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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鸟笼中的NER(奈尔)

诺曼把玩着手中的羽毛,回想起往事的他,脸上浮现笑容。

以前他们曾在孤儿院里养过小鸟。他们救起森林里受伤的小鸟,而且替小鸟取名字的正是自己。后来他和艾玛一起制作幸运绳时,还用这种羽毛来做装饰。

然后将那条幸运绳,赠送给即将离开孤儿院的姐姐。

「啊……」

诺曼以前没有察觉到的那些事情,现在通通串连在一起了。他不由得摀住嘴巴。如果这根羽毛没有掉下来,说不定他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这些事呢。

(原来如此,当时雷他……)

诺曼曾经看过艾玛哭泣的身影,但是从来没有见过雷流下眼泪。

他开始回想至今与雷一起度过的那些往事。

完全不在人前流泪等等,仔细想想,雷的处境明明比谁都要来得困难才对。

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真相,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姐妹一个一个地被送走,而且他还成为妈妈的牧羊犬间谍,从内部监视着伙伴们。

这些日子是多么的孤独啊。诺曼像是要忍住痛苦般,垂下眼帘。

昨晚从雷的口中听到真相,真的非常冲击。

童年失忆症。那是不需要特地用「失忆」两字来命名的现象。在懂事之前,也就是从出生到3岁左右的时期都没有记忆,就称为童年失忆症。

这对谁来说都是很正常的现象,但是却没有发生在雷身上。

雷从还是胎儿时起,就一直有记忆。

诺曼就是怎么样都想不通,雷是如何知道孤儿院的真相的。

也就是说,雷连来到『孤儿院这个家』之前的事情都记得。在羊水里听到的摇篮曲、出生之后见到的总部的样子,以及低头看着自己的那些鬼的身影。

来到孤儿院生活后,幼小的雷对于自己的记忆,跟眼前『现实』之间的矛盾感到困惑。他说他是在看得懂文本之后,才终于明白这里是什么样的地方。接着当他迎接6岁生日时,他便与妈妈进行交易,而成为妈妈的手下间谍。

(我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察觉到这件事呢……)

虽然明知现在后悔也没用,诺曼还是忍不住责怪过去的自己。毕竟正常来说,孤儿院的真面目以及雷的体质都太不合常理了,因此即便觉得有可疑之处,也无法通过推理,来导出这些真相。

虽然头脑很清楚这些,诺曼还是感到相当不甘心。

至今以来,雷都是一个人在奋战。

全是为了让自己与艾玛两人活下来。

就连现在,他也隐瞒了打算牺牲自己,来成全大家脱逃的这个『最后绝招』。所以诺曼现在写的计划,也是为了要阻止雷做出那种事。

(其实他一定……)

还有很多想要拯救的兄弟姐妹才对。不,不管是谁都会这么祈望吧。完全不想抛下任何人。如果只有自己处于能够拯救大家的状况,那么选择见死不救,绝对比较痛苦。但如果贸然行事,很有可能会让至今离去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白白牺牲。

这是两极化的选择。

一定会赢的。雷只是一个劲儿地在等待,可以确信一定会成功的那个瞬间到来。

他一直等、一直等,不停地等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雷,你应该要活下来。)

诺曼像是祈祷般,在心里呢喃。

如果说背叛大家的自责之念让雷想要牺牲自己,那还不如继续活下去成为艾玛的——大家的助力。没有人会希望他以死来偿命。

这下大家终于能够知道同一个真相了不是吗?

雷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就连道歉都没有办法做到、一直以来孤军奋战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诺曼回想起曾经看过的那张雷的侧脸。当时的他低着头,浏海遮住了他的脸庞。有只手搔弄着他的头发。

诺曼将手中的羽毛交给吹来的微风。羽毛就这样飞到了空中。

就像当时拯救的那只小鸟一样。

自己一次都没有看过雷哭泣的样子。

但是说不定,当时低着头的雷,其实是在流泪也不一定。

*    *    *

从孤儿院来到外头的瞬间,太阳明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今天的天气也很好耶——!」

艾玛以手遮挡阳光,看向天空看去。这天气温热到光是站着就会渗出汗水,但艾玛就是喜欢夏天。不管是天空还是森林,大自然的颜色全都非常鲜艳,让人充满活力。同时,她的生日也在夏天。艾玛在几天前才刚过完9岁生日。

「艾玛,我们去玩吧!」

「好啊!要玩什么?」

聚集过来的兄弟姐妹们拉着艾玛的手。托马与拉尼恩立刻回答:

「我想玩水——!」

「我也要我也要!」

以前像这样的大热天,大家也曾经汲取井水来玩。所有人全身湿透玩得乐不可支之后,被伊萨贝拉发现而被训斥了一顿。隔天,大家为了洗那两天份的脏衣服,洗得满身大汗。

「嗯——」

对艾玛来说玩水的确非常诱人,但毕竟她已经9岁了,这时候还是应该要有姐姐的风范,毅然决然地制止大家才对。于是艾玛回答他们说:

「我看今天还是……」

「不可以玩水啦!要是衣服弄湿了,到时又要洗一大堆衣服耶~?今天还是到森林里玩捉迷藏吧。」

此时艾玛的身后,传来听起来聪明伶俐的说话声。

如此提议的是11岁的苏珊。她摇曳着一头轻飘飘的蓬松长发,露出水灵灵的眼睛。听到孤儿院里最年长的姐姐这么说,弟弟妹妹们突然回想起之前玩水后的记忆,表情瞬间变得僵硬。那天所洗的衣服,多到连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都还晒不完呢。

「那就改玩捉迷藏吧!!」

「好耶——那么要玩的人过来集合——!」

苏珊将手举得高高的,附近的兄弟姐妹全都跑了过来。此时,艾玛对苏珊说:

「苏珊,谢谢你!我差一点就抗拒不了诱惑了呢~」

「啊哈哈,玩水的确很开心,而且今天又这么热,所以会想要玩也是正常的啦。」

「苏珊,也要把我算进去哦。」

诺曼也加入大家的行列。苏珊开心地卷起袖子。

「哦,艾玛跟诺曼都来参加了,那么今天得拿出真本事才行呢……咦?雷呢?」

两人的视线往稍远处的大树根部看去。雷在树荫下一如往常地独自读著书。苏珊将手插到腰上。

「雷又一个人待在那种地方了。」

她把手靠到嘴边,对着正在看书的雷喊道:

「喂——雷!快点过来——!」

听到姐姐的这种叫法,雷不由得抬起头来。「…………你把我当狗哦。」小声地嘟囔后,他将视线再度移回书本上。

「雷那家伙……居然不理我。」

见到弟弟叫不过来,苏珊皱起眉头。平常的她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上,但今天决定对雷施放终极武器。

「艾玛,GO——!」

「遵命!」

在姐姐的指示下,艾玛快速地跑到雷的面前——并且故意扑上前去。

「来玩嘛来玩嘛!雷也跟我们一起玩啦——!」

看到艾玛挥舞着手脚大喊,就算是雷也没办法再继续看书了。他自暴自弃地阖上书本。

「啊啊啊!吼!我知道了啦!我去玩总行了吧。」

「耶——!今天雷也要跟我们一起玩捉迷藏!」

艾玛高举双手喝采。雷一脸不悦地站了起来。见到雷被艾玛带过来,苏珊活力十足地往雷的背上拍了一下。

「好痛!!」

「我知道又有一个人离开了,所以你一定觉得很寂寞,但你要提起精神哦!」

「我很好啦。」

雷轻抚着被打的肩膀。苏珊伸出手,拨乱雷那长长的浏海。

「你骗人~」

「快住手啦!」

看到雷的头发被拨得乱七八糟,艾玛及其他孩子们全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我要开始数啰——」

