儿呢。」
「……你就是那样笑着杀了我的父亲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我有一件事可以告诉你,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活着的探索士』都优先于『死掉的探索士』,我可以把神遗物拿回去献给神姬,所以我现在比你那死掉的父亲还有价值——你也把那没有价值的家伙给忘了如何?」
「——!」
一瞬间,愤怒让她忘我了,反射性地拿出神珠要发动攻击神术。
——可是芙兰卡中途就停止了动作。
因为修德奉的《碧水长枪》指着自己的喉咙。
「哥……哥?」
芙兰卡瞪大眼睛呆站在原处。
比起修德奉阻止她施展神术,哥哥拿枪对着她这件事给她更大的冲击。
他那只是笨拙的温柔,他会站在我这边,或许芙兰卡的心底某处还相信着这些,但现在全都粉碎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不是说了迷宫里力量就是一切,而你的力量能够贯彻自己的主张吗?」
「…………」
「我没什么好跟你谈的,快离开。」
「……我不要。」
芙兰卡知道自己的眼眶泛着泪水,她依然瞪着修德奉。
「哥哥不是也很尊敬我父亲吗!为什么现在——」
长枪像要打断芙兰卡的话似地快速刺了过来,她不自觉地闭上眼睛。
他应该会手下留情,或者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要刺中的意图,只是要恐吓我。芙兰卡这么想着。
然而——不管是哪一种,枪尖都没有碰到芙兰卡的肌肤。
「——已经够了吧,修德奉少爷。」
悠树从旁边抓住了长枪的柄。
* * *
从山崖上掉下来后,蒂娜让三个人都跳到第六十四层。
只是没有正确地指定地点的余裕,背着蒂娜的悠树与芙兰卡出现的地方有一段距离,结果花了一些时间才会合。
「你是在生什么气,对方很弱的话,根本不需要这样欺负人吧。一流的探索士大人只会欺负弱者吗?」
原本以为只会得到无视的结果,没想到修德奉居然瞪向悠树。
「你呢,废物商。中途闯入别人的战斗,你有强到可以让自己说的话有份量吗?」
悠树皱起眉头,因为觉得他这反应不像是原本冷淡的那个男人,而是变得很顽固。
「——好吧,你可以试看看。」
「…………」
听见悠树的这句话,对方的杀气开始高涨。接着——
「汝不用担心了,那位叫修德奉的人。」
有个出乎意料之外的声音从中插话。蒂娜慢慢地走向两人,用天真无邪的表情继续说。
「主人跟蒂娜都站在芙兰卡这一边,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保护芙兰卡,汝不用那么紧张。」
无法形容的沉默支配了整个现场。
「……喂,你在说什么啊?」
「主人才是到底在说什么?」
蒂娜有些生气地看着悠树。
「该不会汝没察觉吧?我们根本没有争执的必要。这位叫修德奉的人为什么无法对那边的卑劣探索士出手,还有实力高强的芙兰卡之父亲为什么会乖乖任人宰割,只要思考一下马上就会知道了啊,答案就在眼前。」
眼前?悠树一皱起眉头,蒂娜就叹了口气。
「刚才的那些举动,从主人眼里看起来像修德奉攻击了芙兰卡吗?蒂娜反倒是感觉他在保护妹妹。」
「保护……从谁手上?」
「从那个男的。」
蒂娜用不友善的视线看向贝尔多鲁。
「啊啊?这小鬼是怎样。」
「………喔,原来是这样啊。」
悠树终于理解了蒂娜在说什么。
不管有什么理由,只要芙兰卡一出手,不对,只要有想要出手的举动,对这家伙来说就有攻击的理由,所以修德奉才会赶紧阻止她。
「那么不就很简单了吗?为什么没人制裁这个男人。」
想要不使用物理手段限制别人的行动,那只要采取心理的方式就好,简单地说,掌握对方的弱点来要胁。
「啊啊——例如只要这样说就好。『我要是出了什么事,或是你有任何不利我的举动,我就会杀了你最重要的人。要是把我关进牢里或者我遭到处刑,我的手下就会去杀了那个人,不笛要花多少年,一定会杀了那个人』。」
悠树的话让贝尔多鲁咋舌。
