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在『零之魔术师团』里学到魔法的。」
自称阿尔巴斯的少年一边把烤好的肉塞进嘴里,一边开始娓娓道来。
他是这么自称的,不过实际上好像不是真名,而是假名。原本很怀疑为什么要用假名,不过零和阿尔巴斯同时解释,使用魔术的人都会非常小心地隐藏自己的真实姓名,所以我也只好接受这个说法。
「『零之魔术师团』啊……简直就像是公会或是佣兵团的称呼呢。」
「以集结相同职业成员这点来说,可能跟公会是差不多类型的组织吧。加入『零之魔术师团』的绝对条件就是学习魔法,而且还有规定和罚则。」
阿尔巴斯边说边拉下上衣的衣领,露出一条镶着闪亮红宝石的颈链。
看起来满值钱的嘛。对铜臭味相当敏感的佣兵性格,让我忍不住这么想。
「这就是『零之魔术师团』的证明。一旦正式加入就能拿到,也是对『那位大人』效忠的证明。『零之魔术师团』的所有成员都有写下魔女的血书,发誓绝对效忠。」
「『那位大人』是?」
「大概十年前开始在威尼亚斯散布『魔法』,同时建立了『零之魔术师团』的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而且也没有人看过他的尊容,所以大家都用『那位大人』来称呼。」
也就是说,「那位大人」十年前跑到「弓月之森」抢走《零之书》,然后带回威尼亚斯,藉此成立了「零之魔术师团」吧。虽然不知道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不过从现在威尼亚斯境内的魔女叛乱来看,相信应该不会是什么平和的事情。
「『那位大人』非常洁身自爱,荣誉感极强,而且不会歧视任何人。不管是魔女也好,普通人也罢,只要有才能,他就会传授魔法,于是魔法开始在这个国家里渐渐普及。事实上,『零之魔术师团』里也有很多原本是流浪汉和孤儿的人。」
所以……阿尔巴斯接着说:
「记载了那些魔法的书,就是《零之书》。那是『零之魔术师团』的圣典,从十年前开始就一直是如此,所以我才会深信那是『那位大人』所写的书……」
阿尔巴斯将视线转向零,而零则是耸了耸肩。
「封面是黑檀木,开阖铰链则是纯金对吧?那么毫无疑问的,就是吾的书。」
零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看来她似乎不打算说出那本书是被人偷走的。这应该是相当明智的判断。要是听到自己奉为圣典的书本其实是赃物,任何人都会暴跳如雷吧,更别说现在阿尔巴斯好像还无法判断自己到底该相信零,还是该大骂对方是个骗子。虽然他似乎已经发现两人之间悬殊的实力差距了——
「——你不相信吗?」
阿尔巴斯低下头,左右摇了摇。
「我不知道……可是零的确会使用魔法……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
他抬头直视着零。
「零应该是我们的同伴……吧?」
看着脸上露出羞涩笑容的阿尔巴斯,零也微微笑了一下。不表示肯定,也没有否定。不过阿尔巴斯擅自把她的沉默解释成肯定,然后心满意足似地点了点头。
「所以呢?那个『零之魔术师团』是为了什么才跟国家为敌,甚至发动战争啊?」
「……是因为再也无法忍耐了。」
阿尔巴斯的表情出现了阴影。和他说着「零之魔术师团」跟「那位大人」时的愉快模样完全不同,感觉冷漠。
「威尼亚斯从以前开始就有很多魔女。他们会制作药品或进行占卜,和村民们也会有所交流。例如赠送一些面包或甜点,来感谢魔女的药品和占卜。」
这就是所谓魔女与人类最理想的共存型态吧。我也听说过能够治疗重病的魔女药品,以及寻找失物的占卜术。那种魔女被称为白魔女,据说甚至有村民挺身保护这些魔女不受狩猎魔女的行动波及。
「这个国家的魔女唯一知道的魔术,就只有如何与人类共存的魔术而已。可是对人类来说,魔女终究是邪恶的象征,只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人类就会全部推到魔女身上,然后进行猎杀。我们就是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世界了。明明什么坏事也没做,却说得煞有其事一般杀死魔女!就是因为这样,『零之魔术师团』才会挺身而出!」
阿尔巴斯愤怒地说道。他的金色眼眸里带着明显的怒气,以及强烈的懊悔。简直就像是原本深信着人类,可是却被人类背叛一般。
「魔女并不是什么都没做吧。狩猎魔女活动会变得这么盛行的原因,就是因为魔女四处散播瘟疫的关系吧?听说烧死那个魔女之后,气到发狂的魔女集团还烧掉了整个村子啊。」
据说那个被称为「报复的狂宴」的事件,就是这个国家开始盛行狩猎魔女的起源。如果是这样,那么狩猎魔女不过就是她们自作自受而已。因为魔女引发瘟疫而被人类杀死,所以要为了这件事情报复人类?那会因而引发大规模的狩猎魔女也是很正常的吧。
听出我的言外之意,阿尔巴斯当然凶狠地冲着我来了。
「——瘟疫?你说瘟疫是魔女散播出来的,那么证据到底在哪里?」
「谁知道啊,我也只是听说的好吗。不过就是因为有证据,她才会被烧死吧。」
「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那就不要乱讲话啊,笨蛋!根本没有证据,只是因为发生瘟疫的村子附近住了一个魔女而已!结果那些家伙竟然对孤身一人的魔女用了人海战术,抓住她之后判了火刑!像那种人,连同村子一起被烧掉也是理所当然!」
「和村子一起被烧掉也是理所当然……是吗?」
看着大吼大叫的阿尔巴斯,我故意对他露出了充满嘲讽的表情。
「也就是说——真的有做吧。只为了报复还是什么东西,就毁了一整个村子,还把所有村民杀了吧。既然如此,就不能说是什么坏事都没做啊。会进行大规模猎杀魔女的行动起源,确实是这个国家的魔女所造成。」
「那是……!不过……难道你觉得就算被杀也只要保持沉默就好吗!」
「我没这么说。只是你们为了报复魔女被杀,就烧了一整个村子,对吧?一个魔女对上一整个村庄——原来如此,这还真是相当公平的报复啊。」
我嗤之以鼻后,阿尔巴斯开始明显展露出动摇,金色眼眸的神情也显得摇摆不定。
「那个是……因为……!」
