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
从刚才起,脸色苍白的亚夜花就拼命地按着自己的嘴巴。
毕竟巴士正在蜿蜒曲折的山道上疾驶,会晕车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你真是彻头彻尾的虚弱体质耶!」
「我、我只是比较柔弱而已……呜——我要死了……」
「我们走路去吧?现在在这里下车,走路过去的话,大约一小时左右就会到了。」
「走路……我也会死……」
你到底想怎样?
搭了约一小时的电车,再转搭三十分钟的巴士。我们的目的地是和实寻市相隔一段距离的内陆山区。
如果放学后再出发的话绝对无法当天来回,因此我只得祭出跷课的手段。先不论成绩,我的出席天数已达到一定标准,偶尔跷个一天应该无妨才对。
当然,我们并不是来玩的。之所以决定进行这趟小旅行,得从昨晚开始说起。
我离开耕太的房间后,立刻开始寻找弓虎的身影。
由于无法期待龙太会出手相助,加上必须找对耕太的事了若指掌的人——那么当然就是这里的负责人了。
弓虎正在会客室里用来代替床铺的沙发上翻来覆去地滚着。顺利找到她后,我立刻说明了事情的始末。
她带着难以言喻的神情,侧着头问道:
「耕太遗失了过去的记忆。嗯……」
「你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吗?」
「这个嘛,一言难尽。」
「……你的说法好含糊喔。」
「因为是天人的请求,所以我也很想帮忙,只是有很多问题就是了——世界上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立场和苦衷啊。」
弓虎「嘿咻」地喊了一声,接着撑起上半身。
「你想知道些什么?」
「我是因为看到耕太在烦恼才想问的,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总是得有人帮他一把才
行。」
「那个人就是天人你自己吗?」
「……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是最好的人选,不过如果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而耕太也在我所能触及的范围内,我希望能够成为他的助力。」
弓虎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脸,接着像是确定了什么似地点了个头。
「这样啊。天人也有自己的立场和苦衷对吧——」
「所以你愿意告诉我吗?」
「不行,我还是没办法告诉你。」
「…………」
你到底想怎样?
当我准备发声抗议并且继续追问时,弓虎却率先开口说道:
「只是,如果天人执意要追查的话,我也没有阻止你的权力——来,这个给你。」
弓虎随手拿了一张广告传单,在背面写了一些东西后交给了我。我则是摸不着头绪地接过来,迅速地浏览了一遍。这是地址吗?而且还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这是什么?」
「废纸,是可燃垃圾的一种——你可以帮我拿去丢掉吗?啊啊,当然,在丢掉之前,你想怎么处理都和我没关系喔——」
其中一处地址位于邻县的深山里,另一处则是实寻市内。而我打算先从远处开始查访,因此才会来到这里。
我和亚夜花下了巴士,又走了约十五分钟。
「所以说我一个人来就好了嘛。」
「你……一个人、根本什么都……办不到……」
气若游丝的亚夜花勉强把话说完。呃——我想自己再怎么样都比奄奄一息的你派得上用场。
「把漂亮衣服换掉果然是明智的做法吧。如果穿着你原本的衣服上山,一定会变得破破烂烂的。」
亚夜花主动要求一起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漂亮衣服。后来我建议她换成运动服和T恤后再出门。虽然我认为自己的判断正确,但却不知为何被她用怨慰的视线狠狠地瞪了一下。
「难得、只有两个人……一起出门……却……」
亚夜花嘴上不断嘟哝着一些意义不明的话。
「加油,再一下子就到了!」
再继续走了约十分钟后,一处座落在山间的村落便出现在眼前。
方才确认过巴士的时刻表,这里一天似乎只有几班巴士往返而已。手机讯号似乎也收不太到,不过因为有公共电话,因此最坏的情况下至少还能搭计程车回去。考虑到价钱,我个人并不是很想选择这个方法,但亚夜花的体力似乎也所剩无几了。
我试着向路边正在耕作的大叔和阿姨问路,正巧这位大叔知道纸上地址的所在处,于是我便麻烦对方为我们带路。
「你们为什么要特地跑到这种荒山野岭来?」
大叔不出所料地问了这个问题,我当然也预先准备好了答案。
「啊,是因为学校功课的关系。我们必须去寻找自己的根源,探访家族曾经居住过的土地并且制作地图。听说我的远房亲戚从前就住在这里。」
