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黄昏的阳光从森林的树丛间照进来,头上的云朵在透明的天空中,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色。
诺曼明知道这是无法实现的心愿,但如果最后只剩下这一点点的时间,还真想一直看着那两人的脸。
那一天,为自己落下了眼泪,并且为了拯救自己,不惜跑到森林里搞得浑身是伤的艾玛。
以及至今为了让自己与艾玛能够逃跑,而一直孤军奋战的雷。
(能够顺利骗过他们两个真是太好了……)
昨晚三人还靠在一起,说好要选择「活下去」这条路。待会儿他们两个看到自己返回孤儿院的身影,不知会是什么表情呢?诺曼的脸上露出寂寞的笑容。想到这里,他的胸口一紧。
这么做等于是背叛了那两个人。
为了让他们两个能够活下去,因此自己对他们撒了谎。
但自己的这个决心绝对不会改变。
后悔、恐惧,以及寂寞,像暴风雨般一直在心里狂风大作,但是只有这个决心,像是深深插在地上的旗子般没有动摇。只有这个旗子,他绝对不会放手。正因为有了这个支柱,自己现在才有办法抬起头,屹立在暴风雨当中。
而这个旗子就是至今的回忆,也是将未来托付于上的这封『信』。诺曼按着自己的胸口。
现在的他,欺骗了值得信赖又优秀的那两名挚友,写下了这个完美的计划。
诺曼在心里想像的,并非那两人绝望的表情,而是艾玛收到这封信时的脸,以及雷在看到兄弟姐妹们越过断崖时的表情。
(……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吧。)
他在心里如此呢喃,并且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发生在今年春天的事。
他曾经被那两人骗过一次。
并不只是艾玛与雷,诺曼被孤儿院所有的兄弟姐妹骗了。
回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诺曼的心里顿时涌现了温暖以及悲伤。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那是非常宝贵的记忆,让他明了自己是多么地受到大家的喜爱。
想起当时自己对大家所做的誓言,诺曼不由得痛苦地睁开眼睛。
等到将来长大之后——
* * *
「诺曼!这里这里!」
艾玛正与菲尔站在能够眺望孤儿院的小山丘上,对着诺曼招手。
「我这就过去。」
听到艾玛说有东西要给他看而前来的诺曼,在温暖的阳光下,脱下外衣。
残留在森林阴影处的雪也已全部融化,结冰的地面长出了柔软的小草。直到前阵子还吹着刺骨的寒风,不知不觉间,就算待在外面也不觉得冷了。稍微活动一下身子,开襟毛衣底下就已经渗出汗水了。
「诺曼,你看你看!」
诺曼弯下身子,往两人所指的脚边看去。
「啊,是蒲公英耶。」
「这是菲尔昨天发现的!今年开得真早耶。」
每年一到春天,孤儿院周遭就会长出蒲公英。现在只有一株而已,不过很快地,四处的花苞就会绽放了吧。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春天了呢。」
诺曼舒服地仰望天空。从空气中能嗅出春天的气息,那就像是地面受到阳光加温后,所散发出来的味道,以及新芽清爽的香味。
就在三人安稳地看着天空时,从稍远处可以听见有人在说着「啊,他们在那里」「我看到艾玛了」。
说话的人正是托马与拉尼恩。拉尼恩的手上抱着一个大盒子。
「艾玛你看,我们抓到了神秘生物哦!」
「欸?这是什么!」
艾玛从一脸奸笑的那两人手中接过盒子,菲尔跟着踮起脚尖看,诺曼也从艾玛身旁窥覗。
「是什么啊~?」
艾玛兴高采烈地掀起盖子。就在此时——
「呜哇!」
盒子里跳出一个装着弹簧的怪兽布偶。布偶正中艾玛的脸,并且弹开。
「耶——!超级成功!」
托马与拉尼恩互相击掌。这个整人箱,是他们两人将旧玩具改造、制作而成的。
「吼——!真是吓死我了!」
艾玛压着鼻子气得火冒三丈,但随即又忍不住喷笑出来。吓到四脚朝天的菲尔,也受到艾玛的影响而笑了起来。
「哇,你们做得真好耶。」
诺曼观察弟弟们制作的整人箱,不由得感到佩服。托马与拉尼恩没有因此得意,反而一脸失望。
「唉——结果还是没有吓到诺曼啊。」
「明明要吓艾玛就那么简单的说。」
你说什么!?艾玛极力反驳,但那两人的看法,不得不让人点头表示认同。艾玛双手抱胸开始搜索记忆。
「嗯——不过,我的确从来没有看过诺曼受到惊吓的样子呢……」
「是吗?」
诺曼将盒子还给那两人,并且像是感到意外般轻轻扬起眉毛。
「可是我还满常被你吓到的啊。」
相较于思路很有条理的诺曼,艾玛从小就会做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艾玛摇摇头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从来没看过你惊讶地说『我居然没有看穿啊!』之类的反应。」
托马与拉尼恩也表示同意。
「我懂我懂!」
「还真想让诺曼大吃一惊,让他打从心底佩服我们呢!」
见到那两人好像又开始思考什么新的恶作剧,诺曼笑容满面地说:
「你们两个将来说不定可以成为发明家呢。」
听到诺曼这么说,托马与拉尼恩纷纷开心地眼睛亮了起来。
「哦哦~这主意不错耶!」
「就是说啊!我们长大之后,说不定会成为有名的发明家呢!」
「咦——诺曼,那我呢?」
看到大家在谈论有趣的事,艾玛也指着自己加入话题。拉尼恩噗噗地摀着嘴喷笑出来。
「艾玛长大之后一~定还是像现在这样啦。」
「欸~才没这回事!我一定会成为像妈妈那样的淑女!」
「什么淑女啊!!完全无法想像——!!」
呀哈哈哈哈!托马忍不住捧腹大笑,艾玛于是以拳头伺候。
「你们两个也笑得太过分了吧!」
「好痛哦!淑女才不会揍人好吗——!」
在一旁跟着笑的菲尔,天真地回答「我觉得艾玛会成为像妈妈一样温柔的母亲」。艾玛于是紧紧抱住菲尔。
「菲尔真是个好孩子。啊,菲尔将来想成为什么?」
「我想当火车的车掌!」
「好耶!那以后我要去搭你的火车哦。」
艾玛在脑中想像未来的画面。关于外面世界的知识,艾玛全都是从书本里得知的,不过她可以想像得到,菲尔搭乘的火车开进雄伟的砖造车站里,而长大后的自己,从那里潇洒地上车。这样的画面让她非常雀跃。
「欸,诺曼长大之后想要成为什么?想要做些什么?」
突如其来的提问,让诺曼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呃,嗯——等我长大之后……是吧。」
诺曼将手指抵着下巴思考。艾玛眼睛闪闪发光地,在诺曼面前等待他的回答。诺曼打消最先浮现在脑中的答案,回答艾玛:
「嗯——这是秘密。」
咦~艾玛他们纷纷噘起嘴来,诺曼笑着对他们说「等将来再告诉你们」。
春天的风,轻轻地从和乐融融的山丘上吹过。
一个星期左右之后,某个一如往常的午后——
这一天,由唐当鬼跟大家玩捉迷藏。与鬼抓人不同,光是藏身之处被鬼发现,就等于被抓到了,所以对擅长跑步的艾玛他们来说,捉迷藏这个的难度比较高。而反倒是不擅长运动的马克及伊蓓特比较擅长玩捉迷藏。年幼的孩子们也常会躲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这与鬼抓人有不同的好玩之处。
诺曼躲在进到森林之后,离那里很近的一棵树上。
从树木的另一侧,可以清楚看见孤儿院的建筑以及庭院,而且下方还有密集的树枝,将他的身影遮住。玩捉迷藏时,大家通常都会跑到森林深处寻找躲藏的地点,所以森林入口处算是盲点。对当鬼的人来说,正所谓「丈八灯台,照远不照近」。
唐闭着眼数完数,喊了一声「好了——要开始啰——!」后,便从树下穿越过去。他大概短时间之内不会回来吧。诺曼露出窃笑,在树上更换姿势。
就在此时,孤儿院的窗户出现了一个人影。
(奇怪……?)