「听好了,小鬼。那些所有死掉的村民,连同婴儿在内,是通通参与了狩猎魔女吗?只是住在那个村子里,就会变成报复的对象吧。那么无辜的村民该怎么办?还有,只是刚好去到那个村庄的人呢?还是说下手之前有好好挑选过呢?应该没有吧。」
「那是……!」
「如果你们将无差别地屠杀村民算是正当报复的话,那么报复你们的行为而开始进行无差别地狩猎魔女,也算是正当的了。结果事情起源是为了报复对方的报复,也就是正当的战争啊。由魔女,和非魔女的人互斗。无论发起者是人类还是魔女——让小型竞争转变成战争的原因正是『报复的狂宴』。而引发战争的是你们魔女,这是不争的事实。」
阿尔巴斯紧紧抿着嘴唇,满心怨恨似地瞪着我——是说得太过分了吗?就算是魔术师,他毕竟还是个小鬼啊。
「可是……索雷娜一直试着拯救那个村子啊……!」
一边拼命忍着眼眶内满盈的泪水,阿尔巴斯像是硬挤出字句地这么说了。
「索雷娜?」
我一反问,阿尔巴斯立刻使劲地皱起了脸。
那表情与其说是不悦,感觉更像是心痛。
「伟大的索雷娜……她就是遭到杀害的魔女,造成『报复的狂宴』的原因。」
「这样啊……」
「她是这个国家最厉害的魔女。最长寿、最温柔,是个真正伟大的魔女……!这世上没有索雷娜无法治愈的病,而且威尼亚斯里知名的魔女们都会来向她请益。一直以来,她真的帮助了很多很多人!」
原来如此,也就是这个国家的魔女头目是吧。正当我在内心自行做出结论时……
「——她被称为『咏月之魔女』。」
没错,零补充说明了。
「咏月之……魔女……?」
「魔女会根据各自的存在方式而分成各种类别。反正,就是跟魔术的使用方式有关啦。例如同样处理一块铁,也会分成精工师或铁匠之类的,不是吗?」
「是啦,嗯……是没错。」
大概就像同样是佣兵,也会因为武器或选择战场的喜好不同而有区别吧。虽然统称为魔女和魔术,不过内部其实细分了各种不同的体系,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咏月之魔女属于经常和人类接触,聆听人类愿望的体系。也因此在魔术的应用、转用方面的创意非常出色。很多令人惊叹的技术,都是从咏月体系传出来的。例如净化噩梦的焚香,或是封印了祈雨之力的石头之类。威尼亚斯是咏月体系的诞生地,因此这块土地上有许多相当知名的魔女。其中的代表人物就是伟大的索雷娜——吾一直想跟她见上一面啊。」
没错!阿尔巴斯相当骄傲似地点点头。
「索雷娜是善良的魔女。一年前,她为了拯救被瘟疫侵袭的村子而使用了魔术。可是那些人却说瘟疫是索雷娜散布出来的——然后就杀了她!这样难道不会太过分吗!」
「只是口头上说说的话,怎么讲都行。搞不好实际上真的是索雷娜散布瘟疫的啊。」
才刚说完,阿尔巴斯的眼睛就爆出了杀气。
「你竟敢这样侮辱她——!」
「冷静一点,小鬼。这不是佣兵的错,而是这个世界的见解。世人都害怕魔女。你们因为愤怒而杀死对方,就等于是助长了恐怖的情绪,让他们更加肯定魔女的邪恶。」
「可是——」
阿尔巴斯开口准备反驳,不过马上又紧闭上了嘴。大概是了解到根本不可能说服我吧。
很遗憾的,我就是打从心底厌恶魔女。实在没办法这么轻易认同魔女的所做所为。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看出了战争的概况。人类把这片土地上的魔女代表索雷娜杀死,进而造成的结果,是至今一直忍受着狩猎魔女的魔女们怒气爆发。接着,随后发生的「报复的狂宴」更是助长了人类对魔女的恐惧,最后发展成倾全国之力狩猎魔女——对此,「零之魔术师团」挺身抵抗,于是直接进入了战争状态。
「『那位大人』是为了魔女们的真正和平而战……是想让狩猎魔女这个行为从这个国家当中消失——所以索雷娜的孙女也加入了『零之魔术师团』。」
「……魔女也会有孙子吗?」
那是当然的吧。阿尔巴斯边说边不屑地看着我。看来我已经完全被他讨厌了。
「魔女也是人类,当然会有孩子或孙子啊。回归正题,因为『那位大人』从不现身,所以是由身为索雷娜直系子孙的她,来代理指挥『零之魔术师团』。她好像也没有直接见过『那位大人』,而且也没被下什么指示,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有个能见到面的领袖人物吧。」
原来如此——也就是傀儡吧。既然是遭到杀害的索雷娜的孙女,那么让她成为那个什么「零之魔术师团」团结一致的名义,应该是绰绰有余吧。
「她是个非常漂亮的美女喔!既聪明又有勇气,就跟索雷娜一模一样呢!」
阿尔巴斯原本不高兴的表情为之一变,眼中闪闪发亮地一一列举出他所信奉的「复仇的象征」的各大优点。他的脸上露出了打从心底景仰,像是混合着憧憬与爱慕,又像是不太好意思的表情——这家伙,其实根本不是为了向「那位大人」表示忠诚,而是对女人心怀不轨才作战的吧……?
「而且她马上就学会了魔法,身材纤细高挑……还有,她的胸部超大!」
原来如此,那还真想亲眼见一面看看。我突然浮现了这个念头,没什么特别理由。
「因为索雷娜的死,大家才发现如果魔女想和普通人类共存,就必须要好好打一场战争才行。要明确地表达魔女也是人类,绝对不喜欢被人杀死,这样的事实。否则,未来魔女还是会继续毫无意义地遭人猎杀。」
「哎,大概吧。」
据说威尼亚斯在一年前——在「报复的狂宴」开始之前,狩猎魔女的行动其实异常地少,态度也很消极,与魔女相安无事地共存着。然而消极归消极,不管他们再怎么依赖魔女,不要和魔女扯上太大关系还是这世界的潜规则,一旦发生任何问题就会把责任推到魔女身上。
换句话说,魔女并没有被当成人类看待。很多人都觉得一旦发生不好的事情,就全都推给魔女,杀死魔女,这样就能解决问题——而且还是下意识地这么认为。
对于这样的共存方式,魔女一定会感到不满吧。
接着,十年前,威尼亚斯的魔女透过《零之书》得到了名为魔法的力量。如果五年就能学成的话,那么十年的时间便足以扩散到整个国家了。
如今她们已经有战争的动机,也有战斗的力量。在这个状况下,一旦战争模式出现,就没办法再回到当初消极共存的和平模式了。
「所以我也决定为了魔女的和平而战。反正我们已经和这个国家开战了,要是继续保持沉默,大家都会被杀。可是我还太弱了……」
「所以才想要兽人战士的头颅啊。」
听到零的低语,阿尔巴斯有点难为情地笑了。
那并不是应该难为情的时候好吗!那可是跟我的命有关,相当血腥的话题耶!