我顺便铺陈了今天是学校的创校纪念日,因此休假一天道样的设定。
对方则是毫不怀疑地照单全收,并且继续带路。
「你要找的是和泉家对吧,就是这里啦!」
眼前是一片空地。从杂草丛生的景象看来,应该已经好几年无人使用了。此处与村庄已有一段距离,周围也看不见其他人家。
「……这里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
「不,我记得从前的确有人居住在这里。大概是十年多前的事了吧,而且还是一对年轻夫妇。我还曾经看过太太顶着大肚子的模样呢。」
「他们后来搬走了吗?」
「我也不记得确切的时间了——你既然是他们的亲戚,应该知道后来的情形吧?」
「啊、呃,因为我和他们并不常往来……所以他们并没有向左邻右舍多说什么,就突然消失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我们家和他们在自治会里是分属同一组的,不过也没听见什么风声。」
「这样啊,看来他们似乎是不擅与邻居交际往来的夫妻呢。他们给人的印象如何?」
「嗯——该怎么形容呢,我和先生还有太太是交谈过几次,就是……给人很普通的感觉, 所以我也不太记得了。不过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奇怪的印象。」
再穷追猛打下去的话,对方恐怕也会生疑吧。
我向大叔道过谢并请他离开后,便将视线转向亚夜花。
「你觉得呢?」
「……我感觉得到些微魔力的残留。这里应该是工房的遗迹,只不过已经完全荒废了。」
「这里会不会就是耕太以前的家呢?」
「调查看看如何?」
「调查……要怎么调查?」
眼前只有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而已。
亚夜花则是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并且叹了口气说:
「你身上的连结不就有『全知』的属性吗?」
「啊,对喔!」
我的身上流着某位神只手足的代行者之血。
过去在某个事件当中,我成了隶属于唯一神的人,也因此获得了能够借用该神只部分力量的能力。但是由于作为容器的身体与力量来源相较之下太过虚弱,我只能够运用极小部分的力量,加上又难以驾驭力量的缘故,因此使用时会伴随相当高的风险。如果运用不当的话,连我自己都会被该力量所吞噬。然而即使如此,这股力量在人界中仍具有压倒性的威力,因此被我当成最后的王牌使用。
到目前为止,我都是在战斗时才会用上这股力量,但对方『全知』的能力似乎也是我所能借用的力量之一。或许弓虎会将这里的地址告诉我,也是为了让我了解这股力量也说不定。
「嗯,总之我先试试看吧。」
我将意识集中。
然后把脑中所描绘的空间与一处巨大的能量炉相互连接,并且将力量的流向稍微朝着自己倾斜,然后再加以运用。
你想知道些什么?
——请告诉我这个地方过去的模样。
当我注入强力的意念时,脑中忽然打开了另一片视野。
一间木造的老旧小屋出现在眼前。
玄关前方站着一位美丽的女性,手上还抱着一名襁褓中的婴儿。虽然听不见声音,但女性微动的唇所念的就是「耕·太」的名字。接着,屋子里走出一位像是丈夫的男性,并且向女性说了些什么。
——影像就到这里中断。
「……唔哇,虽然我早就做好觉悟了,但负担还是好大喔。」
我皱着眉低下头。
眼窝深处到后头部之间传来剧烈的头痛,视觉神经有种几乎要烧融断裂般的错觉。但毕竟借用了超乎身体所能负荷的力量,如果只需付出这样的代价,我倒是乐于接受。
「——我突然想到,这种力量在考试时好像也派得上用场耶!」
虽然无法频繁使用,但关键时刻应该值得一试。
「你现在说的话都会被弓虎听见喔!」
亚夜花无动于衷地吐槽我。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弓虎就是我借用力量的来源,因此使用力量的理由当然也逃不过她的法眼。如果让神发现她的力量被人用在作弊上头,恐怕也是一件很尴尬的事。
「先别说那些了,你看见了什么?」
「这里应该就是耕太出生的家。也就是说,这里应该就是耕太父亲的工房。」
我将所看见景色对亚夜花做了说明。那是婴儿时期的耕太,以及一对像是耕太父母的男女。
「附近的住家和人烟都十分稀少,对埋首于研究的人而言,确实是个再适合不过的环境了——不过自己的结婚对象是个魔法师,不晓得耕太的妈妈是不是原本就知道这件事。」
「或者连女性都是魔法师也说不定。」
「不过最后他们还是搬离了这里。」
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呢?
「……难道是因为被追杀?」
耕太的父母亲已经双双死去是确定的事实。而耕太的记忆中也留有父亲死亡时的片段。那么他们究竟是被谁所杀?
既然杀了耕太父亲的凶手有可能是龙太,那么表示龙太也是狙击耕太一家人的敌人?但是既然如此,又为何只有耕太得救了呢?