一——二——……所有人一边听着数数声,一边散开。艾玛、雷,以及诺曼跑到了森林里。

雷从树丛间回头看向闭着眼数数的苏珊。

苏珊并不是每次都会这样硬逼别人参加游戏。

昨天,吉米离开了孤儿院。

吉米比雷他们小一岁,虽然有点糊涂,但是个开朗的孩子。他的成绩一直没有好转,因此曾要求雷教他功课,雷也陪他念了几次书。其实很多问题只要慢慢想就可以解开,因此与其说吉米不擅长读书,应该说是因为他是那种测验时的做答时间有限,所以一慌张就会脑筋一片空白的人。当雷说「你很行嘛」然后将解答正确的题目拿给吉米看之后,吉米露出安心的笑容,然后握紧拳头说:「明天的测验我会更努力的!」

雷知道出货的顺序是按照成绩,成绩愈低的人愈先出货。

所以他也早就料到,下次的出货应该就是吉米了。

「雷!」

艾玛的声音把雷拉回现实。抬起头一看,跑到前头的艾玛与诺曼正在对自己招手。

「我们再跑到里面一点。」

「要跑去这么远哦?很麻烦耶。而且今天又这么热,在这里就行了吧。」

「啊——要是不拿出全力,一下子就会被苏珊找到了喔?」

艾玛并没有夸大其词。苏珊不仅运动神经好,头脑也非常灵活。苏珊当鬼时,就连诺曼都不能大意。

不仅身体能力及头脑优秀,她还对周遭观察入微。

哪个人是怎么想的、怎么采取行动的……就算在玩耍的时间以外,她也仔细观察着兄弟姐妹。只要谁身体不舒服或是有烦恼,她立刻就会察觉。

雷摸摸自己的脸。

『你要提起精神哦!』

他并不觉得对外有显露出什么变化。还是说自己有些细微的变化,就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呢?

苏珊会这样来找自己玩游戏,每次都是在有人离开孤儿院之后。原以为她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而向她打探,但她的行动并没有什么变化。

看来苏珊只是单纯觉得雷看起来有点寂寞罢了。

(她也有够多管闲事……真是的。)

雷停下脚步,朝一旁的树丛走去。

「我躲在这里就好了。」

欸——艾玛忍不住如此叫道。雷没有理她,继续蹲到树丛后面。

但没想到已经有人先躲在这里了。

「……啊!」

听到雷的叫声,艾玛与诺曼也跑来查看。

「怎么啦?」

雷指着脚边的草丛。两人蹲了下来,往草丛后面看去。

有一只小鸟在那里。

它看起来是只刚换毛的雏鸟。小鸟受到惊吓想要飞走,但挥动了几下翅膀后又不再动弹。

「它没有要逃走耶。」

「是不是受伤啦?」

诺曼观察小鸟的状况。没有什么受伤处,但看起来有点虚弱。

「我们救救它吧!」

就在艾玛伸手要去抓小鸟时,遭到雷制止。

「艾玛,快住手。它是野生动物,所以还是让它留在这里比较好。」

诺曼也点头赞同雷的意见。

「说得也是。说不定它的巢就在这附近,或是有父母呢。毕竟它看起来才刚离巢不久。」

即便看起来只有一只,但只要雏鸟一叫,大多的情况,它的父母都会飞回来喂饵。要是人类在这时候插手,雏鸟的父母很有可能会就此抛弃它。诺曼他们往头顶上方查看,并没有看到鸟巢及其他小鸟。

「嗯——并没有看到它的父母或是兄弟姐妹呢。」

「……这孩子是不是跟父母失散啦。」

艾玛把小鸟的遭遇看成与他们自己一样。

他们被告知从小就失去亲人,所以才会被带到GF恩典农场之家来,因此他们连自己的父母是谁都不晓得。

艾玛与小鸟圆溜溜的眼睛互相对视。

不过虽说是孤儿,但自己拥有温柔的妈妈以及兄弟姐妹。所以对艾玛来说,在孤儿院的生活非常幸福,从来没有感到寂寞过。不过她也不禁思考,如果自己真的是孤伶伶一个人,下场会是如何呢?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伙伴,也没有温暖的容身之处。

「我还是没办法让它独自在这里。」

艾玛愈是思考这个问题,就愈没办法做出「弃而不顾」的选择。就在她将手伸向小鸟时,雷再次告诫她。

「你把它捡回去又能怎样?要养在孤儿院里吗?在鸟笼里生活,对它真的是幸福吗?」

「可是它看起来没办法飞,要是丢在这里可能会死掉耶!」

「那也是这家伙的命运啊。」

听到雷冷淡的回答,艾玛着急地交互看着眼前的小鸟与朋友。雷迅速地转身离去,见到雷离去的背影,艾玛愈来愈火大,她以响遍森林的声音大喊:

「照你这么说,这只小鸟会和你在这里相遇,也是它的命运啊!!」

艾玛的主张,让雷惊愕地转过头来。在一旁看着两人对话的诺曼,忍不住喷笑。

「啊啊啊,的确啦,这次艾玛的主张也满有道理的。」

「……诺曼。」

雷以极不愉快的表情看着诺曼这个叛徒。在二对一的状况下,自己绝对没有胜算。

「快过来。」

小鸟对伸出手的艾玛原本有所警戒,但随即便乖乖地让她抓到手中。也许是因为它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吧。

「呵呵,好可爱哦。」

艾玛从掌心感受到小鸟的体温,脸上不由得浮现笑容。

「咦?你们三个怎么没有躲起来啊?发生什么事了吗?」

当鬼的苏珊跑来森林里抓人,但当她看到最难抓的那三人聚集在一起时,忍不住大吃一惊。艾玛小心不让手晃动,慢慢地走近苏珊。

「苏珊,你看。有一只小鸟。」

见到艾玛手中捧着一只小鸟,苏珊惊讶得睁大眼睛。

「真的耶!这是从哪里来的?」

躲在其他地方的孩子听到艾玛他们的喧哗声,一个个地聚集了过来。

「艾玛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哇!是小鸟耶!」

「这是你抓到的吗?」

「不是,它好像很虚弱,飞不起来。」

「给我看给我看!」

「我们去问妈妈,看看可不可以养在孤儿院里。」

此时伊萨贝拉正和年幼的孩子们在花坛浇水。见到艾玛带着小鸟回来,她起先吓了一跳,随即又恢复以往的笑容。

「妈妈,我们可以养它吗?」

「这个嘛……可是养了之后,你们就要好好照顾它哦?置物柜那边应该有鸟笼,我这就去拿过来。」

等待鸟笼的这段时间,苏珊转过头看着艾玛他们三个人,并且举起食指说:

「那就由你们三个把小鸟捡回来的人来负责照顾啰!」

听到苏珊如此宣布,旁边的人发出有点遗憾的声音,艾玛则是充满活力地回答。诺曼也点头回应。

只有一个人愤慨地反问。

「什么!?」

已经离开人群的雷对苏珊说:

