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桐香打开女子更衣室的门时,只见路易学长正打算将某人的运动服袋子从柜子里拉出来。
我不敢置信,也不想目睹。当我察觉到桐香的目的地是白队加油团所使用的操场地下更衣室时,我不断在脑中反覆思索:不会吧?不会吧!
但是,事情就是发生了。在空无一人的昏暗女子更衣室中,那个偷偷摸摸地意图犯罪的男子,正是泷泽琉威那。
制汗剂的柑橘味弥漫在黑暗中,我怔怔地注视着他。
原来是这种真相喔!我在内心怒骂。如此大费周章地和我们唇枪舌战、互相斗智、识破彼此计谋、满身汗水地战斗,结果竟是个想偷啦啦队服的毛贼?这是哪门子的变态魔王!
然而,路易学长依旧面不改色,完全没有失去王族的风范。他冷然地透过镜片凝视踏进房里的我跟桐香,微微叹息。
「……原来如此……是学生会侦探啊……」
从他的语气听来,那股睥睨一切、令人敬佩的傲气也仍未消失。
「你知道多少?」
「几乎全部。」桐香答道。「我知道你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叫狐彻帮你执行那个什么仪式;我也知道,你是为此才指定这个地方做为加油团的更衣室……我还知道,你要找的东西不在那口袋里。」
路易学长双眼圆睁。他解开袋子的绳结,将里头的东西抽出来——那是一件黑色立领制服。我大吃一惊,为什么女子更衣室里会有立领制服?接着我又马上发现,那不是会长在加油大赛时穿过的衣服吗?路易学长四处摸索、拍打、揉捏着制服,然后垂下手,再度瞪视桐香。
「的确……没有。为、为什么……」
我咀嚼着侦探讲过的话。要找的东西……仪式……更衣室……
难道不是为了偷啦啦队服?我略感安心,那么,路易学长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假如桐香没说错,路易学长是为了在运动会结束后,潜进女子更衣室搜找会长的立领制服,才刻意要会长帮他做那个什么永恒鬼仪式。
做到这种地步,他究竟想找什么?
桐香摇摇头,背对路易学长。
「这里不适合解释。拿着那东西,来学生会办公室吧。」
正欲前往更衣室门口的桐香,忽地又驻足多说一句话。
「在那之前,先换换衣服洗洗澡吧……战斗已经结束了。」
夜晚转眼间就来临。
从学生会办公室的窗户向外望去,只看得见一片黑暗,以及闪烁在林间的远方建筑物灯光。真不敢相信,一小时前我们还置身于连天空都为之焦灼的激战中。从操场回来的会长与美园学姐已经换上制服,当然桐香和我也不例外。扩散、渗透至全身的疲劳感加上这一切,令我不禁揣想那是否只是一场梦。
战斗已经结束了。
明明打胜仗,我体内却只充塞着焦躁、空虚与惆怅。我茫然想着,好想再多感受一下那股炙热。
「结束了呢……」
正在撰写会报用之运动会报告草稿的美园学姐蓦然停手,若有所思地低语。
「总觉得有点意犹未尽。」
「就是说啊。」
会长也检视着数位相机里的运动会照片,颔首说道。
「明明达成四年来的雄心壮志,却觉得有点空虚。我真羡慕桐香啊。」
「……为什么?」
在沙发上为兔子的脚底理毛的桐香抬起头来。
「因为侦探的工作还没有结束,不是吗?种子已播了,水也浇了,接下来只需要等待丰收吧?」
桐香默默颔首。
当我在准备四人份的冰茶和日式甜点时,学生会办公室的大门发出叽嘎声,走廊传来一阵呢喃。
「封闭圣域的封印啊,在我的诅咒魔眼的注视下毁灭吧、腐朽吧!」
呃,它没有封闭,拜托你正常开门好不好?