脑中的思绪逐渐陷入一片混乱。
「——另一个地址在实寻市内,我们回去看看吧。」
亚夜花似乎是想起了路程之漫长,脸上也跟着变得黯淡无光。
第二处住址位于实寻市的边陲处,是一间空屋。西式的外观显示出过去曾有的辉煌,然而如今却只剩龟裂斑驳的外墙和涂装,看起来就像是一间破旧没落的屋宅。
「门——好像没有上锁呢!」
我轻转门把,一下子就打开了大门。
「不过这里设置了驱逐外人的结界。」
在我背上的亚夜花如此说道。和我预测的一样,这位虚弱体质的神只在中途就已经气力用尽,只得由我背着她移动。此时她的疲劳似乎获得了些微舒缓,心情也好转了不少。
「如果只是要隔绝一般人类的话,这样的结界就已经十分足够了。」
我将亚夜花放下来,两人一起进入屋内。里面荒废的状况更是惨不忍睹。
「这里也是工房吗?」
我问道,亚夜花则是点头回应。
「对方应该是用幻术把自己隐藏起来了。我想人应该在地底下,你找得到入口吗?」
「嗯……」
我再次试着集中精神。虽然我号称是半神半人,但对于魔法却可说是一无所知。由于自己比普通的人类更接近神,因此多少还拥有些资质……只是实际面对魔法时,还是常显得手足无措。
「我找不到。」
我举白旗投降。不过确实有感觉到某些气息。
「从现在的位置向前六步,然后再向左两步。」
「……这一带吗?」
「这个位置有通往地下室的门。」
咦?我不禁获眉以对。
这里是厨房的一角。眼前只有一片略显脏污的墙壁,并没有特别启人疑宝之处。我试着不顾脏污,将手放在墙壁上来回触摸。除了掌心传来些微的凹凸触感外,纯粹的平面上头丝毫感觉不出任何异状。
「既然视觉能造成欺骗的效果,用触觉来骗人也并非不可思议的事——就是那里,抓住它并且向前拉。」
「唔哇!」
我不禁惊叫出声。
明明感觉不到打开门的触感,但墙壁上却突如其然地出现了一段阶梯。
「你竟然能找出这种隐藏式的阶梯,真了不起!」
「以前耕太不是说过,所諝魔法指的是『人类将众神所行使的奇迹之力转变为自己的能力,并且善加运用的技术』。所以对于神而言,要看穿这些力量,就像呼吸一样理所当然。」
这就是人与神之间的力量差距吧。
「……你怎么了?」
「没有啦——我只是觉得,神真是可怕的存在。」
过于强大的力量毕竟难以掌控。我想自己还是当人类比较适合。
此时亚夜花稍微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怎么了?想到什么了吗——」
当问题脱口而出时,我才猛然察觉到一件事。
「啊啊,抱歉!我的意思不是讨厌你还有宿舍里的其他人。我只是觉得,神的力量能够在善恶两端都造成很大的影响。」
「既然如此,只要你好好记住正确的使用方法就行了。」
亚夜花接着轻声说了些话,大意应该是「我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会陪你一起来」。
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亚夜花曾几何时已不再将「对等条件」挂在嘴边。从前她总是要求付出必须获得对等的代价,而受人恩惠时必会给予相同的回报,是个始终和人保持一定距离的女孩。虽然幅度不大,但她确实正一点一滴地有所改变。
「谢谢你的提醒——我们走吧!」
我们继续往里侧前进。
走下楼梯后,眼前立刻就出现了一个房间。
由于已经进入地下,因此显得有些昏暗,但天花板设有采光窗,只要将门打开来,并不难看清楚房间里的状况。
房间面积换算成和室的话约有十张榻榻米大。右手边放着暖炉,对面的墙角则有张书桌和椅子,房间的正中央有着大约可容纳一个人躺下的空间。
「……鲜血和死亡的气息好浓。」
亚夜花喃喃自语着。
地板上晕染着一大片的血痕。说不定这里就是耕太记忆中发生惨剧的地点。
我很快地环视过房里,发现暖炉中有着纸张尚未燃烧殆尽的残滨。看起来像是慌乱地将大量文件丢进里面,试图用火烧的方式将其处理掉的样子。」
我从烧剩的纸堆中取出几张观察,上面写满了莫名其妙的文字和记号,我当然完全看不懂个中含意,虽然上头也有一些用日语书写的部分——
「嗯……『睡眠、用餐……自律……自我保护本能……还有精神活动……最低限制……』这些是什么意思?」
另外还有『扩张领域』、『精神之不活性化』等等,虽然勉强能用拼凑的方式读出来,但却无法构成有意思的句子。不一会儿我就放弃了解读。
「这应该是实验资料。」
「也就是说,这些应该是耕太的父亲所留下的遗物。」
我决定再稍微检査一下房间。
「现在安洁小姐她们应该正在街上寻找魔法书吧……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呢?」
我将桌子的抽屉逐一打开确认,嘴上也不忘呢喃着。
亚夜花则像是再度耗尽气力似地,径自坐在里端满是灰尘的床上休息。
「你看,所以我叫你换上运动服果然是正确的吧。漂亮的衣服应该要等更好的机会再穿才对。」
「…………」
亚夜花用满是不悦的表情瞪着我。真搞不懂她。
不过她并未提出任何反驳,而是直接回到方才的话题。
「……你所谓的有问题是指什么?」
「啊啊,我是指乌尔莉卡,我担心她会有危险。」
由于我要求耕太今天不要再和她们同行,因此今天应该只有乌尔莉卡和安洁等人一起前去才对。根据梨玖和亚夜花的说法,对方很可能对耕太带有恶意……
「她拥有遭遇危险时逃走或是守护己身的能力,不用担心。」
