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树台学园的广大校地一隅,有一座小小的神社。
这一座仅略高于成人身高的神社,蹲踞在阴暗的森林深处,位于满是苔藓的石鸟居与石灯笼的对侧。残破不堪的鸟居上头刻着几个大字,得费心细看才能看出端倪。
“白树神社”。
据说神社名的“白树”念法是“SHIRAKI”,名称并非由校名承袭而来(注:白树台学园的“白树”念法是“HAKUJU”)。神社从江户时代便盘据在此,本校设计者将它留下来作为校地的基础,并将之借用为学园的名称。神社后面的神木——枝繁叶茂的巨大槲树,正是“白树”一词的由来。听说园长每年都在开学典礼上告诉大家“这棵树守护着本校每一个学生”,不过我是插班生,所以没听过这句话。
令人意外的是,白树神社里没有宫司与巫女,司职管理的竟是学生会。(注:神社的最高管理者与祭祀负责人。)
“我记得以前好像也考虑过要设立神祉委员会呢。”
当总务执行部全员到此祭拜时,会长如此说道。
“但是因为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少,所以最后还是取消。每年都是由总务执行部的会计来收香油钱,每一毛钱都花在修缮费和清洁费上头。”
“我喜欢数钱。”桐香仍然不改一贯的冷淡语气,但表情似乎有点开心。
“话说回来,为什么要在这种时期祭拜?”我问。
我们带了神酒和供品,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祭拜活动。美园学姐甚至还穿着上白下红的巫女装,那种东西是从哪里找来的。
“好看吗?听说每一任副委员长都必须穿上这个,这是传统。”
“嗯,不错……”那是什么传统?如果副委员长是男生该怎么办?
“因为我觉得朱鹭子穿起来很好看,所以在三年前瞎掰出这个传统。”
“原来是瞎掰的喔!”
“原来是瞎掰的!”
“这可是本校的守护神,你们不觉得祭拜时至少应该做到这一点吗?”
“这次的祭拜有什么特殊意义?”
“再过不久,不是有执行委员会的委员长选举吗?”
“嗯……”两件事有什么关系?
“在明治时期之前,这座白树神社有一项传统的祭祀活动。那是随处可见的丰年祭,目的是感谢老天爷让民众谷物丰收,详细内容已经不可考,也没有留下任何纪录,只有祭典日期及名称流传下来。”
站在神社前的会长转过来朝我们张开双臂。槲树的枝叶遮住头上的天空,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御白穗祭’,日期是十一月三日,祭典名称也是从神社名称借来的。”
我心想着原来如此,仰望缠绕大槲树树干的注连绳。(注:用稻草织成的绳子,多数见于神社,能辟邪)
再过不久,今年的园游会执行委员会就会展开行动,并着手准备祭典事宜。
只是,当时的我完全没料到区区一个执行委员长选举,竟会闹出那么大的风波。
*
园游会执行委员会简称为“园执”,堪称白树台学生会中规模最大的组织。令人意外的是,它是常设机关。
“从今天起,国中部一年级的各位也是我们委员会的一员。能够平安迎接今天的到来,我个人真的感到非常、非常、非~~~~~~~~~常开心!”
站在大会议室讲台上的前任委员长,朝着超过两百人的委员们语重心长地说道。年方十七便冠上“教授”这种超猛外号的他,是一名额头宽广、额上散发神圣光芒、发际濒临危险边缘的高中部数理科三年级生。
“这么一来,我就能专心准备大考。聚集在这里的人,其中约有五十人满怀着希望参加园执,但我有三件事想事先告诉各位。”
教授两手扶着讲台,朝观众探出身子说道。
“第一项!对于园执来说,一年就算有一千天也不够用!话说去年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好,不过我还是要毫不留情地退出。第二项!学生会长的话不要信以为真,否则头发有几万根也不够用。第三项!在园执拚死拚活也拿不到大学推荐函,我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我了解你的意思,不过你还是下台吧,教授!”
“我了解你的意思,不过秃头是遗传吧,教授!”
“我了解你的意思,不过你还是认真念书吧,教授!”
占据前排的几个人开始大声鼓噪,连我们这些坐在讲台左手边成排铁椅上的总务执行部成员也无端受到波及。
“……那些人好像是从国中部便加入执行委员会的顽强老班底。”
身旁的美园学姐如此解释。桐香没有出席,会长则在打瞌睡。
教授熬过一阵嘘声之后,又补充一句:
“啊,还有第四项,担任执行委员是一项很有趣、很有成就感的工作唷。”
“你讲得很心虚喔,教授!”
“不要讲得好像是临时想到的台词一样!”
“鬼才相信咧!”
“那么,请各位随便努力一下,举办一场盛大的园游会吧。”
“怎么叫别人‘随便’努力啊!”
“执行委员是一种会长久做下去的工作吗?”我问美园学姐。
“每年约有四分之一的成员退出委员会,就是那些要准备考试的高三生和待不下去的人。因此,剩下的人会继续留下来。”
“待不下去……”园游会执行委员会那么糟糕吗?糟到让人秃头?