「嗯。堕兽人的头不是可以成为最棒的供品吗?只要用堕兽人的头献祭,应该就可以发动比较高位阶的魔法。像零刚刚没有咏唱咒文就发出了三支〈鸟追〉吧,而且我根本就无法想象竟然可以把我的魔法无效化。」
好厉害啊——阿尔巴斯对着零投以羡慕的眼神,叹出一口气。
那表情看起来就像是憧憬强者的小鬼,见到了梦想一般。
「我其实还满适合使用魔法的,而且当初也很快就学会了。可是,魔力实在很低……就算按照《零之书》的说法去做,也完全使不出高位阶魔法……」
「那本书的的内容,应该没有写错吧?」
虽然是故意挖苦,不过零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
「那样才好。吾有在那本书里动了一点小手脚,也就是所谓的安全装置。吾早就已经设定好魔力不够高的魔女,无法使出高位阶的魔法了。」
「那个魔力是什么啊?」
「简单来说,就像是力气吧。魔力强的人,即使不习惯也能多多少少勉强地发动魔法。因此有时会出现利用高质量的祭品,发动不符合个人能力的魔法,最后引起暴冲的状况。」
「就是用我的头吧。」
「没错,就是用你的头——吾的〈驳回〉也是预见了这种状况而设置的安全措施之一。对高位阶的恶魔下令,取消低位阶恶魔的魔法。」
我理解之后点了点头,而阿尔巴斯则是一脸期待地朝着我凑了过来。
「也就是说呢,我只是力量还不够。要是能有一个像堕兽人头颅一样厉害的祭品,我就可以在紧要关头使出高位阶魔法了!如此一来,要是那些狩猎魔女的家伙出现,我就可以保护大家了!所以拜托你,把头给我吧!」
「开什么玩笑!宰掉你喔,臭小鬼。」
我用拳头揍了下去。
呀啊!一阵高亢的惨叫响起,阿尔巴斯泪眼汪汪地按住了自己的头。
「话说你啊,不就是个顶多十五岁的小鬼吗?在保护别人之前,你应该还是属于受家人保护的立场吧,你父母都不会担心吗?」
「那跟你没有关系吧。一旦自己知道有必要战斗,就算是小孩子也会挺身作战啊。」
「是喔,那还真是豪迈啊。所以呢……?你打算怎么做啊,魔女小姐?」
你不是想把书拿回来吗?我的言下之意就是这么问。
不过事情似乎变得比零所说的更加复杂了点。
「——小鬼,《零之书》现在在哪里?」
「那个……当然是在学舍里……」
「学舍?」
我一反问,阿尔巴斯立刻就若无其事地更正为「藏匿处」。看来跟零所说的「洞穴」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吧。
「可以麻烦你带路吗?吾有点事要用到那本书。」
「当然可以!」
阿尔巴斯笑了。
「『零之魔术师团』对于不怀恶意的人是来者不拒的呢。」
2
把鸟肉吃得差不多了之后,我们穿过蜿蜒在森林当中的小路,走在砂岩铺设的石板街道上。目的地是收藏着《零之书》的魔女藏匿处——学舍。
根据阿尔巴斯的说法,那是穿过森林之后大概需要步行两天左右的距离,不过我们决定先前往中继点,也就是城镇佛米加。
阿尔巴斯似乎打算绕过佛米加前往学舍,但我是非得先到佛米加一趟不可。
佛米加是所有前往王都普拉斯塔的旅人都必须造访的城镇,外围环绕着一道坚固的市墙。进入国境时士兵说过,抵达普拉斯塔时一定会被问到「有没有进入过佛米加」。
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在佛米加拿到进入证明直接前往普拉斯塔,就会被人当成是为了某些理由而刻意不进入主要城市的可疑分子。
虽然我们现在的目的地是阿尔巴斯的学舍,不过最后还是要前往普拉斯塔寻找十三号,要是真的被人当成可疑分子就麻烦了。毕竟有带着魔女一起行动的这般隐情,所以我希望尽可能按照规定来走,以减少问题。
我和零漫不经心地并肩走在一起,阿尔巴斯则是一个人走在相当前面的位置。
他不时会停下来摘草,或是把青蛙抓起来塞进背包里。那模样看起来就真的是个孩子。不过一听到零解释「他应该是在搜集魔法用的祭品吧」之后,对他的印象就彻底颠覆了。看起来虽然是个小孩,不过终究还是不可信任的魔术师。然而我们现在正让这么一位魔术师带领着,前往魔女的根据地。
真是的,实在让人高兴不起来啊。零的打算应该是偷偷混进「零之魔术师团」,然后取回《零之书》,不过真的会这么顺利吗?就算是顺利成功好了,到时候我的头还会安好吗?
我的想法可能全表现在脸上了。
「别露出这么不高兴的表情。魔女不会对他人的所有物出手,只要说你是吾的仆人,应该就不会有人把主意动到你的头上。」
「真的是这样就好了……我可不想被一群魔女追着砍头啊。」
「就算真的发生这种事,你也不必担心,吾会保护你。」
「那还真是可靠啊。」
「你觉得吾在说谎吗?」
「就算那是真话好了,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零像是在思考似地沉默了 一下,然后开心地笑着回答「不觉得」。
「长达百年的孤独与数以百计的背叛——只有这样才能造就真正坚强的战士。一旦信用了某人,将背后交付给对方守护时,那份依赖就会造成疏忽,进而招致死亡。所以吾不会叫你一定要相信,吾会擅自守护你的,因为吾需要你。」
「那还真是……可靠啊。」
我不由得说出了真正的感想。将视线拉回眼前,我伸手抓了抓后脑。
——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又是保护、又是需要的,净是些我至今从来不曾听过的话。
视线前方,阿尔巴斯催促般停下脚步,等着我们追上。但零的步调还是一样慢条斯理。
「……倒是你,不会有问题吧?」
我这么一问,零立刻讶异地歪过了头,像是在反问这是什么意思那般,盯着我的脸瞧。
「不管你是多么强的魔女,对方可是一群透过《零之书》学会魔法的魔女集团啊。你搞不好还会被对方反击呢。」
「哦……你是在担心吾吗?」
「需要我为此做解释吗?」
「是因为喜欢吾吧。」
「并不是!」
我大吼之后,零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如果你是害怕吾死掉之后无法完成契约的话,那不过是无谓的担心而已。吾会败北的可能性是万中无一,就算状况真的非常不利,吾也有暂时撤退的打算。如果吾一个人办不到,只要有十三号在,任何魔女都不足挂齿。」
只要十三号在啊。我喃喃自语。虽说是同门的关系,不过零似乎真的非常信任他。
不对——这应该不只是信任吧。不管怎么看,这两人之间都有着深厚的羁绊。虽然不知道那该算是什么种类的羁绊——想到这里,我连忙使劲摇了摇头。
就算零和十三号之间有着深厚的羁姅,但那又如何?那种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我应该想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没错,例如——
「我说啊,既然也有男人能够使用魔术,那么为什么要叫作魔女啊?」
呜哇……我还真是问了一个超无聊的问题啊。
不过就算听到我的无聊问题,零还是不表任何疑惑地开口回答。
