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吃……」武词一边咀嚼炒面面包,一边感动地喃喃自语。
「哎呀呀,阿武。你已经脱离吃橡实维生的日子了吗?」
蓝那望着武词用餐的模样,一脸好奇地问。
「嗯。我终于可以过着像平凡人一样享用小吃部买的炒面面包,平凡的午休了。」
武词回想起不久前的发薪日,忍不住嘴角泛笑。虽然因为是从四月中旬才加入,所以只领到半个月的份。但一想到那是靠自己的力量辛苦挣来的薪水,就不禁为自己感到骄傲。
「可是,只吃面包的话会营养不均喔──」
蓝那说着打开便当的包巾。
「真没办法,我的给你吃一点吧。」
「感恩──!」武词开心地欢呼。
「好乖好乖。」
于是蓝那打开便当盖,从里面拿出筷子。
「来,啊~~」
然后夹起一块炒蛋伸向武词的嘴。
「嗯、嗯?」武词一脸错愕。
「啊~~」
但蓝那只是不停催他打开嘴巴。
「不,我自己吃就行了──」
「我刚刚说了要给你吃,不是吗?好了,快点张开嘴巴──」
「唔唔唔……是那个意思吗……」
虽然很羞耻,可是难得能吃到这么豪华的便当。只能乖乖照做了。
「……没办法。」武词颤抖着缓缓张嘴。
「乖,啊~~」
蓝那甜甜一笑,一手垫在下面、轻轻伸出筷子。
「啊姆……」武词含住筷子。
「……这是什么啊啊啊!」瞬间,武词仰天长啸。
「太好吃啦啊啊啊!」幸福的滋味溢满口中。
蓝那的料理,毫无疑问美味得可以加上一个「超」字。
「讨厌──你太夸张了啦。」
蓝那害羞地笑了一下,然后继续夹起下一道菜。
「来,尽管吃吧。接下来是蓝那的特制肉丸唷──」
「特制……!?地球上居然存在除了微波包装以外的肉丸子料理……」
「当然有啊──这可是我最拿手的自信作喔。」
「……唔喔喔!好吃──!超好吃的──!」
含入口中的瞬间,武词立刻感动地大叫。
「……哼嗯……」
蓝那观察武词的反应,突然眨了眨眼。
「嗯?怎么了?」
「总觉得阿武好像有点变了呢。」
她一边紧盯着武词的脸,一边说道。
「变了?我吗?」
「对呀。怎么说呢,该说是变得开朗了,还是比以前更活泼了?」
「啊啊……」
武词若有所悟地点头。他大概明白蓝那的意思。
「不,那八成是因为──不,应该百分之百是……嗯?」
正打算告诉蓝那打工的事时,武词的目光忽地转向屋顶的出入口。刚刚好像听到什么声音。虽然很微弱,但他确实听见了。
「唰」的一声。铁门的缝隙,一瞬间飘过一束鲜艳的秀发。
(那是……?)
「怎么啦,阿武?那边有什么东西吗?」
蓝那的声音打断了武词,看样子她似乎没发现。
「不,刚刚好像……」
『3年C班的木津同学、3年C班的木津同学,听到广播后请至教师办公室报到。』
武词正想告诉她刚刚听到的声音时,校园内忽然传来广播。
「哎呀呀……我先过去一趟唷~~」
蓝那听到广播跳下长椅,迳自走向顶楼出口。
「掰掰~~」
望着她的背影,武词忽地想起。
(对了,明天是打工的日子……)
自己在之前的培训中累积了不少经验。话说回来,他也不能老是把自己当成新人──
(……咦?)
这时武词突然发现。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干劲的?
(我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一开始只是因为被佐希抓住把柄,无可奈何下才接下这份打工的,为什么现在会变得这么投入呢?
(唔唔嗯……)
武词思考了很久,却始终想不出答案。
隔天早上,武词准时抵达虎之卷的办公室。
「大家早安──」
「早啊~~。」
桃见坐在椅子上对武词打招呼。她就像平常一样啃着白吐司。
「早安,你的时间抓得很准呢。」
观月隔着桌子坐在桃见对面,回头对他微微一笑。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培训就到上次为止。今天开始你就回商业作品卖场去吧。」
「我知道了……不过这样就可以了吗?我记得还有几个卖场没去过。」
「其实我也很想让你去啦~~可是二手卖场需要一定的专门知识~~负责成人和同人卖场的守绘,时间又谯不拢~~。所以还是请你先回商业区吧~~。」
桃见如此说明。
「是,我明白了。那我先去登入班表。」
武词点点头,然后走向电脑前,叫出班表系统的登入画面。
『库川•午休时间在屋顶•跟同班同学•卿卿我我怪人•武词』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中间名又无缘无故升级了!话说,为什么要坚持在后面加上怪人两字啊!」武词抱着头。
「现充爆裂吧。」一乃悄悄出现在武词背后,轻轻低喃。
「诶──诶──那个同班同学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以我个人的立场强烈希望是后者就是了!」
舞子眼中发出异样的光芒,一瞬间靠上前来。
「师父!您的名字里总是有怪人,难道师父也是变身英雄的爱好者吗!?」
园花则完全搞错了重点。
「够了!这一定又是你的杰作对吧!」
先把这些凑热闹的家伙丢到一旁,武词起身走向头号嫌疑犯。
「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喔。」
嫌犯一号──佐希哼地一声,撇过头去。
「看你为了一百元的便利商店三明治感动得没完,以为你平常大概都没好好吃饭,所以才想请你吃点营养的东西,没想到去顶楼一看,却正好目击你恩爱的和同班同学吃午餐,因此觉得非常不爽什么的。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犯人确定了……等等、什么?请客?这是什么意思?」
「…………」佐希用力瞪了武词一眼,接着大步走向桃见。
「麻烦你把那家伙的名字改成──库川•让同班同学为自己膝枕•笑得像呆子一样怪人•武词。」
「了改噜~~。虽然很哀伤,不过既然是佐希的愿望~~。」
「居然开始捏造事实了!我才没让她为自己膝枕咧!还有店长!拜托你别用那种欧巴桑才听得懂的梗随便答应啦!」
「武词同学,请问你说欧巴桑才听得懂是什么意思?」
「惨了!踩到地雷了!这只是比喻而已,店长!求求你不要对我使用霸气!」
「那位同班同学是什么类型的呀?会做便当的话,应该是属于小动物总受型吧?」
「朝雾学姐!你绝对擅自妄想了对吧!那个人只是平凡的女孩子而已!你期待中的发展是百分之百不可能出现的!」
「原来是跟女孩子快乐的午餐时间啊。真是闪瞎我的狗眼,现充等级果然不同凡响。」
「可恶!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不论怎么吐槽都无法脱困!」
武词用力抱着头。感觉事情愈变愈复杂了。
「总而言之!那个人……真的只是普通的青梅竹马而已啦!」
「哦──普通的青梅竹马啊。真的只是那样吗?库川•在学校屋顶•跟青梅竹马卿卿我我•就是我的正义•武词同学。」
「终于没有怪人了!……话说,你今天到底是怎样啦。干嘛一直针对我。」
她的样子很明显和平时不同。武词跟蓝那在屋顶说话,到底哪里惹到她了?
「没有啊。我根本一点也不在意……不说了,我去洗手间。」
用完全不像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说完后,佐希转身离开了房间。
「哦呀、哦呀哦呀~~?」
舞子一脸神秘的怪笑,来回望着被佐希甩上的办公室大门和武词。
「……怎么了吗?」
「典型反应无误。」一乃也接着说。
「典型?反应?」
武词听了更加摸不着头绪,只能疑惑地看向其他人。
「嗯姆姆~~。」桃见又继续吃起白吐司。
「师父您喜欢哪种怪人!?」园花直到现在仍在纠结怪人的问题上。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观月对大家拍拍手。
「唔──嗯……」
找不到半点线索,武词只能继续深陷五里雾中。
□ □ □
门外。
「唔……嗯……」
佐希靠在门上,嘴里不停呻吟。
「……我到底在干什么啦。」
她低声自言自语,一脸烦恼地低下头。
「为什么我……会那么在意那家伙……」
□ □ □
午休。武词买了午餐回到办公室。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办公室内,除了一如往常啃着白吐司的桃见外──。
「…………」
还有一脸复杂坐在桌前的佐希。
(……嗯?)
先不论桃见,佐希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有点怪怪的。虽然她一向很热衷于工作,但像这样连午休时间都还带着那么艰涩的表情在工作,倒是很罕见。
(到底在做什么啊?)
武词悄悄地绕到她身后。
「唔……嗯……」
佐希发出沉吟。可能是因为太过专注,她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背后的武词。
(……表格?)