亚夜花肯定地说。
「而且如果她们敢对我们的人出手,就等于和『天秤会』所有人敌对,我想她们应该不至于做出这种蠢事。」
「也就是说只要耕太不要接近对方,暂时就不会有危险……」
包括龙太在内,至今我们对安洁等人所持的立场和目的仍是一无所知。虽然她们对于耕太抱持着某种企图,这件事应该不会有错……
大致上将房间检査过一遍后,并未再发现其他值得注意的事物。
剩下的就是——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呢?」
为了将完整的状况告知耕太,这是非得确认不可的一点。即使光是想像就已令我倍感沉重。
我站到地板上的大片血迹前方。
先做个深呼吸,借此将意识集中。
接着,我一边感受着巨大力量的流向一边努力地祈愿,希望能够看见耕太父亲遭到杀害时的场面。
接着——再次有影像投射在脑海里。
首先,我看见了一头巨大的猛狮,像是正准备扑向某物似地压低着身体。然而它的模样却透露着显而易见的畏惧。
有个青年正缓步朝野兽逼近。
狮子蓄势待发的弯曲四肢猛力朝着地板蹬踏,接着以猛烈的气势朝着青年飞袭而去。
但是——就在转瞬间,狮子金黄色的身躯便已四分五裂,肉片也跟着在房间里纷飞逸散。房间里一共看得见五个人。
方才展示压倒性力量的青年正站在暖炉前。
入口处有两个一高一矮,穿着连身斗篷并遮住脸部的人。
房间里侧有个像是雕像般伫立不动的小孩。
站在房中央的中年男子则是止不住地颤抖着。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我有印象的人。
青年不疾不徐地走向中年男子,男子则是恐惧地像是在喊叫些什么——也可能正在大声求饶——但青年却丝毫不以为意,径自地高举起手臂,使劲地挥下,鲜红的飞沫也在瞬间迸散开来。
呜呜……
影像消失后,我勉强地将手放在墙壁上,借以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这段影像简直就如同血腥电影般令我震慑不已。
「知道些什么了吗?」
「与其说知道……应该说是真相水落石出了才对。杀了耕太父亲的绝对就是龙太,不会错的。还有,安洁和蕾娜两人也在现场。」
再把情报重新整理一次吧。
耕太的父亲与龙太彼此处于敌对的立场。
而安洁等人则和龙太站在同一阵线。
所有人共谋企图袭击耕太的家族。(动机目前尚未明了。难道是仇恨?亦或是其他牵扯到实际利益的理由?)
——大致而言就是这样。
接着得凭借想像来补足内容,尝试完成假设。
在耕太甫出生不久后,耕太的母亲便惨遭杀害。
感受到危险的父亲便带着耕太搬家。
然而,他们的新住居仍然被发现,耕太的父亲也跟着遭到杀害。
耕太的记忆则遭到凶手封印。龙太以使魔自称,借此欺骗耕太并进而成为他的监护人。(或许也可以算是监视者?)
……嗯——最后的部分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为何他不干脆连耕太一起杀掉呢?
或者可以这么解释:他们的目的其实就是耕太,也就是说,耕太本身对于他们而言,是个极有价值的人类。如果真是如此的话——
「随便闯进别人的家里,实在不是太好的习惯。」
我的思路被突然窜出的轻快声音所中断。
地下室的入口不知何时站着一个男人——而且和我方才在过去的影像中所看见的青年正是同一个人。
「你都看到了吧,天人?」
龙太带着和平时无异的笑容轻描淡写地问道。
「对我而言,那段过去虽然还不至于让我感到『怀念』,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感情——对了,那只《涅墨亚狮》是种毛皮相当硬的狮子,本来我是打算把它绑个三天三夜再杀掉的因为这样才是比较有意思的杀法。」
「……我已经确认过了,杀死耕太父亲的就是你没错吧?」
「拼命挖掘别人的过去,也是不太好的习惯喔!」
「我也没有那种兴趣,我只是和耕太约好了而已。」
「你答应他要找出真相吗?」
龙太的笑意变得更深。
「那你打算怎么做?把凶手是我的事告诉耕太吗?」
「……你为什么要杀掉他的父亲?」
我用质问代替回答。
「这个嘛,该怎么说明才好呢……」
龙太露出些许困扰的表情,伸手拨了拨头发。
「好,我就简洁明了地告诉你吧——耕太是拥有高度价值的素材。就算有着血缘关系,他也不应该待在那个平庸魔法师身边,并且受到他的影响。我想你应该或多或少已经察觉,安洁她们也同样想要得到耕太。所以在六年前,我和她们做了协定,暂时将耕太寄放在我这里,等到耕太长到一定年龄时,再由她们来把耕太接过去。」
「为什么要等六年?杀掉耕太父亲的当时,不直接将他带走的理由是什么?」
「喂喂,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这里可是由『天秤会』管辖的实寻市喔!非人者杀了孩子的父亲,还协助其他人诱拐小孩,怎么可能不受到追究呢!」
龙太耸了耸肩说道:
「所以我才演出了保护他的剧本啊!」
「保护?」
「有个人类的魔法师在召唤实验中因失败而身亡。我则是负责保护当时在现场的孩子,并且将他交给『天秤会』。当然,我也利用这个时候稍微对耕太的记忆动了点手脚,让他无法想起这段过去的真相。」
我的胸口一阵躁怒。这家伙竟如此玩弄他人的人生!