“但每年也有同样多的人加入委员会,这是一项非常充实的工作!园游会执行委员会可是很抢手的,十一月的新人征选也快额满了,人数多到得抽签才行|
园游会的各项准备工作必须耗费整整一年,通常在该年度的园游会结束隔天,便开始规划隔年的园游会事宜,因此执行委员会是全年无休的。
“好,最后……”教授轻咳几声,以手背一抹发际高耸、宽如东京巨蛋的额头。“接下来是我最后的工作,各位期盼已久、我对于下任委员长候选人的推荐时间!请各位用来当作下星期投票的参考。”
大会议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两百多名委员们的视线并非集中在教授身上,而是望向和我们总务执行部位于反方向、坐在讲台另一侧成排铁椅上的委员会男女干部。
这时,坐在最靠近讲台位子的男生起身说:“等一下,委员长。”
他是高中部二年级生,生得一脸福相,胖得令人略微担心他的身体健康。
“什么事?体重一百二十六公斤的副委员长,令人间风丧胆的园执重型坦克——相扑社的过堂学弟。”
“我又不是相扑社的,为何说这种既详细又半真半鬼扯的介绍。”
“因为新生也在场,我想让他们认识一下委员长候选人呀。”
“我想说的就是这件事。我觉得委员长没必要特别推荐候选人。”
“我也这么认为。”
坐在重型坦克过堂身旁的另一名男子站起身,他顶着一头乱发,加上大大的黑框眼镜、黑黑的熊猫眼。我记得他,那是学生大会时帮过我们的IT社社长,好像是姓“伊藤”吧?
“委员长说的话是很有影响力的,请你自律。”IT社社长说。
“哈、哈、哈,你这番话真教人开心。可是,有什么关系呢?正是因为我跟大家一路走来,对于各位可说是了若指掌,我的推荐才会具有一定的公信力呀。”
“才怪。”
第三个人——IT社社长身旁的人站起身,那是一名气质古典、扎着高马尾、面无表情的女学生。
“我坦白说吧。因为委员长既没人缘也没人望,所以你推荐的候选人肯定会落选,拜托你闭嘴。”谁教你说得这么坦白啊?
翌日,据说有人在校内亲眼目睹教授的发际已经抵达头顶,不过事实真相无人知晓。
*
“白树台没有强迫各班级在园游会推出节目,完全取决于各班意愿耶!真厉害,跟大学一样!家姐告诉我时,我还吓一大跳。学长,你第一次听到时也吓一跳吧?”
阿薰语毕,我老实答道:
“不,我现在才知道这件事,正感到震惊……”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们班在班会上从未讨论过园游会时要推出什么节目。我也觉得自己光想着要成为学生会干部,却没想过要好好当一个学生,但打从进入总务执行部以来,事情实在多到我无暇分心,因此就这么以缺乏常识的白树台学生身分度过两个月。直至现在,我依然对这所学校一知半解。
“我跟班上的女生们讨论这次要开咖啡厅呢!说到表演节目,大家都会把人送进园执里,这样才能要到多一点预算。”
阿薰如此说着。他昨天也出席那场委员会,现在的他是园执的一员。
“我要努力向学长看齐,把上亿的钱一把抢过来!”我都不知道自己该从何吐槽才好。
从那之后,阿薰三不五时会到学生会办公室串门子。原以为会长会对他上下其手,看来是我杞人忧天。由于会长跟他从国小就认识,早已玩腻了。如此这般,和阿薰聊天的任务便落到我头上。
“阿薰,你不是说想成为学生会的干部?你甘愿待在园执吗?”
“家姐说有园执的工作经验,比较容易升级为学生会干部。”
“是这样吗?”我望向美园学姐。今天学姐仍埋首于笔记型电脑中。
“以前的确是这样。”学姐边敲键盘边说。“全校的人才会透过执行委员会聚集在一起,共同执行学生会的工作,因此有助于发掘总务执行部或监察委员会的接任者。”
“难道现在行不通吗?”阿薰略微泫然欲泣地问道。
“自从狐彻当上会长,正如你们所见,也不知该说我们是‘重质不重量’或‘狐彻喜欢这样’,总之人手完全没有增加。”
“今年会增加啦!”
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应声开启,会长入内说道。她还是老样子,真会挑时机登场,还有一对顺风耳。
“美园,你除了自己的工作之外还得兼任宣传,想必也觉得累了吧?”会长在自己的桌上堆起一堆资料。
“若是能把这工作委任给别人就好呢。”美园学姐说。
“我!狐彻姐姐!我!”阿薰猛地举手。“我想当宣传!想在总务执行部工作!我就是为此才加入园执的!”
“我可没有好到谁想做就给谁当喔。”会长露齿一笑。
“这是什么意思?”阿薰奔向会长的办公桌。
“看看日影吧。他明明不想来,却被威胁利诱硬拉进来,而且名字整整两个月都没被叫对。”
“那还不是你害的!不要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真不愧是学长,连当个被欺负的人都如此全力以赴……”
如果你这么羡慕,我很乐意跟你交换立场,你想被欺负多久都无所谓。
“也就是说,除非被狐彻姐姐看上,然后被尽情玩弄、欺负,否则无法进入总务执行部吗?”
“你很了解嘛,阿薰。”
不,你不必硬逼自己了解,阿薰……
“可是,难得我进入白树台学园,狐彻姐姐最近都不玩弄我耶。国小时明明常叫我穿女服务生制服、旗袍跟水手服呢。”
“美园学姐,快报警啊!报警!有人虐待儿童!法律追溯期应该还没失效!”我嚷嚷道。
“阿薰学弟穿旗袍……一定很好看……想必很可爱吧……”这个人没救啦,你陶醉个什么劲!
“阿薰,光是长得可爱,可不足以引起我的玩弄欲望。”会长得意洋洋地说。“反应得够有趣才行。”
“那、那么,以前为什么……”
“因为我每次一玩弄你,朱鹭子就会暴跳如雷,超好玩的。”
“你去死一死啦!”
“是不是因为我喜欢朱鹭子姐姐喜欢到国、高中跟大学都想跟她念同一所学校,还有人拜托我不要跑去念女子大学,简直有‘恋姐情结’,所以你才不喜欢我?”
我真搞不懂这家伙对自己的看法是主观还是客观……
“阿薰学弟,你没问题的,没必要这么卑躬屈膝。”一旁的美园学姐温柔地说。“只要扮女装便能进入女子大学啦。”
“才怪!话说这根本不是重点吧?”