不一定要实际构筑起这样的状态。这家伙可能真的会去做——只要让人这样想,这就非常有效果,就算九成九都是谎言或吹嘘,剩下的一分可能性只要关系到最重要的人的性命,要人愿意去赌实在很困难。
「嗯,这男人不是饲养着大量叫做『老鼠』的手下吗?要掌握他们全员的动向很困难。另一方面,因为没有防止的手段,即使告知那个遭到锁定的人,也只是让那个人陷入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恐怖里。」
然后修德奉跟芙兰卡的父亲共同的「最重要的人」——
悠树他们的视线其中在一个人的身上。
「咦……?」
芙兰卡发出惊讶的声音。
「该不会,是我——?」
「…………」
修德奉沉默不语。
芙兰卡的父亲遭遇不测是三年前,那时他还是十四或十五岁。
即使已经是《誓约团》的一员,在没有其他目击者的状况下要告发自己的前辈,还要证明其有罪,加上要完美地保护妹妹让她不会遭到毒手——这真的有可能办到吗。
「喂喂,不要说这种没有证据的话,我跟修德奉彼此有着很深的信赖关系——修德奉啊,你知道背叛我的信赖会有什么后果吧?」
贝尔多鲁把拔出剑鞘的弯月刀扛在肩上,脸上挂着笑容。
修德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口说。
「……你说的事情并没有根据,况且这事情跟你们无关吧。」
「哥哥!」
「这种讲法不好吧。先不提蒂娜跟主人,这只会让汝跟芙兰卡伤心不是?」
修德奉很难得露出了困惑的表情,蒂娜却一点都不在意,继续说道。
「因此,蒂娜即使知道这很鸡婆还是要说出来。修德奉,我知道汝为何会强烈地追求成果跟实绩,第一点,供奉神遗物做出贡献就能获得神姬所赐予的奇迹,汝要借用神姬的力量,来追求自己需要的情报。」
芙兰卡是想知道父亲临死前的光景。
那么修德奉想得到的情报是——
「贝尔多鲁跟『老鼠』之间的连系,对吧。」
蒂娜点头同意悠树说的话。
「这样的话就能够说明很多事了,接着是他要累积实绩的第二个理由。在《誓约团》里的地位越高,越能够指挥更多的人员——这两点加起来就能够掌握贝尔多鲁旗下的所有『老鼠』,并一网打尽以断绝后顾之忧。」
贝尔多鲁脸上的表情消失了。
修德奉仍然握着枪,没有承认但也不否认。
「至于修德奉会热衷地追求力量的理由也很单纯——修德奉打算把那个男的带到迷宫,用自己的手来制裁他。」
* * *
那时候的事,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
师父保护受到虚兽奇袭的贝尔多鲁而受了伤。战斗一结束,贝尔多鲁就往师父走去,原本以为他是要照料师父,没想到——
『我啊,一直觉得你很碍眼啊!』
贝尔多鲁把惯用的弯月刀刺向师父。
『团里都很器重你,你嘴巴又很罗嗦。』
他一连刺了好几次。
『啊,你要抵抗吗?好啊,只是如果我没有回到地上,那我的同伴就会去杀掉你的女儿,她叫芙兰卡是吧?今年十二、三岁吗?是很可爱的年纪呢——其实我本来就打算在这次的探索杀了你,所以我早就做好准备了。』
师父的手无力地落到地上,修德奉绝望地看着整个过程。
当时我十五岁,实力别说师父了,连跟贝尔多鲁比都还差得远了。
就算这样,师父只要说了『救救我』,我还是会挺身而战吧。虽然贝尔多鲁八成会宰了我,我依然会跟贝尔多鲁拼命吧。
可是,师父却没有那么说,只在遭到刺杀的同时看向修德奉,小声地说出『你别出手』而已。
贝尔多鲁刺下最后一刀后,用沾满师父鲜血的脸对着修德奉笑。
『他就是太弱才会死对吧?你也是这么想吧?』
连克罗杰家的公子都杀掉的话,事情会闹得很大,所以贝尔多鲁打算用恐惧来让我闭嘴,现在的我很清楚这件事。或许还有个意图要让我觉得自己是共犯,从心理的角度来让我就范。
实际上那时的我真的很害怕,居然有把他人的死亡看得这么简单的人,让我害怕到不行。
回到地上以后,我告诉了师父的女儿——也就是自己的妹妹——师父的死讯。
她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不久后才终于开口说话。
『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死了呢?