「你说的顺序刚好颠倒。原本是为了区分使用魔术的女人,才有魔女这个称呼。换言之,以前人数比较少的,反而是魔女。」
「哦……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所谓魔术啊,佣兵,简而言之就是一门学问。而学问这种东西,永远都是男人创造出来的。然而就算是由男人所创造,也不代表男人一定比较优秀吧。」
「这么说也是没错啦。」
「魔术也是类似的产物。不过可想而知的是,男人对此相当不满,于是魔术师们就故意把优秀的女魔术师叫成魔女,以蔑视她们。被赶出来的魔女们分散至世界各地,同时也把魔术流传到世上。换言之,世上大多数的人都是从女魔术师身上学到魔术,而魔术师的代名词也就变成了魔女——吾听说是这样。因为有这样的过去,所以现在的魔女人数才会比较多,不过当然也有男魔术师。而他们这样的存在,偶尔会发挥出几乎令人不快的恐怖力量。」
「……像是十三号吗?」
是啊。零边回答边点头。她的声音听起来微妙地慵懒,微妙地甜腻。
原来如此,是男女关系啊。我叹出一口气。
「怎么了,佣兵?该不会是忌妒了吧?」
「少往脸上贴金了。我只是因为听到无聊的风流史,觉得有点想吐而已。」
我吐出舌头,皱起鼻子之后,零更是笑到肩膀不断抖动。
「既然觉得自己听到的是风流史,那肯定就是忌妒了。吾只是在说一个能够帮上吾的男人的事而已。」
「能够帮上你的人,不见得能够直接帮得上我,这才是佣兵的世界啊。」
「既然如此,一般来说应该是会更加在意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吧。十三号是个能力极强的魔术师,个性阴险又郁闷,是个怎么看都像是邪恶魔术师的男人。」
「我觉得你也很像一个邪恶魔女啊。」
「吾根本无法相比。老实说,就连吾都有点避之唯恐不及。见到面时你就会知道了。」
「那家伙真的可以相信吗……」
「大概无法保证绝对可以相信吧。他虽然确实是个强大的魔术师,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现实主义和利己主义的化身——几乎和恶魔不相上下。」
口头上虽然这么说,不过零只要提到十三号,声音就会带着某种奇妙的亲昵感。
「那我还是姑且问一下,当成参考好了……你所谓的同门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是住在一起吗?在你说的那个洞穴里?」
「没错。关于魔术的研究啊,佣兵,基本上都是非常麻烦的。由于共享知识更能促进彼此的研究,所以也有很多魔女是集体过着隐匿的生活,吾辈也是如此。十三号和吾是成对的存在,总是一起讨论、研究,有时也会并肩作战。」
——结果还是风流史嘛。为了不让话题绕着十三号打转,我继续发问。
「所以魔术的研究……说穿了到底都是在做些什么啊?」
「为了得知召唤恶魔的方法而翻阅、学习、研究大量书本,并反复实验。」
「这是学者吧……」
「没错,魔女就是学者,魔术则是一门学问。而且学问这种东西,必须耗费极长的时间才能学成。至于使用好不容易才学成的魔术,也是一项大工程。其中甚至有些魔术需要举行整整一年的仪式。所以魔女的群体并不繁盛,魔术也不甚普及。因此——五百年前的那场战争,魔女才会败给教会。」
「但现在不是有魔法吗——现在应该就有办法赢了吧?赢过教会。」
「嗯?」零这么反问。「啊——的确有可能……不过吾从来没想过这种麻烦事……」
这时,背后传来马车车轮在石板地上滚动的声音,我立刻拉着零走到路边。满载行李的马车从我们面前经过——随后速度突然慢了下来,慢到我们可以徒步追上的程度。我试着追上去看看,结果坐在驾车位置的中年商人亲切地冲着我笑——这可是我人生中头一次碰到。
「啊啊,果然。小哥是堕兽人呢,是来帮忙狩猎魔女的吧?真是感谢啊。现在不管走到哪里都紧张得半死,担心会不会遭到魔女袭击啊。」
以前啊——商人这么起头,又继续说了下去。
「以前和魔女的关系一直都还不错。像我出生不久的时候,爷爷就曾经去索雷娜那里拿了药回来,说是因为我当时发了相当恐怖的高烧。她就像是实际存在的神话人物一样啊。」
「——不过你们把她烧死了,对吧?因为她散播了瘟疫。」
我一问,商人立刻皱起了脸。这时我才发现,阿尔巴斯也靠过来了。虽然还是隔着一段距离,不过他确实站在可以听见对话的地方。
忽然,我想到了一件事。就阿尔巴斯所言,索雷娜反而是为了拯救瘟疫蔓延的村子,才会使用魔术的。如果这是事实——
「我说……有没有可能索雷娜是为了治疗瘟疫,才使用了魔术啊?」
商人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皱紧眉间,并轻轻摇了摇头。
「当然有。虽然有过——但已经没了。」
「什么意思?」
「一旦跟人吵起来,任何人都会觉得自己没有错吧。在『报复的狂宴』开始之前,也有不少人责备那些烧死索雷娜的家伙。他们认为,索雷娜是不可能散播瘟疫的。可是,等到整个村子都被烧光之后,那些人也全都成了狩猎魔女派——而我也是其中之一。」
商人露出精疲力尽的表情,翻找着座位旁的行李,然后朝我丢来一颗果实。
他说这是熟过头所以卖不出去的东西。实际上也的确如他所说,果实上到处都是茶色的斑点,散发着一股熟透的果实香甜气味。
「不过说真的,大家都已经累了。虽然想让事情快点结束,却又不想输。所以我很期待你的表现喔。」
说完后,商人再次加速,驾着马车离开。他的背影虽然转眼之间就不见了,可是阿尔巴斯却一直目送着那个人的背影。
因为下雨了,所以我们决定在一间废屋里过夜。先前从街道延伸出去的小路尽头隐约看见了建筑物,原本打算借用马厩躲雨,结果过来一看才发现是间空屋。
借用里面的炉子生火后,我把麦子丢进盐水里,开始制作简单的料理。通常在炉子里生火需要一段时间,不过零用魔法帮忙点了火,所以这件事情立刻变得惊人地简单。魔法这玩意儿,还真是方便啊。
「我有没有办法用那个啊?你说叫做〈掌火〉是吗?」
「大概没办法吧。刚刚你跟着念咒文的时候,不也是什么都没发生吗。」
听到她断定自己没有使用狩猎之章的才能,让人有点沮丧。如果不必用上打火石就能点火的话,那么就算是我讨厌的魔女所使用的恐怖魔法,可能也会有点兴趣啊——
「说到头来,那个魔法的才能到底是怎么决定的啊?」
「例如业障的深浅、思念的强弱,还有目标的方向——就是这类东西。之前曾说过书里有四个章节,每个人对于每一章节也都有擅长与不擅长的差异。像十三号就完全没办法控制守护之章的任何魔法,可是捕缚之章却拿手到让人觉得恶心的程度。」
「原因是什么啊?」
「大概是他对任何事情都非常执着的个性吧。只要抓到了,就绝不放手。」
「喂,那家伙真的没问题吗!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真是藏不住内心的不安。但零只轻描淡写地回答「谁知道呢」,就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要试试看其他章节的魔法吗?就算狩猎不行,捕缚其实也满有用的喔。如果可以把猎物活生生地抓起来最好,也可以捕到很多鱼喔。」