“阿薰,难得你加入园执,不如在园执发挥你的长处吧。再过不久就是委员长选举,你想不想当我的间谍啊?”
“……为什么要当间谍?”我不禁插嘴。区区一个执行委员长选举,我不认为有必要说出这么吓人的话。
“这样啊,原来日影不知道。”
会长拄着桌上的资料山,猛然从椅子上站起。
“园游会执行委员长的选举,其实是学生会长选举的前哨战。”
前哨战?
“执行委员长的权限可以干预预算,那是一项重责大任。各阵营为了将中意的人选部署在委员会中,可是卯足全力。”
“喔,到头来还是为了钱嘛……可是,所谓的各阵营是什么?”
“截至去年为止,都只是我和郁乃之间的战争,但是从今年起,中央议会的朱鹭子也加入战场,可说是三分天下。”
“你和朱鹭子姐姐的感情不好吗?”阿薰忧心地问道。
会长闻言,怜爱地以手梳理他那头和朱鹭子学姐如出一辙的黑发。
“正因为我们相爱,所以才要战斗呀。”
“原来如此。我也想和自己的爱人互相争权夺利。”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啊,不对,话题歪掉了。
“既然是前哨战,也就是说,总务执行部和监察委员会、中央议会所推出的候选人,将代表三方势力出马征战啰?”
“是啊。不过规模没有选战那么大,而是在下星期的委员会中,把参选与投票两件事一次搞定。”
简言之,昨天于园执会议中坐在讲台右手边的那三人,正是各阵营所推出的参选人。
“请问,我们推出的候选人是……”
我才问到一半,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倏地开启,踏进室内的男学生眼镜闪出一道光芒。
“打扰了。会长,我是来和大家进行委员长选举的沙盘推演!只要我一当选,就能掌控本校的官方网站吧?我要收集全校正妹的大头照组成社群网站,然后变成亿万富翁,让大家都叫我‘白树台的马克·祖克柏’!”(注:全名马克·艾略特·祖克柏,脸书的创办人,二○一一年为止的资产额为一百二千五亿美元,电影“社群网战”描述了他的发迹过程。)
……是IT社的社长喔。这家伙没问题马?
*
首先,我带着阿薰前往监察室。话虽如此,与学生会有关的办公室全都集中在这栋中央大楼里,因此监察室其实就在走廊的另一侧。
“和学长一起当间谍!我好开心喔!”
“有必要开心到讲话故意押韵吗……”还有,既然想当间谍,就不要大声嚷嚷。另外,不要抓着我的手臂边跳边走路,这样不仅很难行走,而且路人的视线把我刺得好痛啊。
“监察委员长郁乃学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家姐不太跟我提到郁乃学姐,所以我只知道她的名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总之你见到她便明白。”
话说回来,走在前往监察室的路上真是教我心情沉重。会长说“日影,郁乃曾想拉你进监察委员会,所以你一定可以当间谍”,但我根本没想过下一步要怎么做。说到底,拉我进监察委员会这件事不是早已取消吗?
“喔,是日影耶,见到你来这里真令人高兴。你有意愿加入监察委员会了吗?姐姐可以服务你唷,可以为你做一大堆小桐和小美不愿为你做的事,”
原来没有取消啊。我一探进监察室,郁乃学姐便笑盈盈地凑过来说个没完。
“什么服务呀?”我身后的阿薰探出头问道。
“那当然是……嗯?”郁乃学姐说了一堆不适合写在这里、既具体又咸湿的话后,忽然注意到阿薰的存在。我嗅到一股危险的气息,本想赶紧让阿薰逃到门外,无奈迟了一步。
“好、好可爱唷唷唷唷唷唷唷唷!”
郋乃学姐将我推开,一把抱住阿薰。
“这孩子是哪来的啊!日影的新宠物吗?有了兔子还不够,居然向同性伸出魔爪,变态!”
“你没资格说我——不对,阿薰只是一个学弟啦!”
话说其他监察委员们,你们也说说话吧,不要用那种“又来啦”的眼神偷瞄我,然后冷静地继续工作!
被埋在郁乃学姐胸口的阿薰奋力挣扎,好不容易才推开她。不知为何,他泫然欲泣地回头望着我。
“原来我对学长来说,只是一个学弟吗……”
“什、什么?你在说什么?”
“人家是因为迷上学长才去学生会报到的!”
“你说你被日影上了,然后学会很多花招?”
“警察怎么不把你抓去关啊!到底要怎么听才能听成那样!”
此时,阿薰的背后突然出现一个高挑的身影。那是一名将一头黑长发扎在身后、眼神锐利的女学生。她瞪着我伸出食指,说:“你在神圣的监察室门前搞什么勾当?我可是听到一些龌龊的词汇喔!”
我认得她,是昨天在会议中坐在讲台右边的园执干部。她的胳膊别着一条深红色臂章,上头绣着“风纪委员会”几个大字。
风纪委员会……这么一说,我才想起监察委员会底下好像有这么一个组织。原来园执委员还能兼任风纪委员。
“枫花,你回来啦。这位是总务执行部的牧村日影,我之前跟你提过他呗?”
郁乃学姐越过我的肩头说道,轻戳我的肩膀。
“日影,反正你一定是被小狐叫来侦察敌情,打探我们的园执委员长候选人吧?这孩子是风纪委员长——长峰枫花,是我们自豪的冲锋队长唷。”
枫花学姐对我投以锐利如刀的视线。
“你就是那个牧村?”
“呃……‘那个’牧村?”
反正郁乃学姐一定是对她灌输什么乱七八糟的鬼话吧,比如说我对国中部的女生下手之类的。
“听说你搞大十三个国中部女生的肚子!”怎么比我想像的还要离谱!
“呃,你是从哪里听来那种谣言……”
“是委员长说的。”枫花学姐望向郁乃学姐。“我还听说,你给每个女生一万圆封口费。”
“我只是帮她们把钱讨回来,并且把钱还给她们而已!”为什么偏偏在细节混杂f有一些真相?