为什么,哥哥没有救父亲呢?
为什么,哥哥见死不救呢?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罪恶感导致的幻听。芙兰卡并没有说出这种责问他的话,就算心里明白,那个声音还是一直在他耳边响起。
从这时开始,同母异父的妹妹就成为我自身的罪恶与弱小的象征,每次看到都会让我想起这件事,所以,我无法靠近妹妹,并跟妹妹保持距离。
我想要报仇,认为非报仇不可。
『太弱才会死』——这也是真实的一面。
所以我要把这句话奉还给他,我这么发誓。
为此我不断锻链自己,就算练到手破皮流血,我依然紧握长枪,即使皮肤再生变成以前的两倍厚度,我还是继续挥舞着长枪让其再度破皮渗出血来。
为了让贝尔多鲁尝尝跟师父一样的后果,为了用这双手给他败北感和凄惨的终点。
我也非常清楚这是自私的复仇心理,或许有更早就能逮捕贝尔多鲁,让贝尔多鲁赎罪的方法,有人的命运也会因此改变也说不定。
就算如此——我还是想用自己的手杀了那家伙。
修德奉把朝自己而来的银色轨迹用长枪弹开。
「原来如此,你还真把我看扁了,我还在想你怎么一个人乱晃——是想要引诱我上当啊。」
挥出第一刀的贝尔多鲁重新拿着弯月刀摆出架式,修德奉也把重心往下移。
「哥哥……这是真的吗?你打算杀了他吗?」
芙兰卡的声音失去冷静。
「那样——不行!那样不就跟杀了父亲的那个人一样了吗!」
「那又怎样?」
说出这句话的修德奉没有把视线从贝尔多鲁身上移开,妹妹哑口无言了。
「我早就有觉悟了,我决定即使背负染血的罪名我也要这样做。你呢?你打算怎么制裁这个男人?」
「我……要让他在地上接受审判……」
「谁负责把他带到法庭上,还有你要怎么让他认罪?」
「…………」
芙兰卡无言以对。
「你不允许他杀了你的父亲,可是又不打算弄脏自己的手,要如何起诉他你也没有想过。结果你没有任何的决心跟觉悟,只是在耍任性——那你就安静地在那边看吧!」
修德奉把长枪高速刺向弑师仇人。
* * *
(——可恶!)
贝尔多鲁的脸色很难看。
好不容易接下第一击,但后面的连续攻击让他只能后退。
他太小看修德奉了,觉悟和实力两方面都是。
废物商他们跟芙兰卡并不构成威胁,等到杀了修德奉后,再杀人灭口就好。原本他是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才跟修德奉展开死斗——没想到修德奉的力量出乎他意料之外,打得他节节败退。
(要是我也有龙牙神器!)
贝尔多鲁咬着牙,集中精神在防御上。对,这不是我们力量上的差别,而是武器的差别,一定是这样。
话虽如此,现在的情况太糟糕也是事实,要想个办法趁隙撤退——
「——住手!哥哥!」
这时芙兰卡再度出声。
「罗嗦!不要妨碍我!法律跟道德这么重要吗!?」
修德奉的攻击完全没有松懈,他用尖锐的枪尖阻止想要绕到旁边的贝尔多鲁。
「这种家伙根本没有接受公平审判的价值——」
「不是这件事!」
芙兰卡发出怒吼。
「我——不要哥哥因为这种人变成杀人凶手!」
「——!」
修德奉露出了非常微小的破绽。
在这瞬间贝尔多鲁展开行动,目标并不是正面的敌人——而是右手边。
「咦——」
瞪着大眼整个人愣住的芙兰卡就站在那里。
不需要有要抓人质这种半吊子的想法,只要割开肚子让她受到濒临死亡的重伤,修德奉的动作一定会停下来。到时候再看要不要砍回去,这样做最起码能确保逃亡的时间。
(不管怎样,你还是个关心妹妹的天真小子啊。)
兄妹两个都一样傻,贝尔多鲁内心边嘲笑边挥出弯月刀,想像着切开肉的手感跟修德奉那诧异的脸。然而——
伴随着铿一声的金属撞击声,刀在芙兰卡的身体前停止了。
「……你的思考真卑鄙啊。」
废物商说道。
「嘛,能够猜到的我也没资格说则人呢。」
悠树在那一瞬间冲到两个人中间,拔出芙兰卡腰间的短剑挡住弯月刀的刀身下部,捡回一命的芙兰卡脸色苍自地跌坐在地。