我走向大门拉开门把,看到换好制服的路易学长站在走廊上,眼罩已经卸下。那是红队的头带,所以八成只有在运动会期间才会戴。
「咯咯咯,真不愧是我的魔眼,不须碰触便能开门——」
「是我开的啦!」
路易学长拨拨头发,踏入学生会办公室,一进去就瞪了会长一眼。
「嗨,泷泽,辛苦啦。」
会长懒散地对他挥挥手。
「抱歉啊,没能好好慰劳你。听说你是特地来为我送衣服?」
路易学长举起手上的运动服袋子,望向沙发上的桐香。
「那个侦探叫我把它拿过来,所以我非来不可。」
「喔?我们家的侦探还真是惜字如金。」
会长从办公桌后起身,从制服外套的胸前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发光物体,路易学长的表情微微一僵。
「你在找这个吧?桐香事先跟我说过,所以我把它从立领制服的口袋里拿出来。」
路易学长推开我走向会长的办公桌。会长手中的东西,是一把刻着古典雕花的钥匙。
……钥匙?是什么钥匙?
会长的下一句话,令路易学长停下脚步。
「你有没有带来另一把呀?」
我仿佛看见学长的背后,酝酿着一股压抑已久的激昂。
「……连这点你都知道?我真是太小看学生会侦探。」
「那是……什么钥匙呢?」
美园学姐紧张地问道。
会长离开办公桌,打开并列在背后那道墙上的五扇门中间那扇,也就是会长室的门。我不寒而栗,总觉得似乎有什么黑暗的东西从门缝间爬出来,不过,那只是在紧张的气氛中所看见的幻影。
「来吧。我看非得让你亲眼见证,你才能够心服口服。」
会长室深处的大宪章大门静静呼吸着,等待我们到来;门上的一个个拉丁文字,在幽暗中蠢蠢欲动。
依言踏入会长室的路易学长目睹占据整面墙的文字,不禁屏息。桐香尾随其后入内,我和美园学姐则在门口压着房门窥探室内。
会长伸手摸索着这扇连有没有接缝都看不清楚的大门正中央,似乎在寻找什么。片刻后,她低吟一声,从口袋中掏出方才的钥匙。
钥匙的前端潜入门的表面,我睁大双眼。那里有钥匙孔,而且会长一转动钥匙,便传出「喀嚓」的生锈金属音。
门锁开了。
会长转向路易学长,朝他伸手。
「泷泽,把你的钥匙给我。」
路易学长瞪着插在门上的钥匙半晌,接着叹口气,从口袋中取出某物扔给会长。
黑暗中闪过一道光,那是一把和刚才那把钥匙相同款式的古老钥匙。会长接过钥匙,将它插进第一把钥匙的右侧。
……喀嚓,另一道锁也开了。为什么?为什么路易学长有那扇门的钥匙?
会长从立领制服取出的钥匙是这扇大宪章门的钥匙,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锁门和留下立领制服的都是同一人,那就是首任学生会会长。可是,为什么会跟路易学长扯上关系?
我凝视着魔王的背影。
——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会长推推门,但门只是叽嘎一声微微向内倾,之后便文风不动。会长起身望向路易学长。
「你看见了吧,泷泽。两把钥匙是不够的,钥匙孔有三个。」
会长将视线落在门上的诡异文字。
「首任会长关闭这扇门,锁上三道锁。其中一把钥匙留在这间房,另一把钥匙留给你,最后一把——恐怕现在仍在他身上。」
「你知道?」路易学长的质问有如野兽的低吼。
「没有啊,我只是推测罢了。」
「这是……怎么回事?」
耐不住性子的我探身对着房内问道,迄今沉默不语的桐香微微转向我说:
「意思是,这个人最初就是冲着这个而来的。他想当学生会长,也只是为了得到那把钥匙,好打开那扇门。他才不在意运动会的胜负,因为赢了便能合法进入这里;即使输了,也能趁狐彻举行仪式时溜进更衣室偷出钥匙,好闯进空无一人的学生会办公室。」
没错,将路易学长对会长所提出的要求列出来一一细看,确实正如桐香所言。
对学生会长宝座的异常执着、自己输掉比赛时希望由对手代为执行仪式、连加油团的更衣场所都由他指定,这一切全指向那扇大宪章门。
可是,为什么?
我看看门口旁的桐香,又看看那扇门前的会长,最后凝视在两人之间背对着我的路易学长。
为什么路易学长如此执意要开那扇门?
为什么他拥有第二把钥匙?
——他究竟是谁?