“园游会绝不能交给你跟天王寺狐彻这种既淫秽又下流的总务执行部成员!我要站在园执的顶点,全面禁止不正当异性交往,打造出正直清廉、纯真纯朴的御白穗祭!学生的本分就是读书,女生跟男生……呃,总之那实在太下流!像你们这种下流的男女,总有一天我要以风纪委员会之名铲除你们,帮我转告你们学生会长!”
“不好意思,我觉得你应该先铲除郁乃学姐才对……”
“为什么?委员长哪里扰乱风纪?”
“你、你问我哪里……”她从头到尾都乱得一塌糊涂啊!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委员长更加正直清廉、纯真纯朴地致力于学业。她还教导我好多艰深的专有名词,比如说荻野式或拉梅兹法。”你根本被彻底性骚扰嘛!这个人到底有多么缺乏性知识?(注:荻野式是避孕法,拉梅兹是无痛分娩法)
“呵呵呵呵,日影,真可惜。”
郁乃学姐在我耳边吐出愉快的笑声。
“枫花可是被我彻底调教……不对,彻底教育过啦。”
“枫花学姐,你听你听!刚才郁乃学姐说出‘调教’这种下流的词汇喔!难道你不应该捍卫风纪吗?”
“调教才不是下流的词汇,你快向动物园和水族馆道歉!”不,你怎么有办法导出这么正常的结论?
“因为日影是不正当异性交往的活范本,所以脑中只有下流的想法。”
郁乃学姐有资格说我吗?糟糕,光是跟她单挑就已吐槽不完,如今被她们联手夹攻,我根本无力抵抗,还是赶紧溜之大吉吧。
“我举双手赞成!”
阿薰突然大嚷一声,神采奕奕地握住枫花学姐的手。
“我也觉得,为了让大家尽情享受园游会的土风舞时间,应该禁止学生在活动期间成双成对。”
“……手……我的手被握住……”
枫花学姐满脸通红地往后一退。看来正直清廉的风纪委员长,似乎还不习惯肌肤之亲。不过她很快就回过神,安慰自己:“不、不,没关系,她是女生。”
不对,阿薰是男生啦,拜托你看看他的制服。
“我也是园执的一员,想跟你聊聊今年的园游会该如何举办!还有,我也想请你谈谈,为了在委员长选战中获胜,你要采用什么辛辣又凶猛又露骨的政治手段!”
“嗯……唔?这样啊,原来你也是园执的人。好,我们两个女生来聊聊吧。”他是男生啦!
阿薰和枫花学姐一同进入监察室,郁乃学姐则将我推到走廊,贼笑着附耳说道:“怎么?来了一个有趣的孩子嘛。”
“嗯,算是吧。”
想要的话可以给你——我差点脱口说出不人道的话。
“我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看过那孩子耶。如此可爱的男生,我肯定过目不忘啊。总觉得他好像有点像某个人……”
“阿薰是朱鹭子学姐的弟弟。”
郁乃学姐闻言,那双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睛猛然一睁。
“啊、啊!对啦,就是他、就是他!原来是小朱的弟弟。啊哈哈,长得还真像哩,看来很值得玩弄喔!呵呵呵呵,一想到小朱知道后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就已足以让我配下三碗白饭。”
“饶了他吧,人家才国一而已。”
阿薰也有错。嘴上说自己想进入总务执行部,却和郁乃学姐的忠实部下意气相投,随随便便就跟人家走。
“他看来比你更适合当一个好间谍喔。”
啊,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没错,我们此行的目的是侦察监察委员会拥立的候选人,阿薰只是代替我执行会长的命令而已。我刚才居然还想趁早开溜,直有点丢人。
“真是飞蛾扑火。呵呵,我会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好好调教他的。拜喵~”
郁乃学姐说完也躲进监察室里,我只能在走廊正中央静静祈祷阿薰平安无事。话说回来,怎么会有人在间谍身分被识破后,反而更受到欢迎呢?
也罢,反正所谓的间谍只是会长嘴上说说,其实是想要我们打探其他候选人如何面对选战而已。难得对方有心帮忙,我决定将纯真纯朴女和郁乃学姐交给阿薰对付,迳自前往另一方。
中央议会的议场和议长办公室,也同样位于中央大楼的三楼,不过朱鹭子学姐不在。
“要不要我帮你打手机给她?只要说是牧村来访,公主一定会马上冲回来。”
“不不不。”听女议员这么一说,我坚决拒绝。她怎么可能冲回来啊,而且之后会被骂的人可是我。
她说学姐去了社办大楼,于是我走出中央大楼、朝操场前进。体育系社团的社办全都集中在两栋三层楼建筑中,朱鹭子学姐就在男子大楼的三楼——充斥着格斗技社团、最具汗臭味的一隅。她在走廊尽头的安全梯前和某人谈话,每闻社办的门都开启一条小缝,各社团的男社员无不探出头来偷看朱鹭子学姐。这景象活像墙壁长出一排香菇,老实说非常恶心,但被偷看的那个人似乎完全不在意。
然而,我一在走廊上朝朱鹭子学姐步步迈进,学姐马上发现我。
“你来做什么?”她劈头就凶了我一句。
虽然我还没开口便受到如此待遇,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没有一句是中听的,所以这也怪不得她。
“呃……会长拜托我来……”
话说到一半,我才注意到跟朱鹭子学姐讲话的那个人。由于他站在楼梯的下两阶,我走过来才瞧见他的庞然巨体。那是在园执会议中,坐在离讲台最近位子的那个重型坦克——过堂。
“你不是总务执行部的菜鸟吗?怎么啦?难道总务执行部也想推举我参选?嘎、哈、哈,这下子我稳操胜算啦!在园执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是值得的,我终于要实现自己理想中的园游会!”