「还是算了吧。要是知道自己对任何一章都不拿手,感觉还是会内心受创。」
「就算没有才能,只要持续练个十年,说不定就能使用初级魔法了。吾可以陪你修行喔,这么一来也就有理由一直跟你在一起了。」
我差点就把整个锅子打翻。这女人,突然是在说什么东西啊?我有些惊吓地低头看向零的脸,赫然发现她好像不是在捉弄我。
「喂……你在讲什么?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想一直跟我在一起啊。」
「你为什么会这么惊讶?吾的意思就是这样啊。吾觉得和你在一起非常开心。」
幸好我全身上下都是毛,不然我大概会变得满脸通红,羞于见人吧。不过就是听到这个个性有问题的魔女所说出的话,我竟然非常丢脸地刷红了脸。
「怎么了,佣兵?」
「没怎样啦!总之我是不会去用魔法的!」
我边吼边把零推到房间角落,然后全神贯注在料理晚餐上。
「我说,魔女小姐啊。」
晚餐过后一阵子——我用刀子把商人给我的果实切成两半,塞进嘴里。接着再把另外一半丢了过去,而零也非常开心地接住了它。
阿尔巴斯说「我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然后就跑到大雨倾泄的深夜室外去了。
一看就知道他其实是不想和我待在同一个空间里。看来阿尔巴斯是真的非常不能忍受我侮辱索雷娜,始终都一直瞪着我,而且也一直保持警戒。
「实际上……你怎么看?索雷娜真的散播瘟疫了吗?」
「你拿这件事情来问身为魔女的吾?」
零似乎有点开心地这么反问。我耸了耸肩之后回答:
「我也没有其他对象可以问了啊。」
「——那么你之后应该也会问吾许多的问题吧。」
「要我闭嘴的话,我也可以照办就是。」
不是这样的。零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摇了摇头。她站起身来,在我旁边一屁股坐下。然后就这么把我的肩膀当成椅背一样靠着,两手抱膝。
「吾很高兴啊,佣兵。和你这样说话,让吾开心得不得了。你发问,吾回答。透过这样的互动,让吾跟你得以互相理解——如果你找到吾以外的发问对象,吾一定会非常寂寞。」
我什么也没说,默默咬碎并咀嚼着果实。而身旁的零也传来了啃咬果实的声音。
「喂……你干嘛不说话?快点回答啊。」
「嗯?」
「回答问题——我刚刚不是问了吗?」
像是这才想起一样,零笑了起来。
「那么,我就非回答不可了呢。索雷娜散播瘟疫的可能性,非常之低。」
「为什么你有办法断定?」
「因为散播瘟疫没有任何利益。」
我歪着头向下看,正好看到零舔着果实沾到手指上的果汁。
「散播瘟疫是相当初级的魔术。如果是初出茅庐的魔女,那也就算了,身为咏月之魔女的人,决不可能冒着遭人猎杀的风险进行实验。」
「……散播瘟疫是一种实验?」
「如果没有受到任何人委托,那就是实验了吧。此外,和邻近居民保持良好关系的魔女,可以用占卜换得粮食衣物,要是村子因为瘟疫而毁灭,只会造成自己的损失。」
原来如此。以前曾听说过有盗贼居住的村庄反而最安全,看来对象换成魔女也是一样。
「我不会说魔女是善良的存在,但魔女通常都是为了追求对自己来说最好的结果而行动。正因为如此,咏月之魔女刻意散播瘟疫的可能性才会极低。」
也就是说,那些人是真的因为误会而烧死了原本打算拯救人类的魔女。只因为这个魔女在瘟疫流行的时候使用了魔术,这样的理由而已。
——我也有过类似的体验。因为是堕兽人,就把我根本没犯过的杀人或是强奸罪行硬是加诸在我身上,然后把我赶出去。这样的遭遇可不少。
原本是为了村子才采取行动,可是却被那些村人所杀害。索雷娜心中的遗憾和愤怒着实不难想象,而魔女们当然也会气得发狂,直接让村庄沉入火海。
——如此一来,引发战争的,就是人类这一方了。
「魔女也是有很多种的,佣兵。有危害人类的魔女,也有对人类有益的魔女。」
认为所有的魔女都是祸害,应该要全部杀光一个不留的想法,着实就是偏见。
哈啾!门外传来了打喷嚏的声音,阿尔巴斯一副冷得半死的模样走进房内。看他脸上有点尴尬的表情,想必应该是在外面偷听了吧。
但是我没有责备他。不,应该说——
「抱歉啊,之前侮辱了她……」
阿尔巴斯吃惊地瞪大眼睛,并彻底皱起了脸。那是为了阻止脸上表情缓和下来的皱法。
「唉,笨蛋会错意是常有的事,而且我的心胸这么宽大,要原谅你也是可以啦。下次讲话之前要先经过大脑再说出口,知道了吗!」
这一瞬间我真的很想一拳揍下去,不过这次就当作是包含在道歉里,姑且放他一马了。
3
隔天早上,大雨完全停了,天空晴朗无云。阿尔巴斯还是跟昨天一样走在我们前面,不过和昨天不同的是,他今天不断停下脚步喊着快点快点,催促我们赶紧前进。
「快点啦〜〜!不然门会关起来喔!」
在道路的前方,阿尔巴斯看似想虽焦急地一边挥舞着拳头,一边大叫。
被市墙环绕的城镇,理所当然会有大门。而大门会在太阳下山时关闭,一旦关闭就非得等到隔天早上才会开启。话是这么说,太阳现在还在头顶正上方,而且只要稍微再走一段路就能抵达城镇。虽然觉得没有必要着急,不过越早抵达应该也就越容易找到住处吧。
「你不走快点吗?」
我询问自始自终一直漫步行走的零,而她则是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呵欠。
「吾最讨厌的事情就是流汗。」
「是喔是喔……那就这么做吧。」
「什么?啊,喂——你!」
我抱起了零的身体,开始奔跑,甚至超赶过了阿尔巴斯。
啊啊!阿尔巴斯高声喊了起来。嘴里一边叫着奸诈!太奸诈了!一边追了过来。
就这样,我们抵达了佛米加。
「排成一列!一列!商人把特许权状拿出来,佣兵拿着介绍书,其他人则是把通行许可给我准备好!不要拖拖拉拉的!」
在这道看起来似乎可以承受一天一夜炮击的围墙上,有一扇勉强可以让马车通行的双开式大门。门的正面站着四个守门人,表现出没有通行许可证就别想通过的态度。其中一个人扯着嗓门整理等待入门的排队队伍,另一个人——制服的颜色不同,表示应该是上级吧——则是丝毫不敢大意地确认着通行证。
「可以进去了!下一个!」
听到这一声,一脸不安地等待确认的商人总算露出了安心的表情,牵着马消失在门内。我们就排在那列队伍的中间位置,而我则是打从心底感到忧郁。
要想进入各国主要都市,基本上都需要一种叫做通行许可证的东西。例如村民突然想要外出旅行的时候,首先就是要委托村长帮忙写介绍信。然后再把那封信拿到城内的行政机关去,报出出身地、姓名和职业,就可以得到通行许可证。
商人则是必须加入商人工会,每年付钱更新特许权状;而佣兵只要参加过战争并存活下来,基本上都可以拿到介绍信。
然而身为魔女和身为魔术师的零跟阿尔巴斯当然没有通行许可证。这么一来,势必要把他们当成与我同行的人来进行申请,不过——
这个浑身穿得破烂的绝世美女再加上一个小鬼,我到底该怎么解释才好呢?