「接着过了六年——耕太逐渐长大并且拥有了某种程度的判断力,将会凭借自己的决定和『天秤会』分道扬镖,并且和安洁等人一同离开,我则是负责诱导他走向这条路。只要是人类凭自己的意志所决定的事,『天枰会』就无法干涉。」
『天坪会』原本就只是为了实寻市里的非人者而存在的治安维持机构,因此自然无权干涉人类的自由意志。
如果不是非人者强行将耕太带走,而是耕太自行决定离开的话,『天秤会』便毫无插手的余地。
「目前计划已经来到接近完成的地步了。只要再稍微加把劲,耕太对于中立国宿舍的不信任感就会彻底爆发。我可不希望事到如今还碰上什么麻烦的状况,也就是说——」
龙太眯起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我。
「——你是这个计划里的不安要素。可以请你再稍微乖一点吗?如果耕太过于信任你,而变得太积极向前,我可是会看不下去的。」
「……请让我再问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帮助安洁她们完成这个计划,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我提出质问,龙太则像是在嘲笑问题太过虏浅似地露出一副无趣的表情。
「我可以在VIP席观察人类被背叛时的表情啊!」
「…………」
我下定决心这么说道:
「耕太不是你的玩具,我无法认同你的计划,因为那只会伤害他而已。」
「你告诉他真相时,同样也会伤害到他的。」
「……就算是那样,我也已经答应他,要永远站在他那一边。」
「这样啊……」
真是可惜呢!龙太低声自语——接着展开了行动。
「——呜」
对方的动作毫无预警,一气呵成,令我完全无法反应。
他的手刀就像是要取下我的首级似地,带着强烈的气势劈砍而来。
然而——龙太的攻击并未触碰到我的身体。
「…………喔!」
龙太稍微拉开和我之间的距离,并望着自己风化为粉尘的右臂。
「请不要靠近天人。」
亚夜花用不带情感的冷峻声音警示着。
「你打算插手吗,冥界的女王?我还以为袖手旁观是你奉行的信条呢!」
「…………」
「不过——啊啊,真不愧是司掌死亡的神。竟然能在一瞬间夺走我的手臂。」
「我的力量并非只能影响肉体而已。只要我愿意,甚至能将你的存在完全消灭——顺便告诉你,现在的我正有此意。」
「我知道啊!即使是神也无法从你的权限中逃离,当然我也不例外。」
然而龙太仍未表现出一丝惊慌失措的模样。
「只是,那对你来说也是很费力的吧?毕竟消灭我的本体和部分肉体可是完全不一样的喔!」
我不禁瞪大了双眼。原本应已消失的右臂瞬间再次长了出来。他果然是怪物!
「众神的力量正在持续地减弱之中,刚才你的攻击应该也是相当勉强才对。好,那么就让我们来试试看吧!看是可爱的亚夜花先杀掉我,还是我在那之前先将天人大卸八块?」
「…………」
亚夜花陷入了沉默。
「如果杀了我,弓虎一定会知道的。」
「……喔,说得也是呢!」
龙太将视线移到我的身上。他的脸上依旧挂着游刃有余的表情,但似乎仍看得出对于弓虎的戒心。
「真想不到你们会反抗我到这种地步。我其实也不打算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只是希望你们不要再插手管耕太的事而已。这件事应该不会比你的小命还重要吧?」
「我不想违背和耕太之间的约定。因为我答应过他,要成为他的力量。」
我和龙太彼此互瞪,双方依旧沉默。
此时,龙太忽然轻声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顽固。不过对你出手的话,确实会惹来很多麻烦。我就退一步吧!」
「…………」
恶魔高举双手向后退开,我也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这几个月以来,已经数不清究竟碰过几次差点丧命的危急情况。我觉得自己的感觉似乎已经有些麻痹,但仍会感到些微的恐惧。
「……真受不了,你还真是喜欢惹事生非呢!自从你来到中立国宿舍后,老是不断发生一些预料之外的状况。」
「什么?」
我完全没有那样的自觉——龙太的意思是我为宿舍带来许多麻烦吗?