贝尔多鲁也是经验老道的战士,在惊讶之前身体就先有了反应。
先稍微退后把刀提起,从悠树的斜上方以超快的速度砍下。
不,只是看起来想砍下,瞬间,刀身的轨迹有了变化。
柔软地使用肩、手肘、手腕的关节让刀法有了千变万化,这正是贝尔多鲁的特技,在第一次看到就能够闪过的人,第一级探索士中恐怕也找不着。
悠树果然也无法反应,刀尖像蛇一样往他的脖子伸过去。
只要杀了这家伙,就会有能逃跑的路线。
贝尔多鲁确信能看见悠树喷血倒地。
——在那瞬间,一阵风划过他的手腕,从手肘开始握着弯月刀的手整个飞到半空中,撞到石壁后才落下。
* * *
「……啊?」
贝尔多鲁的表情看来还尚未理解状况,他把视线移到剩半截的右手臂。
芙兰卡和修德奉也都愣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手,我、我、我的手啊啊啊!你、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啊啊啊——!」
「吵死人了。」
悠树愤怒地用左手掌朝对方的下颚打去,贝尔多鲁在头撞到墙后,难看地趴到地面上。
「没做什么啦,我只是往前踏步顺势砍过去而已,区区一只手臂,比起你所做的事情根本没什么吧。」
然后他面对着修德奉。
「我对你们的因缘没有兴趣——只是不要在这种地方开始死斗,还把我的队友卷进去,会造成我的困扰。」
「……让开,废物商。」
「他这么说呢?」
悠树看向芙兰卡。
「啊,那个……」
少女神术师终于回神,慢慢地站了起来。
「谢谢你,悠树哥——哥哥,对不起,我不想让开。」
「…………」
「并不是同情他,或是认为不需要杀了他……我只是不想看到哥哥——变得跟他一样,我感觉哥哥会变得离我很遥远。」
「所以你要让他就这样安稳地活下去吗?」
「这个……」
「你只是想要忘记一切,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会怪你,但我也不认为你有妨碍我的权力,快让开。」
「——我不让,我大概是搞错顺序了,在悲叹哥哥疏远自己跟搞不懂哥哥在想什么这些事之前,应该要先问哥哥到底在想什么跟想要怎么做。」
「太迟了,这是最后一次——让开,芙兰卡。」
「我——!」
「啊,蒂娜有一个疑问。」
不把这时紧张的气氛当一回事,蒂娜突然插话。
「修德奉,汝会感受到愤怒及悲伤是理所当然——为什么不把那些跟芙兰卡一起分担?」
「…………」
「首先,汝可以跟芙兰卡一起生气,一起哭泣不就好了。汝的仇恨是从师父遭到杀害开始,那不管是力量的意义,还是复仇的意义,汝等都可以一起思考啊——为什么汝要拒绝芙兰卡?」
蒂娜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在责备,反倒像是在开导,有种不可思议的威严。
修德奉的气势有些减弱,他开口道。
「我没有要拒绝她……」
「就算是汝说的那样,汝还是有疏远她吧。结果,汝跟芙兰卡根本一样,都完全自己在思考,用自我满足的方式想要解决事情——蒂娜是局外人,并没有要责怪汝等的意思,但汝是因为无法保护她的父亲才产生罪恶感,那不是更该和芙兰卡站在一起吗?」
「…………」
「蒂娜认为还来得及喔?」
芙兰卡没有说什么,等着哥哥的回答。
「我——」
修德奉毫不掩饰迷惘的语气正要说些什么。此时——
「那个东西」映入悠树的眼帘。
* * *
贝尔多鲁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恶,可恶可恶!混帐——)
意识朦胧的贝尔多鲁不断咒骂。
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这一定哪里搞错了,输给修德奉的龙牙神器还能说得过去,可是,居然让那个废物商欣掉我的右手,还赏给我压倒性的败北——我不承认。