「我一直都很想进去佛米加看看呢,真是教人期待!」
「闭嘴,不要到处乱跑。宰掉你喔,臭小鬼。」
「零——佣兵一直在瞪我啦。」
「欺凌弱者是不对的,佣兵。小鬼的意思是,能和你一起来到这里,实在很幸运。你就老老实实地为此感到高兴吧。」
「我才没有这么说!」
「谁会感到高兴啊!」
我忍不住提高音量,这让队伍前后的人马上就投来怀疑的眼神。光是堕兽人就已经相当引人注目了,实在不需要再吸引别人的注意。我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就在我叹气的时候,队伍仍然持续前进;只要队伍前进,不管再怎么不情愿,守门人都会开始问话。我拿出前几天从国境卫兵手中取得的,证明我是佣兵的介绍信,交给守门人。
「听说这里在招募狩猎魔女的士兵,为了参加招募,我正在前往王都的路上。」
我有点抽搐地说出这句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重复过许多次的话。这不是谎言,至少在两天前还不是。但现在身边带着魔女和魔术师却还要说出这种话,心里实在有点抗拒。
不出所料,守门人丝毫不敢大意地瞪着兜帽盖过眼睛,一身打扮「怎么看都是个魔女」的零,以及一名作为旅人实在太过瘦弱,而且年纪也太小的阿尔巴斯。
「这两个人是你的同伴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果然还是这么问了啊……虽然也不能说是完全没准备借口啦……
「他们是——」
「是性奴隶。」
一听到零随口说出来的话,我全身上下的毛都差点掉光。
给我等一下!这女人刚刚说了什么——
「没、没错!我们是负责照顾主人生活起居的卑贱的奴隶。当然,晚上的照顾也……」
喂,等等,阿尔巴斯!你是男的吧!怎么有种这样满脸通红啊!再加上原本就长得有点可爱,结果反而更糟糕了。这样我不就完全是个变态了吗!
「原……原来如此……是吗,原来是这样啊……」
还有守门人,你也多少怀疑一下好吗!快怀疑啊!事情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样!明明不是那样,可是现在这个无法开口否认的气氛是怎样?就是因为如此,堕兽人才会被说成是堕落的象征啊。守门人以不知是恐惧、厌恶还是羡慕的眼神,紧盯着我和我的两个性奴隶。
「好……两名奴隶没有带行李吧。每携带一名奴隶都要缴税,不过进城费用只要一人份就好了。前几天,这附近有个小村庄被魔女袭击,所以我们非常欢迎能够狩猎魔女的战士。会在这里待几天?」
「啊——……大概……三天左右……吧……」
我好不容易才挤出声音。虽然只打算过一晚,不过以防万一,基本上都会多申请两天。
「如果要前往普拉斯塔的话,就去把入城确认的印鉴盖在介绍信上。离开城镇时,要记得把滞留许可证归还——你们可以进去了!」
就这样,我们正大光明地获得了滞留许可。
只要结果好就好——的确可以这么说。就在我们穿过城门走了好一阵子,确定距离城门已经够远了之后,我同时狠狠揍了零和阿尔巴斯一人一拳。
「明明这么完美地见机行事却挨揍,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
零一边饶富兴味地四处打量让人眼花撩乱的市集,一边揉着刚刚被我揍了一拳的头顶,嘴里念念有词,不断抱怨。
「自古以来,古今中外的战士都会随身携带奴隶吧。很多书上都写着要是被人怀疑关系不寻常,只要说是奴隶就不会有问题,而且实际上也真的过关了不是吗。」
阿尔巴斯也表示赞同,嘴巴高高地嘟了起来。
「就是说嘛。当堕兽人身边带着一个衣服破破烂烂的女人,还有像我这种长相的男生,那样说明应该是最合情合理的吧。」
「烦死了!都是你们害得我现在成了每天晚上任意凌虐两个可怜奴隶的变态家伙,而且其中一个人还是个男孩。真是堕落……是堕落的象征啊……」
「那也没什么关系吧。不管守门人是怎么想的,总之有拿到滞留许可就行啦……不然佣兵你原本打算怎么说明?」
「不,就是……随便解释一下。」
随便啊——阿尔巴斯发出了挖苦似的声音。
「不管你想出什么借口,零的衣服都太破烂了啦。你看像现在,大家也都盯着零猛瞧。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是奴隶也会穿得更象样一点啊……」
阿尔巴斯从头顶到脚趾细细观察着零的衣着。
这时我才第一次注意到,零竟然连鞋子也没穿。长袍又黑又旧,显得破破烂烂的,如果只有零一个人,可能还可以伪装成贫穷的旅人,不过我是身上穿着打了柳钉的皮甲,随身携带长剑、小刀和火药等大量装备的战士,而阿尔巴斯怎么看都像是个帮商家跑腿的可爱小男生。要是三个人站在一起,把零说成奴隶,的确是最简单有效的借口。
虽然我觉得阿尔巴斯真的没有必要一起假装成奴隶就是——不过算了,反正都已经顺利进入城镇内,还是不要想太多比较好。
「佣兵、佣兵。那是什么?」
零像是完全无视于我和阿尔巴斯的烦恼,相当感兴趣似地伸手指了一下。对象则是一对毫无异常的,感情有点好过头的情侣。
他们在摊贩前脸靠着脸,手里一边拿起首饰之类的东西,一边开心聊着这个适不适合之类的话题——当然,每句话之间都夹带着亲吻。
「真羡……」
羡慕个屁。我赶紧修正自己的发言。
「两个眼中只看得到对方,以至于无视他人眼光的幸福情侣吧。」
虽然自己这么说,不过听起来却是酸溜溜的。然而我既不是不会忌妒任何人的圣人,而且性欲也没有枯竭。至于放弃,是啦,我很早以前就放弃了……不过如果零有办法把我变回人类,将来也不算是完全没有希望吧。
「为什么要把嘴唇叠在一起?是某种仪式吗?」
「……你不知道什么是接吻吗?」
「接吻?」
零像是听到极为意外的话一般,先是看向那对情侣,然后再看向我。
「所谓的接吻就是把嘴唇贴在恶魔那话儿上的行为——」
我立刻捣住了零的嘴巴。感觉好像会听到不该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恐怖言论。然而看到零不断挣扎的样子,就表示那似乎不是性质恶劣的玩笑话。
「小鬼,你该不会也这样吧……?」
我没有多问这样是怎样,而阿尔巴斯立刻用力摇头。
「我我、我才没有这么不谙世事呢!」
「是吗,那就好。喂,魔女,你给我听好了。所谓的接吻是两人互相表达爱意的方式,绝对不是对恶魔的什么做出什么让人恶心想吐的行为。是要怎样才会误以为是那样啊?」
「吾一直都和同门一起埋藏在书海当中,心思全部放在研究上,自然比较不谙世事。」