“你、你好。”
我低头致意,同时上下打量着快要把夹克撑破的过堂。
“干嘛?我穿着社团原创夹克的样子有那么帅气吗?”
不,我只是担心腰部的松紧带断掉而已——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我只好随便扯开话题。
“原来你是运动社团的成员。你说自己不是相扑社的人,那是什么社团?”
“诸社。”
“……咦?”
“我说,诸社。”
“猪舍?”
“你说谁是猪舍的成员!”是你自己说的啊。“是诸社!我是诸社的社长!诸社的宗旨是大吃特吃、大睡特睡、能增重就尽量增重!为了支撑体重,对于下盘的训练绝不可或缺,所以是货真价实的运动社团!”
“这种社团居然能申请通过……”
“等我当上园执委员长,就要大力改革今年的园游会!”
“别这样,过堂。”看不下去的朱鹭子学姐出言制止。“刚才不是说过吗?那种方针得不到委员们的共鸣,无法让你赢得选战|
原来如此,朱鹭子学姐是特地来社团大楼向他提出忠告。可是,这个人差不多也该注意到每当自己踏进男人堆中,就引起一阵骚动的事实吧。
朱鹭子学姐将视线移到我身上。“反正你一定是来打探我们的选战策略吧?八成是狐彻叫你来的。”
“嗯,算是吧。”
我又一不小心脱口认帐。我这个人真是一点都不适合当间谍。
“如你所见,我们连整体概念都还没想好。”
“议长,我不是说过吗?我的园游会整体概念是‘力量’和‘重量感’!我可是全校肥猪的希望之星!”
你还不是叫自己“肥猪”吗?
“你说谁是希望猪星!”
“那也是你自己说的!”这人是怎样?
此时,背后的门应声开启。
“社长,相扑火锅煮好了!”
“这下子我们在园游会铁定会引来大批人潮!”
“请让我们试吃!”
一群穿着同样夹克的微胖男学生们,从最近的那扇门探出头,他们似乎是诸社的社员。于是,过堂摇晃着巨大身躯,一边嚷着“赞啦赞啦”一边走向门扉。
“那么议长,选战就拜托你啰!”
朱肆子学姐目送过堂宛如棕熊般的背影迟缓地走向社办,接着叹一口气。
“他这样有办法整顿园执吗……”语毕,学姐转向我。“你们那边也很辛苦吧?IT社的伊藤满嘴都是:‘我们来找个名目创办网站,然后搞一家创投公司!’”
“这样啊?嗯……”可是总务执行部欠IT社的社长一个大人情,恐怕不得不协助他完成那矽谷等级的野心。“追根究柢,园游会执行委员会的委员长选举,交给园执自己选不就好吗?”
朱鹭子学姐露出有点傻眼的表情,然后别开视线,略微压低音量说:
“你对我说这个干嘛?去跟狐彻说呀。”
“没有啦,因为我不敢问会长,想说朱鹭子学姐比较好说话,比较能跟你畅所欲言。”
此言一出,朱鹭子学姐竟说:“你、你是什么意思?”然后撇过头去。我惹她生气了吗?她是不是觉得我在乱开玩笑?
“学姐,我是说真的喔。会长非常有行动力,有时也很可靠,但我不知该说她难以相处还是……所以,我偶尔会想,假如朱鹭子学姐也跟我们一起待在总务执行部该有多好。如果学姐是我的上司,一定会比会长好沟通,毕竟你人这么好啊。”
朱鹭子学姐可是我所认识的学生会相关人员中,唯一的正常人。
然而,别过头去的朱鹭子学姐却耳根发红。
“啊,对、对不起,我说错话了。我……呃……”
“我没有生气。”朱鹭子学姐低语。“况且,你大概完全不清楚状况。”
……不清楚状况?什么状况?
“关于这件事,我跟狐彻是同类。”
“什么同类?”
朱鹭子学姐终于愿意看我,但脸颊仍略显潮红。
“选战像是一场比赛,我绝不能输给狐彻。”
我只能噤声。
我不知道从前以会长和副会长身分连续三届君临学生会的这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理由分道扬镳。询问会长时,她总会乱开玩笑,而朱鹭子学姐只说她再也无法忍受会长的变态发言,但我想应该另有隐情吧?
瞧瞧朱鹭子学姐的表情,虽然她看来并非完全不想回答,但我还是不问为妙。我只能确定,这两人不是和平拆伙。
“这种事跟你说了也是白搭。”
朱鹭子学姐微微冷哼一声,朝我逼近一步。
“先不说这个,我有事情想问你。”
“……什么事?”
“阿薰的事。”
“啊……”
我忽然好想逃走。
“为什么阿薰成天待在学生会办公室?那孩子前阵子才刚入学,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开口闭口都是你!”
“呃,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很疑惑……”
“姐姐,开口闭口都是学长的人是你才对吧?”
背后忽然传来说话声,我吓得回头望向楼梯下方。只见一个穿着制服的身影正绕过楼梯间朝我们走来,是阿薰。
“姐姐,你最近开口闭口都是牧村牧村牧村——”
“你、你在胡说什么?阿薰!”
朱鹭子学姐将我推开,走下楼梯抓住阿薰的双肩。
“可是多亏姐姐跟我说了那些,我才能跟总务执行部的人打成一片。学长也跟姐姐说的一样,是个很棒的人。谢谢你,姐姐。”
“我、我说你呀,真是的,没事讲这些干嘛!追根究柢,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这点。阿薰不是正被郁乃学姐玩弄吗?还是说他在监察室的侦察任务早已完成,所以才来这里?
“因为我想跟姐姐推举的候选人打声招呼,顺便打探选举策略,毕竟我是园执的人嘛。是最近的那间社办吗?”