「泷泽琉威那。」
桐香往前踏出半步,呼唤他的名字。
「你的旧姓是鸣神,父亲叫做诚士郎。我没说错吧?」
路易学长转过身来,那张冷酷的魔王面具已完全剥落,显露出激昂的情感。他将手上的运动服袋子丢在地上,半开的袋口露出立领制服的黑色布料。
鸣神——我想起绣在立领制服上的名字。
鸣神诚士郎。
首任学生会长。
路易学长的父亲,就是创立白树台学生会的男人……
一团混乱的疑惑化为低吟声,从我的嘴里流泻而出。
「……为什么……你知道这件事?连会长都只知道他与妈妈相依为命……难道你查过他的户籍?」
桐香摇摇头。
「不需要查,这个人一开始就自己说出来了。」
「……咦?」
「那时候你不是也在吗?他说他真正的目的是向天父——鸣神复仇。」
我下巴整个掉下来,脑中浮现路易学长慷慨激昂的嗓音。他说过,虽然他确实说过「我真正的目的是向天父复仇」,可是,那句话、那句话——那句话有这层含意吗?照前后文看来,哪有人能联想到那方面?他可是把堕天使、魔王、伊甸园之类名词挂在嘴上的人耶。
我无力地沿着门框向下滑,瘫坐在地。
「没事吧?日影学弟。」美园学姐担忧地问道。
「嗯、嗯,我只是有点脱力而已。」
回头想想,他好像说过「路易纳(毁灭)」这名字是来自他那喜爱拉丁文的父亲。线索一如既往地散落在我面前,愚蠢的我却总是视而不见。
「……泷泽。」
会长忽然将声音放柔,并将钥匙从门上拔起来扔给路易学长,然后问道:
「令尊是在你几岁时抛下你?」
「……四岁……我连他的长相都记不得。家母也从未详细跟我谈过这个人,只是……」
路易学长将手中的钥匙翻来转去,摩挲一阵后又塞进口袋,回头远望着后方门上的拉丁文。
「家父在家中留下几样东西:那把钥匙、老旧的学生手册,以及破破烂烂的臂章。因此,我才会以白树台特待生为目标,考上国中部体育科榜首,并且对学生会调查一番。我是在去年得知那扇门的传闻。」
「令尊曾经告诉你,里头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我只是想藉此查出家父目前身在何方,如此而已。」
找到父亲后,你想对他做什么呢?所谓的复仇,又是什么?
我问不出口,也不必多问,只要看路易学长的脸便能明白,他根本不打算复仇。这个人只是想再次见到父亲。学长不知道该怨他、恨他、无视他或是思念他,所以想多知道一些关于父亲的线索。
会长或许也明白学长的心思,她温柔一笑。
「泷泽,这把钥匙是旧式的喇叭锁钥匙。」
路易学长微微蹙眉。会长轻抚那扇门,继续说道。
「其实根本不需要集齐三把钥匙,只要用点工具便能打开门。如果你执意想看看里头的样子,不妨采取比较不美丽的手段。」
「我不懂。」
路易学长斜睨着会长。
「既然有方法可用,你为什么不用?我听说你也很想知道里头有什么。」
「我不只想知道,也想征服它。」
会长在门前张开双臂,在大宪章上落下十字形的影子。
「这扇门象征鸣神诚士郎这名男子的尊严,我要粉碎它、践踏它,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打开这扇门。说心里不好奇是骗人的,但门里头的东西,对我来说只是点心而已。」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路易学长淡然一笑。
「不需要。」
「……你是指不需要开门?」
「如果现在接受你的施舍,等我找到家父时,就不能好好揍他一顿。」
会长拨乱自己的头发,呵呵笑着。
然后,路易学长朝着会长室门口举步,蓦然停在桐香面前。
「侦探,有件事我想先声明。」
桐香吓一跳,望向比他高一个头的魔王。
「……什么?」
「你曾说我根本不在意运动会的胜败,对吧?」
桐香注视着路易学长,下巴微微一颤。
「收回此言。这对赌上一切而战的魔王军来说,无异于侮辱。」