「这关我屁事啊!」

「可是是你最先发现这只鸟的啊。」

艾玛往雷看去。诺曼也来到雷的身旁,将手放到他的肩膀上。

「雷,你还是放弃吧。」

「呜呜,可恶……」

不情不愿地参加游戏之后,没想到还被卷入意外的麻烦事里。雷一边碎碎念,一边按着额头。

鸟笼拿来后,他们赶紧把抓回来的小鸟放进去,并且采用诺曼的意见,将鸟笼摆在二楼走廊的座台上,以后就固定放在那里。大家忙着在笼子底下铺纸、准备食用的水及饲料时,原本兴致勃勃的年幼组,也开始厌倦了这些无聊的作业,因而跑去玩起别的游戏。至于年纪大的哥哥姐姐,则是心想所有人挤在这边也不是办法,于是也纷纷离去。

最后只剩下负责照顾小鸟的那三个人留在鸟笼前。

「首先……」

艾玛注视着鸟笼,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事情般说道:

「得先替这只小鸟取个名字!」

「…………哦哦。名字是吧。」

「要叫什么好呢?要从大家那里募集吗?」

艾玛戳着完全对这件事没兴趣的雷问道。

「雷,你觉得要叫什么名字好?」

「鸟。」

「拜托你认真一点啦!」

「啊——PASS。诺曼!」

雷打从一开始就不打算思考这个问题,于是将棒子交给站在身旁的诺曼。诺曼露出苦笑,并且将手抵到下巴上。

「嗯——那就取自雷、艾玛,还有我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就叫它NER奈尔如何?」

「哇啊、这名字好耶!」

听到诺曼取的名字,艾玛的表情一亮,击掌叫好。

「雷呢?叫奈尔如何?」

「随便要叫什么都可以啦……」

「那么小鸟的名字就取自我们每个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就决定叫奈尔了!」

艾玛开心地对小鸟说:

「奈尔——你要赶快好起来哦。」

艾玛一脸心满意足的模样。诺曼以手指戳着艾玛的背说:

「不过话说回来,艾玛,你是不是应该多调查一下这只小鸟比较好啊。」

「就是啊。取名字之前,先确定一下它的种类吧。」

「呜……的确是这样没错啦。」

「话虽如此,会在这附近出现的这种大小的鸟也不多,所以大概是知更鸟的雏鸟吧?」

雷将自己最先的印象说出来。贴在鸟笼上的艾玛立刻站起身子。

「好,那就针对奈尔,再做详细一点的调查好了。」

就在雷若无其事地从艾玛身后走过时,却被她牢牢抓个正着。雷无奈地叹息。

「……我就知道会这样。」

雷无法全身而退,就这样被艾玛一路拖到了图书室。

他们在图书室找到了几本鸟的图鉴,并且比照书上的图片及尺寸,查找奈尔是属于哪一个品种。就如雷所说,奈尔似乎是知更鸟的一种。但是与一般这种鸟模拟起来,奈尔尾部的羽毛颜色比较偏蓝,是这附近的鸟不太会有的色彩。

自由时间结束后,苏珊回到屋里察看小鸟的状况。

「小鸟怎样了?」

艾玛立刻跑上前向苏珊报告。

「我们替它取名叫奈尔!是诺曼取的哦,而且是取自我们三个人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哦哦,还真有趣耶!而且也很可爱。」

看到苏珊也喜欢这个名字,艾玛像是自己命名的一样,自豪地挺起胸膛。苏珊往鸟笼里查看。

「嗯——它是有喝水,不过我们拿给它的面包屑,它好像都没怎么吃耶。」

「呃——关于饲料的部分……」

艾玛翻开从图书室拿过来的图鉴,念出食物的项目。

「蚯蚓。」

「呀……!」

苏珊从喉咙发出惊吓的声音。艾玛没有察觉到姐姐的脸色大变,继续说道:

「上面写说……还有小昆虫之类的。啊,它们好像也会吃树果哦。」

「这样啊……树果的话倒是有办法拿到……」

诺曼站在脸色铁青的苏珊旁边,双手抱胸地说:

「嗯——蚯蚓是吧……」

「我知道哪里可以弄到手!」

「你是说蚯蚓吗?」

雷一副惊讶的模样。艾玛很有自信地对雷竖起大姆指后,从玄关跑了出去。她拿起伊萨贝拉准备在花坛使用的铲子,毫不犹豫地在尚未种花的地方翻起土来。

几分钟后,艾玛抱着果酱的空瓶子回来,一脸得意地拿给苏珊看。

「你看,我抓到好多只哦!」

「呀——!!」

艾玛带回来的瓶子里装的东西,不只是苏珊,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惊叫。又肥又大不停蠕动的蚯蚓正在瓶子里蠢动。

「艾玛——!!这些蚯蚓太大只了啦,而且也太多了吧!」

「啊?可是奈尔说不定肚子饿啦……」

「你不要拿着那东西过来~!!」

一边打颤一边逃走的苏珊,跑过来抓住雷的肩膀。

「雷!雷、你快想想办法啊!」

「为什么是我啊!」

「……说到这个,我记得苏珊好像很怕虫子呢。」

见到苏珊以雷当挡箭牌,努力不去看艾玛手上瓶子里的蚯蚓,诺曼不由得露出苦笑。这可是头脑及运动神经都好的姐姐意外的弱点呢。

于是,被孤儿院收容的小鸟——奈尔,就由艾玛他们三个人负责照顾了。

除了每天更换饲料外(由于苏珊坚决反对蚯蚓,因此在伊萨贝拉的建议下,改成使用磨碎的榖物为饲料),为了随时保持干净,还得清扫笼子的内部。诺曼准备了笔记本,将饲料减少的情况及鸟粪的状况,尽可能详细地记录下来。除了他们三个以外,其他的兄弟姐妹们当然也非常疼爱奈尔,早上起来及晚上就寝前,一定都会跑来看它。

鸟笼上挂着吉尔妲及安娜制作的名牌,上头的『NER』字样,还以可爱的羽毛图案镶上边。

「它已经恢复很多了呢。」

「嗯,不过还不太能飞就是了。」

才几天的时间,奈尔就恢复了不少精神。它以高亢的声音鸣叫,有时还会在鸟笼里振翅,不过一下子就落回地面。

等到完全能飞之后,说不定就可以回到森林里了。所有人如此谈论着。就在这时候——

「我突然接到出货通知。」

雷在熄灯后的食材仓库里,从伊萨贝拉口中得知这个消息。

「……不是上星期才刚出货吗?」

雷皱紧眉头,他的脑中瞬间闪过吉米那张开朗的笑脸。一般都是每两个月定期出货一次,不可能在这么短的间隔周期下连续出货,因此这算是异常状况。

伊萨贝拉假惺惺地叹了口气。

「我也吓了一跳啊,但毕竟这是总部高层的指示嘛。」

我总不能不遵守指示吧?伊萨贝拉露出浅薄的笑容如此低语,她的双眸看起来非常冷酷无情。

「所以呢?」

雷像是要打断伊萨贝拉的话语般,面无表情地问道。他知道谴责这种特例的出货也没有意义,与其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必须知道。『所以,是谁?』——当他得知临时要出货之后,脑中便浮现出排列着年龄及成绩的清单。不是这个人就是那个人,或是那家伙。他的脑里开始像这样残酷地推测出候选人。