纸上写着书名和数字。
「《惊爆御宅》……?」
武词在当中瞄到自己喜欢的作品名字,不禁念出声。
「呀啊!?」
佐希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
「哦啊──!」
匆匆回头的佐希差点碰到武词的脸。
「你、你干什么啦,变态!」
下一瞬间,佐希不知从哪儿掏出大声公。
「唔哦!?」
武词反射性地抽身,大声公「砰──」的一声,有惊无险地切过鼻尖。
「『砰──』是什么东西啦!要是没闪过的话我会被爆头吗!?」
武词使尽全力吐槽。
「你偷偷摸摸躲在我后面做什么!?」佐希怒叱。
「什么都没有啦!只不过看你好像很烦恼的样子,才稍微偷看一下而已!话说,你到底在做什么啊?那应该不是POP吧。」
「这、这是……」
被武词一问,佐希不知为何突然语塞。
「佐希她呀~~是在填写退书的清单喔~~。」
桃见一边拿出新的白吐司一边说明。
「退书……是那个重得要死的大家伙?」
武词脑海中浮现每天早上都会放在后门的那个大纸箱。
「对啦。这是负责管理货架的人必须烦恼的工作。」
佐希以忧郁的语气答道。
「是喔。」
「什么『是喔』……你到底懂不懂退书的意思?」
佐希皱起眉头。看来她好像对武词的反应很不满。
「啊哈哈,其实我听不太懂。」
「……所谓的退书。」
佐希瞪了温吞的武词一眼,开始说明。
「就是把卖剩的商品退还给通路商的工作啦。」她的语气显得有点不耐烦。
「咦──」武词倒吸了一口气。
「每天进那么多货,但是货架的空间却很有限──卖不出去的商品,也不能老是摆在那里占空间。」
佐希冷酷的语调令他冒出冷汗。
「……《惊爆御宅》卖得不好吗?」
难以置信。明明是那么有趣的作品,而且还附赠那么棒的特典。
「是啊。老实说,几乎都卖不掉。」
多么无情的答案。
「……不、可是、可是啊!现在,距离新刊出版才不过一个月……」
震惊的同时,武词仍不忘努力为自己钟爱的作品辩护。
「轻小说这种商品,首卖──也就是刚上市时销量是最重要的喔。」说话的是桃见。
「虽然上市的日期也有影响,但是一般来说,单看发售后几星期内的销售情况就能大致判断了。」
她的说话方式跟平常不同。之所以改变语气,代表这是不容开玩笑的严肃话题。
「退还的书……最后会怎么样?」
「根据不同的情况会有不同的结果,虽然听说最近准备修改退书制度,但按照现行的制度,被销毁的可能性很高。」
「销毁……」
这次,武词真的哑口无言了。
「也就是送进碎纸机,全部切碎喔。」
仿佛要为武词补上最后一击一样,佐希接着补充。
「怎么会,太过分了……」
──当天买回去后,武词马上就读完了第三集。他读了一遍又一遍,宛如世上再也没有比它更有趣的事物。
「……明明就那么有趣!」
所以,他可以断言《惊爆御宅》第三集,绝对是毋庸置疑的名作。
紧凑的故事发展、爆笑有趣的对话以及刺激度满点的机器人战斗。融合这些经典的要素,同时将剧情推向白热化的高潮。当然插图也十分精美,甚至让他一阖上书便迫不及待地扫描书腰上的QR码,下载官方特典的手机桌布。
「难道就没有半点转园的余地吗?」
武词拼命哀求。一想到《惊爆御宅》将被切成无数的纸屑,他便难以忍受。
「没有。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佐希摇头。
「你知道吗?现在每个月至少会有一百本以上的轻小说出版喔。」
她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无论如何,都一定会出现能够杀出重围的作品以及无法幸存下来的作品。」
说完,佐希转身背对武词。
「我去买午餐了。」
然后迳自离开办公室。
「啊、等等──」
尽管武词试着拦下她,但佐希早已头也不回地关上大门。
「……武词同学~~。」
桃见出声叫住愣在原地的武词。
「请不要责备佐希喔~~。其实她心里也很难受的~~。」
「…………」
武词听了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佐希离去的方向。
「呼……」
隔天早上。武词带着昨日延续下来的坏心情,开始今天的入库作业。
「只要有货物的地方!就能听到正义的呼唤──!」
与武词形成强烈对比,园花今天也依旧精神奕奕。
「啊呀呀?师父,您怎么了?您的精神十分委靡喔──?」
发现武词消沉的模样,园花蹦蹦跳跳地上前关心。
「不,没什么……我很好。」
其实自己一点也不好。昨天从佐希那里听完退书的事后,心情便一直很沉重。晚上也烦恼得睡不着。
(小桥的插图,居然要被送进碎纸机……)
那美丽的封面、魅力四射的彩页、韵味十足的页中插画,还有那一句句精心雕琢的文章,它们竟然全都要被切碎。光是想像,胸口便痛得难以忍受。
(……以前从来不知道有这种事)
无论开始打工之前,还是开始打工之后。他从没思考过卖不掉的商品、卖剩的商品最后的下场。没想到居然是如此残酷的结局在等着它们。
「登──场啰,大家──的──英雄──园──花──!」
园花抱着大量的货物冲上楼梯。她大概一辈子都跟这种烦恼无缘吧。
「……呼。还得把要退的书拿下去才行。」
重新打起精神后,武词提起堆在入口旁边的其中一个纸箱。
「唷、咻……」
浑沉的重量感压在武词的双臂上。
「…………」
武词停顿了几秒,突然又把纸箱放到地上,打开盖子。
(真的很多呢)
箱子里,满满的都是漫画和小说。
每个作品看起来都很有趣,拥有充满魅力的封面。制作者的心意毫无保留地呈现在眼前,可以深深感觉到他们的爱。
(即使如此,却还是卖不掉吗……)
这个箱子之所以沉重,绝不单是因为塞满了书页而已。里面还包含了这些卖剩而不得不退还的作品,它们的悔恨和遗憾。
(只是因为卖不掉……就因为这样……)
武词无法接受。正因为每天直接接触这些商品,所以他能够理解。他听得见这些作品们的不甘心。
(连《惊爆御宅》,也得面对这种命运吗……)
多么不公平的对待。卖不掉,只为了这么一个原因就把作品全盘否定,当成垃圾一样赶出卖场──。
(……对了!)
──武词的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这不是很简单吗?)
──没错,既然卖不掉的话。
「只要卖掉就行了……!」
「呼嗯嗯?」
匆匆跑下楼的园花发现武词愣在门口,露出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师父?这次又变得一脸兴奋──」
「哼哼哼。」
武词回头对园花露出爽朗的笑容。
「已经没事了,没问题。」
「你想卖《惊爆御宅》?」
午休时间的办公室。佐希听完武词的提案,倏地皱起眉头。
「我想试试把系列作全部放在一起,设一个特别陈列区。只要让大家认识《惊爆御宅》是多么出色的作品,一定就能卖得出去。况且,现在才出到第三集而已。」
武词拼命说服一脸狐疑的佐希。
「你的想法我不是不能理解。」
然而,佐希的反应却不如武词的预料。
「目前为了宣传藤江Fantastic其他预定要动画化的作品,货架都已经满了。就算只有短短三集,要把《惊爆御宅》全系列都展示出来,根本没有空间啊。」
「能不能想办法挪一点出来……」
尽管武词拼命恳求,但佐希始终不肯点头。
「再说,先不提上个月刚出版的第三集,第一集和第二集根本就没剩多少库存了。如果要设置专区,就得补书才行。嘛,虽然我的确有那个权限──」
「好,那就马上补书!」
「给我等等!」
武词正兴奋地准备动作,却立刻被佐希的食指挡下。
「如果卖不掉的话,你打算怎么办?虽然因为有退书制度在,店里不会损失太多,可是却会留下『加订的商品卖不出去、剩下一堆』的纪录喔。」
佐希看着武词的眼睛,继续说下去。
「不顾后果随便加订卖不掉的商品,这样会害店长和观月小姐被上级追究多大的责任,你根本不知道吧。」
「我──」
武词语塞。的确,佐希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还以为是个好点子的说……)
武词的热情一下子萎缩。果然还是没办法,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惊爆御宅》被退书──。
「……真拿你没办法。我知道了啦。」
呼~~佐希吐了一口气,突然说道。
「咦……?」
武词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会去跟店长商量看看。丑话说在前头,你可别抱着太大的期望。我毕竟只是一个工读生而已。要是店长说不行的话,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啰。」
「真的吗……?」
不敢相信。没想到她会突然改变心意。这到底是为什么?
「嘛……其实我可以体会你的心情。」
佐希忽然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想把这个作品推广给更多人、想让大家体会这个作品的魅力、希望这个作品能得到它应有的评价。只要是动漫店的店员,无论谁都有过同样的想法。」
接着,她看着武词轻轻一笑。
「既然你这么拼命,那我就为你加油吧。以同事的身分。」
「呜……」
「扑通」武词的心脏忽地猛烈跳动。
(怎、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完全没想到,佐希竟然愿意帮自己帮到这个地步。没想到他竟然会对自己绽放如此温柔的笑靥。
「……干、干嘛啦。我、我可不是──」
「刚刚的话~~我全都听到啰~~。嘎啦──」
佐希说到一半,桃见冷不防打开办公室的门,还不忘特地为自己配上开门的音效。
「咿呀!?」
正好站在门前的佐希吓得发出尖叫。
「我批准了~~。第一集和第二集,你们尽管订需要的数量吧~~。」
「咦……!?」
不知为何,佐希比武词还要惊讶。
「真、真的可以吗……?」
「当然~~。」桃见对瞪大眼睛的佐希拍拍胸脯。
「如果连区区一个系列作都捧不起来~~专卖店的招牌可是会哭的喔~~。」
接着,桃见转向武词的方向。
「我会扛起所有责任的……你就照自己的意思放手一搏吧。」
带着一脸笑容,还有坚定的眼神。桃见对武词说。
「……是!」
武词也抬头挺胸地回应她的眼神和话语,用力点点头。
(那就开始动工吧……)
下班后武词登出班表系统,开始抱胸沉思。虽然之前凭着一股冲劲成功传达了自己的构想,但具体而言该怎么做、如何实行,他其实还没有半点想法。
「该怎么做呢……」
「辛苦了──!」
沉思到一半,武词的背部突然遭到重击。
「唔呕咳咳!」
强大的破坏力令武词差点断气。
「师父,你又怎么啦?一脸复杂的样子──」
圆花降临。话说回来,这种如同鬼神一般的怪力,除了她以外也没有别人了。
「真、真是充满力量的一击啊……」
武词按着被攻击的部位呻吟。
「因为我每天都有好好锻炼啊──!」园花一脸得意。
「不过、我的背、可不是太鼓啊……」
「诶──诶──师父。你等一下有空吗?」园花对狼狈的武词问道。
「嗯?应该有吧……」
「哦──!」听到武词的回答,园花顿时眼睛一亮。
「那──那──等等陪我去买东西好不好──!」
「买东西?嗯嗯,可以是可以──啊,对了!」
叮!武词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你要去哪里买东西?」
「Malonbooks。我想要那家店的特典!」
「那是别家动漫店对吧?既然如此,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帮忙?什么事啊?」
园花眨眨眼,看着双手合十的武词。
「那个,你买完东西后,能不能再带我去其他的动漫店?」
「好啊,不过这是为什么?」
园花一脸困惑的表情,询问武词原因。
「其实是,唔……嗯……这次我想做一个特别陈列区。」
于是武词侃侃道出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想多做一点研究,看看其他店是怎么做的。」
一般的店都是如何经营陈列区的,武词想透过实际接触搜集资料。
「唔嗯唔嗯,弟子遵命~~!」
园花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么事不宜迟!Let's go──!」
然后精神奕奕地往前冲去。
(好!那我也──)
「啊、可以打扰一下吗?」
武词正准备拔腿追上园花时,突然被佐希叫住。
「嗯,怎么?」他煞住脚步转身。
「关于陈列区的事情,我想说明──」
「快点快点!师父!快点走啦──!」
佐希才刚开口,园花便回头抓起武词的手。
「唔哇……!?」武词的身体瞬间僵硬。
(好、好柔软……!)