错误必须更正,我必须复仇,我想要力量。
就像修德奉的那个龙牙神器一样的力量——
这时,贝尔多鲁发现有个小小的生物在仰望自己。
形体跟小的曙齿类——松鼠很相近,可是这明显不是普通的生物。
——它的额头上镶有大颗的纯白色石头。
「喔喔……」
贝尔多鲁不自觉地发出声音。
他知道这个东西,在第六十层,队伍分崩离析前一刻他有目击到这个东西。
然后,那个额头上的宝石他也有在书上看过。
神似松鼠的「那个东西」像是觉得很有趣,又很像在问什么似地眯起眼睛。
「快给我——」
贝尔多鲁做出回答。
「快把那个力量给我!《白雪龙牙石》!」
* * *
「——快阻止那家伙!」
悠树大叫。可是已经太迟了,小动物跑进贝尔多鲁的胸口里和他合为一体。
然后——他的身体开始有了变化。
察觉情况有异,修德奉迅速地将《碧水长枪》刺过去。然而可说是迅雷不及掩耳的攻击,居然简单地遭人一把抓住。
贝尔多鲁用的是才刚被悠树砍断而失去的右手。
「哈哈,哈哈哈哈——感觉真棒。」
他用有些不清晰的怪异声音发出笑声,紧接着随意地挥舞抓着长枪的手。
「——!」
身材绝对不算太娇小的修德奉竟然就跟着飞到半空中,撞向墙壁。
贝尔多鲁现在已经变成了半龙半人的姿态。
仔细一看就能发觉那是以人体为本体,加上铠甲般的外骨骼才会变成这种形状。
「你也太轻啦,喂。要多吃点肉啊,修德奉。」
龙人用右手拿起遗残留在手上的《碧水长枪》并嘲笑着修德奉。
「主人,那是——」
「虚龙。」
悠树的语气非常的不高兴。
「虚龙是——传说中保护龙牙石的那个虚兽?」
「正确地来说,是变成生物的龙牙石才叫『虚龙』,那石头并不是单纯的矿物,它有自我意识,还会到处乱跑。另外会『考验』人类,看那个人有没有资格当自己的主人。」
「那,龙牙石认定他是主人了吗?」
「不,它们没有那么简单就敞开心胸,大概是暂时借给他力量来测试看看吧。」
要是龙牙石愿意服从,那就会同意变成龙牙神器,例如修德奉的《碧水长枪》八成是《支天神姬》的剑使徒使它屈服。
反过来说,只要没有承认对方的力量,这个最高级神遗物并不喜欢当个给人使用的道具。
从不是武器形态而是融合状态来判断,应该是听见贝尔多鲁追求力量的声音,一时兴起才这么做,不管怎样都还是很棘手。
「……回来吧,《碧水长枪》。」
修德奉边咳着血边说道,长枪回应他的声音从贝尔多鲁的手上消失,回到他的手上。
「喔喔,不亏是龙牙神器,真是优秀的武器,不过现在的我可不会输呢。」
贝尔多鲁说完就稍微蹲下摆出架式,就在此时——
「喔喔?这是什么状况?」
三个男人伴随着脚步声出现,分别是惊讶地讲出这句话的贾哈尔,还有两名神术师。
异形转过去面向他们,开口说道。
「喂,贾哈尔。」
大剑士皱起眉头。
「……你这家伙是败犬贝尔多鲁啊,你那疯狂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来我也对你很不满呢,反正我要杀掉所有人,就拿你就当作开场吧。」
「…………」
不亏是贾哈尔,他感觉得到贝尔多鲁的杀人意念是认真的,不发一语地用超快的速度拔出大剑砍向贝尔多鲁,可是——
「什、么——?」
以拿来对付人的武器来说,这把大剑有着超乎常理的重量和锐利度,居然也停在贝尔多鲁的脖子上,只发出了打到坚硬东西的声音,没有造成任何伤口。
呼哈,贝尔多鲁偷笑了一声,简洁地说道。
「去死。」
同时一阵超大的声音响起,贾哈尔以常人无法用视觉捕捉的速度撞上迷宫的石壁,留下半球状的撞击痕迹,他的身体慢慢从墙上滑落。说真的,能够留住原形就已经是奇迹了,当然,他已经完全不会动了。
贝尔多鲁只是用右拳殴打他而已,那速度跟力量完全超越了常轨。
「来,下一个是谁——」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比较矮的那一位神术师陷入恐慌状态,开始随便发射攻击神术,一瞬间火花四射。