桐香双眼圆睁,然后将视线落在自己的指尖。我头一次看到这幅光景,侦探竟然被嫌犯纠正。
片刻后,桐香抬起脸,眼中泛着泪光。
「……对不起。你说的没错,你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战士。」
「明白就好……你在战场上的英姿、敏锐的推理,亦令我折服。」
当路易学长走过我身旁时,他放慢脚步说道:
「再会了,魔界村。即便你造访本王寝宫只是为了侦查敌情,本王亦将一饭之恩铭记于心。」
我惭愧地抬不起头,接着猛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请问,听说学长若在运动会中输了,校方就会减少你的奖学金,这是真的吗?」我抬头问道。
路易学长皱起脸来。
「……是宫里说的吗?真是长舌……」他苦笑道。「或许会被调降等级,但只要创造出比以前更好的成绩即可。」
这个人真是坚强,我忽然觉得想跟他道歉的自己好可耻。道什么歉?为打败他而道歉吗?这才是侮辱人吧。
这时,会长叫住想走出会长室的路易学长。
「泷泽,你有东西忘了拿。」
会长大步走向转过身来的路易学长,从掉在门内的运动服袋子中抽出立领制服,塞给学长。
「这是你的。」
路易学长纳闷地看看制服,又看看会长。
「这不是学生会代代相传的东西吗?」
「所以啰,我们已经不需要。明年起的运动会将由总务执行部主办,主办单位总不能替任何一方加油吧?这是你的啦。」
会长又强调一次。
「你想把它割烂出气也行,想把它丢进火里烤番薯也可,拿来当抹布亦无所谓,想怎么用随便你。」
「……好吧。」
路易学长颔首。或许在这种时候,才能看出他教养良好的魔王风范。他补充道:
「把衣架跟驱虫剂也拿来,本王会严加保管此物。」
我差点笑出来。这个人真是令人讨厌不起来,亏他还是魔王呢。
会长将衣架、驱虫剂跟西装防尘套一并交给他,感慨良多地说道:
「真是一场好战斗啊,泷泽。」
魔王陛下淡然答道:
「战斗无分好坏,唯有胜败之分。」
「呵呵!如果你是女的,我早就把你纳入麾下,真可惜啊。」
「咯咯,如果你是男的,我早就把你选为下次转世的肉身,真可惜啊。」
其实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那大概是他们对彼此的最大赞美吧。
路易学长离开学生会办公室后,美园学姐突然抱头大叫。
「哎呀,真是的!」
我讶异地望向学姐。
「泷泽同学真是的!为什么要拒绝呢?狐彻都说可以开门,他干脆地答应就好啦!」
「……怎、怎么回事?学姐。」
我不懂她为什么忽然那么生气。
「我也很想看看里面呀!」
学姐激动地指向会长室后方。
「打从听到狐彻提起这件事,我就一直在意得不得了!日影学弟,你也很在意吧?很在意吧?」
「呃、呃,大概……」
「亏我还以为终于有机会目睹呢!他居然拒绝了!真是的,为什么狐彻周遭的人总是抛不下无谓的自尊呢?」
会长笑得前俯后仰,然后搭着桐香跟美园学姐的肩膀将她们推出会长室,再于身后关上门。
「那么美园,假如你是泷泽,你会二话不说地接受提议吗?」
「当然是拒绝呀!谁咽得下那口气!」
我忍住笑意心想,结果你也是抛不下无谓自尊的人嘛。
「打扰啦!」
郁乃学姐开门现身,双手提着福利社的大塑胶袋。来者不只有她,阿薰也抱着好几盒披萨,摇摇晃晃地随后入内。
「开庆功宴啰!哎呀,真是可喜可贺。赢得漂亮,我连出场的机会都没有咧。非得大喝一番才行!」
「请、请问,我遵照郁乃学姐的吩咐买了披萨,这、这可以报公费吗?还有,现在已经超过八点,我们在学生会办公室开派对,不会被校方骂吗?」
阿薰不安地边说边在桌上叠起披萨盒。
「放心放心,负责会计监察的可是我咧。」
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假公济私!