园花明明拥有一身怪力,手掌的触感却非常有女孩子味。不,不过自己本来就没多少跟女孩子握手的经验,所以也不敢断言。
「哼……嗯……我懂了,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佐希看着武词狼狈的模样,突然眯起双眼。
「不是,你误会了!这只是──哦啊!?」
「我已经引擎全开了!是认真的喔──!」
武词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园花便喊着不知出自哪部特摄片的台词,全速冲了出去。
「唔唏呀啊啊啊!?」
武词毫无抵抗能力,只能被园花一路拖走。
虎之卷庵波店所在的大楼隔壁,有家专卖稀有电玩的动漫店。
「咻──」
在那家店前的公共烟灰缸旁,换下工作服的一乃正站在那里抽烟。
「……嗯?」
嘴里的香烟差不多吸完一半时,一乃突然眨了眨眼。
「那是……」
她的视线前方,是一边开心聊天,一边进入虎之卷大楼的一楼──也就是Gamerd店内的武词和园花。
「喂喂!你刚刚有没有看到!?」
一边低语一边挤到一乃身旁的人,正是舞子。
「看到了、看到了。」
一乃一边望着店外,一边把吸到一半的香烟丢进烟灰缸。
「Wktk。」
只见店门外,佐希正偷偷摸摸地窥视店里的情况。
「这里是Gamerd喔。师父你有来过吗?」
「不,应该不算来过吧。只有第一次来虎之卷的时候,不小心走错进来过。」
「啊哈哈哈!我懂我懂──!」
两人一边嘻笑,一边在店里到处乱逛。
「商品的种类真多啊。」这是武词进入店内的第一个感想。
从垫板、钥匙圈、抱枕套等常见的商品,到罐头、茶杯、和坐垫等意想不到的东西。总而言之,店里的商品种类就是非常丰富。
「唔嗯唔嗯!Gamerd的东西很多对吧──!」
园花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朝四周的货架东张西望。
「……唔嗯唔嗯。连西方和V家的周边也有呢。」
武词暂时放园花自己四处乱逛,独自面对眼前的货架发出感叹。不仅一般的商业作品,各种类别的商品也都一应俱全。
(周边商品果然很重要呢……)
武词再次深深体会。以前他也曾为了《惊爆御宅》的收藏卡而疯狂,原来这其实是很寻常的反应。
(要试试看用特典当成宣传重点吗……)
那个收藏卡应该还有剩才对。把它放在陈列区最前面,说不定是个不错的方法。
(……嗯?)
突然间,武词在店内瞄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那个人是……)
那对垂在脑后的辫子。不会错的,她就是当时那个亲切的店员小姐。
(真令人怀念……)
明明才相隔一个多月,感觉却像很久以前的事。
(现在回想起来,她真的是个很平凡的店员呢)
没错,跟虎之卷的店员大不相同。没有少年漫画角色的怪力、也感觉不到疯狂腐女的气场、没有满口的网路用语、更不会随身携带大声公当成凶器。
「……?」
不知是不是感觉到武词的视线,那位店员倏地转向这边。
「啊、您好。」武词点头向她问候。
「唏……!」
然而,那位店员小姐却突然发出尖叫,连连后退。
「哎?什么?」
难道她已经忘记自己的脸了吗?
「呃呃,我是上次不小心走错时,受您亲切关照的……」
武词慌忙上前自我介绍。
「呀啊啊啊啊!」
没想到,女店员却叫得更大声了。
「不要!你想强暴我对不对?就像色情同人志那样!像色情同人那样!」
「咦咦咦咦!?」
预料之外的事态让武词慌了手脚。
「真的假的……」
「讨厌,居然有人连现实和幻想都分不清楚……?」
周围的客人们开始交头接耳。
「等、慢着──」
「师父……?」
正想解释的时候,武词的背后突然传来一股非同小可的气场。
「怎么会,这是骗人对吧……?」
那股气的主人,正是园花。她一手握着某个动漫角色的造型原子笔,站在武词的后方。
「你欺骗了我吗?我还以为你是英雄……你背叛了我……?」
园花两眼空洞,身体微微颤抖。武词感觉到一股令人浑身发寒的气氛。
「不是,这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没有骗──」
「逆贞德贝潘拉玛──!」
一边喊出奇怪的安杜尔语,园花一边冲了过来,用浑身的力量使出强烈的撞击。
「噗咕哈!?」
闪避不及,武词整个人飞了出去。
「就算大佛愿意宽恕你,我园花也绝不原谅──!」
说完,园花又再次追击而来。
「等、慢──」
「噗、噗噗噗……」
就在即将被就地正法的瞬间,武词忽地听见某处传来的憋笑声。
「咕咕、啊哈哈哈哈!」
最后,憋笑终于变成爆笑。
「哎……?」
望向笑容的源头,只见刚才的那女店员就站在那里。她的眼角泛着泪光,趴在地上笑个不行。
「咦、咦……?」
很明显有哪里不对劲。武词满头问号,一脸呆滞。
「对、对不、对不起喔……因为实在太有趣了,一时忍不住……」
店员小姐一边喘气,一边对他道歉。
「……啊、难道你是玲美的朋友吗?讨厌,别吓我啦……我还以为你要绑架我,强迫我穿上cosplay服当成宣泄兽惩的工具……」
同一名店员看见眼前的情况,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
「咦、咦咦……?」
「好啦好啦,冷静一点。快点在心里默数质数──」
见到武词混乱的模样,店员小姐一边窃笑一边告诉他。
「你们到底是?」
武词吃力地从地上爬起,然后再度张大嘴巴。
──同样长相的店员,居然有两个人。连发型也一模一样。
「呼呼呼──就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
说着,刚才发笑的那位店员勾住另一位店员的手。
「我是个性乐观开朗的越部玲美。然后,这位阴沉又有被害妄想症的,是我姐姐绘美喔。」
「应该是做事不经大脑的笨妹妹,跟深思熟虑又感情丰富的姐姐才对吧。」
名为绘美的店员一脸不满地纠正。
「难道是、双胞胎……?」
「正确答案!」
名叫玲美的那位开朗店员竖起大拇指。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啊……可恶,我可是差点就被杀掉了喔。」
「抱歉抱歉。因为你和姐姐的反应都太有趣了嘛。」
看着生气的武词,玲美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咕……根本一点都不平凡……!)
太大意了。果然,动漫店的店员全都是异于常人的家伙──。
「反省自己的罪孽吧──!」
「诶?」
回头一望,只见园花猛力冲来。
「糟、糟了!」
话说回来,这边的问题根本还完全没有解决。
「等等,这是误会啊园花!所以说刚刚的……咕哈啊!」
武词再次被撞飞。
「呀──真的看了一场好戏呢,一乃小姐。」
「腹肌崩坏。Gamerd的双胞胎在这一带虽然很有名,不过现充学弟大概还不知道吧。」
「真是的……害我吓了一跳……」
另一边,佐希也缓缓收起大声公。
「呼呼──原来是吓一跳啊。我还以为是嫉妒咧。」舞子窃笑。
「嗯嗯,比如因为担心会不会连那对双子店员都被他攻略、而感到不安之类的。」
一乃也点点头。
「才、才没有!」
「佐希已经完全被攻略了啊。到底是什么时候……」
「不,色色的事件通常就是路线的分歧点啊。可惜描写太详细的话页数会不够用。呀──真是妄想的好材料呢──」
「就说了不是那样!我才不是美少女游戏的攻略角色!」
佐希再次强调后,突然垂下头。
「其实我早就认识他了。」
「认识?」
「谁啊?」
舞子和一乃同时冒出问号。
「就是──」
一点一点地,佐希开始侃侃道出真相。
「这里就是Malonbooks。」
园花站在建筑物前,摆出战队英雄中的大概属于蓝战士等级的姿势。
「哦哦,就是这里啊。」
由于早已见怪不怪,武词没有多加吐槽,抬头仰望眼前的大楼。
「真厉害……」
大楼的墙面上,画着一幅貌似吉祥物的绿发女孩的大图。该怎么说呢,她的造型仿佛在说着「你们全都放马过来」一样。
「顺带一提,这家店的入口在二楼。一楼和三楼都是别的店喔。」
「唔嗯唔嗯。」
原来是混合式建筑,就跟虎之卷的那栋大楼一样。各式各样的东西统统压缩在一起,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本桥的特色吧。
「哦,有电扶梯啊。」
走进大楼门口后,武词吃了一惊。
「对啊对啊,这里的店上下楼都有电扶梯喔。」
一边说明,园花一边跳上电扶梯。
「虽然有电扶梯,不过空间狭窄这点还是一样。」
武词走在园花后面,苦笑几声。扶梯的宽度只能勉强容纳一个人,比虎之卷的楼梯还狭窄。
「……还有这个部分也很像呢。」
武词望着宛如壁纸般贴满墙壁的广告,忍不住呢喃。
「因为上楼的时候没事做嘛。」
园花不经意的一语,让武词脑中再次灵光一闪。
(……我懂了。原来是这样啊)
利用空闲的时间向客人宣传。虽然不起眼,却是很有效的方法。
(说不定可以借来利用)
就在武词思考的时候,电扶梯终于抵达二楼。
「哦,很宽敞嘛。」
这便是武词的第一印象。店门口前是一块宽敞的空间,前面摆着一台大型电视,地板上则贴了美少女游戏的宣传海报。
「师父,快进去吧──!」
武词还在观摩,园花便迫不及待地用力抓起他的手。
「好痛!痛痛痛痛!」
多么惊人的握力。武词不禁惨叫。
「不、不用那么急吧!拜托你慢点──」
「呼哦──!?」
突然间,一道粗壮闷沉的哼声贯入武词的耳朵。
「那、那边的那个家伙──!你在对我的老婆做什么──!」
一名短胖身材的男性挡住武词和园花的去路。从他身上的围裙看来,他应该是这间Malonbooks的店员吧。