「笨蛋,住手!」
悠树怒吼要他停止,但已经太迟,贝尔多鲁的手臂贯穿了他的心脏。
贝尔多鲁在攻击神术的风暴中,简直像沐浴在春天阳光下般地散步,接着随便地伸出了他的手。
另一位神术士转身要逃跑。
「你的速度好慢呢。」
贝尔多鲁用常人不可能达到的速度追上他,这次是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口。
身上溅到大量血液的龙人慢慢地转过身来。
「就如同你们所见,不要以为能够逃跑喔?来吧,让我多享受一点。」
「……你们赶快离开,他的第一目标是我。」
修德奉拿起长枪走到众人前面,然而他的脚步非常不稳。
哥哥!芙兰卡大叫。这怎么看都不是能够自由行动的状态,修德奉根本等同去送死。
「主人……」
蒂娜像是有什么请求,或是期待着什么一样,抬头望着悠树。
悠树知道她在想什么,芙兰卡肯定不会抛下修德奉逃跑。
这样的话——没办法了,悠树叹了口气。
「……如果是打倒他的手段,并不是没有。」
反而那之后才是问题,悠树说完后这样想着。
* * *
贝尔多鲁沉醉在自己的力量之中。
光轻轻把手一挥就能把人体破坏掉,而且神遗物和神术都无法伤到我。
自己成为了这世界上最强大的存在。
还活着的剩下四个人,修德奉、芙兰卡、悠树、蒂娜。
他们好像在讨论什么,我决定故意不采取攻击。
特别是修德奉跟悠树是主菜,马上吃掉实在太浪费。
那他们会决定要逃跑呢,还是正面迎战呢。
——从他们的表情看来似乎是后者。
「上吧!」
听完悠树的指示,芙兰卡就使用了神术。
白费力气,贝尔多鲁的嘴唇微微地上扬——但她所瞄准的不是贝尔多鲁而是周围的墙壁与地面,烟雾、尘土、树木的碎片遮住了贝尔多鲁的视线。
「原来如此,打算封住我的视觉啊。」
贝尔多鲁很有余裕地让芙兰卡进行作战。
他们如果趁隙要逃跑,我就去追,一脱离这个烟幕的有效范围就能马上追上他们吧,如果,他们展开攻击——
「那就直接迎击。」
说完的同时,烟雾中有把短剑刺了过来,员尔多鲁用拳头将短剑弹开。
以神遗物的等级来说顶多是四等或三等,这是废物商吧。
神术毫不间断地持续射向周围,能见度依然很差,看来他们是想隐藏自己的位置,重复攻击一次后就脱离的作战。
真是浪费功夫,这装甲八成连修德奉的长枪都能承受,就算用短剑不断地刺,还连蚊子叮咬都算不上。
眼前出现悠树的身影,我挥拳要揍他,可是他闪开了,在脱离的时候把短剑刺向我的胸口,但这连擦伤都无法留下。
「一点意义都没有,那种攻——」
嘲笑到一半我又遭受到攻击,这次吃到两下。
贝尔多鲁咋了一下舌头,不知道他是在哪学的,那个废物商,动作非常快又流畅。
不过他依然没办法突破龙牙石的铠甲,他的体力会先耗尽吧。
悠树又再度出现在眼前,这次出右拳他又躲开了,趁隙他又刺了两下,出左拳他还是躲开了,又趁隙刺了三下,这全都是替表面搔痒而已,但让我很不愉快。在他脱离前我试着伸手要抓住他,白色的刀刃这次砍向身体的五个地方。
「——这家伙!」
我生气地往前跨出一大步,在那瞬间——修德奉的长枪冒了出来。
废物商是诱饵,从一开始就打算这么作吗。
「哇,哇哈哈哈哈哈!」
贝尔多鲁大笑。
以胸口为目标迅速地刺向自己的《碧水长枪》,只有枪头稍微刺进来一些,这证明了连龙牙神器都不构成威胁。
神术也停下来了,烟雾散去,四个人也不逃跑地伫立在原地。
「已经结束了吗,那轮到我了。」
「结束了,可是——」
悠树开口说道。
「不,该说就因为结束了吧,再也不会轮到你了。」
当这个说法让贝尔多鲁皱起眉头的时候——他的身体产生了异常的变化。
* * *
「什么——?」
哑口无言的贝尔多鲁变回原本人类的形态——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龙牙石形成的外骨骼融化了,只剩下一名失去右手,用尽所有力量,连站都站不起来的男性。