话虽如此,不过说到性奴隶的时候,感觉反应倒是挺快……
「那是因为吾是天才的关系。」
「不要这么正大光明地读取别人的心。」
「吾读的不是心,而是表情。」
「是喔是喔……」
「吾是在洞穴里诞生、在洞穴里成长,离开是最近这一阵子的事。」
我一时之间还以为她在开玩笑,于是看向阿尔巴斯。结果阿尔巴斯也一脸疑惑地把头歪向一边,然后再用同样的表情点头。的确有可能喔,他的表情这么说。原来如此,看来不是开玩笑的。也就是说,她可不是在开玩笑。
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只能皱起脸看向零,然而当事人却一点悲怆的感觉都没有。不仅如此,她还像是突然灵机一动似地抬头看着我。难得掀起的兜帽之下,零充满好奇心的眼睛正在闪闪发亮。
「佣兵也曾做过吗?」
「啊?做什么?」
「接吻。」
才没有。我在心里吼了一声……
「才没有!」
却不小心连声音都发出来了。而且音量还比心里的怒吼更大。
零开始笑了起来,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就一样了嘛。小鬼应该也没有做过吧?」
「我、我吗?没、没有没有没有!而且我也还没找到……想要这样做的对象……」
真意外,同时也松了一口气。没事,身为男人,我并没有输给这小鬼。
「用接吻来表达爱意啊……原来如此,真有意思,很想试试看呢。」
我也很想啊。
「要跟吾试试看吗,佣兵?」
「啊?」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零的嘴唇。那形状完美的嘴唇,看起来就像是将鲜红熟透的苹果外皮磨擦出光辉一般,闪闪发亮。
要是用我的嘴唇碰触了,那肯定是种亵渎吧——不对,重点应该不在这里。
「我……我刚刚应该有说这是互相表达爱意的行为吧?」
「所以吾才会说想试试看啊,吾喜欢佣兵嘛。」
「喔——……是喔——」
「我之前应该有说过,你不相信就算了,至少可以表现出更好一点的态度吧……吾可是绝世美女喔,你应该也会想要触碰吾的嘴唇吧?」
「你这句话已经让我彻〜〜底打消念头了。而且很不巧的,我讨厌魔女。你可能是个美女没错,不过不及格。」
「还真是个冷淡的男人啊……没办法,佣兵不想做的话,就只好找小鬼来试了……」
零的目光接着转向阿尔巴斯。阿尔巴斯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一边大叫着「不行不行,没办法没办法」,一边就躲到我的背后去。
「不要欺负小孩子啦。先别说这个,你没有更换用的衣服吗?」
「……吾看起来像是有那种东西吗?」
零展开了双手。虽然自己早在发问之前就知道了,但她身边还真的除了挂在腰间的一个小包包外,没有任何看似行李的东西。
「你到底是怎么旅行到现在的啊……」
「遇到河川就用河水洗澡洗衣,肚子饿了就猎几只鸟,看到果实就摘来吃。一旦看到村庄就绕路而行,碰上下雨就躲进洞窟里。后来在废村里捡到了锅子,就开始可以煮东西来吃了喔。即使如此,吾也是一路独自旅行过来的,很厉害吧。」
零自豪似地笑着,而我则是不敢置信地抱住了头。
「总之……凭你现在这副模样是没办法到旅店订房过夜的。就算是愿意收留像我这种客人的旅店,可能也只会借给我们马厩吧。」
「吾就算露宿也无所谓,反正只要窝在佣兵的毛皮里睡觉就行了。」
「就算之前可以,往后可是很伤脑筋。这样太引人注目了,毕竟光是引人注目这件事,就是一种罪了啊。」
这一点都不夸张。只因为太过显眼就被人诬陷然后遭到杀害的无辜人士,在这个世上可是多不胜数。
看来是有必要买一套正常点的衣服给她。这么一来,最迫切的问题就是——那个了。
「喂,魔女。你有钱吗?」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听到跟刚才一样的那句「吾看起来像是有那种东西吗?」的回答,可是零竟然点了点头,然后用动作示意,要我伸出双手。
我依照她的话做了,而她开始翻找腰间的小包包,并慢吞吞地扯出某个东西。
然后零就把那个东西全洒在我的手上——数量庞大的宝石。
「吾从洞穴里带了一些出来。不论哪个国家、哪个时代,宝石这种东西应该都相当有价值吧,所以吾认为一定可以派得上用场。这些可以用来代替钱吗?」
哑口无言这句话就是用来形容现在这个情况吧。我用双手捧着小山似的宝石,全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阿尔巴斯也探头过来看向我的手掌,并同样地瞪大了双眼。
「大笨蛋!不要在大街上大刺刺地把这种东西拿出来啦!」
我瞬间回过神来,立刻把所有宝石全都塞回魔女的包包里。零接着发出了惊慌失措的惊呼,极为诧异地看着我。
「你问吾有没有,所以吾就拿给你看,为什么要生气?」
「我是叫你考虑一下拿出来的数量和地点!我问的是你有没有钱,那么你只要从刚刚那些宝石当中拿出一颗就行了,最小的那一颗就够了。」
像这个吗?零边说边挑出了一颗极小的宝石。然而就连那一颗也是透明得惊人,足以让一个穷人的人生掀起波涛。原本还在考虑如果零没有钱,那么就由我来出,但就在上一刻,我和零的经济状况已经彻底对调了。更正确来说,是出现了一道无法跨越的高墙。身为佣兵,雇主有钱应该是再感激不过的事情才对,可是身为男人来说,却有种败北的感觉。
只不过,我觉得努力掩饰这个想法,装成若无其事地点头回答「应该够了吧」的自己,实在是有点蠢。
「就把这东西换成钱,然后去买衣服吧。不知道这里有没有交易商人啊……」
零把这颗小小的宝石放到我的手掌上,随后突然抬头看着我笑了。
「你果然是个好男人。」
「……啊?」
喂,这话说得还真是突然啊。我把头弯下去反问,而零动手拍了拍她腰间的小包包。
「你明明可以编出无数个理由,从吾这里拿走这些吧。毕竟吾不谙世俗之事啊。」
「你是白痴吗?我才没有勇气对一个可以跟恶魔正面对抗的魔女做出这种事呢。」
「那么,如果吾不是魔女,你就会把东西拿走吗?」
「废话,我可是嗜钱如命的佣兵啊。」
「不——应该不会吧,不可能不可能。因为你刚刚手拿宝石的样子可是相当惊慌啊。」
由于阿尔巴斯一边咯咯笑着一边插嘴凑热闹,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再说了。
「好痛喔——你干嘛啊,这明明是事实呀!块头这么高大却是个胆小鬼!」
「要再被我打一拳吗?啊?你很希望我再打一下吧!」