「你这个对三次元萝莉出手的不肖之徒!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种人,非现实青少年才会遭到封杀!看我汤川太地──」
「吵死了肥猪。」
自称太地的男人身后,突然出现一位女性。她穿着和太地一样的围裙。
「别在店门口吵吵闹闹的,冷气都被你弄热了。」
女性不耐烦地碎碎念,拿起一支棒状的硬物朝太地猛K。
「哇呀!」
随着一声清脆的惨叫,太地整个人倒在地上。
(真……真恐怖……)
武词目睹女人残虐的暴力行为,忍不住发抖。
「切、切慢,由良同志!用那个东西打人未免太危险──」
「少给我说些五四三的,快去工作啊!不做事的宅男根本连人类都称不上。」
一下、又一下。被称为由良的女性完全没有停手的意思,继续用那根棒状物抽打太地。
「可恶……可是好有感觉!啊啊嗯。」
虽然挥击的力道令武词有点担心会不会伤及性命,不过太地的表情却显得很陶醉。
「……真是恶心得让我都无话可说了。」
由良说完聚集力量,补上最后一击。
「咕呼……」
一声娇喘后,太地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非常不好意思,我会负责处理这玩意儿的。」
女性礼貌地对武词等人鞠躬道歉后,迳自拖着晕厥的太地离开。
「刚、刚刚的到底是……」
「嗯──好像是因为那个叔叔说园花是自己的老婆,结果就被那个大姐姐抽了──」
园花天真无邪地替武词说明。看来她大致上处于状况外的样子。
「原来如此。嗯,我懂了……」
还是别太深入吐槽为妙。做出如此判断后,武词决定转换话题。
「对了,我记得你说是为了Malonbooks的特典而来的吧。原来你也有在看漫画啊?」
「有啊,我的守备范围可不限于特摄作品喔!」
园花一边点头,一边从小山般的漫画堆顶端拿下其中一本。
「嗯,说的也对。特摄本来就是给小男生看的嘛。」
──武词这番话并没有恶意。这真的只是他无心的一言。
「……师父?」
──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发现自己踩到了地雷。
「啊、不是──」
园花的眼睛绽出似曾相似的光芒。那是爱好者谈论自己的专攻领域时,才会放出的独特光芒。
「确实,特摄片必须考量小孩子的喜好。毕竟身为最大的赞助者,玩具制造商从企画阶段就已经参与制作,所以制作组也必须思考什么样的元素能改造成受小孩子欢迎的玩具。因此,有的作品会加入行动电话或电车等吸引小孩子的道具;或者加入太空梭和昆虫王之类当时流行的元素,又或是和电动玩具结合等等。每个作品都是呕心沥血才诞生的喔。但另一方面,故事本身也绝不能草草敷衍、马虎行事。必须认真思考如何做出『大人也能享受的故事』才行喔。」
然后,园花开始排山倒海般地解说。
「以观赏连续剧的角度收看特摄片,现在已成为特摄片研究的显学。所以很多剧组开始重视如何维持剧情流畅性的『临场感』,或是用『剧场版待续!』等冲击性的结局为TV版画下句点;用各式各样的巧思颠覆传统『特摄』的概念──」
而武词完全没有可以阻止她的方法。
「好久没看到了呢──园花妹妹的『变身』。」
「说不定是自稻生的公仔事件以来第一次。」
舞子和一乃一边搭手扶梯下楼,一边热烈地聊着。佐希则无言地跟在两人身后。
「嘛,先不说那个了。继续刚刚的话题吧。快点快点。」
舞子使了个眼色,回过头来。
「……关于那件事。」
尽管看起来有点犹豫,但佐希还是缓缓开口。
「其实我,早就认识他了。那个……早在学校撞到他之前,我就认识那家伙了。」
「伏笔出现。」
唰啦──一乃的眼睛瞬间发亮。
「简单来说,其实你们是同一间孤儿院长大的;或者其实小时候感情很好,只是当时的形象跟现在不一样,长得比较男孩子气,所以直到如今都没发现之类的对吧。嗯嗯,我懂我懂。」
「不好意思,两者皆非。我的现实生活还没有被轻小说侵蚀到那种地步……我说的认识,指的是那家伙的兴趣。其实我是我们学校的图书委员,所以午休时经常会在图书馆轮班。所以早在以前,我就常常在图书馆看到那家伙。」
「喔喔。然后呢然后呢?」
一乃盘起双手,兴趣满满地上前,催促佐希继续说下去。
「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他正在读『如何成为受欢迎的高中生』,所以我还以为他是那种满脑子只想着『我要成为现充──』的男生。直到有一次,他突然借了《惊爆御宅》的第一集。」
说着说着,佐希的眼神不禁望向远方。
「后来我查了一下他的借阅纪录,发现他总是一直借到还书期限当天,然后申请续借;等到续借期满,他就会先还书,接着马上又再重借。简直就像中毒了一样。
然后,等到第二集出版后,他又开始重复同样的行为。但过了一阵子后却突然不再借书了。那时我还纳闷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没想到隔天放学后,就发现他泡在电脑教室浏览《惊爆御宅》的同人网站。当时我才赫然领悟,原来他是自己跑去买了啊。」
佐希忍不住微笑,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所以,我想帮助他。既然一个人对作品投入了那么多的爱,想要守护他也是很自然的吧?」
「原来如此呀──」
「OK了解。」
舞子和一乃纷纷点头。
『发现新大陆。』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那是什么意思?」
看见佐希诧异的表情,两人同时不怀好意地一笑。
「哎呀,居然因为轻小说就能坠入情网,这还真是奇葩呀。」
「这就是传说中的自己送上门……!」
「不、不是的!那家伙除了那点还有其他优点──」佐希红着脸努力辩驳。
「嘿诶,增加好感度的要素。」
「原来还有别的啊?」
两人默契十足地一搭一唱,让佐希的立场变得愈来愈尴尬。
「够、够了!随便你们怎么妄想好了!……话说,比起这件事!他们两个,难道还要继续逛吗……?」
佐希硬是转移话题,稍微蹙起眉头。
「这个路线……嗯,感觉应该是要去安妮美特吧。完全是御宅族的典型约会路线呢。」
「唔唔──」佐希发出呻吟。
「要是他做出什么违反青少年保护法的行为就糟了。真是的,那家伙怎么那么下流……」
佐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继续追上。
「跟踪的兴致满满。」
「嘘──这种时候不戳破才是温柔的表现喔,一乃同志。」
一乃和舞子一面交头接耳,一面跟在佐希身后。
人行道转入骑楼。沿路的商店从电器行到贩卖成人光碟的店家,种类繁杂,几乎没有统一性。
「好,抵达目的地!」
园花在骑楼上一路奔驰,然后突然停在某间店前。
「这里就是安妮美特一本桥分店喔。」
「辛苦了,多谢带路。」
武词一边对园花道谢,一边探头窥视店内。
──墙壁上整齐地放着一排杂志,中央的部分则是新刊的专卖区,整体配置跟Gamerd大同小异。真要说有哪里不同,应该就是收银台在入口处这点吧。
「这栋楼一共有三层,全部都是安妮美特喔!」
园花一边走进店内,一边对武词解说。
「哦,真厉害。」
武词不禁感叹。包括虎之卷在内,这间的规模是至今看过的店中最大的。
「唔嗯唔嗯,那么这间店的特色是什么?」
武词跟随园花的脚步穿越大门,随口问道。
「这个嘛──我记得舞子姐说过这里的强项是女性向商品。还有多媒体卖场很大。每次一乃姐来逛的时候都会一脸羡慕喔。」
「唔嗯唔嗯。」
那还真是有趣的画面。武词仿佛能看见瞪大眼睛扫描书架的舞子,以及一乃绷着脸抱怨的模样。
(不过,总觉得还是缺少决定性的一击啊。如果能找到更多灵感的话──)
「……哼嗯!?」武词一瞬间发出怪叫。
因为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名身穿歌德萝莉装、加猫耳的二次元风格的女性。
「欢迎光临。」
那位女性用有点冷淡的语气招呼武词等人。看来似乎是这里的店员。
「啊、啊啊……你好……」
武词维持惊讶的表情连忙回礼。看她那副打扮,难道是什么活动吗?
「拿去吧,愚民。」
那位cosplay的店员拿出一张小纸卡交给武词。
「……喔、喔喔。」
武词畏畏缩缩地收下。结果是张名片。正面用可爱的字体写着「C.N.水间花音」,姓名下方则是部落格和社群网站的个人网址。
「欢迎来到妾身的纯白迷宫。你们就尽管迷失在这现实与梦境的夹缝中吧。」
留下这句中二度满满的台词后,店员便转身离去了。难道是出自哪部动漫作品的梗吗?
(真、真可爱……)
不过抛开中二的部分,她的扮相倒是十分迷人。武词一时不禁看呆了。
「……诶,师傅。」
园花盯着一脸好色的武词。
「如果我没猜错,师父该不会喜欢cosplay的女孩子吧?」
「嗯咕!?」武词的身体猛然一颤。
「哼──嗯。果然是那样。那,我也来穿给师父看吧!」
园花得意地挺起胸膛。
(园花要cosplay……!?)
妄想在武词的脑中急速膨胀。
(体育服?学校泳装?还是来点意外性……比如军服之类的!)
「怪人?星人?还是来点意外性……圆盘生物之类的!」
武词的妄想仅维持了一刹那便被园花粉碎。
「园花……很遗憾的,我觉得那与其说是cosplay,不如说是玩偶──」
这时,武词赫然惊觉自己刚刚的妄想有多么危险。
「我、我究竟……!?」
糟糕的程度简直不下Malonbooks的店员,自己怎么会堕落到这种地步。
(快、快醒醒啊我!冷静点……不过cosplay啊。不知道能不能用)
比如说,从虎之卷的店员中找一个人扮成《惊爆御宅》的角色。
(嗯……)
武词的脑中浮现佐希的身影。佐希那头长长的秀发,正好跟女主角的小桥有几分神似。只要在发尾绑上蝴蝶结,换上内代高中的制服,然后把大声公换成纸扇──。
(搞不好很适合……不对不对!我在想什么啊!)