「那我先走了!」
龙太抛下这句话并径自离开后,我便转头问亚夜花:
「我真的经常惹事生非吗?」
「……我不知道。」
冥界神刻意撇开了视线这么回答。
「欢迎你们回来——」
回到宿舍后,乌尔莉卡与平时一样蹦蹦跳跳地出来迎接。
「我们回来了——今天乌尔莉卡是和安洁她们一起出门对吧?有发生什么不对劲的事吗?」
「不对劲的事?」
乌尔莉卡睁着浑圆的双眼,像在思考似地歪着头。
「嗯——没有耶……啊,安洁有请我吃汉堡排喔!非常好吃呢——」
「那就好。」
看来另一边似乎还没有任何动静。
此时我听见梨玖正高喊着「晚餐就快准备好啰——」,但我仍然决定先去找耕太谈谈。
我已经决定了两件事情。
首先,我要毫不隐瞒地将所看见的事实告诉他。
接着,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改变站在耕太这一边的立场。
我深呼吸,接着敲了敲耕太的房门。听见他说「请进」后,我便自行打开门走了进去。耕太用和昨天一样的姿势坐在床上。
「嗨,状况如何?」
「烂透了……」
他虚弱地挤出笑容。
「……我已经不知道该相信什么才好了。我到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一直是用这么浅薄的方式活到现在。」
对耕太而言,这次的事情就如同否定了他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一样。但是,他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我,或许就代表——只有我受到他某种程度的信赖。我绝对不能背叛耕太对我的信赖。
「……查到些什么了吗?」
「嗯,今天我去调查了
正当我准备开始说话时,有个声音打断了我。
「耕太,你在吗?」
房门忽然被打开,旋即出现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孔。耕太则是畏缩地蜷起身体,并且紧紧揪住我的衣服。
「喔,天人也在啊,刚才真是受你照顾了呢!」
龙太面带笑容地说着。
这家伙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我无法掌握龙太的心意而陷入了沉思。龙太则是用爽朗的口吻继续说话:
「喔喔,不过你这么快就来帮我和耕太谈啦!谢啰,拜托你这种麻烦事真是不好意思!」
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然而我的疑惑仅仅持续了一瞬间而已。
「啊——」
糟了,我中计了!当我察觉时已经太晚了。龙太原本就不是要来找耕太,而是为了营造在耕太面前和我谈话的机会,才刻意进到这个房间。
耕太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在方才简短的对话中,想必他已经接收到「名塚天人在事前就已经和『杀了父亲的男人』做了协议」、「名塚天人之所以会来倾听自己的烦恼,也是协议之下的结果」这样的情报。
当然这一切均非事实。但是只要一有疑心,就足以让快要穷途末路的耕太失去信任。
耕太愕然地瞪大着眼睛,以为自己再次遭到背叛而直视着我。
「不,不对——」
不是你想的那样!这是龙太所设下的陷阱!
可是,我应该如何解释才好?此刻该怎么做才能取回耕太的信任?龙太的策略是用最少的话语,让我无法提出任何具体反驳,并且持续地煽动耕太的不安。
我想不出该说些什么才好,而沉默正逐渐地侵蚀着我和耕太之间的信任。
「看起来你似乎还没将『真相』告诉耕太。啊啊,难道你已经答应我之前的要求了吗?」
使出厉害招数的龙太露出得意的笑容。
耕太把手松开了。
「……你也在骗我吗!」
「耕太!」
我像是要撕裂喉咙般地大喊,但耕太仍旧置之不理地奔出了房间。
◆ ◆ ◆
我冲出中立国宿舍,漫无目标地向前狂奔。
原本鲜少有机会外出的我,对于街道的地理位置几乎一无所知。
即使如此,我仍未停下脚步,持续朝着远方奔去。我只想要尽可能地远离那间宿舍。在动摇的心灵平静下来之前,我的体力就已先来到了极限。我停止奔跑,将手倚放在一旁的围墙上,双脚立刻不听使唤地跪了下来。
恐惧、厌恶、失落、绝望——错综复杂的情感令我的大脑陷入一片混乱。
带着一副良善表情接近我的名塚天人,到头来也不是我的伙伴。
我已经无法再相信宿舍里的任何一人。
接下来我该怎么办才好?我该到哪里去才好?
我已经无法厘清思绪,也不想再思考任何事。
「喔喔——」
就在此时,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真是奇遇呢,这不是耕太吗!你怎么了?这么晚还跑到外面来?」
我抬起头,蕾娜正带着天真灿烂的笑容看着我。
* * *
「——我不懂你的意思。」
万那眉头深锁地说着。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因为这是安洁她们的请求,算是要求协助的事项之一。」
龙太语气平淡地说明着。
「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耕太会从宿舍里冲出去!」
万那的声音愈显失控,一旁的姐姐千那则是拉住她的衣袖,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除了耕太和乌尔莉卡之外,所有的宿舍居民全数聚集,一同在餐厅里吃晚餐。然而此刻却笼罩着无法令众人放松地吃饭聊天的氛围。
事情发展至此,宿舍里的所有人也终于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和回收魔法书始终毫无关连的千那及万那想必相当惊讶吧。
「嗯,也就是说,一开始魔法书外流这件事根本就是谎言吗?」
面露困惑的千那提出质问。
「我想应该是真的吧。只不过那并非目的,而是一种手段。」
我如此回答,并且继续接着往下说:
「为了找到接近『天枰会』并且与耕太拉近距离的借口,她们才会刻意安排这样的委托。我说得对吗,龙太?」
「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她们肚子里的蝈虫。而且不管再怎么猜测,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会因此改变。」
「我才不管那些小事。总之,你把耕太卖给了那两个女的——我这么解释应该可以吧?」
「喔,耕太可是人类呢。难不成你对他产生了同伴意识?万那,真是意想不到呢。」
龙太用调侃的语气说着。
「……嗯——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万那脸上也浮现笑容,但我却感到一股恶寒窜过背脊。
「我知道了,简单来说,你现在就是在向我挑爨对吧?很好,我就赏个脸,亲自来陪你玩玩吧!给我到外面来,和泉龙太!」
「万那,我不是叫你冷静点吗……不过,这次连我都不太能够认同龙太先生所做的事——弓虎小姐有什么看法呢?」
千那将视线移到宿舍长身上。
「嗯——总之宿舍里禁止打架。如果左邻右舍因此消失就糟糕了。」
她悠悠然的口气依旧毫无危机感。
「以『天秤会』的立场来说,只要接到委托就得提供协助,也不可能限制和委托者共同行动时的对话内容,因此怎么看这次都没有我们出手的余地。」
「你也太不负责任了吧!」
万那无法抑制怒气地大声斥骂。
「啊——我受不了了!耕太也是一样,有什么烦恼直接来找我谈不就好了!」
我想,万那应该是对这次事件最感到难过的人。毕竟她确实打从心底将耕太当成同伴,甚至将他视为自己的家人。
而我之所以会成为耕太的商量对象,其实只是因为我进入中立国宿舍的资历尚浅而已,但最后仍然难逃失败。
——我能够重新夺回自己在耕太心中失去的分数吗?