阿薰挣脱朱惰子学姐的双臂,走上楼梯经过我身边,接着天不怕地不怕地喊着“打扰了”,一边走进诸社社办。
“那、那、那孩子说的话你别当真,他是个怪孩子!”
朱鹭子学姐满面通红地说道,但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视线从朱鹭子学姐的脸投回走廊。此时,诸社社办中传来男人们的声音。
“是新生吗?”
“女生给我滚去女子诸社!”居然有女子诸社……
“我是男生啦!”
“你说什么?”
“好,既然是男的,应该有办法一口气干掉这锅相扑火锅吧!”
朱鹭子学姐忽然面色铁青。
“那孩子真是的,怎么随便闯进去呢?万一出事怎么办!”语毕,她从我身旁疾奔而去,冲进诸社社办。
我也开始担心,踌躇良久后,战战兢兢地走近诸社社办,将门拉开。只见在热气蒸腾的香气中,神林姐弟在五、六名巨汉的围绕之下,挟食土锅中的食物。
“好好吃喔!你们要在园游会中卖这个吗?生意一定会很好唷!”
“阿薰!别光顾着吃肉,蔬菜也要吃!”
朱鹭子学姐,你到底是冲进去干什么啊?这不知该说是乱七八糟或令人莞尔的试吃景象实在过于超现实,聚在我身后的那群围观人潮,则纷纷猛按手机的照相键。
*
“……也就是说,你完全没打听到情报吗?”
桐香眼神冰冷地说道。她抱膝坐在椅子上,在背后无数荧幕的蓝白光照射下,冰冷的视线更显锐利。我向后抵着阴暗会计室的门扉,缩起脖子。
“嗯,差不多……目前只知道其他两名候选人的名字和所属社团。”
“那种事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想也是。我刚才说的话跟废话没两样。
我和阿薰东奔西跑致力于间谍活动(?)已是昨天的事,现在是翌日早晨。之所以站在这里,是因为我觉得在前往教室前,应该先到学生会办公室将昨天收集的资料打成报告。桐香完全是“住”在学生会办公室,想当然一大早就待在这里,我也顺便帮她带早餐过来。她问我昨天的侦察结果如何,我只好如实回答。
“老实说,伊藤学长跟其他两人比起来票仓不足,或许很难获胜。”
她居然说出票仓这两个字。但也没错,IT社社长和其他两人相较之下,吸票功力似乎不太够。纯真纯朴的枫花学姐和胖嘟嘟的过堂,至少都具有某种强烈的指标性。
“哎,为什么总务执行部要推举伊藤学长呢?”
“因为他看起来最不会在预算协议上找碴。”哇,好伟大的理由啊。“况且,那几乎是狐彻自己一意孤行。她坚持要让自己推举的候选人获胜,像是一场比赛|
——像是一场比赛。
昨天朱鹭子学姐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截至去年为止,对手都只有郁乃一人。今年起朱鹭子也成为我们的敌人,狐彻应该很高兴吧。”
“嗯……”
我搔搔自己的头,总觉得实在无法理解。
“园游会不是校内一大活动吗?她们却当作一场游戏……”
“那就是一场游戏啊。”
你未免说得太露骨。
“再说,‘当作一场游戏’与‘全力以赴’,两者不会互相抵触。”
“嗯?”
“狐彻对每一场游戏都是全力以赴。不只是园游会,所有学生会相关的活动都是如此。她的做法,和为全校学生争取福利是一样的。”
我叹一口气。这倒是实话,不管她的目的有多么偏离常轨,实际上却是将白树台学生会导向能使全校学生都过得幸福的方向。正因如此,大多数学生才会连续四次都将选票投给天王寺狐彻。
“……狐彻的这一点,我也觉得很厉害。”
听桐香这么一说,我不禁双眼圆睁。她微微抬眼看我,似乎觉得很诧异。
“干嘛?”
“呃,没有啦……”我支吾其词半晌。“我第一次听到你称赞别人。”
桐香闻言,略微羞涩地将脸埋进“会计”臂章中。
“你把我当成什么?我又不是把全世界每个人都当成笨蛋。”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
“假如我不认同她,怎会在她底下做事呢?”
她说的没错,我也是如此。不管怎么说,我仍然佩服天王寺狐彻那乍看离经叛道、实则非常合理的霸道作风,我想美园学姐也不例外。
“还有,我、我也……”桐香说,“……称赞过你一次。”
“咦、咦?”我不记得耶,什么时候的事?
“你不记得就算了。”
桐香鼓起腮帮子,头撇向右手边的荧幕。
“反正这回你大概也派不上用场|
“抱歉。我跟园执不熟,实在不知该从何着手,身为新生的阿薰反倒比我有用。”
此时,桐香直直地望向我。
“……阿薰为什么一天到晚黏着你?”
“……天知道,我也不太清楚。”
“你对阿薰做了什么?”
“没有啊。”等等,桐香同学,你的表情好像有点可怕喔?
“还是阿薰对你做了什么?”
“什么跟什么啊!”还有,你为何从椅子挪起身子,一副要扑过来咬我的样子?
“听好,阿薰可是男生喔!”
“我知道啦!”
“啊,就算他是女生,也不可以做那种事!”
“什么事啊!”
“你不要胡思乱想,乖乖做你的园执工作!”
我很乖啊。
“可是,我们该如何赢得委员长选举呢?简单说来,就是比谁的人缘好吧?伊藤学长有没有什么值得标榜的优点?”