差点误入歧途的前一刻,武词及时清醒。为什么自己会悲哀到非得用佐希当成妄想的材料啊。太奇怪了。这绝对很奇怪。
「喂,那不是俺姐吗?」
就在武词一个人陷入恐慌的时候,耳边忽地传来客人们的谈话声。
「真的耶──」
「等等,这难道是三次元白猫炭降临?」
客人们突然一阵騒动。不论男女,大家全都显得很兴奋的样子。
009
(……啊、我懂了)
看着眼前的景象,武词突然有所领悟。
(大家都很享受啊)
那些仿佛从作品中跳出的角色扮演者,让周围的空间充满非现实的气息。在这个空间中,幻想与现实的界线仿佛变得模糊了,令人忍不住心跳加速。
(非现实吗……)
即使不用角色扮演的形式,说不定还有其他方法。
「好……很好很好很好……」
构想渐渐成形了。
「哼哼哼……给我等着吧……」
武词抓紧一闪而过的灵光,喃喃自语。
「我绝对──会把《惊爆御宅》统统卖光!」
──一星期后。开店前的虎之卷店内。
「所以,你的陈列区弄好了吗?」佐希盘着双手,对武词问道。
「啊啊。这就是……我的特别陈列区。」
武词指向轻小说专区的一角。只见平台,整齐地列着一排《惊爆御宅》系列的小说。包含新进货的旧刊和新刊,一口气罗列在桌面上。
「排列的基本原则是让客人能第一眼就能看到封面。这是参考我们的货架后想到的。」
没错,封面是轻小说的灵魂之一。一定要好好展现。
「哼~~嗯。」
但佐希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点了点头。
(啧……什么嘛,反应真冷淡)
尽管有点不满,但武词还是继续解说。
「然后第三集的收藏卡则利用了架子装饰在最显眼的位置。只要在虎之卷购买就能入手稀有赠品,我想对客人宣传这点。」
首先是在Gamerd学到诀窍。也就是点燃粉丝们搜集周边商品的御宅魂。从社群游戏、卡片游戏、到偶像歌手的限量版CD,让这些人气商品大红大紫的重要特质,正是「搜集」的要素。
「如此一来,本来就有购买前两集……这种客人自不用说。让没看过的客人产生『好想要这个啊』的欲望,然后一口气买齐三集──就是这样的作战计划。」
「原来如此。」
佐希的反应还是一样平淡,稍微看了一下收藏卡。
「接着是这个──在客人容易看见的地方摆上POP。这么做的话,原本只是顺便经过轻小说卖场的客人,说不定会因此注意到陈列区,提高他们停下来的机率。」
这招则是从Maonbooks的电扶梯得到的灵感。只要好好利用顾客移动时的空闲时间,就能让他们注意到本来不会留意的东西。广告战略的基本原则,便是吸引潜在客群的目光。只要能让顾客回头就对了。
「这是你自己写的?」
佐希一边阅读POP的内容一边问道。
「对啊。不只是虎之卷,我还参考了其他店面的POP喔。」
『你也是军事迷吗?』武词对这张POP还算颇有自信。
他相信,简单的就是最好的。虽然吸引目光的要素也很重要,但最能抓住人心的果然还是简洁有力的东西。比如「当科学与魔法交织之时,故事便开始了」和「与精灵约会,让对方害羞脸红吧!」以及「I'm Lovin'it」跟「全家就是你家」。只要想想这些大家朗朗上口的广告语就能明白了。
「摆设的位置也有设计过呢。」
一言以蔽之,也就是视线诱导术。这也是从电扶梯的广告学来的。
(如果在安妮美特想到的点子也能用上的话就完美了……)
武词心想。
──结果,在安妮美特得到的经验最后还是没能应用在陈列区上。毕竟不可能真的叫佐希去cosplay,但武词又想不到其他替代方案。
(算了,就算不用那个,现在的方案也已经够完美了,应该没关系吧)
武词立刻抹去脑中的念头。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设计,本来就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
「…………」
佐希突然沉默不语,无言地看着POP和陈列区。
(哼哼……吓到了吧)
武词偷偷翘起嘴角。看来她是因为自己做得太好,惊讶得说不出话了。
「喔~~完成了呢~~。」
桃见两手握着白吐司,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嗯嗯~~原来如此~~。」
她一边打量武词的陈列区一边点点头。反应看起来很不错。
「好啦~~那么~~差不多是朝会的时间了~~大家快回办公室吧~~。」
说完,桃见便一跳一跳地离开了。
(……咦?)
武词有点意外──桃见居然对自己的陈列区没有半点感想。
(为什么?)
不管他如何左思右想,还是想不出原因。
(……算了,这代表我做得没什么好挑剔的吧。一定是这样)
反正怎么想也想不通,武词干脆如此说服自己,跟着离开了卖场。
「欢、欢迎光临──」
才刚开始上工,马上就出现一位捧着《惊爆御宅》第三集的顾客。
(……哦!哦哦!哦哦哦!成功了!)
武词在内心痛快地呐喊。
「这是您的特典,西季童子老师特别绘制的收藏卡。」
武词一面用详细到令人觉得啰嗦的方式说明,一面把收藏卡放进袋子。
「谢谢您的惠顾!」
结帐完后,武词对转身离去的客人深深鞠躬。
(卖掉了!我做的陈列区,成功把书卖掉了……!)
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这就是所谓的成就感吧。
(虽然有过许多辛酸的经历,但这种成就感……却几乎没有尝过……)
过往的回忆在脑中闪灿。虽然全都是凄惨无比的记忆,但此刻他终于可以对它们一笑置之。
(哦,又来了!)
下一个客人果然也拿着《惊爆御宅》第三集。
(该不会,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武词亢奋起来。
说不定就从今天开始,《惊爆御宅》将会一炮而红。不仅书腰印上『系列作销量突破一千万!』的文宣,还会一口气漫画化、动画化甚至拍成真人电影版。光是想像就心痒难耐。
(作画的会是谁呢?正常来说应该是同属藤江系列的月刊Dragoon age的漫画家吧?还有声优也很令人期待呢。宗辅的声音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呼呼、呼呼呼……」
武词完全忘记客人还在面前,自己一个人诡异地窃笑起来。
(好,大卖吧大卖吧──!)
──然而,一反武词原先的期待,销售量很快就停止成长。
(奇、奇怪……?)
武词搔搔头。
(……不对、不对。胜负还不知道呢)
停止成长的只不过是商业作卖场的收银台。虽然是商业卖场的商品,但拿去女性向卖场或多媒体卖场柜台结帐的客人还是大有人在。
换言之,尽管武词看不到,实际上在其他地方大卖的可能性还是存在。不,一定是那样的。没错,希望是这样。
「库川。」
就在武词的焦虑达到顶点时,观月突然出现在柜台前。
「辛苦你了。这里交给我就行了,你先去吃午餐吧。」
「是,麻烦您了。」
把收银台交给观月后,武词立即冲去《惊爆御宅》的陈列区。
「……哎。」
他当场愣住。
「没有减少……!?」
有卖掉的只有第三集,旧刊几乎完全没有减少。
(不、不可能。为什么……?)
虽然脑中一团混乱,但武词还是退后了几步,决定从不远处观察陈列区。
一名客人出现了。他看了看周围的书架,然后走向陈列区。
(很好,快停下……!)
漫无目的地四处观望,代表虽然没有特定目标,但仍对附近的商品有兴趣。如此一来,他买下《惊爆御宅》的机率应该很大。
(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武词一边装忙,一边偷偷观察陈列区的方向。
(直走、直走)
他拼命用心电感应催眠对方。拜托,停下来吧。
(就是那里……停!)
──然而。
──武词的祈祷没有实现,客人就这么直接穿过《惊爆御宅》的陈列区。
之后,其他客人又陆续出现。但谁也没有停下脚步。大家全都无视武词的陈列区。
(怎么、可能……)
连看都没看一眼,仿佛一点兴趣都没有。
简直像是打从一开始便没发现陈列区的存在。
(骗人的吧……)
一股沉重的感觉穿透武词的全身。
那跟单纯的痛苦不一样,也不是哀伤的情感。
而是纯粹的──苦涩。
(怎么、回事……这种感觉……)
又是一个他从未品尝过的感觉。不过跟刚刚不同,他根本没办法冷静地分析这种感觉。
只是,自己用心做好的陈列区被人无视──这份事实沉重地压在武词心上。
(不……还没有,还不知道结果)
他拼命鼓励自己。现在才中午十二点,距离开店不过两、三个小时。到武词今天下班前的这段时间,应该还能卖得更多才对。
直接从结果来看,最后整个陈列区只卖掉了三本。而且,三本全部是第三集。至于为了促销而特别补来的旧刊,连一本也没被动过。
「为、什么……」
在办公室登出班表系统后,武词茫然地站在《惊爆御宅》的陈列区前。
最后还是一样,没有一个客人停下脚步。几乎没有半个人看过他写的POP。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辛苦了。」
佐希现身。她的目光默默地落在堆积如山的《惊爆御宅》上。
「──不、不是的、这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武词只能从口中吐出根本称不上借口的借口。
「不该是这样的。应该要大卖才对的啊。」
佐希一句话也没说。跟早上一样,她只是无言地望着陈列区。
「……为什么。」武词咬着嘴唇。
「为什么卖不掉。我明明特地研究过、全心全力设计了这个陈列区──」
「……那是因为。」
第一次,佐希终于开口了。
「太平凡了。」
从她口中吐出的,是武词连想都没想过的答案。
「这是、什么意思?」
无法理解。胸口突然一阵烦躁。
「这还用问吗?」
但佐希没有察觉武词内心的波澜,继续说下去。
「陈列区太平凡的话,就没有意义了。这样根本不能称为特别陈列区。」
「胡说、少胡说八道了!」
回神时,武词的嘴已控制不住地大吼。
「所谓的平凡,不就代表作为陈列区完全没有问题吗?不会太过引人注目,协调地融入周围的环境,不就是那样吗?」
武词一口气把心里的不满宣泄而出,渐渐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比起扰乱周围的和谐,自己一个人特立独行──平凡一点不是很好吗?」
「以一般的角度而言,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的意思。可是,这两件事是不一样的。」
相反的佐希的态度格外冷静。
「听好了,商品架的设计跟一般的情况不太一样。什么协调啊、融入周围的,我建议你最好丢掉那种思考方式。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也就是说──」
──怒火,再也无法压抑。
「平凡有什么不对!」
「咦──」
「平凡一点错了吗?」
佐希吓得一瞬间噤声,但武词仍步步逼近。她刚刚的那席话,武词就是无法认同。
──他一直,想当个平凡的人。他相信平凡就是最好的状态。但佐希居然告诉他平凡是不行的。不可能,他绝不同意──。
「好~~到此为止~~。」
冷不防,桃见挡在两人中间。
「武词同学~~不可以在店里大吼大叫喔~~。」
桃见两手插着腰,责备武词。
「啊……」武词顿时惊醒。
「……我回去了。今天辛苦了。」
丢下这句话后,佐希便快步离开。
「…………」
武词束手无策,只能默默目送她的背影。
(真是……糟透了……)
他的脑袋一下子冷却。同时也明白自己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仔细想想,佐希只是用她自己的方式提供意见而已。她从来不曾对自己生气,总是充满耐心、好言好语地教导自己。但自己居然对她咆哮,真是烂透了。
(伤脑筋……)
武词垂下肩膀。
今天是星期天。下次轮班就是周末了,距离那天还有好一段时间。这种尴尬的气氛,绝不能拖到下礼拜。
「呼……」
在垂头丧气的武词面前,桃见似乎正思考着什么。
「……好~~吧!」
接着,桃见突然双手合十。
「这种时候~~就由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然后如此说道。
「店长……?」
「等等陪我一起逛逛吧~~。」
「诶?」武词愣了一下。
「好嘛好嘛~~。」
「可、可是……就算我答应,店长也还有工作──」
「齁~~。人家都开口了~~你乖乖答应就是了~~。」
唰──桃见说着竖起食指。
「店长说的话~~不可以不听喔~~。」
「老爷、大小姐,欢迎回来!」
桃见带武词抵达的,是一间满是女仆的店。
「这里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女仆咖啡厅!?」
当然,武词是第一次踏入这种店。
「不是喔~~。虽然有女仆小姐~~但这里是一般的餐厅喔~~。」
桃见一面说明,两人一面在女仆小姐的带领下入座。
「是、是这样吗……」
武词跟在桃见的身后,同时张望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看来好像真的是餐厅……)
的确,每位客人的面前都摆着各式各样的料理。而且不是传闻中常听到的用番茄酱画着爱心的蛋包饭,而是非常正式的料理。
「两位请坐这边。」
女仆小姐带他们来到一处靠墙的双人席。
「谢谢~~。」
桃见用笑脸对女仆小姐道谢后,迳自坐上椅子。
「那么,请两位决定餐点后按下这边的服务铃,我们会立刻过来。」
女仆小姐说完轻轻撩起裙摆,用最正统的礼仪向两人行礼后,便离开了座位。
「想点什么尽管点喔~~。我的已经决定好了~~。」
桃见说着把菜单递上前。
「啊、谢谢。」
武词轻轻点头,然后打开菜单。
(其实现在没什么食欲的说……)
因为在意佐希的事情,现在的他根本提不起半点精神。
(可是,难得店长说要请客,完全不点的话也很失礼……)
武词偷偷看了一下桃见。
(店里的工作,真的不要紧吗?)