我正想开口说些什么,门又开了。这次是朱鹭子学姐,她手上也提着福利社的塑胶袋。
「郁乃,你是住家里吧?竹内同学也是。在学校待到这么晚,家人不会担心吗?」
「我只要打电话说一声就好。」
「我不打电话说一声也无所谓。」
「大家都像桐香一样住在这里就好啦。来干杯吧!日影,你去帮大家拿杯子过来。」
是是~我从厨房的餐具柜拿出大量玻璃杯,用托盘端过来。刚才那股茫然若失的感觉上哪去了?不过,打胜仗后还是比较适合大肆庆祝。
「对啦,我带了好东西唷。」郁乃学姐取出iPad。「小狐,那时你们在换衣服,没看到这个呗?」
「什么?」会长从旁窥探平板电脑的画面。
「红队的加油啊。小枫穿新娘装的样子,角度绝佳唷。」
「委员长!」
尖叫着冲进学生会办公室的,正是枫花学姐本人。她满面通红地扑向郁乃学姐,却被会长抢先一步,从旁夺走iPad。说时迟那时快,画面上已完美播放出穿着纯白色新娘礼服的枫花学姐甩动长裙表演三连翻,令会场沸腾的影片。
「这太强了。我竟然错失现场欣赏的机会,真是一生的损失。」
「枫花学姐,好漂亮喔。真是一生一次的大舞台啊。」
「才、才不是一生一次哩!这、这次不算喔,我又不是真的结婚了!」枫花学姐面红耳赤地大叫着扑向会长,却被她早一步将iPad传给美园学姐。
「哎呀,好美,难怪评审们会投票给你。我是不是也应该穿这个呢……啊,不过不过,新娘礼服还是应该保留到结婚当天才对嘛。是不是呢?日影学弟。」
「不要把话题转到我身上啦。」话说枫花学姐为什么朝我步步逼近?
还好美园学姐又把iPad传给桐香。此时红队的表演恰好结束,影片切换到白队的登场画面。桐香顿时双颊飞红。
「为、为、为什么连我也拍进去!郁乃!」
「嗯?我最大的目的就是拍你啊。」
郁乃学姐从打算停止影片播放的桐香手上拿走并高举iPad。
「哎呀,小枫固然很棒,但啦啦队服更棒!小桐好可爱唷唷唷唷唷唷~」
「郁乃!把它删掉!现在马上删掉!日影你不准看!」
呃,我早就在现场看过啦。
「原来从看台上看过去是这样啊,嗯~」
会长也兴致勃勃地端详画面。
「现在重新一看,我们的动作真是整齐划一,看不出桐香是临时加入的。」
「当你突然冲进更衣室说想跟我们一起跳时,我真是大吃一惊。把中间位置交给你果然是正确的。」
「好,明年也叫桐香上台吧。」
「绝对不要!」
「兔兔的动作也好整齐喔。桐香姐姐,你真不简单。」
「圣桥学妹,这是怎么办到的?你能跟兔子沟通吗?你跟兔子一起练习过?」
「……那是日影自己擅自跟来的。」
「毕竟日影很喜欢桐香姐姐嘛。」
「阿薰!你、你胡说什么呀!」
「我是说兔兔啦。」
「唔、唔唔,话、话是没错。」
「毕竟桐香姐姐也很喜欢日影嘛。」
「阿薰!」
「我是说兔兔啦。」
「唔、唔唔……」
你们在干嘛?
被大伙轮番逗弄的桐香似乎再也撑不下去,于是说:「饼干不够了,我去买……」接着摇摇晃晃地走出学生会办公室。
「啊,我一起去。」
我追着桐香来到走廊。背后的派对越来越热闹,郁乃学姐或许还在记恨出场机少的事情,因此闹得特别大声。
「小枫,你也来干杯呗。」
「委员长,我、呃……我是输掉的那一方……」
「没差啦没差啦。」
「可是身为风纪委员长,怎能允许有人留在学校开派对……」
「你不肯喝我倒的饮料?」
「郁乃,别为难她啦。」
我在身后关上门扉,声音顿时变得好远。夜晚的冷空气流过走廊,舒服地渗进烫的脸颊。桐香娇小的背影正要拐过转角,我赶紧跑到楼梯口追上她。
她只悄悄瞥我一眼,便板着脸走下楼梯。兔子在我身后一步一步跟过来。
走出中央校舍、来到人行道的路灯下时,桐香停下脚步,抱起兔子看着我。
「……日影。」
「什么?」啊,是指兔子吗?还是在叫我?