一开始,诺曼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把不是人的东西看成人影。
因为那个人穿的,是这里没有出现过的明亮珊瑚色衣服。通过铁窗的窗格看到的是背影,但可以清楚看见那个人的背上披着一头长发。
那是从来没见过的女孩子。
少女转了一圈。就只有这一瞬间看见了她的笑容,下一刻她又立刻背向外头,并且从窗边消失了。
「是谁啊……?」
诺曼从树上下来,想要回孤儿院确认。但就在他落地的瞬间,后面传来唐吃惊的声音。
「咦!?我找到诺曼了!?」
唐以及第一个被抓到的雪莉,正站在诺曼的背后。当鬼的唐虽然指着诺曼,但抓到诺曼的他却一脸吃惊的模样。诺曼转过身来,隔着雪莉对唐道歉。
「抱歉,唐,我可以回孤儿院一下吗?」
「啊啊,可以啊。」
看到诺曼快跑离去,唐不解地侧起头来。
「诺曼那家伙,这么急是怎样啊?尿急吗?」
「真是的!唐这个笨蛋!」
雪莉用力撞开说话没水准的哥哥。
诺曼来到应该是空无一人的屋内,朝二楼跑去。
刚刚是从小孩房的窗户看到那名少女的身影,也就是里面那间最大的房间。诺曼飞奔到那个房间,但里面只有空荡荡的床铺,没有任何人影。
「————你说孤儿院里有个没看过的女生?」
晚餐时,诺曼把那件事告诉艾玛与雷。艾玛咬着叉子眼睛睁得老大,喝着饮料的雷将视线从杯子上抬起。
「嗯,不是穿着我们这种制服,而是像礼服一样的打扮,而且头发很长。」
听到诺曼的说明,艾玛往斜上方看去,像是思考什么一般呢喃。
「……会不会是从外头迷路进来的孩子之类的?」
「不可能啦。」
雷直接驳斥艾玛的意见。艾玛无法继续讲下去,往旁边的雷瞪了一眼。
「为什么!?」
「如果真的是这样,妈妈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吧。」
「是这样、没错啦……」
艾玛将视线移向伊萨贝拉。诺曼当然也有想到这一点。如果有什么人进来,妈妈应该会通知大家才对,但伊萨贝拉的举止和平常没有两样。
「会是谁呢……?」
比起眉头紧皱的诺曼,雷则是一脸淡定,而且还一副觉得有趣的样子。
「如果这件事是出自艾玛口中,我一定会以『一定是你看错了』来一语带过。」
「拜托你别一语带过啦!」
「可是既然是诺曼说的,那么就应该不是单纯地看错了。」
雷兴味盎然地以手撑着脸颊。
「我们去寻找那名神秘的『女孩』吧!」
「嗯,如果真的有这个人,我也想见见她!」
艾玛探出身子说道。诺曼也点头回应,不过有件事让他无法释怀。
晚上,诺曼躺在床上思考。
就像他们没有离开过孤儿院腹地这里一样,外面也从来没有人到访过设施。原本一直以为这是理所当然的现象,但仔细想想,森林的那头应该会通往别的地方才对,而有人会从那个地方跑过来这里,也一点都不奇怪。
(不过,这点还是不太可能……)
毕竟那名少女穿的是类似礼服的衣服,不太可能以那样的装扮穿越森林。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大门』了。
原本进出这里应该都要使用『大门』才对,但是以前他们跑去偷看『大门』时,发现那里是上锁的,完全不是有外人会不小心迷路跑进来的构造建造方法。
还是说……诺曼翻过身,看着天花板。
(那个人并非是从别的地方过来,而是打从一开始就一直待在孤儿院里?)
此时从旁边的床铺,可以听到小小的鼻息声以及可爱的鼾声。
现在孤儿院一共有38名兄弟姐妹住在这里。
如果自己看到的那个女孩真的待在这里,那就是第39名姐妹了。
(……这怎么可能呢。)
诺曼在心里打消这个想法。不过这个幻想,却不可思议地比怀疑她是从森林或大门进来的这些想法,更有奇妙的现实感。
(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诺曼闭上眼睛。那个女孩露出笑容的嘴唇,以及珊瑚色的礼服,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里。
早上天色未亮,诺曼便起来了。此时周围还可听见大家的鼻息声。诺曼替肚子露到外面的洛西轻轻地盖上毯子。
有不认识的人躲藏在孤儿院里——在诺曼的心里,并无法一笑置之地带过这个想法。
(至少当时『那个女孩』真的出现在那里。)
孤儿院虽然很大,但能让人躲藏的地方却有限。
首先去二楼查看目前没有使用的小孩房,接着是图书室以及音乐室。在尽头处还有一间储藏室,但那里平时都有上锁,无法打开。诺曼站在那个房间的门前,竖起耳朵。(果然没有在这里……)其他还有比这里更可疑的场所。他下到一楼检查游戏室以及医务室后,又再度回到二楼。到处都没有有人隐居在这里的迹象。
「接下来就剩下……『上面』了。」
诺曼走上楼梯。
孤儿院的三楼,也就是阁楼,是个空旷的空间。而且平常孩子们也很少会上来这里,因此如果有人躲藏的话,这里可说是最有利的场所了。
来到三楼后,空气中弥漫着灰尘的味道。同时,还飘散着些微不曾闻过的臭味。
「这是什么味道……?」
诺曼仰赖着从入口照进来的微弱光源,往阁楼里望去。
墙壁旁边放置着几个木箱,里面收着过季的物品。更里面的地方,放着一个盖着布的东西。诺曼朝那东西走近,此时他发现自己的脚边有个踏过灰尘的脚印。那个脚印比自己的脚还要小一点。
诺曼避开那个脚印,将陌生的那块布轻轻掀起。
「这是什么啊?……」
那块布的下面放着水桶,而且不只一个,大大小小一共有五个水桶。里面全装着浓度不同的黑色液体,刚刚闻到的臭味就是来自这里。
就在他将手伸向液体时,起床的钟声刚好响起,于是他只好赶紧把布盖回去,并且快速地确认完旁边的两个房间后,跑回二楼。
此时已经起床的兄弟姐妹们全都已经来到二楼走廊上。见到诺曼从楼梯上下来,雷以惊讶的眼神看着他。
「你跑去哪里啦?」
「等一下再跟你说。」
见到诺曼在思考什么的模样,雷皱起眉头,往阁楼瞄了一眼。
早上测验结束后,趁着雷与艾玛还没去汲水洗衣服前,诺曼对他们说:
「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什么东西?」
艾玛侧起头,跟着诺曼上到了二楼。
「我今天特地早起,寻找昨天看到的那个『女孩』。」
「啊?」
跟在后头的艾玛惊叫了一声。诺曼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说道:
「结果我发现阁楼里有装着液体的水桶。」
「装的是液体?那不是水吗?」
听到雷的提问,诺曼点头回应。来到二楼后,他们再往更上面走去。
「嗯,虽然那时候很暗,但我可以确定那是有颜色的液体,而且还有特殊的臭味。」
诺曼再度打开阁楼的门。里面依旧充满灰尘的味道,不过已经闻不太到今早闻到的那种『臭味』了。
一进到里面,诺曼立刻察觉地板的变化。
「那个脚印不见了……」
「脚印?」
雷以惊讶的声音询问。诺曼快步走进里面。当他发现那个『臭味』变淡时,就已经有预感了。
果不其然,木箱后面已经没有东西了。
「那些水桶都不见了……早上明明还摆在这里的啊。」
「你是说……装着像水一样的液体的那些水桶?」
「嗯……而且原本这里还有脚印。那个脚印比我的脚要再小一点。」
雷轻轻地踢了一下地板。从入口射进来的光线反射出堆积的灰尘。
「地板……有人打扫过呢。」
诺曼将手抵在下巴上。自己最后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是在起床钟声响起的前一刻。而现在在测验结束后又立刻跑来,所以是在这段时间发生的事。
「我们在进行测验的时候,有人移动过水桶。」
「能做到这件事的……」
雷接续着艾玛的话说道:
「不是妈妈,就是那个『女孩』——了吧。」
所有的洗涤物都已经晒到外面的晒衣竿上了。全白的衬衫及裤子,还有袜子以及毛巾,在微风吹拂下摇晃着。
「好了,衣服都洗好了——!来吃午饭吧!」
听到艾玛的指令,弟弟妹妹们全都很有精神地回答「好——!」。
诺曼看着艾玛离去的背影,开始思考。
(艾玛感觉好像知道些什么……)
昨天当他跟艾玛说,在孤儿院里看到了一名陌生『女孩』时,艾玛的反应有点不寻常。她的视线游移,并且立刻就回答『大概是从外头迷路进来的』之类的推论。一般来说,如果谈到从来没见过的少女,艾玛应该会更惊讶才对。
(但是……)
还不晓得阁楼里的那些水桶,与那名『女孩』是否有关联。至少关于前者,可以确定兄弟姐妹中,是不可能有人把那些水桶拿走的。
能够这么做的就只有——
诺曼缓缓地对着手持空洗衣篮的伊萨贝拉搭话。
「妈妈……」
伊萨贝拉回过头来,诺曼以读不出任何感情的双眸看着她问道。
「这个孤儿院应该不会有外面的人进来吧?」
「咦?」
伊萨贝拉微微睁大眼睛看着诺曼。接着,觉得事有蹊跷地回问:
「为什么这么问?」
诺曼随即露出爽朗的笑容摇着头回答:
「没有啦,只是有点好奇。」
诺曼从伊萨贝拉手中接下篮子后,往室内走去。
伊萨贝拉以诺曼刚刚那种眼神,注视着他的背影。
「…………」
接着她噗嗤地笑了出来,随即也进到了孤儿院里面。
就在诺曼打算前到餐厅帮忙准备午饭时,见到艾玛与雷在洗手台前面交谈。