虽然桃见说了没问题,但还是有点让人担心。再怎么说都还是营业时间,身为店里的负责人却在这种地方偷懒,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嗯~~?不用担心啦~~,店里没问题的~~。」
不知是不是不小心被发现自己探头偷看,桃见突然笑着对武词说。
「毕竟~~店里还有小月在呀~~她可是最强的~~」
「……嗯?」
桃见的台词在武词的脑海勾起了涟漪。总觉得好像在那里听过──不,是读过。
「──啊!那该不会……不,绝对是《惊爆御宅》的台词对不对!?」
那是最新一集出现的台词。说出这句话的,是潜舰『De Donaan』的舰长,同时也是小桥之外的另一名女主角──爱丽莎•曼迪沙。那是对占领了控制室的敌方角色所说,令人非常印象深刻的一句台词。
「店长,你也有看《惊爆御宅》吗?」
「有啊。店里卖的商品~~我大概都知道内容喔~~」
「不会吧,怎么可能。」
再怎么说这都是不可能的。所谓的『商品』,除了小说和漫画以外还有音乐CD和动画DVD等等,就算用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从物理的角度也不可能全都看过。
「……不、不可能。」
武词本以为是玩笑,但却没能笑出来。总觉得如果是桃见的话,说不定真的办得到。
「真的很有趣呢~~《惊爆御宅》~~不管是机器人的部分~~动作片的部分~~爱情喜剧的部分~~还是宅宅的部分~~全都很好看呢~~简直就是娱乐故事的典范呢~~。」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武词的内心,桃见一脸开心地说。
「……是啊。」
武词有气无力地回应。遇到同志明明应该很开心的,但他现在却完全提不起劲。
「……其实啊~~。」桃见微微歪着头,看着武词的脸。
「武词同学也许还不知道~~。不过佐希她呀~~,其实非常非常喜欢《惊爆御宅》的喔~~。」
「咦……?」
「嗯~~。毕竟最早在庵波店下订第一集的就是那孩子啊~~。」
武词难掩脸上的惊愕。这件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那,该不会……」
武词的脑中浮现佐希填写退货清单时的表情。那表情不只是苦恼,而是真的感到难过不舍。
「可恶……」
桌面上,武词用力握起拳头。对于卖不出去的事实,对自己没能做出可以卖掉商品的陈列区,他突然更不甘心。
「……呵呵~~。能为了别人感到懊悔~~武词同学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呢~~。」
说着,桃见用两手轻轻握住武词的拳头。
「唔哇──」
暖烘烘的、软绵绵的触感。武词不禁吓了一跳。
「佐希之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说过的、话……?」
「就是关于陈列区的建议啊~~」
「……是。我还记得。」
『陈列区太平凡的话,就没有意义了』佐希这么说过。凡事以平凡为首要目的的武词无法理解这句话,结果一不小心就发飙了。
「武词同学的陈列区~~并非真的一无是处喔~~。不如说~~真的做得很不错~~。如果满分是一百分~~大概就是八十分左右吧~~。」
「咦……?」
桃见意外的发言让武词歪着头。没想到她的评价会这么高。
「从陈列的方式~~强调的重点~~,都能在在看出你的确用心研究过了其他人的设计喔~~。武词同学的观察力很优秀呢~~。小月和舞子也都很佩服喔~~。」
能被她夸奖,武词打从心底感到欣慰。然而他却无法坦率地表露内心的喜悦。
「……可是、那个、结果不是一本也卖不掉吗?」
从自己的口中说出这句话,那股苦涩的感觉又再次浮上心头。
客人们几乎没有一个人为他的陈列区停下脚步。如果真如桃见所言的话,结果应该会更好才对吧。
「那正是佐希想告诉你的喔~~。」
桃见告诉低头沮丧的武词。
「你虽然研究了许多别人的东西~~可是却没有发展出自己的特色~~。所以才没能引起客人的注意~~。仅仅只是『做得很好』的陈列区~~不论哪一家店都可以做得出来喔~~。」
「原来是这样啊……」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观点,但却很有道理。
「做出其他书架没有的个性~~以及无论任何人都能一眼注意到的冲击性~~。如果能兼顾这两点~~就一定能抓住客人的心~~。因为基本的部分~~,你都做得很完美啦~~。」
桃见给了武词重要的提示。
「个性和冲击性……」
瞬间,武词的脑中浮现某个构想。
(这……)
灵光──如此简单的词汇根本无法表达武词此刻想到的东西。那是一种仿佛从天而降,同时又像是从意识深处缓缓浮上的感觉。
(这是……)
短短数秒,概念一口气统整为清晰的影像。
「就是这样~~让思考加速吧~~」
桃见似乎笑盈盈地说了些什么,但武词根本没听进去。以光速运转的思考夺走了他所有的感觉。
预算、资料、技术、材料、劳力、时间。瞬间计算所有的要素。
(这个……行得通!)
自信──不,是确信。全部的推测、全部的模拟,都显示着『可能』这个答案。
「……啊、可是……」
但就在这时,武词突然感到不安。
就算退一百步,这个构想也还是很冒险。不管怎么说,可能都太胡来了。
「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喔。就尽管照你自己的想法放手一搏吧。」
桃见握住武词的手。
「你一定也拥有非你莫属的优点。所以拿出自信,好好发挥自己优点吧。」
「我──」
记忆鲜明地在脑海浮现。那是那天在学校的屋顶,青梅竹马的好友曾经说过的台词。
──阿武就是阿武啊。阿武身上明明有很多只有阿武才有的优点,为什么不试着好好珍惜呢?