「……之后我派乌尔莉卡去追他,但他似乎已经和蕾娜见面,并且正一起朝着某处前进。」
始终沉默不语的亚夜花此时静静地开口说话。
由于她们主从间的感觉相互连动的关系,所以能够即时联络并相互交换情报。
「天人,你要去带他回来吗?」
「嗯……」
我只能勉强这么回答。
当然不能就这样放着耕太不管。可是我应该对他说些什么才好呢?
就算我告诉他,这一切都是有心人的计谋,但他是否会愿意相信呢?
◆ ◆ ◆
「……我想,或许你所说的才是对的。」
我将一切概略地说完后,用这句话作为结论。
这里是安洁等人投宿的饭店房间。
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乱晃时,偶然碰到了蕾娜,于是她便将我带到这里来。虽然实寻市是个乡下地方,但我仍看得出这里应该是整间饭店里数一数二的高级房间。
「你无法再相信任何人了吗?」
我紧咬嘴唇,点了个头。
安洁用双手温柔地环抱住我的头。
「或许我的话会让你觉得是廉价的同情……但是我了解你的痛苦,可怜的孩子。」
我的心灵,究竟有多久没像此刻这样平静了呢?
「事到如今你还剩几个选项可选——」
安洁静静地说。
「——我所说的选项,指的是逐步疗愈心灵的方法,也是你将注意力从创伤上移开的方式,同时——更是你能够勇敢面对伤口,并且加以克服的过程。」
……不久之前,我好像也曾听某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不过,那些都已经无关紧要了。
「无论如何,如果你需要一个安身之地,我就能够为你安排。来吧,你打算如何重新振作起来,耕太?」
「……在那之前请让我问一个问题。」
我平静地提出埋藏在心中的疑问:
「杀了我父亲的人真的是龙太吗?」
安洁缓缓地开口回答:
「是的——」
「…………」
「他对于拥有出众资质的你相当感兴趣,因此封印住你的记忆,并且伪装成『父亲所召唤的使魔』,将你留在自己的身边。而我们则和他交涉,告诉他与其抱着游戏般的心情束缚着你,不如将你解放,并且由人类来培育你成长。」
……啊啊,原来是这样。
我待在那间宿舍的日子,全都是虚假的。
但我并不惊讶,只是感到莫名的空虚而已。
「凭借自己的意志与过去诀别,并且努力跨越伤痕,这是你能够重新振作的唯一方法——回到刚才的问题吧,和泉耕太,你打算如何重新振作起来?」
我的内心已然做出了决定。
「我——」
房间的门忽然猛力地被打开,出现在眼前的是蕾娜。
「——我抓到入侵者了!」
她的手正抓着一个身型娇小,身着女仆装的少女衣领。
「嘻嘻,我被抓到了——」
「乌尔莉卡……」
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哎呀,真是伤脑筋的孩子。」
安洁不慌不忙地开始质问乌尔莉卡:
「是『天坪会』要你跟踪我们的吗?」
「这是亚夜花小姐的命令——耕太,一起回去嘛——离家出走跟吵架都是不对的喔——」
「…………」
我无言以对。
「对不起,请你先闭上嘴巴。」
安洁的手轻轻一挥,乌尔莉卡的声音便从空气中消失无踪。只见她表情困惑地不断开阖着嘴巴,但却听不见她在说些什么。
「喂,你别对她太过分——」
「我当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只是暂时请她保持安静而已——好了,你的回答呢?」
「……我决定要面对过去,并且向过去道别,和他们的关系也到此划上句点,我绝不会再回到那个地方。」
我要勇敢面对虚伪的过去,并且将它彻底毁弃。无论这样做会导致什么结果,都是我凭着自己的意志所做的决定。
「很好。如今的你已经不再受到父亲的影响,而是决定凭着自己的意志,为了自己而采取行动。你已经确立了自己的定位。没有必要感到羞愧,因为你所做的是个相当了不起的决定。」
安洁温柔地笑着说道。
「那么,就让我来为你准备全新的舞台吧!』
* * *
晚餐后——
龙太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里,其他的成员则全数留在餐厅。虽然梨玖为大家准备了茶和饼干,但难以形容的沉重氛围却让所有人都失去了胃口。
「……等他回来之后,我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万那按捺不住性子地嘟哝着。
「乌尔莉卡有和你联络吗?」
「…………」
亚夜花没有回答。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些许不安的神色。
我并不是不信任乌尔莉卡的能力。只要她认真起来,那令人惊恐折服的战斗力,每天早上都被打趴在地的我是最了解的,但是——
「再等一会儿如果还是没消息的话,我们就主动去找人吧?」
「……不,应该没那个必要。」
否定我的人竟是梨玖。她似乎感受到某些气息的样子。
「现在,空间的另一端——」
梨玖的话还没说完——众人眼前的视野忽然发生了变化。
脚底传来泥土的触感。头顶则被一片晦暗的天空笼罩。
原本应该在餐厅里的我们,不知为何竟来到了庭院。我们并非是用自己的双脚走来,而是在一瞬间被转移到这里来的。
「这、这是怎么回事……」