我跟着停下脚步,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其实,我有好多话想告诉桐香,也有好多事情想问她,可惜无法理出头绪,只能不假思索跟着她冲出学生会办公室。当我想着是否该由我先开口时,桐香说话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
「嗯、嗯,什么事?」
「为什么是我?」
「……咦?」
桐香直视着我,眼神相当锐利、认真。
「我是说骑马打仗。负责给宫里学长最后一击的人,为什么非我不可?」
「……呃,这个嘛,是因为……」
我支支吾吾地开始解释。首先,包含我在内,我们这组的成员全是知道内情的人,但是这样的成员组成的马实在没什么运动能力,所以骑乘者的体重越轻越好。再者,我们必须让宫里学长从头到尾不对我们起疑,所以骑乘者最好是个乍看没什么攻击力的人,才能让他放松戒心。
「所以,你是最适合执行这个任务的人。」
「骗人。」
「我、我没有骗人啦。」
桐香将半张脸埋进臂章里,直直瞪着我。
「照你说的条件看来,不是还有更适合的人吗?比如阿薰。」
「唔……」
她说的没错。阿薰的体重也很轻,而且,虽然他的外表如女孩般瘦弱,却和朱鹭子学姐在道场习武多年,因此以外表和战力上的落差来说,他更胜于桐香。
「你还有其他理由吧?毕竟你是个骗徒,肯定有什么恶劣到不想让我知道的理由,所以我才忍着不问……可是我就是想不通,怎么想都想不通。」
我叹口气,原来她是这样想的喔?侦探真是一种罪孽深重、求知欲旺盛的生物。这么一想,我不禁犹豫起来:若是她知道真相其实十分无聊,会不会生气?但是,桐香烦恼不已的目光深深刺穿我,令我不得不开口。
「好啦,我老实告诉你。」拜托你别生气喔——我在内心如此祈祷。
「其实没那么复杂,我只是希望桐香出场而已。」
她诧异地皱起眉头。
「所以啰,我不是说过吗?希望你能享受运动会。我觉得参加比赛、挥洒汗水、在众人面前大显身手,才是最快乐的事。所以……嗯,这就是我的理由,其他都只是顺便而已。」
我偷瞄一眼愣住的桐香,小声补充:
「很快乐吧?白队可是多亏有你才能获胜喔。虽然我只是当你的马,却觉得非常开心。桐香,你呢?」
桐香没有答腔。只见她的脸颊染上红晕,然后刻意转过去背对我,默默往前走。
我垂下肩膀,在后面跟着她。
我果然太鸡婆了吗?早知道我就随口蒙混过去。或许我不应该告诉她实话,而是该像个骗徒般随便扯谎唬弄她。
然而,当我们从人行步道走近阴暗的森林时,桐香低声呢喃:
「……明年……」
低着头走路的我猛然抬起头。
「明年……我不介意参加竞赛。」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暖化、溶解,在肋骨间扩散开来。尽管明知桐香看不见,我仍然频频点头。我不禁认为,自己就是为了这个而拟定战术、打通关节、朦骗众人。在战场上奔波、弄得满身汗水与尘土——只为了桐香的一句话。
我真的好开心。
不经意一瞧,兔子居然爬到桐香肩上,以黑珍珠般的眼阵凝视着我们。我竖起食指暗示它别打扰,结果这只兔子竟然也竖起大拇指回应——不过,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星期一,学生会总务执行部首度创立「运动会执行委员会」,并纳入管辖之下。学生会会报、各大报、校内广播、学园官方网站皆盛大刊载运动会的报导与执行委员招募通知,当天便有百名以上的学生报名,其热烈程度不亚于园游会执行委员的规模。
关于该如何遴选执行委员长这点,学生会长提出一个奇妙的条件。
条件是——希望由擅长舞蹈者担任。
没有人提出疑问,因为只要是看过运动会影片最后一幕的人,皆了然于心。
由执行委员长表演女武神之舞,已成为运动会闭幕典礼的传统,现仍历久不衰;而魔王的话语,也被引用于每年的运动会导览手册封面,流传给世人。
以下就是他的名言:
我们发誓将不断战斗、战斗、战斗,
直到弓折矢尽,
鲜血干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