「咦?可是这么做不是更加……」
「不会啦,不会有问题啦。照现在这样下去绝对……」
雷说到一半突然噤口不语。诺曼察觉到这很明显是因为自己走近他们的关系。
「你们在说什么啊?」
诺曼若无其事地问道,艾玛笑着摇摇头说:
「没有啦,没什么。」
「啊啊,我们只是在说刚刚那些水桶的事情。」
雷将身体转向诺曼。明知雷转换了话题,诺曼还是决定听他怎么说。
「我们在讨论说,这件事可能还是不要去和妈妈商量比较好。」
这点诺曼也表示同意。
「嗯,我刚刚问了妈妈关于那个『女孩』的事情。」
雷惊讶般地扬起眉毛。
「哦哦?然后呢?」
「我问妈妈『这里应该不会有外面的人进来吧?』。妈妈当然什么都没有回答,而且反应也很正常。如果妈妈真的把那个『女孩』藏了起来,那么她应该会发现我好像已经察觉到什么了,所以今后应该会采取一些行动才对。」
「原来如此。现在这个时间点,还不晓得那些『水桶』是否与这个事件有关,不过总之那些水桶是在我们所有人聚集在一起时被移动的,所以『是妈妈做的』可能性很高。」
「如果是妈妈移动的,那么刻意选在我们进行测验时移动也满奇怪的。如果只是单纯搬动水桶,一般都会叫我们帮忙啊。」
「嗯嗯,就是说啊。」
在一旁听着诺曼与雷分析的艾玛,惊愕地说:
「……你们两个都已经想到这么远啦。」
听到艾玛的感叹,诺曼笑着回答:
「我们只是把就现有情报所能想到的可能性,枚举出来而已,有可能全都是误判啊。」
就在三人交谈时,后方的餐厅那里传来唐的声音。
「喂——!你们快点来帮忙准备午餐啦~」
我们这就过去——三人一齐回答之后,便往餐厅走去。
诺曼打算在下午的自由时间,也要留在孤儿院里探索。初春温暖的午后,所有人应该都会冲到外头,所以孤儿院里应该不会有人才对。
但是他没想到,居然有好几个兄弟姐妹打算走到楼上。
「咦?奈特,你们不到外面玩啊?」
听到诺曼的询问,奈特吓到跳了起来,然后转过头去。他搓搓鼻子,指着二楼说:
「他们说今天要在室内和大家一起玩。」
「嗯,没错。呃——我们有些事情想做。」
奈特旁边的安娜也跟着回答。诺曼把视线落到与安娜牵着手的柯妮身上。
「柯妮也是啊?」
「嗯!大家要一起念……」
就在柯妮笑着想要说些什么时,旁边的孩子立刻摀住她的嘴。接着,奈特代替柯妮回答。
「大家要一起念……念书啦!」
「你们不是要去玩耍哦?」
「!!啊,不是啦……是念完书之后再玩啦。」
奈特拨了拨浏海故作冷静,但完全破功。诺曼侧起头来,以温和的笑脸说:
「哦——?那我也要留在屋子里。」
「啊啊!诺曼在这里!昨天像是不战而胜一样,所以今天我一定要靠自己的实力找到你!」
唐从玄关冲出来,用力地以手臂勒住诺曼的脖子。
「呜!欸?唐?」
「好了好了,我们快点去外面吧!」
「我不能呼吸了……唐!」
诺曼就这样被力气很大的唐,不容分说地拉到了外头。这时候,他的眼角瞥见奈特他们快速地跑上二楼。
(他们到底在瞒些什么啊?)
当时柯妮是打算说什么?
(『念』……?)
思考到这里,诺曼的意识愈来愈模糊。不断地拍打勒在脖子上那只手臂的手,也无力地滑落下来。
「喂——!艾玛——诺曼说他也要玩捉迷藏——」
「太棒了——!咦?喂!唐!?诺曼快死掉了啦!?」
「咦?」
听到艾玛如此大喊,唐这才察觉到自己还在对诺曼使出锁喉功。
「哇——!诺曼!对不起!!」
「没、没关系……」
诺曼咳了几声后,轻抚被放开的脖子。
「诺曼你还好吗?」
「唐,你也做得太过头了吧!」
「所以我已经道歉了嘛~」
诺曼若无其事地一一确认围绕在身边的这些面孔。
前来参加捉迷藏的有唐、艾玛、托马、拉尼恩,以及赛蒂、多米尼克、马克、豪。至于菲尔那些3岁的孩子,则是跟在哥哥姐姐旁边,所有人都在场。
雷则是在看书。2岁以下的孩子则是待在伊萨贝拉身旁。诺曼在脑中数着手指。
刚刚说要留在室内玩耍的是奈特、安娜、柯妮、辛蒂、雅莉希亚、伊蓓特、洛西与克里斯提。
他想不通为何这8个人要聚在一起念书。他们完全没有共通点。
(吉尔妲与洁米玛也不在……)
既然在外面没有见到他们的身影,就表示他们是在室内孤儿院。
这一天的捉迷藏还是一如往常,诺曼直到最后都没有被抓到。唐觉得很不甘心,诺曼则是比起自身的胜败,更在意孤儿院里的状况。
陌生的少女、聚集在屋内的那8个人,加上吉尔妲及洁米玛,一共是11人。
(他们之间有什么关联性吗……)
直到昨天都还只怀疑艾玛与雷两个人,但以现在的状况来看,所有人都隐瞒什么的可能性也浮现出来了。
这天晚上,三人避开了人多的二楼,来到了一楼的洗手台。大家各自取出自己的牙刷及杯子,排排站地开始刷牙。可以听到兄弟姐妹们的嬉笑声从二楼传来。
「所以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雷咬着牙刷突然打开这个话题。漱完口后,诺曼以毛巾按住濡湿的嘴角。
「嗯,我想了一整天,我认为如果没有妈妈的帮助,是不可能有人可以持续隐身在孤儿院里的。」
「所以说,果然是妈妈把那个『女孩』藏起来了?」
艾玛将牙刷及杯子放回原位,转头看向诺曼。诺曼点头回应。
「也许是有什么原因所以无法介绍给我们……不过话说回来,也不晓得那个人是何时开始出现的。」
「如果是被妈妈藏起来,那就不好找了呢。」
雷靠在洗手台的边缘,仰望着天花板。如果对方是被藏在没有使用的房间,那么寻找的难易度就等同于捉迷藏。但如果是藏在伊萨贝拉的寝室或书房,那里是无法自由出入的场所,所以就很难找到人了。
诺曼像是要瞪着镜子里的自己般注视着自己的脸,然后呢喃:
「话说,那个女生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啊?」
出现在孤儿院里的不明少女。第39位姐妹……?妈妈把她藏到了什么地方?还是说,那个女生自己躲到了什么地方?诺曼在脑海里描绘着一瞬间看到的那张脸孔。他把手放到眉心。
「那个『女孩』我好像在哪里……」
诺曼努力地拼揍模糊的印象,但没有成功。见到诺曼吞吞吐吐的,雷竖起手指说:
「总之,不可能待在孤儿院里,却又完全没有留下痕迹吧。至少在粮食方面会多出一人份。」
「啊!原来如此。那只要去食材仓库确认就行了吧!」
艾玛双手击掌。诺曼惊讶得眨了眨眼,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名少女穿着礼服,感觉她并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食物是吧……的确是这样没错。」
「那么在检查完食材仓库之后,一直到熄灯前的这段时间,要不要在孤儿院里大略地找一下?」
「好啊。诺曼所说的那个装有神秘液体的水桶,也很令人好奇。」
三人互相点头之后,离开了洗手台。餐厅的大门就在右手边,所以要确认食材仓库应该不需要花太多时间。诺曼如此心想,来到了走廊上。
就在此时,他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鲜艳的颜色。
「!」
一个穿着珊瑚色礼服的人,从走廊的另一头经过。披在那人头上的披肩轻轻地随风飘动。那个背影往医务室及妈妈寝室的方向,左摇右摆地跑了过去。
诺曼惊讶得目瞪口呆,身旁的艾玛也同样目击到了这一幕。
「有什么人在这里!?」
「就是那件礼服!」
诺曼直接追了上去。雷从他的身边超前,并且说道:
「你们直接追过去,然后我们在二楼包夹!」
「我知道了!」
在雷的指示下,艾玛他们直接朝那个礼服的背影追去。这条走廊的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从少女的位置来看,她能去的地方就只有楼梯了。少女果然往二楼消失了身影。
诺曼与艾玛一起往二楼跑去。雷也同时从玄关旁的楼梯上去。
二楼走廊那里应该有准备就寝的兄弟姐妹才对,就算那个女生从自己眼前逃走,也不可能没有被任何人看到。诺曼爬到最后一阶阶梯后,迅速地看向走廊。
此时穿着睡衣的奈拉与马克,正拿着绘本开心地交谈。从两人的另一边,可以看到雷正从玄关旁的楼梯上来。雷微微地张大眼睛后,对诺曼摇摇头。
「你们两个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女生?」
听到诺曼的询问,奈拉两人以发愣的表情摇摇头。
「没有耶,没看到。」
「女生?你是指谁啊?」
艾玛以不知所措的表情往诺曼看去。诺曼像是在思考什么般,微微低下头沉思。
(奈拉与马克的表情,看起来不像在说谎……)
穿着那么显眼的衣服从楼梯上跑出来,站在这里的这两人不可能没有注意到她。那个『女孩』来到二楼后,就像烟雾一样消失了。
「她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图书室吗?」
艾玛把楼梯旁的图书室大门拉开。三人往里面确认,但没有任何人的气息及痕迹。他们也去检查了没有使用的小孩房以及音乐室,结果还是一样。诺曼对于躲进别的房间以前会产生的「先决问题」,怎么想都想不通。
(不管她躲在哪里,重点是,她是怎么样移动而不被奈拉他们看见的?)