她所说的话,她想告诉自己的事。如今武词终于明白。
「佐希不是说过吗?」
桃见看着默默不语的武词,又轻轻推了他一把。
「这里是可以随心所地与喜欢的东西相处的场所……这对店员而言也是一样的。不必顾虑别人的眼光,不需要担心自己异于常人,更不用在意他人的评价,可以尽情喜欢自己所爱的事物。」
「……!」
武词感觉心头一热。
热血仿佛流遍全身,连血管都要沸腾,心脏跳个不停,眼前冒出火星。
「我、我──我要试试看!」
武词忽然起身。
他没办法继续坐下去。感觉再不行动的话,身体好像就要爆炸。他现在就想开始动手。
「慢走~~。」
桃见似乎感受武词内心的变化,对他挥挥手。
「是!」
「用灵魂设计出最棒的书架吧~~。」
飞奔而出的武词背后,远远传来桃见鼓励的声音。
「唔嗯唔嗯~~。果然有活力的少年最棒了~~。」
桃见望着武词离去后的餐厅门口,独自点点头。
「请问……大小姐?老爷他……?」
一名女仆小姐疑惑地前来询问。
「嗯嗯,别介意~~。」
说着,桃见笑咪咪地抬头看向女仆小姐。
「跟平常一样~~麻烦你了~~。」
「是。」
女仆小姐拿出点菜单。
「Cute的蜂蜜吐司、当成披萨吃下去吧吐司还有天空之城吐司对吧?」
「嗯~~。」
「是,马上为大小姐送来。」
女仆小姐点点头,转身走向厨房。
「呵呵呵~~。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东西呢~~。」
独自一人的餐桌上,桃见一脸期待地喃喃自语。
「……啊、找到了找到了。」
武词的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真难得诶,阿武。居然会在午休以外的时间到图书馆来。」
是蓝那。
「啊啊。」
武词一边应声,一边忙着翻页。
「姆……真冷淡。」
蓝那在旁边坐下。
「啊啊。」
武词一边应声,一边忙着翻页。
「真是的……你在看什么书呀?」
蓝那好奇地靠过来。
「啊啊。」
武词一边应声,一边忙着翻页。
「『第一次装潢就上手,从业余木工到现场作业』……怎么了?难道你改行去做室内装潢了吗?」
蓝那问。
「啊啊。」
武词一边应声,一边忙着翻页。
「真是的。阿武你每次专心的时候都这样……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太勉强自己喔。那、掰掰。」
蓝那叹了口气后,起身离去。
「啊啊。」
武词一边应声,一边忙着翻页。
「我说你啊。」
是蓝那的声音。
「啊啊。」
武词一边应声,一边忙着翻页。
「……啊啊你个头啦。」
啪!一只手忽然挡住了书页。纤细的手指,以及修剪整齐的指甲。
「……嗯啊?」
武词终于抬头。
「时间到了喔。」
是佐希。她把头发夹在脸颊两侧,戴着一副红色镜框的眼睛。
「时间……?」
武词转头望向墙上的时钟。
「……啊。」
跟佐希说的一样,已经是学校关门的时间了。
「话说这里就剩你一个人了喔。通知离校的广播也早就播完了。」
「喔、这样啊……」
他完全没发现。还以为蓝那放学后马上就来找自己了,但看样子实际上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真受不了。你那么认真到底在看什么啊。」
佐希跟蓝那一样靠了过来。
「……这种技术性的书,亏你没做笔记还读得下去。」
佐希一脸惊讶地呢喃。
「不用笔记啊,我全都记在脑子里。」
武词一边说一边阖上书本。他已经学会最基本的必要知识了。再来就剩实践而已。
「哎……你是开玩笑的吧?」佐希瞪大眼睛。
「当然是真的啊。」
武词若无其事地回答,佐希更加讶异地眨眨眼睛。
「虽然原本就觉得你记性不错……没想到你还挺厉害的嘛……」
「嘿嘿,还好啦……那,我先去还书了。」
武词离开椅子,阖起书本夹在腋下。
「……啊,对了。」
刚踏出脚步,武词又突然停下。他想起有句重要的话得亲口告诉佐希。
「呃、那个……」
武词吞吞吐吐的说不出话。这是跟被迫向对方道歉时不同意义的讨厌感觉。
「……什么?」
佐希露出疑惑的表情。虽然武词很想飘开视线,但最后还是努力直视她的眼睛。对于自己犯下的错误,他绝对不能逃避。
「上次的事,对不起。」
武词鼓起勇气,挤出声音。
「难得你好心给我建议,我不该对你发飙。」
「…………」
佐希一脸惊讶地睁大眼睛。
「……对不起。」
又一声道歉后,武词不再说话。感觉如果再多说什么,刚刚的话语全会变得像谎言。
佐希低下头,令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会不会是自己旧事重提,反而害她不高兴了?刚刚好不容易鼓起的决心顿时挫败,武词开始感到后悔。既然她都已经若无其事地主动跟自己搭话了,自己这么做根本是反效果。早知道他根本不该重新提起那件事,应该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算了啦,不用放在心上。」
终于,佐希缓缓抬起头。
「我也有点说得太过分了。」
浮现在那张脸上的,是佐希温柔的笑靥。
「我才要说不起。你明明正因为书卖不出去而深受打击,我却还说那种话……正常人都会觉得不好受。」
「不,没有那种事……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我不好。」
老实说,他其实高兴到快死掉了。虽然不晓得原因何在,但光是像这样听到佐希温柔的话语,胸口便澎湃地不能自己。
「《惊爆御宅》的事……那个,虽然很遗憾。」
尽管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但佐希还是继续说下去。
「但你的陈列区其实设计得不坏,而且最近工作也几乎没有出错。所以你也看开点,别太消沉了。」
她又安慰了自己。好高兴。真的好高兴──可是。
「……不。」
武词摇摇头。他不可以这样就满足。
「我想再试着做一次《惊爆御宅》的陈列区。」
「哎……你是认真的?」
佐希一脸担心的表情。
「没问题啦。」
正因为如此,武词更要抬头挺胸地回答。
「我还不至于这样就被打倒──不,我绝对不会认输的。」
他挺起胸膛,对佐希大声宣言。
「下次我一定会做出能把商品卖光的陈列区,你就拭目以待吧。」
「啊──」
佐希忽然吸气。
「那我就先走一步啦。下次见啰。」
武词对佐希开心一笑,然后留下佐希独自离开了。
「……什么嘛,搞什么鬼嘛。」
佐希一个人留在现场,喃喃自语。
「耍什么帅啦。笨蛋。」
她微微扬起嘴角。
「好!」
武词看着堆在眼前的材料。他感觉自己仿佛启动了什么开关,干劲不断从体内涌出。
事前准备也很充分,再来就只剩正式作业。
「战斗开始!」
喊出小说中的台词后,武词立刻拿起工具。
首先是制作组装零件。也就是把材料──把木材切成需要的形状和大小。
于是武词开始裁切木头。好久没用过锯子了,上次用的时候应该是为了横渡北极海、制造木筏的时候吧。
「…………」
那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虽然这应该是常识,但所谓的北极海绝对不是能用木筏横越的海域。结果煞费苦心完成的木筏才下水没多久就撞上浮冰粉碎,武词也差点葬身大海。
(不行不行)
武词挥去灰暗的心情,重新专注手上的工作。
「好!」
隔天。武词看着眼前的材料和昨天完成的零件。虽然昨晚几乎没怎么睡到,但今天他的干劲还是完全没有减弱。
工程非常顺利,作业也完全按照计划的进度。不过,他不能因为这样就放缓脚步。
「猎物已经近在眼前还舔舌头,这是三流猎人才会干的事。」
武词一边喃喃念出小说台词,一边拿起喷枪。
(好,加油)
接下是涂装。目标是让木制品看起来像金属,这恐怕是最困难的作业。
(话虽如此,其实我不太擅长这个的说……)
虽然裁切过很多木材,也累积了不少技术,但武词却很不善长涂装。
(寻宝的道具毕竟只要能用就好了)
实用性优先,外观其次,这是宝物猎人的基本原则。所以武词制作物品时很少考虑什么美感。
(似乎不是随便弄弄就能搞定的……)
美观……还必须兼顾这项条件才行。
(不过,既然不得不做的话)
这一次的作品,外观就是一切。光是涂装便能决定成败。
(加油吧──)
武词点点头对自己打气,正式开始作业。
他一边在脑中回想书本的内容,一边零件喷上颜料。
(唔──嗯……)
然而,大约喷完五分之一的时候,武词突然停手。总觉得实际做出来的效果比想像中还平凡。
(果然当初应该选择模型公仔类的书才对……)
上次在图书馆借的那本,可能还是太基础了。早知道应该参考实践类的教学书。
(不过,事到如今也来不及了)
现在开始从头学习,又得浪费很多时间。只能用现有的知识一边尝试,一边慢慢摸索了。
所幸材料还很多,失败的话只要重做就行了。武词在心里盘算过后,继续动手。
于是他拿起新的零件,再次开始涂装。既然自己的技术还不纯熟,那就一直练习到上手为止吧。
「好……」
再隔天。武词看着凌乱散落一地的零件。尽管连续熬夜两天,武词胸中的干劲不减。
涂装完毕的零件发出沉重闪亮的金属色光芒。乍看之下,完全看不出那是木材。
虽然浪费了很多辛苦做好的零件,但武词经过一整晚的尝试,终于成功喷出类似的效果。如果是一流的模型制作者──一般好像叫模型师──的话,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完美。不过以半路出家的业余者而言,已经完全超过应有的品质了。
(虽然很高兴,可是……)
可是,武词现在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为了搞定不擅长的涂装工程,他的进度已经比预定大幅落后。
(唷、咻……)
踏出脚步的瞬间,武词的身体忽然一软。这几天累积的疲劳正大声向他抗议。
「体力真的变差了呢……」
武词一边念着比起小说更像中年大叔的台词,一边拿起砂纸。
接下来的工作是磨边。也就是把粗糙不平的部分和木材的毛边磨整齐。
(应该先磨完边才涂装的……糟糕……)
不小心弄错了顺序。完全是门外汉才会犯下的错误。
(总而言之,先试试看再说吧……)
反正最难搞的涂装也抓到诀窍了,这边也如法炮制的话,应该总会有办法才对。
于是武词拿起砂纸,开始磨呀、磨呀,默默地磨。凹凸不平的表面渐渐平整,零件慢慢变成整齐干净的形状。
(呼……)
虽然是很单调费时的工作,但不知怎么却会让人上瘾。接着武词换了一张新的砂纸,继续埋头磨边。
「……嗯?」
不知又磨了多久后,武词倏地回过神来。
「啊……!?」
他一脸愕然。磨得太过头了。不只凹凸不平的部分,连之前涂好的颜料也都被磨掉了。
「惨了……」
武词仰头呻吟。直接重涂的话恐怕会颜色不均,这块零件已经不能用了。这下又得从头开始裁切木材。
(啊──啊……)
武词颓着肩膀,再次拿起锯子。
「好、好……」
再隔天。武词望着眼前的零件。连续熬夜三天实在有点吃不消,干劲也差不多用完了。
工程终于来到收尾的阶段。如果依照原来的计划,现在他应该已经翘着脚在休息了;但因为磨边时的失误延宕了不少进度,所以他根本没时间悠哉。
「…………」
武词一句台词也没说,默默展开作业。
最后的步骤是组装测试。也就是实际组装一遍,测试零件能否契合、有无问题的工作。
「呼……」
他慢慢地把零件拼起来。一个一个,小心地──
「……啊!?」
然而组装到一半,武词突然发出惨叫。零件居然没办法嵌合在一起。
「呜哇、啊……讨厌,到底为什么啦……!」
武词一边哀号,一边瘫软在地上。
「该怎么办……」
致命性的失误。要重来一遍的话,得花上相当的时间和精力。
「呜呜……」
尽管心知肚明,但目光还是忍不住飘向墙上的月历。然而不管怎么算,都绝对来不及在期限前改变设计。
(我放弃……总不能这么告诉她们吧)
武词回想起自己在桃见和佐希面前,自信满满夸下海口的情景。事到如今才告诉她们自己来不及做完成品,身为男人实在太丢脸了。
况且还有发售日的问题。《惊爆御宅》第三集上市至今差不多就快一个月了,考虑佐希提过的首卖销量,现在的状况比之前更加严峻。再说同一家出版社的新刊也快上市了,无论如何都必须在那之前做好促销的陈列区。
(果然只能重新开始吗……)
「听好了,武词,危机就是转机。」
「危机正是使人成长的碳水化合物!借由吸收危机,化为自己的养分和力量,人类才会成长!」
父亲当时的话,突然在武词脑中浮现。
(说得真是轻松……)
吸收它,化为自己的力量。他说得倒简单,然而实际上陷入危机的时候,根本一点办法也没──
「……对了!」
──虽然应该什么办法也没有。但是这一瞬间,武词脑中闪过一道从未有过的灵光。
现在的失败、眼前的危机。如果反过来利用它们,就能做出更不得了的成品。
「哈哈。」武词忍不住苦笑。
「……没想到我居然会有感谢老爸的一天。」
他环视一圈散落着锯子、砂纸、喷枪以及其各种工具的房间。
「来得及吗?」他问自己。
做得到吗?做不到吗?要做吗?不要做吗?