只见桐香沉思十多秒,接着说:“……眼镜很大。”这算什么值得标榜的优点,伊藤学长听了会哭的。
“说到底,委员长选举不需要特别举行什么造势活动吧?而且投票日就在下周。”
“下一次的会议中,首先会举行候选人登记活动,各候选人再针对各自的园游会整体概念与口号进行演讲,然后学生投票,结束。”
那不表示,委员长选举根本是端看候选人的人缘与当天的口才来决定吗?我脑中浮现伊藤学长那副活像在血汗工厂当四年系统工程师、被搞得油尽灯枯的模样——好像没有胜算。会长该不会是为了享受比赛的刺激感,故意押一匹看起来与胜利无缘的马吧?不,纯真纯朴的枫花学姐和相扑代言人过堂虽然拥有一定的支持者,但对他们敬而远之的人应该也不少,这么一来,或许选票会集中在政见并不强烈的伊藤学长身上啰?
“大多是靠当天的气氛决定。”桐香说。“加入园执的人,大部分都只想藉机多捞一点预算给自己的所属单位,所以会思考候选人的园游会整体概念是否和自己单位的企划调性相符。可是实际上,他们根本无法从那么短的演讲中做出判断,只好靠直觉选人。”
“……也就是说,当天把牛皮吹得最漂亮的人便是下一任委员长吗?”
桐香耸耸肩。
“照你们骗徒的说法来看,就是这么一回事。”拜托你别再叫我骗徒!
“然后呢?伊藤学长的园游会整体概念是什么?”
“那个人对于园游会规划一点兴趣都没有,所以直接沿用我想出来的概念。”
“喔?什么概念?”
“当然是钱!”桐香双手握拳,难得地加重语气说道。“目标是获利两千万圆!”
“等、等一下,获利?我们能在园游会获利?”
“那还用说。”桐香以理所当然的眼神望着我。“说穿了,分配预算就是一种投资;为了获利,必须在有机会回收资金的单位多多投资。”
“回收……开店的话或许有机会赚钱,但话剧公演、演奏会跟展览会呢?”
“有些单位会收门票,而且某些展览也兼卖展览品。”
“你的意思是,不收钱的企划就拿不到预算吗?”岂有此理,这只是国、高中生的园游会耶。
“即使无法直接赚钱,只要能吸引够多人潮,还是能拿到许多预算。毕竟这牵扯到整个园游会的集客力,以及是否容易拉到赞助商。”
“赞助商?”
“比如在导览小册子上刊登广告,或是为了增加公司知名度而来学校设摊。狐彻最近之所以常常不在,就是为了拉赞助商。”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会长最近常常不在办公室。本来还纳闷她在干什么,原来是去跑业务。
我无言以对,仰望着阴暗的天花板。对了,听说大学园游会可以拉到很多赞助商,那么学生人数高达八千人的学校园游会,想必会有许多商人被商机吸引而来。集客力等于集金力啊。
至于该单位是否有集客力,端看园执高层人士如何从企划书判断。判断基准之一,便是委员长所喊出的整体概念与口号。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园游会的参加者当然仅限于有心人。如果是被迫参加而勉强做出来的班级企划,虽然不至于完全拿不到预算跟场地,但难度应该很高。
我总算明白是怎么一口事,但仍想像不出这将会是什么样的园游会。
“去年的园游会办得如何?”
“去年教授喊出‘博览’的口号,所以有很多展览会。话剧公演的剧目中,也有很多外国戏剧和古典戏剧。”
“喔?好像很有趣耶,好玩吗?”
桐香忽然语塞。她转过椅子,背对着我。
“……我不清楚,因为我一直待在这里。”
“呃……”
我同样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也对,桐香怎么可能在庆典中雀跃地到处闲逛呢?看来园游会期间,她一直待在会计室里。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总务执行部在园游会期间也必须忙着应付各方单位,你才留守在这里吧?”我脱口说出这压根儿称不上是安慰的臆测。
“不是,因为我讨厌人潮。”
她直接给我一个极为露骨的答案,我真不该乱猜。
“我从来没有在园游会期间出去过。”
桐香的声音透露出一丝微微的惆怅。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接话时,钟声响起,再过五分钟就得上第一堂课。
桐香是我的同班同学,而且位子在我旁边,虽然我有时会差点忘记这点。目前,我还不明白桐香为何完全不来上课,因为我不知道应该问谁,也不知道该不该问;况且,我不知道桐香躲在这黑暗夹杂着微亮的空间中究竟是好是坏。
不过,我依然对那娇小的背影说:
“那么,今年的园游会——”
话说到一半,我忽然有点迟疑,不知怎么说最恰当。
“我们到处逛逛吧?这也能当作明年的投资参考嘛。”
她没有答腔,只是稍稍晃动那条黑白相间的缎带。
当我放弃等待、将手伸向门把时,桐香开口了。
“……日影……你……”
她的声音既小声又微弱。
“你对学校还不熟……所以……我不介意带你逛园游会。”
我安心地轻吐一口气。我还以为自己又说错话,惹她生气。
“嗯,谢谢你。”
早上的班会结束后,班长叶山同学跟几名女同学马上围住我的座位。
“不久之后就要选出园游会执行委员长,对吧?”
叶山同学直直凝视着我的脸问道。
“……嗯、嗯。”
“谁会当选呢?是不是那个相扑社的大个子?”
“应该是风纪委员姐姐吧?”
叶山同学身后的几名女同学纷纷说道。
我颇为惊讶,原来连一般学生都知道园执委员长的候选人是哪些人啊。
“牧村同学,你知道谁的胜算最大吧?”叶山同学说。
“我们想卖可丽饼。”
“好想布置一个可爱的摊位唷。”
“不知道这次需要多少预算?”
原来如此,为了巩固自己的计划方向性,她们想早一刻知道新委员长的消息。可是,她们很明显问错人了。我微微瞥向旁边的空座位,但桐香的空座位怎么可能给我答案呢?