马上就要熄灯了,诺曼他们只好放弃搜索,回到各自的房间。
隔天,听到起床的钟响后,诺曼没有神清气爽地醒来。
因为他在梦里也一直在想着昨晚的事情。
在那之后,他先在床上躺了一下,然后到了半夜又在整间孤儿院里进行搜索,但是并没有找到那个『女孩』存在的痕迹。
昨天早起加上晚上又熬夜,再怎么有精神的诺曼,这下也无法抵挡强烈的睡意来袭。他一边走下楼梯一边打着哈欠,就在这时,他的身旁也传来打哈欠的声音。
「呼啊。诺曼早安。」
「早啊,吉尔妲你也没睡饱啊。」
将眼镜往上推揉着眼的,正是与艾玛同寝室的吉尔妲。她本来就不是早起型的人,不过今天的她看起来比以往还要困。
「你看起来有点累,还好吗?」
「啊哈哈,才没这回事呢。」
吉尔妲轻笑几声应答,之后又偷偷忍住哈欠。
来到一楼后,诺曼忽然想到什么,因而停下脚步询问吉尔妲:
「对了,昨天晚上你有没有看到什么,或是听到什么?」
「咦?」
听到诺曼如此询问,吉尔妲也停下脚步。诺曼注视着吉尔妲的双眸,接着露出笑容摇摇头说:
「没有啦,没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嗯?是哦。」
吉尔妲一脸疑惑地从诺曼身旁走过,往餐厅移动。这时诺曼闻到了一个记忆中的味道。
(……这个臭味是……)
吉尔妲从身边走过时,身上散发出的味道,与之前诺曼在储藏室闻到的液体臭味一样。
自从在餐厅外面看到那个『女孩』,已经过了5天。
每次注意到时,诺曼都在往窗外或是门缝,寻找珊瑚色的礼服。就算到森林里玩,也总是挂念着屋里的状况,不管是玩鬼抓人还是捉迷藏,他都一下子就被抓到了。
「诺曼,你还好吗……?」
看到诺曼将手放在水井的手压式帮浦上,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雷忍不住向他问道。
「嗯?」
听到雷这么一问,诺曼这才注意到打水的水桶早就已经被抬走,现在只剩自己与雷两人还留在孤儿院后面这里。
雷倚靠着墙壁,将打算去洗衣服的诺曼拦了下来。
「你为什么这么坚持要找到那个『女孩』啊?」
「欸?」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诺曼僵在原地。雷接着耸耸肩说:
「自那之后,你一直在找她不是吗?还潜入妈妈的书房及寝室,你也做得太过头了吧。」
听到这番话,诺曼打算傻笑带过,却没有成功。
虽然雷的质问让他吓了一跳,不过他都已经避人耳目在搜索了还被发现,这点更是让他吃惊。
在那之后,只要一有时间,诺曼就会偷偷地在孤儿院里搜索。除了穿着礼服的『女孩』还没找到之外,那些神秘水桶的去向也令人在意。而之所以要偷偷搜索,是因为到现在还不晓得是谁对自己隐瞒了什么事。
「你以为没有人发现啊?不过你还在搜索的这件事,除了我以外的确没有人知道。但你的样子不寻常到,就连菲尔看了都觉得奇怪呢。」
见到雷傻眼地说道,诺曼于是愈说愈激动。
「那是因为……孤儿院里出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耶?当然会想去找啰。」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不过感觉你很心急,而且坐立难安的样子嘛……」
雷歪着嘴角窃笑,并且以意味深长的眼神看着诺曼。
「诺曼,你该不会是对那个『女孩』……」
「不、不是啦。我只是……」
「我什么都没说好吗——」
见到诺曼慌张成这副样子,雷捉弄地说完后便离开了现场。
「呼……真是的……」
诺曼摀住嘴巴。想起刚刚差点说溜嘴的那些话,心里不由得冒出冷汗。他掺杂着叹息小声呢喃:
「……我喜欢的人……才不是她呢。」
明明心里这么想,但却还是无法克制地在意那名穿着礼服的『女孩』,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反常。
诺曼摇摇头,挥去浮现在脑海里的那个身影,然后走到正在晒衣服的兄弟姐妹们那里。
「诺曼,你在做什么啊!」
「抱歉抱歉!」
遭到正在晒床单的唐责骂,诺曼笑着向他道歉。
他一边摊开扭绞在一起的床单,一边望向来到庭院里的兄弟姐妹们。
(那些东西是谁藏起来的啊……)
在屋内搜索时,并没有找到『女孩』及『水桶』,但却发现了几个奇怪的东西。
第一个是从玩具箱底下找到的圣诞树用灯饰。为何这种东西会放在这种地方呢?诺曼于是好奇地拉出来一看,发现在最前端的地方有个『小机关』。灯饰的前端先以鞋带绑住,然后再接上一个西洋棋的棋子,而且那是一颗「国王」的棋子。
第二个东西是以厚纸板制成的纸杯。诺曼发现了好几个以这种纸杯与玩具弹弓结合在一起的物品。不知道是不是以弹弓打响杯底的方式来玩的。
这些东西明显看得出都是弟弟妹妹制作的,但不晓得明确的意图为何。
该不会除了自己以外,其他所有人都知道那个『女孩』是谁,因而在背地里准备着什么吧?——诺曼如此推论。
(可是为什么要瞒着我呢……)
是有不想让我见到的原因、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理由呢?
(还是妈妈要大家不准说呢?)
就如雷所指摘的,诺曼看准伊萨贝拉不在的时机,偷偷潜入了书房及寝室搜索,但什么都没有找到。而且虽说是彻底搜索,对他来说,要擅自翻找私人抽屉及柜子,心里还是有所顾忌的。
(不过吉尔妲果然还是有所关联吧……)
诺曼看了一眼正在把衬衫挂到衣架上的吉尔妲。
他也有假设过,说不定吉尔妲就是那个『女孩』。虽然不知原因为何,但「有人变装成那个女孩」的可能性也列入他的考虑之一。在最初目击『女孩』的那个时间点,以及第二次在餐厅见到她时,吉尔妲都不在场。
(可是……)
诺曼还记得在一楼走廊追着那个『女孩』时,她的身高有多高。走廊上刚好贴有手工制作的『走廊上请保持安静Silent Please』的海报。而与那张海报相比之下,吉尔妲的身高并不够高。
「……对方的身高比我还要高呢。」
孤儿院里并没有那么高的女生。所以变装的假设果然不成立吗?