但是伊萨贝拉说出的名字,却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这次要出货的人是苏珊。」

靠在墙上的雷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与带着冰冷笑容的伊萨贝拉四目交接。

「怎么了吗?」

「没什么。」

「你以为我会等到12岁才出货啊?」

伊萨贝拉读出雷的心思,间不容发地继续说道。雷不悦地一瞬间皱起眉头,但随即又回复平时那嘲讽的笑脸。

「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你原本可以将她培养成完美的商品才出货呢。」

「是啊。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很想这么做呢。」

伊萨贝拉回想起之前与祖母大人Grandma的对话。

『第4养育场Plant预定出货的高级品发生了问题。现在只有你的养育场有办法提供同等的商品,所以你赶快去准备出货。』

目前在这个第3养育场Plant,除了雷的世代之外,能够算是高级品的,就只有苏珊了。对伊萨贝拉来说,她当然也想让这些优秀的孩子,培养到满期再以完美商品的形象出货,但是她无法违抗总部的要求。

伊萨贝拉拿起架上的提灯。摇曳的光源在她的脸上映照出复杂的阴影。

「虽然我不觉得会发生啦,不过苏珊毕竟是个聪明的小孩,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替我好好监视她,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

哦哦。雷敷衍地回应后,离开了食材仓库。

他来到走廊,踏上阶梯。每次得知接下来谁会成为『鬼』的牺牲品、自己又将对哪个人见死不救之后,他总是会像失去血气一般非常不舒服。不过他自认为早就已经习惯了。

(哼……什么叫做早就已经习惯了啊……)

雷歪着嘴角自嘲。

苏珊即将离开这里。往后的日子,再也没有人会像以前那样,在『出货』的隔天对自己说话,或是邀自己一同玩耍了。雷如此心想。

当然,还有艾玛与诺曼在。即便自己总是态度冷淡,他们两个还是会跑来邀自己一起玩耍。

但是连自己都没有发现到的微妙情感,就只有苏珊一个人察觉到。

原来自己比想像中的还要受她的鸡婆关心所救赎。

雷在走上楼梯中途停了下来,就像是累到没办法再抬起腿来一样。

(我很清楚……)

雷应该已经体会到无数次了。他所能拯救的生命有限,如果现在让苏珊继续留在孤儿院,那么艾玛与诺曼就会被出货。唯独这种情况绝对不可以发生。

自己不可能拯救全部的人,必须做出选择。

(现在时机未到……)

雷将握在扶手上的手用力握紧。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步地爬上楼梯。

现在还不是行动的时候。

在备齐所有条件之前,不能随便行动。一旦自己的『计划』被发现,那么这一切的努力就全部泡汤了。

来到二楼后,鸦雀无声的走廊上突然传来振翅声。雷吓得抖了一下肩膀,接着随即想起这个声音的来源。

奈尔待在一半被布遮盖的鸟笼里,察觉到雷的气息后,立刻醒来啪哒啪哒地拍着翅膀。

雷朝鸟笼走近。知更鸟这种鸟类,即便是野生的还是与人非常亲近。奈尔以为雷要给它东西吃,于是仰赖昏暗的光线朝雷走了过来。

「真是个傻瓜……」

雷喃喃细语。

奈尔并不晓得眼前的这个人,正是将自己关在笼子里的人,还在鸟笼里等着被喂食好吃的饲料。它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自由已经被剥夺,只是相信眼前一时和平的生活而活着。

就像是自己这群孤儿院的孩子们一样。

雷把手放在鸟笼的门上。

「雷!」

听到有人以严厉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雷这次真的吓到停止呼吸。回头一看,眼前出现的是苏珊的身影。不知道她是听到奈尔发出的声音而醒来,还是刚好起来上厕所,总之苏珊这时正站在房间门口。

见到苏珊的身影,雷的脑中又回想起刚刚所想的事情——

这时候只好舍弃了。这时候只好见死不救了。

「你在做什么?」

「没有啊……」

苏珊以责备的眼神看着雷,让雷忍不住撇过头去。她朝鸟笼走了过来,并且关上雷打开的鸟笼门。

「你打算擅自把大家照顾的奈尔放出去对吧!」

雷!——苏珊对雷叱责。

从以前就是这样。雷咬紧牙根低头看着下方。每当他拒绝参加大家的游戏、或是口出冷言冷语时,苏珊就会毫不客气地责备他。

如果有血缘关系的姐姐真的存在的话,一定就是这种感觉吧。雷总是如此心想。

明明心里叫自己不准说,但嘴巴还是自己动了起来。

「……像这样子……」

雷低着头呢喃。长长的浏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被关在鸟笼里,我不认为对它来说是幸福。」

欸?苏珊不由得皱起眉头。

雷说完这句话后,快步进到房间里。

隔天吃晚餐前,伊萨贝拉确认所有人都来到餐厅后,开口宣布:

「苏珊有好消息啰。」

听到自己的名字,摆完餐具的苏珊立刻停下手上的动作。伊萨贝拉露出怜爱的笑容。

「你的养父母已经找到了。」

「什么!妈妈,这是真的吗?」

苏珊惊讶地摀住自己的嘴巴。听到伊萨贝拉说明天晚上就要出发,苏珊开心兴奋得双颊红润了起来。

「哇啊……是哦。我也终于可以和新的家人到外面生活了!」

虽然她一直认为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不过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心中除了喜悦与感动之外,同时也涌现出寂寞与不安。

「不过,对哦……这下就得和大家分开了。」

苏珊环顾着聚集在餐厅里的兄弟姐妹。喜欢她的年幼孩子们,哇地一声全部围到她的身旁。

「苏珊!」

「我也很寂寞啊!」

「虽然要分开很寂寞,可是真的太好了!恭喜你!」

「苏珊,恭喜你~」

「到明天晚上之前,我们要一直一起玩哦!」

弟弟妹妹们全围着苏珊抱了过来,苏珊也回抱他们。

「……终于连苏珊也要离开这里啦。」

吃完晚饭后,艾玛与诺曼在打扫奈尔的笼子。一旁的苏珊说,这是她最后一次打扫,所以也要求一起帮忙。她把被鸟粪及掉落的羽毛弄脏的纸丢掉,并且对于艾玛的那句话苦笑回应:

「我也还没有实际的感觉呢。新的家人……不知道对方是否会把我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呢?」

见到苏珊罕见地露出软弱的一面,正在擦拭给水器的诺曼开朗地说:

「苏珊就算到了新的家庭,一定也会受到大家疼爱的。」

「嗯!一定会的!」

艾玛也强而有力地随声附和,苏珊的脸上露出笑容。

「谢谢你们,艾玛、诺曼。」

接着,苏珊往二楼走廊看去。

「……雷不过来啊。」

雷应该知道艾玛他们在夜间打扫,但是却没有现身。昨晚和雷之间的对话让苏珊一直耿耿于怀,而白天时,雷又一直故意避开她,使得两人迟迟没机会碰面。

苏珊将视线落到笼子里的奈尔身上。她把手伸向奈尔,奈尔立刻靠了过来,以可爱的动作轻轻地啄着苏珊的手指。

「他就真的这么不想把小鸟养在屋内啊。」

艾玛与诺曼停下手来,陷入思考。

「嗯——……」

苏珊只有把雷打算放生奈尔的事情告诉艾玛与诺曼。比起年长的自己去问雷事由,还不如这两个好朋友比较容易和他沟通。苏珊如此心想,但没想到雷并没有对艾玛他们透露什么。

「你们别看雷那样……」

苏珊看着奈尔在清洁干净的鸟笼里唱着歌。

「每次只要有人找到养父母而离开孤儿院后,他看起来就特别没有精神。虽然他故作没事,但其实心里很寂寞吧。」

诺曼与艾玛不由得面面相觑。即便一直待在雷的身边,他们两个也没有感觉到,雷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反过来说,雷什么时候有精神过啦……?」艾玛忍不住如此呢喃。充满活力、笑容满面的雷,反而让人觉得有点恐怖。

苏珊耸耸肩说:

「反正下一个就轮到我了,说不定对雷来说,他反而很开心烦人的姐姐终于要离开了呢。」

「才没这回事呢。」

艾玛立刻予以否定。苏珊呵呵呵地笑了起来,并且像小时候那样抚着艾玛。

「有你们两人陪在身旁,我想雷一定也很高兴呢。」

苏珊垂下眼帘。

「不过将来有一天,你们三个大概也会各奔东西吧。离开孤儿院后,如果还能在哪里相见就好了呢。」

与苏珊同年纪的兄弟姐妹,全部都已经离开孤儿院了。每次道别时,大家都互相握手及拥抱,并且约定『将来一定要再相见哦』。同年的孩子之间,总是有特别的感情。但是离开孤儿院后,却从来没有人稍消息回来过。就算从孤儿院写信给他们,也从来没有收过回信。

平常总是刚强的苏珊,也许在心里深处觉得自己被大家抛弃了吧。

见到苏珊表情落寞地垂下眼帘,艾玛将自己的手放到她的手上。

「苏珊,你也是哦!」

艾玛握着苏珊的手,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说:

「我们一定也要再见面哦!」

「你也要写信给我们哦。」

艾玛与诺曼的这些话,让苏珊的脸上再次浮现笑容。她若无其事地擦拭眼角,咧嘴露出牙齿。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会写信啦。我和那些离开孤儿院的人不同,我可是很重感情的呢!」

听到这奇怪的讲法,艾玛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

「啊,还有就是……我有件事想找你们两个商量。」

苏珊站在鸟笼前,以正经的语气说道。

早上太阳一升起,孤儿院便响起叫大家起床的钟声。今天也可以从窗子看到外面晴朗的天空。

所有人一齐起床,十分热闹。苏珊在如此喧闹的气氛下床时,突然想到「对哦……」。

(从明天开始,自己就不会在这里跟大家一起起床了……)

这10年间的回忆荧烧在她的胸口。但是早晨的房间里,并没有办法让她沉浸在感伤里太久。

「苏珊~!我的袜子不见了!」

「欸,刚刚丢枕头的是谁!?」

「啊——好好好。不就在这里吗?那边的人不要一大早就在吵架!」

一如往常的晨间景象,让苏珊露出苦笑。她赶紧梳洗打扮,然后在确认所有人都已经开始盥洗之后,便离开了房间。

此时楼下已飘来早餐的味道。苏珊期待着最后一顿早餐的菜色,在楼梯前停下脚步。

奈尔正在掀开遮布的鸟笼里啄食饲料。

「早安,奈尔。」

苏珊对笼子里的小鸟打招呼,并且用手指描着挂在笼子上的『NER』字样。

「大家名字的第一个字母……」

她仔细地环视这间孤儿院,像是要把这里的景象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想要快点认识外面的心情,与想要一直留在这里的心情相互拉扯。

「如果可以跟大家一起到新的环境就好了。」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苏珊小声地对奈尔说完后,随即往楼下走去。

她在排队走进餐厅的队伍中,发现雷的身影。

「雷!」

背后传来苏珊的叫喊声,让雷的肩膀瞬间抖了一下。

「干嘛?」

见到雷一脸不悦地转过头来,跑上前的苏珊有点尴尬地垂下视线。自从那天晚上责备雷之后,他们就没有机会好好地说到话。

「就是呢……如果你反对将奈尔养在孤儿院,那么就由我带走如何?」

雷在餐厅前停下脚步。

「什么……?」

从苏珊口中冒出了意想不到的提议。

「为……什么……」

雷的脑中一瞬间浮现了最后结果的画面。根本就没有什么新的家庭,也没有外面的世界。苏珊把奈尔带出去,就意味着奈尔也将与苏珊走上同一条路。

雷的反应让苏珊非常惊讶。

「咦?可、可是你好像很不喜欢奈尔留在这里,所以我才想说,那就由我带出去照顾它啊。妈妈,这么做可以吗?」

快言快语地说到这里后,苏珊接着征求身旁伊萨贝拉的同意。

「嗯——这个嘛。你要带走它是可以啦……不过要先得到大家的同意哦?」

伊萨贝拉手抵着脸颊,很干脆地就同意了。雷忍不住看向伊萨贝拉,她的表情还是和往常一样冷静从容。

姐姐的这个提议,让正在准备早餐的孩子们面面相觑。

「如果是苏珊,的确能够安心地交给她呢。」

「可是苏珊跟奈尔都一起离开,感觉好寂寞哦。」

「照你这么说,一个人离开的苏珊不就更寂寞了?」

「呜呜,唐,你这个人还真贴心啊。」

苏珊故意装模作样地按住眼头。看到唐害臊地搓着鼻子,周遭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就在大家一片和乐融融时,突然被一道严厉的说话声打破了。

「不行!」

雷那低沉的声音,让和谐的气氛瞬间冻僵。

他感受着伊萨贝拉的视线,并以压抑住感情的声音说:

「我反对把它带走。」

雷那怒视般的眼神,让苏珊一瞬间露出受伤的表情。接着,她对着雷大吼。

「……真是的,你到底是想怎样啊!又不准养在孤儿院里,又不准人家带走,你不要太任性了!」

听到苏珊以粗暴的语气这么说,先一步来到食材仓库准备料理的艾玛与诺曼,也跑到入口这里来,并且随即察觉到目前谈论的话题,就是昨天苏珊所提出的那个想法。

艾玛与诺曼以为,雷在得知他觉得很麻烦的那只小鸟能够离开这里后,一定会爽快地赞成苏珊的提议,所以他们俩也表示,既然是交由苏珊来照顾,那么他们俩也没有意见。同时,对于苏珊想要将小鸟带走的『理由』,他们也能够理解。

但没想到与预料的相反——雷居然反对苏珊将奈尔带离这里。

原以为会得到雷的许可的,并不是只有艾玛与诺曼两人。就连苏珊也完全没有料到会遭到雷拒绝,于是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反正把它留在这里,你还不是打算擅自将它放生!」

什么?周围的人纷纷发出惊讶声。在场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转移到雷身上。

「…………」

见到雷不发一语,苏珊紧咬着嘴唇。

之所以会想把小鸟带走,是苏珊见到了雷的行动后,自己所想出来的结论。

不管理由为何,总之雷就是想要把奈尔放生就是了。

让它自由比较好——如果说雷是秉持这个理念,而做出那种行为的话,那么往后不管奈尔的状态如何,他一定还是会把它放生回大自然。

既然如此,那么由自己将奈尔带离这里,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了。

(而且……真正的原因是……)