「啊——这是魔法的空间转移嘛!」
弓虎用和平时同样的悠闲口气向着呆滞的我做了说明。
「可是,即使我们现在都是以人类的形体存在,但要能够干涉我们的领域,没有相对的力量的话——」
万那忽然不再说话。
耕太竟出现在玄关前,身旁还有被魔法所形成的笼子关住的乌尔莉卡。
乌尔莉卡的嘴巴不断地动着,像是在说些什么,但却听不见她的声音。这应该也是魔法所造成的效果吧。她的表情显得有些困惑,但看起来只是暂时被抓住,应该不至于有生命危险才对。
「喂,耕太——」
「我要离开这间宿舍。」
耕太的话压过了万那激动的语气,然后继续向下说着:
「不过,在那之前我要和你们划清界线——从现在起,我要向你们下一封挑战书。」
耕太的视线扫过惊说失声的所有人,并且径自地继续说道:
「我们来玩一场游戏吧!从现在起,宿舍里将会变成一座迷宫,时间限制为一小时。只要你们任何一人能够抵达我所在的地方并且抓住我,就算是你们的胜利。如果你们办得到的话,我就把乌尔莉卡还给你们。相对地,如果你们失败的话,『天秤会』就会披上被一个小小的人类魔法师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臭名——我再说一次,我是认真地向你们挑战,如果你们有胆子进入迷宫的话,最好有所觉悟。」
耕太说完的同时,乌尔莉卡便与他一同消失了。
所有人顿时陷入茫然。
而率先划破沉默的则是万那。
「那……那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啊!什么叫作挑战?根本搞不懂他想做什么!」
「应该就像是叛逆期之类的吧。」
千那有些伤脑筋地说着。
「嗯——宿舍里的氛围已经改变了。里面应该已经被魔法所营造出的异空间取代了。看来他似乎是认真的呢!」
弓虎接着说。
「……我原本还在想,乌尔莉卡怎么还不回来。」
「她应该是被抓住了吧。不过看起来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我对叹着气的亚夜花说道,并且陷入思考——我们该怎么做才好?
此刻的我感受到自己应负起的责任,当然也希望做某些事情来弥补眼前的局面。似乎并非只有我这么想。
「我要进去——」
万那忿忿然地说着。
「——你们没意见吧?我立刻就去把耕太拖出来,然后好好教训他一顿!」
「我没意见。」
「我也是。因为我担心自己下手太重,所以这里还是交给万那吧!」
弓虎和千那各自说道。
而我当然也不可能有其他异议。万那的本事远比我高强,虽然嘴巴坏了点,但我明白她打从心底担心着耕太。
只是……这是怎么回事?我总觉得自己似乎遗漏了些什么。
「啊,请问可以让我进去吗?」
当我回过神时,这句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万那则是蹙眉以对。
「什么意思?你担心我做不到?」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胸口深处传来小小的窒闷感,但我却无法清楚地描述那到底是什么。
「……听好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评断耕太的能力,但是那孩子运用魔法的本事可是相当高明的喔!如果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几乎可称得上是罕见的天才。要责骂小孩前,首先就得拿出足以让他屈服的本事才行。天人,你确定你有办法胜过他吗?」
「唔……」
「我只是在陈述一件客观的事实而已。光凭你的力量,耕太认真攻击的话,你可能会丢掉性命喔?」
嗯……或许万那说得没错。看来我只能乖乖退居幕后了。
然而就在此时,我获得了出乎意外的奥援。
「……我认为交给天人处理是很好的选择。」
亚夜花插嘴说道。
「喂,亚夜花……」
「嗯……对不起喔,我也投天人哥一票。」
原本像是在思考些什么的梨玖也跟着附议。
万那则是露出不太开心的表情,发出「唔——」的呢喃声。
「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请大家先听我说说看——如果光比较力量的话,天人哥当然远比不上万那,而万那也能确实地胜过耕太,我不认为会有任何意外。但是,请大家仔细想想,难道耕太会不知道自己绝对没有胜算吗?再怎么说他也是这里的居民之一。」
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耕太明明相当清楚众神的力量,却还是刻意地主动挑爨。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深藏在我胸口中的不协调感,此时似乎也渐渐能窥见其形貌。
「……难道他觉得即使面对众神,他仍然有胜算吗?」
梨玖只能以摇头回应万那的质问。
「我想应该有些不同。正确来说,耕太或许并没有将胜负放在眼里,或者我们所面对的对手其实并不是他……总之,如果没有厘清这些问题,我觉得我们绝对赢不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