但假如对方是个素不相识的少女,那么他实在想不通那天晚上奈拉他们为何没有注意到。至少那两人并没有对自己隐瞒什么的样子。
思考到这里时,记忆中的那个颜色再度出现在诺曼的视野里,让他大吃一惊。
有人正从玄关大门小小的缝隙中朝这里看过来。诺曼从门缝中看到的,正是日以继夜寻找的那个珊瑚色。但是当诺曼一察觉到她时,那个身影就从门的另一边离开了。
「等等!」
诺曼反射性地往玄关跑去。
他把玄关大门打开,视野一角立刻捕捉到礼服的裙摆。「是楼梯!」诺曼没有停下来,直接往楼梯追去。
「等等!你到底是谁!?」
少女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而距离诺曼追到二楼,应该还不到10秒的时间。
他往少女转过去的方向望去,眼前的景象让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诺曼,怎么了吗?」
眼前出现的是艾玛与菲尔。菲尔手上拿着脱下来的睡衣,他好像忘了在洗衣服前拿出来。诺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艾玛?刚刚那边……」
其实根本不需要问。因为在艾玛还没出现前,那个女生应该就已经进到走廊上的某个房间里了才对。
「!我们去找吧!」
诺曼急忙打开没有使用的小孩房。「那个『女孩』又出现了吗?」艾玛与菲尔也加入寻找的行列。诺曼最后打开自己的房间查看。排列着床铺的房间里,当然没有可以让人躲藏的空间。
「诺曼,要躲在这种地方也太难了吧?」
「嗯。我要找的不是那个。」
「欸?」
诺曼进到今早起床的房间里,并且察看四周有无异状。此时他发现床铺后面摆着一个早上没有出现过的盒子。
那是一个贴着包装纸的正方型手工盒子,尺寸还挺大的,大概是边长30公分的正立方体。
诺曼朝那个盒子走近,并且把手放到盒盖上。
「啊!诺曼,这边……」
背后传来艾玛的声音,但诺曼没有理会,而是继续打开盒子。
「……!」
结果里面是空的。
「……没有东西啊。」
诺曼放下盒子,站了起来。站在艾玛旁边一脸疑惑的菲尔,拉着艾玛的手说:
「艾玛,我要洗衣服啦。」
「啊!对哦。抱歉,诺曼,我和菲尔先到楼下啰。」
艾玛指向楼下,诺曼点头回应。
「嗯,我也要回去了。」
刚刚这一连串的行动让诺曼确认了一件事,但就只有那最重要的『证据』,怎么样都找不到。
他们是怎么把——
诺曼盯着走下一楼的艾玛与菲尔。
为什么那个『女孩』会不时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呢?这对诺曼是个疑问。除了最初在窗边目击的那一次以外,不管是在餐厅外头,还是从玄关见到她时,都像是想要让诺曼注意到她一样。
(……像是故意吸引我的注意……)
那天晚上,诺曼一边思考一边走到寝室,结果在转角处不小心撞到人。
「抱歉。」
他撞到的是唐。此时唐的手上掉了什么到地上。
「啊、糟了!」
唐小小地叫了一声,慌张地将掉到地上的绘本拾起,并且故意把封面朝向唐自己抱着。这个举动让诺曼觉得很奇怪。
「唐,这是什么?」
「没有啦,只是普通的绘本啦。我念给柯妮听,正要把它放回图书室。」
「如果只是一般的绘本,那你干嘛要藏起来?」
「欸?没有啦,只是像这种有公主与王子出现的绘本,我拿在手上不是很俗气吗?」
唐哈哈哈地笑着,然后像是逃走般离开了现场。
虽然只有一瞬间,但诺曼刚刚还是有看到绘本书背上的文本。等到唐离开图书室后,他也偷偷地进到里面,并且在绘本书架上的一角,立刻发现了刚刚那本绘本。只有那本书斜斜地被塞了进去,大概是慌慌张张放回去的吧。
诺曼将那本书拉出来,看到封面后,不禁瞠目结舌。
「这是……」
他大致翻阅了一下书本内容,每一页上面都画着熟悉的身影。
那本绘本里出现的公主,与诺曼从窗户看到的那个女孩,从发型到礼服都非常相似。
从一开始目击到那名少女至今,已经过了10天。诺曼将这段时间发生在孤儿院的那些解不出来的事件,全部串联起来。
在阁楼发现的那几个水桶,以及里面盛装的液体。
所有人集合的时间里,那些水桶却消失了,而且连脚印也被抹去。
艾玛与雷似乎在隐瞒些什么。还有妈妈也是。
大晴天的自由时间,却有10个兄弟姐妹留在屋子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犯困的吉尔妲身上,飘着与水桶里的液体相同的味道。
前端绑着鞋带与西洋棋棋子的圣诞树用灯饰。还有弹弓与纸杯。
以及第39人的那名『女孩』。
不可能出现在孤儿院里的,那名身着珊瑚色礼服的少女,她的模样与绘本里登场的人物非常相似。
在诺曼的脑海里,那些零散的拼图几乎全都拼凑在一起了。至少他已经知道当时见到的那个『女孩』是谁了。唯独最后一块就是拼不起来。
(为何他们要这么耗费周章地隐瞒?——就只有这个『理由』一直想不通……)
诺曼一边沉思,一边前往餐厅帮忙准备晚餐。此时有人拉了他的衬衫叫住他。
「欸,诺曼,我们来玩捉迷藏吧?」
转头一看,雪莉正抓着诺曼的衣角,抬头看着他。诺曼回以苦笑。
「可是马上就要吃晚餐了耶?」
「只要一次就好!」
「在家里面玩吧——!」
诺曼在聚集过来的年幼弟妹们包围下,只好乖乖听话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么玩一次之后,大家就要去帮忙准备晚餐哦?」
如果是稍微年长一点的兄弟姐妹提出这种要求,他一定会告诫他们说「现在不是玩游戏的时间」,但是对于这些年幼的孩子,他就是会无法克制地溺爱他们。如果是自己当鬼的话,一定一下子就能找到他们了,而且只要玩一次,他们应该就满足了吧。诺曼如此判断。
「那我要开始数啰。」
那群弟弟妹妹们发出尖叫,还可以听到他们奔跑的脚步声。
「1——2——」
诺曼开始数数。但他愈数愈觉得有点奇怪。
「5、6……」
每数一个数字,就愈来愈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原本还能听到餐厅传来的交谈声,以及餐具的碰撞声也全都不见了。二楼打扫的声音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9、10……」
诺曼从壁面抬起头。
孤儿院里突然像是迎来半夜一般鸦雀无声。
「大家都躲起来了吗……?」
这是不可能的事。刚刚应该只有在场的雪莉还有菲尔他们,有听到要玩捉迷藏才对。诺曼朝餐厅走去。
餐桌上没有餐具,也没有任何人。
「咦?」
诺曼转身往回走,快步地在屋内巡视。使用到一半的扫把及水桶就这样放置在走廊上,但是却没有见到使用这些用具的孩子。接着他来到二楼。
一旦像这样寻找起来,就会发现孤儿院其实很大。
二楼也完全没有人影,只听得到自己下楼的咚咚脚步声。回到一楼后,有人从背后叫住他。
「诺曼!」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反射性地回头。
「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伊萨贝拉一个人站在走廊上。诺曼不由得向她问道:
「大家呢?」
「在这里喔。」
伊萨贝拉直接从走廊走进餐厅。餐厅里没有半个人,伊萨贝拉从餐桌旁走过,打开后门。外面一片漆黑。
「大家都在这里。」
「在外面?为什么?」
「你出来就知道了。」