苏珊想要带走小鸟的『理由』,没有办法当着雷的面说出口。

见到苏珊完全没打算退让,雷转过头去,以旁人听不见的声音呢喃。

「……反正就算被带出去也只是……」

说到这里,雷不耐烦地把话吞回肚子里。他也无法把反对的『理由』说出口。此时,只能从长长的浏海下面窥见他紧咬着的嘴唇。

「总之,要把小鸟带走什么的……还不是你的任性妄为。」

语毕,雷从苏珊身边走过,走进餐厅里。他抿着嘴洗完手之后,将餐具拿出来。

待在苏珊周围的兄弟姐妹,无法释怀地开始交谈起来。

「雷那家伙……是怎样啊。今天难得要和苏珊一起享用最后一顿早餐呢。」

「刚刚苏珊说雷打算要把奈尔放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态度还真差耶……」

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的艾玛与诺曼,看向默默准备早餐的雷。

「雷是怎么啦?」

「感觉好像……只要一提到奈尔的事,他就会认真起来。」

但他们俩都想不通,雷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艾玛看着雷的身影开口说:

「欸,诺曼,我们来做些什么送给苏珊吧。让她离开这里之后,还是可以感觉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听到艾玛这突如其来的提议,诺曼不解地侧起头来。不过看到她的表情后,他随即理解了她的用意。

「嗯,说得也是。」

雷对于奈尔的事,一句话都不肯透露。可是他这个人不可能没有理由地一直坚持某件事。就这点来说,即便艾玛与诺曼没办法像苏珊那样,察觉到雷身上微妙的变化,他们俩也很清楚雷的个性。

雷来到空无一人的图书室里,靠在书架上。隔着门可以听到兄弟姐妹们在远处嬉笑的声音。

此时自由时间已来到尾声。傍晚的凉风穿越铁窗,从图书室打开的窗子吹了进来。

吃完早餐后,苏珊拿着奈尔的鸟笼宣布:

「为了不让雷擅自把它放生,所以今天由我负责看管。」

看来苏珊也对奈尔的事情认真起来了。自由时间时,她也把鸟笼放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

多亏于此,直到苏珊离开孤儿院前,都没有机会将奈尔放生。

(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么麻烦啊。)

可恶。雷生气地捶了书架。

孤儿院的孩子在离开这里时所带的行李,全都会被伊萨贝拉回收。玩具及充满回忆的物品等等,会被储藏到孤儿院的地下室,其余物品则会全部遭到丢弃。

伊萨贝拉会让小鸟活着逃走吗?

答案很明显是「不可能」。

奈尔的羽毛颜色很特别,不管是谁都能分辨出,它与同种的其他小鸟之间的区别。因此之后若有人发现了被放生的奈尔,一定会觉得起疑心。

伊萨贝拉不可能冒这种危险。

所以想当然耳,她一定会想办法不让孩子们有机会再见到这只鸟才对。这个做法可说简单又安全多了。

因此如果苏珊将奈尔一起带出去,那么奈尔肯定会被杀掉。

(伊萨贝拉她……)

当苏珊询问伊萨贝拉是否可以带奈尔一起走时,如果她回答『不可以』的话,一切就简单多了。而且对伊萨贝拉来说,也省了一个麻烦。

但是她却回答可以带走。

(……她是故意在测试我。)

雷以锐利的眼神,从浏海间隙看向空中。

伊萨贝拉大概没有百分之百相信雷的忠诚心吧。她会假设雷在寻找背叛的机会,也一点都不奇怪。但只要目前还能掌控他,而且他也能持续完成从内部监视孩子们的任务,那就可以继续把他当成牧羊犬来使用。

苏珊是个优秀的孩子,因此如果雷打算逃狱,并且要拉人入伙的话,一定会去找她这一型的人——伊萨贝拉应该会如此怀疑才对。所以她才会像这样故意撒下许多种子,来测试雷是否会采取行动。今天小鸟的这件事,也是她临时想到的其中一个点子。

打从一开始便知道不可能的事就直接放弃——

比如阻止出货,以及公开自己的身分来拉人入伙。但如果只是拯救一只小鸟,也许可以在不冒着危险下办到吧。

雷对于摇摆不定的自己感到火大,并且对于自己一直绕着小鸟这种无聊的事情打转,而感到可笑。

有什么关系嘛,真是的。只不过是一只鸟,干嘛如此执着。只要到了『大门』那里,伊萨贝拉就会把它『处理』掉了,就这么简单。

至今明明对那么多兄弟姐妹见死不救,现在却不想杀害一只小鸟,简直愚蠢到极点。只要像以前一样,什么事都不做就行了。

只要什么都不做就——

『那就由你们三个把小鸟捡回来的人来负责照顾啰!』

『那就取自雷、艾玛,还有我的名字的第一个字母,就叫它NER如何?』

『照你这么说,这只小鸟会和你在这里相遇,也是它的命运啊!!』

记忆里的那些话语,一直动摇着压抑下来的情感。

「……可恶!」

雷按住自己的额头。

现在的自己,还没办法让兄弟姐妹们获得自由。

但是连一只小鸟也不可能吗?

其实只要装成是不小心让它逃走的就行了。毕竟不管有没有这只小鸟,都不会影响到出货。

既然无法拯救苏珊,那至少……明明在心里如此祈愿,却遭到苏珊本人的阻挡。

西沉的太阳在雷的脸颊上烙下朱红色影子。手里的时钟已经指向5点的位置。集合的钟声顿时响起。

已经没有时间了。

不管怎么想,接下来都没有机会偷偷放生小鸟。

「可恶……」

雷再度小声地低鸣之后,离开了图书室。

吃完晚餐后,苏珊脱下白色制服,换上外出用的新衣裳。

「嘿嘿嘿,你们看你们看!」

苏珊披着夹克摆出姿势。她的床上摆着摊开的行李箱,里面装了满满的行李。

关着奈尔的鸟笼也一起放在她的床边。年幼的弟妹们正围着笼子,将手指从笼子缝隙伸进去玩耍。

吉尔妲看到换装后的苏珊,忍不住感动得合起双手。

「苏珊,你穿这样很适合呢!」

「啊哈哈,感觉好奇怪哦。」

苏珊害臊得戴起帽子。不过害臊归害臊,她还是喜形于色地偷看安娜拿来的手拿镜。

「苏珊,妈妈在叫你哦。」

诺曼打开房门,对着里面的苏珊喊道。

「嗯,我知道了。」

艾玛从诺曼旁边冒出头来,指着鸟笼说:

「我把奈尔的笼子做最后的打扫之后,再拿给你。」

「谢谢你。」

苏珊于是拿着行李箱及帽子走下一楼。其他兄弟姐妹们为了与姐姐相处这最后的时间,也跟着追在后面。

「妈妈,我已经换好衣服了。」

站在一楼玄关大厅的伊萨贝拉,见到苏珊穿上新衣服,脸上露出开朗的笑容。

「哇啊,很好看哦。你的行李都打包好了吗?」

「嗯!都准备好了。」

苏珊比出胜利姿势,注意到雷正靠在走廊的墙壁上。

刚刚吃晚餐时,雷也没有来跟她说任何话。他大概还在生气吧——苏珊如此心想,一瞬间对他有所警戒,但是雷却一如往常地以悠然的表情走过来对她说:

「奈尔的事情,我说了很多不客气的话,真的很抱歉。你可以带走没关系。」

雷看起来像是到了最后分别的时刻,所以决定不再闹脾气而选择了退让。他看起来就跟平常一样,丝毫没有感情用事。但是苏珊却能察觉到在他眼睛深处的阴影。

「雷?你是怎么啦……?」

苏珊一副惊讶的模样,但是由于其他孩子在叫她,所以她也没办法再继续问下去。

「苏珊!我写了一封信给你哦!」

「还有啊,这是用折纸做的花!」

「谢谢你们。」

苏珊从弟弟妹妹们手上拿到礼物,她的上衣口袋一下子就装得满满的了。

惜别的时间也剩下没多少了。

「看来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听到伊萨贝拉如此询问,苏珊将装好行李的行李箱放到玄关。

「嗯。还剩下奈尔的笼子。」

说到这里,就看到诺曼与艾玛正提着鸟笼下来。不知为何,他们两人都一副垂头丧气的表情。

「抱歉,苏珊。」

诺曼以歉疚的脸举起笼子。

笼子的门是开着的,里面什么都没有。

「奈尔逃走了。」

「什么?」

苏珊惊叫了一声,其他兄弟姐妹也「咦——!」地跟着大喊。

只有雷一个人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从楼梯上下来的那两人。

「我想说它不会飞,所以就没有严加看管,结果它就从铁窗的格子钻出去了……」

「苏珊,真的很抱歉。」

诺曼与艾玛低头道歉。苏珊先是一脸震惊,随即又露出寂寞的笑容。

「这样啊……不过如果有办法飞出去,那大概没有问题了吧。」

等奈尔恢复精神后,就让它回到森林里——最初收容它时,大家也有谈到这些。所以就某层面来说,这算是最好的结果了。苏珊如此说服自己。

「还有就是这个。虽然这个没有办法代替奈尔就是了。」

艾玛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东西交给消沉的苏珊。

那是以色彩缤纷的线编成的幸运绳。

「这是得知你要离开孤儿院后才赶工制作的,所以有点粗糙。请你收下这条,跟我们同款式的幸运绳吧!」

这条幸运绳上面,用一条细绳绑着小小的羽毛。苏珊接过幸运绳后,轻轻地触摸上面的那根羽毛。

「这是奈尔的羽毛?」

「嗯。我把它掉落的羽毛绑了上去。」

艾玛把自己的手腕伸出来给苏珊看。上面系着跟苏珊手上那条一样的幸运绳。诺曼也伸出自己的左手。

「这是我跟诺曼的,还有雷的份。」

将幸运绳交给苏珊后,艾玛的手上还拿着另一条绳子。

「我……?」

听到艾玛喊着自己的名字,雷一头雾水、满脸错愕地往艾玛看去。

艾玛笑着把站在墙边的雷拉到苏珊面前,然后在他的手上系上幸运绳。苏珊的幸运绳则是由诺曼系上。

现在四人的手上都绑着同样的幸运绳了。

「苏珊,如此一来,『就算离开孤儿院之后,还是可以跟大家在一起』对吧?」

得知艾玛送出这个礼物的意义,苏珊不由得泪眼汪汪。

「谢谢你,艾玛。」

苏珊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握住幸运绳。周围的人纷纷对她说:

「哇——好好哦!你们有跟苏珊同样的幸运绳!」

「也让我看一下!」

「艾玛、诺曼,你们为什么没有做所有人的份啊~」

见到兄弟姐妹们羡慕的表情,诺曼歉疚地露出苦笑。

「抱歉,因为时间不够。」

「再说,如果制作所有人的份,那奈尔就秃了啦!」

听到艾玛的吐槽,所有人哄堂大笑。苏珊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此时,她察觉到只有雷一个人看着自己的手腕僵在原地,于是对他说:

「雷,我在大家面前说那种话,真的很对不起哦。」

听到苏珊的说话声,雷的视线往上移。苏珊露出害臊的笑容。

「因为一个人离开孤儿院感觉有点寂寞,想说如果是奈尔,就可以一起带走,所以当时才会说出那些任性的话。」

苏珊摸着幸运绳上面的那根羽毛。

「艾玛不是说奈尔的名字是取自你们三个人吗?所以我看到奈尔就会想到你们三个人。」

我想要和你们一起到外面的世界。听到苏珊说出她为何想带奈尔走的真正原因,雷不由得瞠目结舌。原来苏珊也一样,把奈尔看成是他们三个人。

见到雷一脸僵硬的模样,苏珊为了不让他担心,因此把手腕伸给他看,并且露出满面的笑容。

「不过现在有了这条幸运绳,所以没关系!」

在一旁看着大家送别的伊萨贝拉,将手轻轻地放在苏珊的肩上。

「苏珊,时间差不多了。」

嗯。苏珊点头回应,并且一个一个看着包围她的家人。

「谢谢大家,还有艾玛跟诺曼。」

最后又把视线移回雷的身上。

「雷,再见啰。」

雷忍不住低下头来,苏珊把手伸向他的头。

「你不可以老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哦?」

雷像往常一样,即便头发被苏珊搔乱,也没有拨开苏珊的手。

「嗯。」

此时的他只挤得出嘶哑的声音来回答。

一想到前方是什么在等待着姐姐,他就只能这样强忍情绪,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如果现在稍微动一下,好不容易压抑住的情感,可能就会倾泄出来。

即便如此,当苏珊的手掌离开他的头时,那一瞬间,雷总算能以小小——小小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

「苏珊……我也要跟你说对不起。」

像是吐息一般微弱的声音,现场大概就只有站在旁边的苏珊及艾玛,还有诺曼有听到吧。

苏珊露出灿烂的笑容,轻轻地摆动她的那头长发。

「好啦,没关系啦。那么大家要多保重哦!」

说完,苏珊举起一只手。此时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不安了。在她举起的那只手上,绑着色彩缤纷的幸运绳。随着手部的挥动,幸运绳上面的那根羽毛,也像振翅一般摇动。

于是苏珊便从伊萨贝拉打开的大门走出去,踏上了通往外头的夜路。

从今开始的新生活,让苏珊的心雀跃不已。

玄关的门关起来后,依依不舍的兄弟姐妹们,也一个个从那里离去。

最后只剩下雷他们三人站在那里。

「苏珊真的走了。」

「嗯,奈尔也是。」

诺曼举起鸟笼对艾玛说:

「我们还得收拾鸟笼呢。」

「鸟笼已经清洁好了,所以可以直接收进去。」

艾玛与诺曼没有多说什么,打算直接回去二楼。此时却被雷叫住。

「为……为什么?」

雷虽然出了声,但他不晓得接下来该怎么表达才好。奈尔自己逃走——这肯定是骗人的,但他就是无法理解两人的行动。他们两个应该也赞成让苏珊带走奈尔才对,那么为什么又要做出那种事呢?