「……啊啊,没问题。」
他回答自己。做得到。马上就做给你看。一定──会做出最棒的成品。
「……太慢了。」
佐希双手抱胸傲立在店门口前。
「佐希──朝会要开始啰──」
背后传来舞子的呼唤。
「……是。」
佐希出声答应,却完全没有移动脚步的迹象。
「真是的,到底在搞什么啦……」
就在佐希自言自语的时候,一个人影忽然出现在不远处的转角。
「哦,武词终于来啦──」
舞子看着人影说。
「……真是的。」
佐希也像放下心中的大石,轻轻松了口气。
「哎呀?他的样子好像怪怪的?」
看着武词慢慢靠近,舞子忽地呢喃。
「嗯,好像是。那个是什么啊……」
佐希也跟着眨眨眼。
首先是外观。他跟平常不一样,肩上背着一个从没看过的巨大背包。
接着是气势。总觉得他散发出一股强烈又让人畏惧的气场,仿佛全身裹着火焰般的灵光。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武词走到两人面前,微微低下头。
「……你没事吧?」
被舞子一问,武词露出神秘的笑容。
「没问题,我已经完成了。」
「你今天不用帮忙入库也可以喔~~。只要集中精神装设陈列区就OK了~~。」
武词回想桃见告诉自己的话,这恐怕是特例中的特例吧。
(得好好干才行……)
武词点点头,打开包包。
里面装的全是零件。为了方便装进包包携带,他把它分解成了几个部分。
取出部件后,武词马上开始着手组装。
(好,就这里吧)
武词让它站在展示台上。如果直接放在地上的话,会让客人产生想要触摸的欲望。不过放在展示台上便能制造心理的距离感,减少被人触碰损坏的风险。
(冷静、冷静……)
他一面安抚自己,一面展开组装作业。虽然之前已经在家里演练过一次了,但还不能就此安心。直到最后一刻为止,都不可放松大意。
谨慎,但是俐落,冷静,但是快速。武词熟练地一步步推进。
(很好、很好……)
随着部件一个一个组装完成,心跳也愈来愈快。看着脑中描绘的图像渐渐化为实体,那过程着实充满乐趣。
(还差、一点……!)
明明体力快要见底,他却完全感觉不到疲劳。武词的身体现在全凭意志力在驱动。
「……完成了!」
──然后,随着头部完成的瞬间,武词终于发出欢呼。
(可以做的,全都已经做了)
武词发自心底如此感慨。那是跟第一次制作陈列区时完全不同,充实而满足的感觉。
(再来……就看能不能把我的心意传达出去了……)
话虽如此,结果他也只是『完成』了作品而已。把自己的感动传达给客人,让自己的兴奋被他人分享;唯有实现这点,他所『完成』的作品才真的算是『达成』目标。
(……嗯?)
武词发现有人站在背后。
一个人、两个人。人数渐渐增加。大概是听到武词的叫声而聚集过来的吧。
──现在的他能够理解。佐希和桃见第一次看到陈列区时的反应,是想告诉自己「虽然做得很好,但光是这样没办法打动任何人」吧。
如果,回头之后,发现大家又是同样的表情;如果看到了这个,反应却还是一样的话。
(感觉、真的很难受啊……)
真难看。当初明明那么自信满满,完成成品后却反而开始不安。
背后的气息愈来愈多。恐怕所有的店员都聚集过来了吧。
尽管如此,却没有人开口说半句话。大家全都沉默不语。
(该不会……)
一句话都不说……代表自己做得很烂吗?
(怎么可能。不、但是……)
「啪啪」。某人拍了拍武词的肩膀。
「…………」
武词一时不敢转头。如果,如果真的不被认同的话。一想到这里──
──啪、啪,啪啪啪啪。
「嘿诶──」
──咚咚咚咚砰砰砰!
「痛、好痛痛痛!干嘛那么用力啊!」
肩膀遭到连续重击,武词忍不住回头。
「喂喂喂,这也太夸张了吧!」
拍他肩膀的人,是舞子。她抬头看着武词的作品──不,是看得入迷了。
「这是什么啊……真变态……」
一乃也站在舞子的身旁。她的视线也跟舞子一样,紧紧盯着武词的陈列区。
「哇喔,太惊人了。完全超乎我的预料。」
观月也瞪大眼睛,甚至连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唔哦哦哦哦!」园花高声呐喊。
「师父师父!这个、这个到底是什么啊!?」
她一边指着陈列区,一边追问。
「这个啊──」
武词缓缓说出这个作品的名字。
「DRX-7『强弓兵』,是《惊爆御宅》中登场的机器人喔。」
──这就是武词的作品。五分之一比例的主角机模型。
基本材料是木头。当然原作的强弓兵不是木制,而是金属制的。所以武词才利用涂装重现了金属质感。也就是他在图书馆记下的部分。
由于完整的机体设定稿并未公开,所以武词参考原作的插图画了草稿,细节的部分则靠自己的想像力补完。不过,大致上应该跟原作相去不远。
──《惊爆御宅》的魅力之一,便是机器人间的战斗。为了着重宣传这点,武词才试着做了一架真正的机器人。
「好厉害好厉害好──厉害!超级帅气的!」园花再次大叫。
「哎……?」
武词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刚刚园花──好像夸赞了自己。
「诶、诶、诶──!这个机器人,难道可以六神合体之类的吗?」
园花的眼睛闪闪发光,拼命追问。
「不,真要说的话这应该算是真实系的机器人,所以没有那种设定……」
武词回答的同时,脑中也陷入一团混乱。因为大家的反应实在太超出预料,他现在根本无法消化。
「话说,你说它叫『强弓兵』?」舞子接着问道。
「啊,那是读者想出来的名字。作者在第一集的后记举办了征名活动,然后从读者的投稿中选了这个名字。」
因为武词是后来才看了第一集,所以没能即时参加那个活动,直到现在都还感到遗憾。
「嘿嘿,真有趣。」舞子笑了。
「虽然我对机器人没什么兴趣,不过倒是很想看看这部作品呢。」
「加一。」
舞子说完,一乃也跟着点头。
「哎、哎……」
两人的回答让武词一阵惊愕。也就是、也就是说──。
「武词同学~~!」
就在武词渐渐进入状况时,桃见说话了。
「你做得很好喔~~。连我也没想到你能做得这么出色呢~~。」
桃见的语气十分兴奋。
「一定会卖的~~!连我在虎之卷做了这么久~~都很少看到这么充满灵魂的陈列区哦~~。」
「──!」
胸口仿佛一下子被填满,塞满了某种温热的东西。
(……啊、不可以不可以)
好危险,那个热热的东西差点就要溢出眼眶。现在还不可以让它流出来,因为──在一大群女生面前『那个』,实在太难为情了。
「机器人!机器人!」
园花的情绪异常高亢,在强弓兵周围跳来跳去。
「好想……不,不能碰。唔唔,可是好想摸摸看──」
『了解。动作模式──4。BMSA──3.5。设定完成。』
忽然间,机器人用低沉的声音『说话』了。
「唏哎哎哎!?」园花尖叫。
「等等!武词老弟!刚刚的是啥!?」舞子仓皇地问道。
「这个机器人里面装了控制语音的AI,所以只要有客人靠近,便会触发感测器发出声音。我输入了几种不同的台词。」
──之前的组装测试,因为躯干部分没对齐而失败了。正是在那时,武词想到了这个点子。从大家的反应看来,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
「太强了──话说居然内建感测器什么的,未免太高科技了吧。」
「神技术啊。」
舞子和一乃纷纷敬佩地说。
「没、没那么了不起啦……」
武词不知该作何反应,一脸伤脑筋的模样。毕竟他以前很少被人如此夸奖。
「真是了不起……你从哪里学会那么专业的技术?」
观月问道。
「这个,该怎么说呢……因为以前常常帮忙父母工作,结果不知不觉就变得很擅长修理机械和手工艺之类的技能……」
「师父,太神啦啊啊啊啊!」园花突然欢呼。
「真是教子有方呢~~。」
「难怪我一直觉得你不是寻常货色,原来是这么回事。」
桃见和观月也──。
「不错不错,姐姐我也甘拜下风──」
「有神快拜。」
还有舞子和一乃也是,没有一个人因为武词的经历而嘲笑或看不起他。
大家都只是单纯地──称赞自己。
「……!」
好不容易忍住的情感,又一下子涌上眼眶。自己,还有自己的力量──终于得到认同。
「对了,那架机器人里的AI叫『D』喔。」
武词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对其他人补充解说强弓兵的知识。
「那种低沉的声音,是为了重现小说描述的效果对吧。」佐希问。
「嗯,为了制造那种感觉,我特别录音做了一点后制……」
「噗!」
武词说到一半,佐希忽然忍不住喷笑。
「怎、怎样啦。」
『μ式驱动仪,确认启动。』
这时,强弓兵又说话了。
「啊哈哈哈!」
同时佐希也跟着捧腹大笑。
「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啦!」
「因为、因为!这玩意儿你是自己一个人窝在房间里面录的吧?像是『确认启动。喀嚓。』这样?啊哈哈哈!我受不了!实在太搞笑了──!」
「的确是这样啦……这有什么不对吗?」
武词一脸不悦。他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后制出来的。也不用笑得这么夸张吧。
「嗯~~我觉得很好啊~~。」
桃见点点头。
「就是要这样放手去做才好啊~~。反正本来就是要宣传超现实题材的科幻小说~~所以超现实的陈列区刚刚好啊~~。」
「啊──」
听到桃见的话,武词熊熊想起在安妮美特看到的光景。
──看到店员们全都穿着角色扮演的服装,武词领悟到客人们享受的正是那脱离现实的气氛。尽管第一次没用上这个诀窍,但在大胆尝试的过程中,他似乎不知不觉落实了这点。
(靠自己的力量摸索和尝试,真的很重要呢……)
「抱歉抱歉。真的很棒,你做得很棒喔。」
武词正思考间,佐希一边擦掉眼泪一边道歉。
「完全没有说服力……」
「齁──我是说真的啦!」
佐希说着靠近武词,用手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胸口。
「唔哦……!」
好近──柔软的触感从胸口传来,头发微微飘出阵阵甘甜的香气。武词的心脏怦怦乱跳,然后──不是比喻,他真的感到头晕目眩。
(啊……不妙……)
连续四天熬夜,而且三餐只吃提神饮料。他的身体真的已经到达极限。再加上被人赞美的兴奋和被女孩子接近而心跳加速,他终于不行了。
地板急速靠近。不、不对,是自己急速倒向地板。
武词隐约感觉到周围的大家一阵骚动,接着便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