伊萨贝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除此之外没有多说什么。她开着门,等待诺曼来到外头。
诺曼提起勇气,慢慢地走到外面,一直走到光线勉强照得到的地方为止。
就在此时,啪当一声,餐厅的后门被关了起来。「咦?妈妈?」诺曼回头喊道。但是伊萨贝拉已不在那里。从餐厅透出来的光线被遮住,窗子里的灯光也一下就消失了。诺曼现在完全被一片黑暗包围。
「这到底是——」
怎么回事?诺曼说出这句话时,啪地一声,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同时,四面八方还响起响亮的拉炮声。
「诺曼,11岁生日快乐~!!」
诺曼惊讶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兄弟姐妹们穿着没有见过的各式服装站在那里。
「咦,生日……?」
诺曼跟着复诵了一遍。穿着水蓝色洋装的吉尔妲露出满脸笑容。
「今天是3月21日,是诺曼的生日对吧!」
听吉尔妲一说,诺曼才想起今天的日期。
最近一直追着孤儿院的谜团,完全忘了每天是几月几号。诺曼再次看向四周。从屋顶连接到树枝上的圣诞树,用灯饰在头顶上方闪烁。
同时,在这些色彩缤纷的服装里,有一个颜色吸引了他的目光。
「啊……」
那是珊瑚色的礼服,以及有着红色长发的少女。
转过身回眸一笑的那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艾玛。
「有没有吓一跳啊?」
「艾玛……」
诺曼整个人愣在原地。艾玛会心一笑,并且指着自己说:
「嘿嘿嘿,那个『女孩』其实就是我啦。」
像这样子露出少年般的笑容,就知道她的确就是艾玛。诺曼自己也有推测到,在洗衣服时出现的那名少女,除了艾玛不可能是别人。但现在的他就不同层次来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见。戴上长长假发还有穿上礼服之后,看起来与每天混在一起的艾玛完全不一样。
诺曼无法把目光,从眼前一身女孩子装扮的艾玛身上移开。
艾玛没有注意到诺曼的反应,轻率地提起平常不会穿的长裙裙摆。
「这是妈妈教我们后,我和吉尔妲一起缝制的哦。」
「喂,艾玛!」
比起慌张的诺曼,一旁的吉尔妲早一步责骂艾玛的举动。
「真是的!难得打扮得这么漂亮,结果内在还是原本的你啊!」
「?」
吉尔妲耸起肩摇摇头说:
「虽说是我们两个一起制作的,但艾玛实在是太不灵巧了,所以最后是由我完成的啦。」
「啊哈哈……我已经很努力了啦。」
艾玛搔着头说道。诺曼一脸惊讶地朝双手环胸的吉尔妲看去。
「吉尔妲好厉害哦,我都不晓得你会缝制衣服耶。」
「一开始是请妈妈教我的。测量尺寸及制作纸样也几乎是妈妈帮我做的。」
「为了不让你发现,所以我们是在照顾小婴儿时,请妈妈指导的。」
听了艾玛的说明,诺曼觉得非常合理。身为男生的自己的确无法知道,照顾婴儿的这段时间发生什么。
「这些有颜色的布都是用染的吗?」
见到诺曼仔细观察礼服颜色,吉尔妲眼镜下的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会吧,果然还是被你发现啦?」
「阁楼的那些『水桶』里,装的是染料对吧?」
如果说那个『女孩』是艾玛的话,那么礼服不是由伊萨贝拉带进来的,就是以孤儿院现有的材料制作的。而如果是自行制作的,那么首先必须要得到上了颜色的布料。推论到这里时,诺曼才联想到那些『水桶』里的液体所散发的味道,像是植物经过熬煮的气味。
「早上遇到你时,你的身上飘着那种味道,是因为早上跑去染布的关系吗?」
「咦?我身上有味道啊?啊——大概是有时候我一直缝制到熄灯,就直接盖着衣服睡觉的关系。染完颜色一段时间后,布料还是会有味道。」
诺曼觉得吉尔妲的说明很合理。以时间来看,那时候大部分的服装应该都已经完成了才对。接着,他再度看向四周。平时穿得全身白的兄弟姐妹们,今天则是穿着柔和色调的衣服。
「大家的衣服都是你做的啊?」
「不是。并不是全部都从纸样开始制作的。很多都是把已经不穿的衣服拿来染色,然后装饰上蕾丝或是珠子,或是画上图案来制作的。」
「光是这样还是很辛苦吧?」
听到诺曼的赞赏,吉尔妲用力地回答:
「真的超——辛苦的!不过听艾玛说想要给你一个惊喜,所以当然得多下点工夫啰。再说,这是平常没机会做的事情,所以我做得很开心呢!」
吉尔妲笑得非常开心,诺曼也跟着眯起眼。之前还在怀疑早上起床后的吉尔妲样子怪怪的,原来她是为了制作今天用的衣服啊。她一定是加入了许多创意巧思,才准备出这些服装的吧。
诺曼伸手触摸披在艾玛肩上的长发。
「这些头发呢?这是假发吧?」
「嗯,这是妈妈把制作娃娃的材料分给我的。」
可是……说到这里,艾玛把后脑勺的发夹拆下来,甩了甩头后,亮色系的假发便掉了下来。
「啊——真的有够烦人的!这些头发好痒!」
见到艾玛把假发拿下来,吉尔妲婉惜地说「难得打扮得这么可爱~」。
「诺曼你看,艾玛跟这很像吧?」
感觉有人拉着自己的衣服,诺曼转头一看,就发现洁米玛拿着摊开的绘本站在那里。「那本书是……」那是之前唐放回图书室的绘本。站在旁边的安娜,指着上面的公主插画说:
「那件礼服就是按照这个绘本设计的。」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这么像啊。」
诺曼点头回应。洁米玛带着笑容在诺曼面前翻起绘本。上面画有戴着皇冠的王子。
「然后啊,我们也替诺曼做了衣服哦。是像王子一样的服装哦!」
安娜把手上的布摊开来。那是一件深蓝色的外套及披风。
「咦——?」
「那是当然的啰!你是今天的主角耶!」
「你赶快穿穿看!」
诺曼虽然张皇失措,却还是照着吩咐将手伸到袖子里。制作这套衣服的人纷纷予以喝采。
「哇啊——很棒耶,你穿起来果然好看!」
「你看雷,他居然说他只要穿那个就好了。」
「与其说是魔法使,根本就是死神嘛。」
「那根本就只是一块布嘛。」
穿着黑色长袍的雷,完全不受负责服装的女孩们青睐。那的确可以说,就只是在黑布上面加了一条绳子而已。雷摀住一只耳朵回应。
「害你们做得很没成就感,真是不好意思啊。」
雷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手插在口袋里挖苦地说道。
「话说,『要给诺曼惊喜』这种事,我打从一开始就说这样太胡来了。可是艾玛还是坚持说只要大家合作就办得到,完全不听我的劝阻。」
「最后还不是做到了!超级成功呢!」
「……你知道我在背后帮忙擦了多少屁股吗?比如你的身影被发现,以及出现致命性的错误等等……」
「对、对不洗……」
雷拉着艾玛的双颊骂她。一旦诺曼开始在孤儿院里面搜索,一定就会立刻发现吉尔妲放置在阁楼的那些水桶。因此雷便在测验前,拜托伊萨贝拉将那些染料移到别的地方。伊萨贝拉于是将水桶的痕迹及自己的脚印抹去后,离开了阁楼。
「所以最初的那个脚印,果然是吉尔妲的啊?」
诺曼借由这些变得明朗的情报,立刻将所有的事情串联在一起。
「没错,除了装有染料的水桶以外,雷也帮我们把衣服那些都藏了起来。」
听到吉尔妲的回答,诺曼突然想起:
「对了,这么多的东西,我怎么找都找不到。雷,你到底是藏到哪里了?」
见到诺曼实在想不通这一点,雷这才终于撇嘴笑了起来。
「就是藏在至今你都没有找过的地方。」
(该不会是藏到屋外或是地板下面吧……?)