诺曼回过头来,若无其事地回答:

「因为你会如此坚持,肯定有什么原因吧。」

艾玛也以同样的表情点头表示赞同。

「而且你说的那些话,我可以理解。」

「啊?」

「当初要救奈尔时,你不是有说吗?」

就是在森林里的树丛中发现奈尔时——艾玛竖起手指补充道。

「你说『被关在鸟笼里,对这只鸟来说真的幸福吗?』。」

艾玛一边走上楼梯一边说。

「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在思考。」

雷默默地跟在后头,听着艾玛继续说下去:

「我原本认为小鸟孤单一人待在那个树丛里,很可能会死掉,而且很可怜。但如果我是小鸟的话,绝对不想一直住在狭小的笼子里。」

艾玛以坚定的语气如此断言。

「即便笼子里再怎么安全,什么都不用做也能有很多东西吃,我还是会想要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翔。」

艾玛轻轻地跳上最后一阶阶梯,舒服地张开双臂回头看向雷。见到她爽朗的笑容,雷顿时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即便外面的世界充满许多危险。

即便那是个为了生存必须不断战斗的场所。

————『自由』都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取代的。

雷想起了自己与伊萨贝拉所做的交易。

到12岁之前,自己都要过着不虞匮乏的幸福生活。同时,也希望艾玛与诺曼可以在不知道外头『现实』的情况下,继续在孤儿院这个温室里成长。

这当然不是他的真心话。

绝对不让他们死掉,一定要让他们逃离孤儿院——

雷在心里如此发誓。一路以来,他一直为了那个机会的到来而独自进行准备,并且不断地目送兄弟姐妹离去。

有时候他的心中还是会无法克制地产生迷惘。雷想起了那些无法成眠的夜晚。他也曾经很想放弃、很想把一切通通抛下。

让那两个人知道真相,对他们而言真的是幸福吗?

告诉他们,那些前往养父母家庭的兄弟姐妹,其实是成为了『鬼』的食物——

以及对他们坦诚,自己明明知道这些真相,却还继续站在伊萨贝拉那一方——

像现在这样,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生活,是不是比较幸福呢?雷也曾如此心想,因而对自己的行动失去了信心。毕竟一旦说出口之后,就无法再挽回了。

如果想希求自由,那么做为代价,也得背负悲伤及痛苦。

至今,他是一路这样烦恼过来的。

『我还是会想要自由自在地在空中飞翔。』

结果没想到,艾玛与诺曼都不会选择待在『鸟笼』里。他们的抉择,让雷觉得自己迷惘了这么久真的很愚蠢,他的脸皱成一团。

「哈、哈哈……」

雷忍不住笑了出来,以一只手摀住自己的脸。

「你们两个真的是……」

诺曼以为雷会失笑,是针对他们两人让奈尔逃跑一事,于是对雷说:

「这是艾玛提议的啦。她说让奈尔逃走吧。同时为了不让苏珊伤心,所以就想说准备其他东西来代替。」

「原以为会来不及准备,真是急死人了。啊,雷的那一条是我编的,所以可能编得不是很整齐。」

艾玛吐出舌头,将幸运绳拿给雷看。雷往自己手上那条针眼有点歪斜的幸运绳看去,不由得失笑。

「我想也是。」

「你很过分耶!」

他以不同于悲伤及安心的复杂心境,客观地看着在这里耍嘴皮的自己。

苏珊现在已经变成『鬼』的食物了吧。与自己一起生活的那位姐姐,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即便如此,自己还是一如往常地在和别人交谈,并且打算回到日常的生活。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雷抬起头,看着艾玛与诺曼。

如果这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一定早就已经放弃,并且陷入绝望的深渊。

不管付出多大的牺牲,都一定要让艾玛与诺曼成功『逃狱』。就是因为有了这个目标,他才有办法扼杀自己的情感,一路撑了过来。

「艾玛、诺曼。」

正因为有他们两人。

自己才有办法在明天,以及接下来的未来,继续一个人奋战。

没问题的。已经挥去心中的迷惘了。

因为他已经清楚知道,就算那两人得知了『真相』,也一定会选择『自由』这条路。

「谢谢你们。」

雷出乎意料的回答,让艾玛与诺曼一瞬间愣了一下,但两人随即露出非常相似的笑脸。

「啊,不过总有一天,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原因哦?」

听到诺曼毫不疏忽地如此补充,雷不由得苦笑起来。

「嗯嗯,一定会的。」

「啊,要不然这样吧,雷。我们现在不追问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们……」

艾玛咧嘴露出恶作剧的笑容。

「明天你也要跟我们一起玩哦!」

苏珊已经不在了。

会察觉到自己微妙的变化、特地前来关心自己的那位姐姐,已经不在了。

但是自己还有这两个总是学不会教训、总是会拉着自己回到大家庭里的好朋友。

「……我知道了啦。」

雷把手插在口袋里——脸上露出笑容。

他的那只手上,绑着装饰着奈尔羽毛的幸运绳。

*    *    *

飞向空中的那根羽毛,与当时装饰在幸运绳上的那根羽毛非常相似。

这让诺曼回想起令人怀念的那段往事。

那条幸运绳老早就已经断掉了,不过诺曼并没有丢掉,而是将它好好地收藏起来。想必艾玛与雷的抽屉里,也放着那条幸运绳才对。

诺曼想起另一个收到这条绳子的人。

只有她的幸运绳不知去向。

当时的诺曼真的以为苏珊是前往养父母那里,而且还鼓励她说一定会受到新家人的疼爱。

想到自己目送过的那些兄弟姐妹,心里就像有道冷风吹过一样。一切都太迟了,现在已经无法再为那些离去的兄弟姐妹们做任何事情了。即便头脑很清楚这点,但诺曼还是无法这么轻易地割舍感情。

悲伤。空虚。

以及恐惧。

今晚,自己也将前往那个地方。与决心心情无关,手正不由自主地颤抖。诺曼用力地握起拳头,试图止住颤抖。

(为了那些已故的兄弟姐妹,我现在能做的……)

就是不要再让留在这里的家人,踏上与他们相同的道路了。

自己将成为最后一名牺牲者。

那天晚上,诺曼与艾玛一起提着奈尔的鸟笼走到窗边,即便打开了鸟笼,奈尔一开始还是没有打算出去。

「好了,你赶快走吧!」

艾玛摇动笼子。奈尔在笼子里稍稍振翅,就在诺曼担心奈尔还是没办法飞时,它突然从打开的门口出来,然后穿越房间的铁窗飞出去。

那一瞬间的振翅声以及奈尔的模样,到现在还历历在目。

原以为只能活在笼子里的小鸟,那天晚上却充满力量地飞上了天空。

它朝着看不见前方、一片漆黑的夜空飞去。

诺曼差点把那看成他们三人,同时又忍不住自嘲,自己已经不能算在里面了。

不过没关系。

只要这么做能够让艾玛他们,以及其他所有人成功逃狱的话。

雷之所以想要让奈尔自由,也是因为他将那身影奈尔看成他们三人。笼中之鸟。他们的命运就是被养育者妈妈饲养,将来有一天做为『商品』出货。

而现在,将是从那个笼子起飞的时候了。

太阳已逐渐西沉。诺曼写完全部的计划之后,像是要伸展僵硬的脖子一般,抬头往天空看去。

此时,有一只小鸟正从树林上方飞过。

「啊……」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间,但那看起来像是知更鸟,而且羽毛颜色有点偏蓝。

(不可能吧……)

诺曼轻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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