“这个嘛……要等到当天才会知道结果吧。”
“你连谁的胜算比较大也不知道吗?”叶山同学露出失望的表情。
“抱歉……”
“嗯,真伤脑筋,我们的企划能过关吗?总觉得可丽饼店的重复率应该很高。”
“万一相扑社的学长当上委员长就惨了。”过堂不是相扑社的人啦。
“如果委员长是相扑社的学长,他搞不好会说‘菜单里要加上香肠,不然我就删预算’。”
“可是,换成风纪委员当选也很惨啊,她八成会刁难我们的服务生制服。”
“啊,对耶,毕竟我们的服务生制服裙子很短。”
“IT社社长也不太妙,说不定他会逼我们通宵赶工,而且不给加班费。”
大家都比我还了解各园执委员长的候选人嘛。毕竟事关园游会的预算,难怪她们如此拚命,我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对不起她们。
话说回来……这三名候选人该不会都只有恶评吧?我开始担心起来。
“牧村同学,你会在园游会推出节目吗?”叶山同学问。
“咦?呃,不会耶。我觉得学生会那边应该有事情要处理。”
“这、这样呀。”叶山同学害羞地低下头。
“有什么事吗?”
“咦?没有啦,呃……我只是觉得,如果有男生帮忙会轻松许多,不知道牧村同学愿不愿意帮忙……”
“啊……”
我很高兴她找我帮忙,可是我已经事先答应和桐香一起逛园游会。
“我并不是……”不知怎的,叶山同学忽然急忙解释:“我并不是因为牧村同学在班上没有朋友只能和兔子聊天看起来很可怜所以才这么说的!”
不,你根本完全说出来啦!
当天放学后,我稍晚才抵达学生会办公室。进门时会长和美园学姐都在,而且接待用沙发上居然坐着一个略微令人讶异的人物——前园执委员长,外号“教授”。
“你好……”
我低头致意,到茶水间泡茶端过去。
教授坐在会长和美园学姐对面,抱头叹气说:
“你们看,情况很不妙吧?这样我怎能安心卸任?”
教授以虚弱无比的语气说道。玻璃桌上摊着数张纸,美园学姐一脸为难,会长也盘起胳膊。
“怎么回事?”
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园执出了什么事吗?
“我们对每一位执行委员做了选前问卷调查。”
美园学姐指向桌上的纸。
“为了得到最真实的心声,我们请他们以匿名方式在学生会的意见交流网站留言,结果弄成这样子。”
我一一浏览那些列印出来的网路留言。
‘过堂学长看起来好像会偏袒运动社团。’
‘过堂学长一定会照着自己的喜好为食品摊位分配预算。’
‘好想把过堂学长的肚子当成弹跳床。’
‘长峰学姐太龟毛了。’
‘如果长峰学姐当上委员长,以后就别想看恋爱类的话剧。’
‘我想看长峰学姐因为裙子飞起来,羞红整张脸的模样。’
‘伊藤学长动不动就吹嘘自己有多么能熬夜。’
‘伊藤学长见人就聊自己的连续通宵纪录,烦死了。’
‘我想在伊藤学长的电脑里放藏有病毒的色情图片。’
“这……嗯……”
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反应。
“三个人都没有好评嘛,只有缺点特别显眼。”教授说。
“而且好像混杂着一些奇怪的愿望。”
不过,大部分都是抱怨那三个园执干部。
“虽然教授没有人望,但也没有人讨厌他。当初我就是看准这一点,才推荐他参选。”会长真没礼貌。“像教授这种好用的人才,还真是难找。”
“那也不能全怪他们。”教授极其小声地说。“毕竟我把那些麻烦的交涉和联络工作全推给过堂和长峰学妹,逼他们扮黑脸;开会时我也逼长峰学妹当发言人,书面资料则全部交给伊藤负责,所以才会造成其他人反弹。”
“或许‘负面情绪大放送’也是原因之一。”
美园学姐将手机荧幕上的网站秀给我们看。那是一个跟白树台学园有关的匿名留言板,我不知道上头的留言是否全是校内学生写的,只知道每一则留言都非常尖酸。
‘过堂才不是相扑社的人咧!’
‘我想教导枫花学姐一些性知识。’
‘伊藤快滚去睡!’
……负面?先不管这些算不算是负面,但我想每一个留言者,应该都不想把园执委员长的重责大任交给这三人。
“会长说的没错,其中看起来最可取的好像是伊藤。”
教授垂下肩膀叹一口气。
“毕竟他没什么极端的思想,可是气势太弱了。”
此时,会长忽然笑着望向我。
“日影,你刚才是不是想,教授的气势也很弱啊,为什么能当上园执委员长?”
“咦?啊、没有、我没有……”
没有这么想才怪,但又不能在当事人面前问出这种失礼的问题。
“不,没关系。其实,我有一项优点是伊藤缺乏的,会长当初也是看上那一点。”
“……是什么呢?”
只见教授的双眼猛力一睁,握紧拳头。
“那就是‘因为太没用,所以身旁的人都会替我擦屁股’的天赋!”
他居然有脸说出口!
“伊藤的办事能力很强,可是他太有自信,这样不大好。另外,他也不应该一天到晚强调自己有多辛苦。”
“园执的委员长真不好当……”我打从内心这么想。
“再这样下去,我就不能安心卸任。如果不能顺利在选举中选出委员长,会长到时一定又会叫我出来帮忙。”
“喔?你很了解我嘛,教授。”
“我可是还有考试得准备呢!考试!”
尽管教授拄着玻璃桌探出身子血泪控诉,会长却仍不改笑容。她将胳膊搁在沙发椅背上,瞥向一旁。
“这就当成你的入门测验吧。”
会长骤然开口。她这句话针对的对象并非教授,也不是我,当然更不是美园学姐,而是学生会办公室门口的某人。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只要让我赢得选战,我就竭诚欢迎你加入总务执行部。”
敞开的大门另 侧有一道穿着制服的娇小人影,伫立在走廊逆光中的他——阿薰,表情倏地变得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