如果雷真心要藏的话,确实是很有可能做到这种地步。诺曼对这位好友再次刮目相看。这次的惊喜,的确是没有雷的帮助就无法成功。诺曼将手抵在下巴。
「也就是说,雷为了让我把注意力放到那个『女孩』身上,所以指示艾玛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是吧?」
雷以肩膀大动作地叹了一口气,借此表达肯定之意。
「这种麻烦事,我绝不再干第二次哦。」
「啊——那下次轮到我生日咧——?你不给我惊喜吗?」
「你自己去拜托人,那就不叫惊喜了好吗——」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艾玛不满地鼓起脸颊。由于假发已经取下,因此脖子以上的部分,又回到了平时的艾玛。诺曼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我来说,还真的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呢。包含这段时间所有人的行动在内,没想到全都是为了庆祝我的生日啊。」
「诺曼,反正你根本就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吧?」
毕竟去年及前年也是这样。雷以不可置信的表情说道。接着以侧眼看向诺曼,并且露出奸笑。
「再说,至今你一直很在意『某个人』,导致你什么事都做不了对吧?」
「那是……!」
「咦?你们是在说谁啊?」
艾玛一脸傻愣地问道。诺曼赶紧把雷拉到旁边。
「雷!当时你是故意说那些意味深长的话对吧?你一定是在看好戏!」
「哎呀——真是笑死我了。明知那个人就是艾玛还故意那样问,害我当时差点笑了出来呢。」
听到雷大言不惭的回答,诺曼压住自己涨红的脸。雷的个性还真是令人讨厌。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对艾玛本人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意,那么下次肯定不是只被捉弄就了事。
「诺曼!这里这里!你赶快坐到这里!」
不知不觉间,庭院里已排好了餐厅的椅子。诺曼被马克与奈拉拉到中央的椅子坐下。
「诺曼,恭喜你~!」
「恭息泥!」
4岁、3岁的弟弟妹妹拿来一顶贴着金色色纸的皇冠,诺曼将其戴在头上,不由得笑了出来。
「谢谢你们。你们也一起帮忙这次的计划,骗我说要玩捉迷藏,还真是厉害呢。」
诺曼轻抚着雪莉的头,让她开心得跳了起来。
「诺曼,那你在这里听好哦。」
雪莉说完,便从诺曼面前走开。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拿着乐器的兄弟姐妹们走到了排好的座位前。奈特拿的是手风琴,柯妮与克里斯提则是拿着手摇铃站在排好的舞台前。雪莉也加入其中,辛蒂则是拿着玩具小提琴。
「预备——起!」
在奈特的口令下,大家开始唱起了生日快乐歌。
「祝——你——生——日——快——乐——」
没有拿乐器的其他人则是一起跟着唱。所有人的身上都点缀着染成柔和色调的洋装、裙子、蝴蝶结等各自喜欢的服装,看起来真的就像书里面的演奏会一样。
原来他们在自由时间就是躲起来练习这个啊。诺曼在探索时,就有察觉到他们是在做演奏的准备,而至于柯妮当时究竟是打算说些什么,他则是到现在还一头雾水。
演奏听到一半,诺曼不小心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当时她说的是手摇铃的『※铃』啊。」
「DEAR诺曼!祝你生——日——快——乐——!!」
听到响遍整个庭院的歌声及音乐,诺曼对大家鼓掌。
「大家真的太棒了。」
演奏顺利完成,奈特他们全都安心地抚着胸口。诺曼幸福地看着他们的笑脸。这时,有两个弟弟跑到他身边说:
「欸,诺曼,你有看到我们的拉炮吗?」
「这是托马跟拉尼恩制作的啊?」
两人手中拿的,是刚刚在点亮灯饰时响起的拉炮。做法是把彩色色纸及缎带碎片放入纸杯里,再以弹弓朝杯底发射,声响发出的同时,里面的碎纸片也会跟着飞散开来。
拉尼恩指着头顶上方说:
「我去问雷要怎么把这些灯饰绑上去,然后他就教我这么做。」
树上的灯饰还可以想办法爬上去绑,但无法从窗户出入房子的屋顶,因此不可能直接绑在上面。诺曼在昏暗的夜色中仔细凝视,发现西洋棋的棋子刚好卡在屋檐上。那是从下面往上抛,然后再把灯饰拉到树上。至于为何是用国王那颗棋子,是因为那颗棋子相对比较重的关系。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谜团解开,诺曼用力地点着头。见到他的表情,托马与拉尼恩也一副满足的模样。
「嘿嘿,我们终于成功吓到诺曼了!」
成功了!两人摆出胜利的姿势。
「不过我也被艾玛吓了一跳呢!」
托玛指着坐在诺曼隔壁的艾玛。拉尼恩也大力地点头。
「我们虽然事前就知道了,但一瞬间还是认不出是艾玛呢。」
「我还以为她绝对不适合穿礼服呢。」
弟弟们的这些感想让艾玛非常得意。她提起裙摆,露出爽朗的笑容。
「嘿嘿嘿,没错吧——?」
「呃,如果不要说话的话啦。」
「只有外表而已啦!」
「喂!你们这些人!」
见到艾玛准备用拳头伺候他们,两个弟弟立刻举起双手摇头说「看吧」。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接下来由我来表演魔术给大家看!」
会场突然响起唐那装模作样的台词。
「啊,接下来是唐的表演节目。」
刚刚演奏乐器的位置,现在摆上了铺著白色壁纸的圆桌。唐以装模作样的步伐,拿着扑克牌登场。红领结以及大礼帽是用厚纸板做成的。
见到唐的这身打扮,诺曼不禁双眼圆睁。
「他要变魔术?」
「唐很有一手哦。」
旁边的艾玛露出牙齿笑着说。
唐一边哼着奇怪的旋律,一边把扑克牌摊开,接着他把坐在前面的柯妮叫到台上。
「这张牌才一会儿的工夫就……好了!不见了。」
「咦咦~!牌跑哪儿去啦?」
「呵呵呵,牌是到了~」
唐把手伸向柯妮的衣领,然后从领子里面轻轻地取出牌。
「锵锵——!」
「哇!这是我选的那张牌!唐,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是魔法啊!魔法!」
听到大家的掌声,唐得意满满地切牌。诺曼是有预料到唐把那张牌藏到袖子里,然后再取出来,但他的手法实在太高明,即便仔细看还是看不出是何时取出那张牌子的。
「接下来,从这个空盒子里~」
唐取出的那个盒子,诺曼曾经在哪里看过。
「咦?……那个盒子……」
诺曼想起那是放在自己房间里的盒子。唐先让大家确认盒子是空的之后,便将盖子盖上,然后数「一、二、三」,再把手伸到盒子里。
接着从里面拿出一个兔子的布偶。
「啊!是小兔兔耶!」
「好厉害哦!好厉害哦!」
「呵呵呵,It's magic!」
「那个盒子根本就是双层底吧。」
「喂!雷!!你干嘛没事泄人家的底啊!」
唐把小兔兔还给柯妮后,回应雷的吐槽。托马与拉尼恩趁着这个空档,跑到桌子那里把盒子打开。
「真的耶——!」
「啊——啊,穿帮啦~」
「可是扑克牌那招,我就不晓得了。」
「唐意外地很灵活呢。」
「那就再来表演一个扑克牌的魔术吧!」
诺曼看着热闹欢腾的魔术表演,同时也理解了当时是发生了什么事。
「双层底的盒子……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呜呜,诺曼也发现得太快了吧。」
坐在一旁、使用过那个箱子的艾玛,不由得露出苦笑。诺曼将手抵在下巴。
「自从知道艾玛就是那个『女孩』后,就只有这一点一直想不通。」
当时自己在追着身着礼服的那名『女孩』时,艾玛换成原本的服装出现在自己面前——这点已经可以确定了。但是这就表示她需要一个地方把礼服藏起来。原本的白衣服可以事先穿在礼服下面,而脱下来的那件衣服,就必须藏到附近才行。
诺曼当时确认了那个盒子,发现里面是空的。但其实艾玛脱下来的那件礼服,就藏在盒子的底板下面。
「原本想说如果你要找的话,应该会去找空房间或我们的房间,果然你连自己的房间也找啦。」
坐在艾玛左边的雷跷着脚说道。看来那个盒子的放置地点是雷从旁指示的。
「不过话说回来,诺曼,当时在晚上发现穿着礼服的『女孩』时,你就已经知道我们有参一脚了对吧?」
见到雷直接摊牌,诺曼也干脆地点头回应。
「嗯。从我们往二楼追去的时候就知道了。」
「什么!?」
「因为如果艾玛或你,或是你们两人与那个『女孩』串通的话,包夹就没有意义啦。」
「我想也是——」
「啊——……」
只有艾玛一个人以为没有穿帮,她双眼圆睁,交互看着眼前这两位挚友。
「可是就只有『礼服藏到了哪里』这点,我一直想不通。」
「没错吧没错吧!这是我想到的点子,吓了一跳吧?诺曼。」
唐从舞台上下来,勾住诺曼的肩膀,以大姆指指着自己。
「顺带一提,那天晚上在走廊上出现的『女孩』也是我扮的——!」
「啊啊啊啊——!?」
艾玛的惊叫声叫得比诺曼还大声。
「我以为那个计划是由吉尔妲来运行呢!?啊!难怪当时背上的缝线都快要爆开来了!!」
「天啊,原来是因为唐穿过的关系啊!?」
坐在后面椅子的吉尔妲,也不由得探出身子。
「啊啊,抱歉。」
「为了万一被诺曼发现时能够全身而退,所以才临时决定换角啦。」
唐与雷大言不惭地回答。诺曼点头回应。
「原来如此……当时奈拉与马克说他们没有看到『女孩』,这下终于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因为那两人看到的是从楼梯跑上来的「男扮女装的唐」。这下身高就跟那张海报的高度相符了——诺曼压着额头,彻底地搞懂了。