「就是说你丧失资格了。」
悠树边把短剑还给芙兰卡,边小声地说着。
龙牙石会测试想成为拥有者的人资质如何,贝尔多鲁想要杀害修德奉及悠树的强烈意志,还有走投无路的杀人意念,确实吸引了龙牙石的兴趣。
接着龙牙石就测试这男人值不值得帮助——
结果是不合格。贝尔多鲁让石头失望了,没有好好和用龙牙石来引出更强大的力量,而是完全依靠龙牙石原本的力量,加上完全无法打中悠树,又吃了修德奉的一击。连讨论的空间都没有,直接不合格。
悠树的目的正是让情况这样发展,不用打倒贝尔多鲁本人也能够分出胜负,也正如他的计划。问题解决了一个,但是——还有另一个问题。
「好,目标是大房间!快走吧!」
悠树跟事前讨论好的一样发出指示,芙兰卡扶着哥哥开始往前跑。
另一方面,融化的龙牙石从贝尔多鲁体内独立出来,开始变成巨大的形体。
在数到三的时间内就已经成形,那是只纯白的——龙。
「啊啊——」
贝尔多鲁在地上爬行试着要逃跑,但随着沉重的脚步声,他的声音也消失了。
「……喔,好巨大呢。」
「那是《白雪虚龙》的本来面貌,快点施展奇迹,这样下去我们也会死掉。」
「交给蒂娜吧——掉下去吧!」
蒂娜发出声音的同时虚龙的脚边整个陷落,洞只有几梅特尔深,不过要阻止这庞大身体的行动已经够了,虽然它过一下子肯定会爬出来,但这能争取时间。
虚龙发出愤怒的咆啸。到目前为止都像是惧怕王而躲起来的虚兽呼应虚龙的吼声,开始一一出现。
「——糟糕了,快跑!」
悠树跟蒂娜跟在芙兰卡他们后面快跑离开。
蒂娜剩余的神力已经不够让全员转移,所以作战是将剩余的力量用在阻止虚龙,用别的方法逃出迷宫。
没错——在这个阶层有方法一口气回到靠近地上的地方,只要把虚龙跟虚兽都抛下,然后撤退就好。
「感觉到转移装置的神力了——在那里!」
蒂娜冲进大房间内,跑到墙壁边的某一个角落。
「那、那里有什么啊?」
芙兰卡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那个转移装置的另一个,你看,那个石碑。」
「……我在调查的时候,那个石碑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想要使用需要某些满足条件,蒂娜,拜托你了。」
「嗯,总之先让装置敢动,然后设定成将在这阶层的人类全部转移到第三层。」
蒂娜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悠树突然感觉有地方不对劲。
哪里——到底是哪里怪怪的?
接着他马上找到了答案,这边的转移装置应该是休眠状态。
然而蒂娜刚才却说『感觉到神力』,这表示——
「……怎么会。」
蒂娜低声说。
「怎么了?该不会无法启动……」
芙兰卡的脸上显露出不安。
「不是,转移能够进行,但是——不知为何在蒂娜触摸到前,装置早就启动了,设定也已经固定。」
果然是这样吗,悠树努力保持冷静,向蒂娜发问。
「为什么会变成——问这个也没用,如果照这样下去我们会变成怎样?」
「会照着设定进行转移,转移的目的地是第三层,转移的范围是——这个阶层内所有的人跟虚兽。」
「…………」
当理解这代表什么意义的同时,悠树感觉整个背脊都发凉了。
自己这一群人,再加上深层的虚兽以及《白雪虚龙》会转移到第三层——也就是离城市很近,包含新人在内的有很多探索士在活动的阶层。
「……会变成大灾难。」
修德奉低声地说出这句话。
同一时间虚兽们也冲进了房间内,大地鸣动的声音,应该就是虚龙的脚步声也缓缓地靠近。
「蒂娜,转移能够中止吗,或是能变更设定吗?」
「不可能!已经来不——」
瞬间景色发生扭曲,房间充满着强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