「我的演技如何?我专程跑去阅读绘本原作磨练的演技,没有白费吧?」
面对得意洋洋的唐,诺曼与艾玛消沉地垂下肩膀。
「……虽说当时是晚上,不过我还真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了。」
「……我也是。」
就多方面来说不想看错的两人摀起脸来。见到这一幕,唐爽朗地笑了起来。
「呐,诺曼。我也有礼物要给你。」
菲尔来到诺曼膝盖旁,将手伸向垂头丧气的诺曼。他的手上拿着一束蒲公英。那一天只开了一朵,现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开得满山遍野了。
「哈哈,谢谢你,菲尔。」
诺曼轻抚着菲尔的头。
「这次我也被菲尔给骗了呢。」
那一天在二楼与『快速换装』的艾玛待在一起的菲尔,也没有露出马脚,成功地瞒住了诺曼。「嘿嘿嘿……」受到孤儿院头脑最好的哥哥褒奖,菲尔得意洋洋地回以笑容。
此时餐厅的门打开,待在里面的伊萨贝尔,对着外面的孩子们喊道:
「大家来帮忙把盘子端出去,今天就在外面用餐吧。」
哇啊啊地欢声四起。大家于是进到餐厅把摆在餐桌上的食物全端到外头。同时也把圆桌一起拉过来,将料理摆在上面。
「这些摆盘是我和妈妈一起弄的哦。」
「你看,上面有写着『诺曼』哦!」
平常所吃的菜色,特地装在比往常还要大的餐具里摆饰。蛋包饭上面还用蕃茄酱写着东倒西歪的英文本母以及图案。
「各位,谢谢你们。」
诺曼对着拉他去看摆盘的弟弟妹妹们道谢。
「诺曼!」
听到有人喊着自己,转头一看,伊萨贝拉正端着大蛋糕站在那里。
「11岁生日快乐!」
嗯。诺曼眯起眼点头回应。每年都理所当然般地,从妈妈以及兄弟姐妹那里获得祝福。原以为可以永远在这里听到这些祝福的。
(我已经11岁啦……)
「谢谢妈妈。」
那天晚上,大家把桌椅排在餐厅的后院,一起度过了晚餐时光。头顶上方横跨着灯饰,闪烁的灯光让四周看起来一片朦胧。月亮从细小的灯光之间升起,发出明亮的光芒。
这个景象让人感觉非常不可思议。
诺曼从稍远处眺望着孤儿院的兄弟姐妹们。大家穿着各自喜爱的颜色的衣服,在夜空下的庭院里玩耍。这种时间还待在外头,以及在外面吃饭都非常难得,完全无法与至今的日常生活联想在一起。
这段时间结束后,大家又会换回以往的服装,迎接早晨的到来。
不知何时,艾玛走到了诺曼身旁。
「欸,诺曼,你有吓到吗?」
「?嗯。」
再次被问及此事,诺曼觉得有点困惑,不过还是点头回应。艾玛像是把深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一般,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想说这次的生日礼物,要送你一个至今从来没有收过的东西。」
「什么?」
听到诺曼的回问,艾玛的绿色眼眸闪闪发光。
「生日礼物就是要『让你吓一跳』啦!!」
那应该是发生在3月初的时候。诺曼回想起艾玛在小山丘上打开整人箱时的对话。
『我的确从来没有看过诺曼受到惊吓的样子呢……』
(就是那个时候吗……?)
想要让诺曼吓一跳——所以就特地筹备了这么大规模的生日派对啊。
「哈哈!」
诺曼不小心笑了出来,接着再一次清楚地对艾玛说:
「嗯,我真的有吓到哦。吓了一大跳呢!」
「太棒了!」
艾玛满足地再次露出笑容。
这时候的她还穿着那件礼服。诺曼看着艾玛的身影,不由得开始想像,如果——
「呐,如果……」
诺曼往在夜晚闪闪发光的庭院望去。
在那个山丘上的对话,应该还有后续才对。
「等到大家长大之后,还会像这样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在外面围在一起吃饭吗?」
听到诺曼自言自语般的问句,艾玛也跟着想像那样的景象。
「如果真的是那样……」
在满天的星光下,艾玛的笑容非常耀眼。
「就太棒了!」
诺曼注视着站在身旁的艾玛。
那一天,当艾玛问到『诺曼你长大之后想要成为什么?』时,诺曼的脑海里浮现出与艾玛在一起的未来画面。
从非常小的时候起,他就对艾玛的事情了若指掌。艾玛总是比自己调皮,像个小男生一样。就连现在,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一点都没变。
(但是曾几何时,她已经……)
诺曼就是喜欢这个活力十足的艾玛。他喜欢那个被弟弟们捉弄就会发飙、搞得全身是泥,并且开朗大笑的艾玛。
但是曾几何时,她已经变成眼前这个适合穿着礼服的『女孩』了。
如果5年后、10年后还能再见到她的话——她一定会成为这样充满魅力的女性吧。
「艾玛……我……」
嗯?艾玛侧起头来。诺曼露出微笑摇摇头说:
「没有啦,没什么。」
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诺曼把后面的那句话吞回肚子里,在心中默默地发誓。
总有一天。
等到长大之后,与艾玛再次相见时——到时候一定会告诉她的。
* * *
诺曼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在这封信的最后附上这句话。
毕竟已经没有机会实现了,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更应该在这时候留下这句话才对。无法做出决定的他,闭上了眼睛。
此时他的脑中浮现了那天晚上热闹的灯光及声音。
11岁的生日,艾玛之所以会那样大肆庆祝,是因为她的心里很清楚,这是在孤儿院与大家一起庆祝的最后一次生日派对了吧。
到了12岁之后,就要前往养父母那里。虽然做梦都没有想到会是以「出货这种形式」离开,但从那时起,就已经注定彼此要分离了。
回想起生日派对前的那段时间,诺曼的脸上露出淡淡的苦笑。
(这次换我把这个计划,当成礼物惊喜送给你……)
仔细想想,艾玛从那时起,就已经相信兄弟姐妹们的力量了。的确,当所有人都参与协助时,就连诺曼自己也没有看穿真相。如果那个生日派对的准备,可以看做是现在欺瞒雷与伊萨贝拉的练习,那么虽然说来讽刺,但的确有种命运的安排的感觉。
把绳索抛到断崖对面的计划,也是从生日派对的灯饰所想到的。如果再拉长一点距离,应该就能成功渡到断崖对面了。诺曼以两岸之间的距离计算出了角度及重量。这些都有写在信上。
而且雷所隐瞒的『绝招』也被发现了。
当时还不太会说谎的艾玛,这次一定能够完美地欺骗周遭所有的人吧。
自从发现真相的那天晚上起,自己就看着艾玛一点一滴地在成长。所以绝对可以相信她。
艾玛一定会让这个计划成功的。
自己及雷都放弃要拯救『所有人理想』,但艾玛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所以她一定办得到的。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此时周遭已染上黄昏的颜色。诺曼放下信纸,缓缓地站了起来。
那两人的话语,有如残响般不断回荡在耳里。
『我们不会让你去送死的。』
『我们不会让诺曼死的。』
神奇的是,那些话反而让自己的决心更加坚定。虽然对于说出那些话的那两人来说,一定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诺曼的脸上露出微笑。
有这种愿意为了自己,而不惜赴汤蹈火的伙伴,是多么可靠、多么令人骄傲又幸福啊。
能够和艾玛与雷一起活着真是太好了。
同时,他也深深地感受到——
自己还想活下去。
自己还想继续与艾玛、雷,还有大家一起活下去。他想跟大家一起离开孤儿院,见识外面的世界。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难在等待,都想要和大家一起度过。
但是自己已经做出了抉择。
他选择了艾玛的心愿,也是雷早已放弃的——拯救『所有人』的这条路。
这就是自己所做出的、对『所有人』的回答。
『我们大家一起从这里逃出去吧!』
诺曼回想起右手牵着艾玛、左手牵着雷时,手上的温度。他把两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自己绝对不会忘记这个温暖的。只要有了这个温暖,直到最后一刻,自己都能勇敢地向前迈进。
(谢谢你们……艾玛、雷。)
你们要连我的份一起,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看见真相哦。
你们一定要打造出人类能够生存的场所哦。
一定要改变这个世界。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长大成人。
没问题的。艾玛一定能够做到的。
雷、兄弟姐妹大家……
和逃狱之后,就拜托你了。
「艾玛,我一直……很喜欢你哦。」
诺曼并没有把这句话写在信上。他把写好的图画纸小心翼翼地折起来,然后放进树洞里,与事先摆在那里的钥匙模子和笔,一起藏了起来。
此时,集合的钟声从森林的另一头传了过来。
被夕阳染成橘红色的云朵正在天空流动。
诺曼从森林里走出来,眼前的晚霞吸引了他的目光。
(啊啊,真是太好了……)
在这里看到的最后一次晚霞居然是这种颜色,真的是太好了。诺曼在夕阳橘色的光辉照耀下,露出了微笑。
他已不再停下脚步,而是静静地,朝着屋子走去。
脑海中那几个幸福的回忆,成为支持他的动力,让他朝孤儿院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