阿尔巴斯发出了女人般的尖声表达抗拒,并迅速躲到零的背后去。
零抖着肩膀笑了。
「啊——天空好蓝啊。」
接着,她突然说出奇妙的话。我也跟着抬头看向天空,发现那的确是万里无云的天晴。
「我、我想这些款式应该非常适合您才对。」
有种声音叫做小猫般的撒娇声。指的是刻意讨好对方,语调偏高而甜腻的声音。然而这个声音却是由一个几乎可以错认成土匪头子的高大肌肉男(不,其实我也没有立场讲别人高大就是)所发出。我们现在的所在地是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二手衣店内。
由于这种地方大多都是盗贼过来倾销赃物的,所以偶尔会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高级品。而现在店长拿出来给零挑选的,正是这一类商品。
「大叔,我刚刚说想找的是旅行用衣物……」
低头看着这些像是贵族千金所穿的鲜艳礼服,我不断抽动着自己的胡须。
「他这样说耶,那就麻烦换点别的吧。」
听到零的话,店长立刻摊开了另外几件服装。
「那么您觉得这边这边的礼服——」
「就说了我们要的是旅行用衣物!不要尽是拿一些根本牛头不对马嘴的轻飘飘礼服出来啦,你这死秃子!」
「吵死了,给我闭嘴,臭毛球!我现在正在跟这位美丽的小姐推荐服装啊!」
对方用他那酗酒过度而变得沙哑的喉咙,发出恶心的声音继续招呼零。她观望着琳琅满目的礼服,只说了一句「不合吾的兴趣呢」就全部驳回。刚说完,店长的表情立刻陶醉似地松弛下来,不断说着这是应该的、这种老旧礼服一点也配不上小姐,就退回了店铺后面。
让店长看到零的脸实在是个败笔。虽然不想说,不过她的确是个无可否认的绝世美女。当零走进店面,脱下兜帽的那一刻,店内的空气彷佛瞬间冻结,然后又马上嬉嬉地融化,接着店长顿时就沦陷成零的仆人。
「变成这副模样实在有点可悲啊……」
看着店长彷佛随时都可以拜倒在地,就只为了讨好零而四处奔走的模样,阿尔巴斯如此轻声说道。不要说得这么直接啊,我也不禁觉得沮丧。
「和小鬼不同,成年男子是有很多苦衷的……特别是丑男,有时甚至连娼妇都不当你是一回事。不过如果有钱的话,状况可能又会不太一样就是……」
如果对方又是像零这种等级的美女,那么在这世上觉得只要能吸到和她一样的空气,就会感激涕零的男人,应该随便抓就是一大把。我之所以没有变成那位店长的同类,简单来说就是因为零是魔女,而我最痛恨的也就是魔女。不然我应该也会被她那张脸给征服吧。
「佣兵、佣兵。」
袖子突然被人扯了一下,我低下头去。
「吾觉得这个很不错。」
魔女边说边指着挂在店铺角落的一件黑色外套。袖子的样式是长袖,看起来像是男装。若是穿在零身上,下摆应该会盖掉她一半的腿吧。
「吾想要找轻巧扎实,而且又温暖的衣服,上头的兜帽也很不错。佣兵觉得怎么样?」
我伸手拿了起来,外观看起来好似沉甸甸的,但重量却完全相反,相当轻盈。而且内层的缝制也相当仔细,看起来的确非常耐穿。当作旅行衣物的外套算是还不错吧。虽说她自己要穿的衣服让她自己决定就好,不过零似乎是想借重自己惯于旅行、见多识广的佣兵经历。
「这是好东西呢,还不错。虽然大了点——」
开口回答之后,零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
「没关系,吾喜欢这件。如果佣兵说可以,那吾就选这件。」
——她还真是信赖我啊。所以要是我反对的话,她就不要了吗?
这时,一直在店里走来走去挑选商品的阿尔巴斯,突然冲进了店铺最里面。
「啊,是袜子!欸,佣兵,这个很方便喔!不必每次都大费周章在脚上缠布,套上去就能穿,而且不会让鞋子磨到脚,穿起来也很温暖喔。」
阿尔巴斯拿来给我看的东西,是一双长度惊人的袜子。穿上之后应该会来到大腿一半的位置吧?看起来应该是用装饰绳绑住固定的。和外套正好相反,这双袜子是装饰性极高的女装,不过仍然具备非常足够的实用性,应该也能有效防寒吧。
「喂,魔——」
我差点喊出了魔女这个字眼,并赶紧闭上嘴巴。
这里毕竟有别人在场,说出来会很不妙吧。
「……零。」
呼唤她之后,将外套摊开然后相当满意地观察着的零抬起头来。
「听说有袜子。」
我把视线转向阿尔巴斯身上,而他立刻抱着袜子跑到零的身边。
「接下来就是鞋子了……啊!这个不错,就是这个了!」
他像是在挑选自己的衣服一样兴奋,大概只是纯粹喜欢购物这个行为吧。阿尔巴斯拿来的是一双直达膝盖的长靴,是以非常耐用的皮革制成,看起来应该不怕水也不怕泥巴。我摸了摸阿尔巴斯的头。
「你很有眼光嘛,这很不错喔。」
哼哼〜〜阿尔巴斯挺起了胸膛。
零检视着眼前一字排开的物品,发出了一声低吟,感觉有点为难似地。
「吾喜欢打赤脚。土地很温暖,草地也很柔软,被露水打湿的感觉也很不错。」
「会受伤吧。」
「慢慢走就不会有问题。」
「偶尔也走快一点吧……如果你以为我每次都会抱着你跑步,那就大错特错了。」
「那么你会丢下吾直接逃跑吗?真个是薄情的男人。」
「我看起来是很多情的家伙吗?」
「很多毛倒是真的。」
「小心我揍你喔!总之,鞋子是必要的。」
我冷冷地这么一说,零立刻觉得相当无趣似地嘟起了嘴。
由于她开始不断朝着我抱怨,叨念着那你只要每次都抱着吾跑就行啦,不要这么小气,亏你长得这么高大之类,所以我就尽全力无视她。
「这样搭配的话,裤子就只能穿短裤了呢。不过短裤行动方便,应该没关系吧。」
阿尔巴斯边说边拿了一件看似女盗贼会穿的,短到快要出人命的超短裤。那的确是很方便行动啦,但就保护皮肤这方面来说,实在不及格。不过要是配上长靴和长袜,再穿上长外套的话,就算多少有点裸露,应该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喂,大叔!我们选好了,结账!」
我朝着店里大喊之后,两手抱着一堆鲜艳布料的店长,带着满脸遗憾的表情探出头来。
「你直接在这里换吧,然后再把之前穿的那件烧掉,不然会增加多余的行李。」
「你要吾把陪伴多年的朋友烧掉吗?」
「东西不是陪伴越久就越好吧。为了新的邂逅,分离也是必要的。」
「真是冷酷的男人,不过吾并不讨厌喔。」
零一边笑着,一边脱下几乎跟破布没什么两样的长袍。
顿时这让我全身僵硬,阿尔巴斯也张大了嘴合不起来,店长更是直接喷鼻血晕倒。
那足以让人惊醒的雪白肌肤,还有曲线分明的纤细腰身——她的身形之完美,绝不逊于任何一位当代艺术家穷尽一生之力所雕刻出来的女神像。
然而那副身躯现在正毫无保留地展现在眼前。
零没有在长袍底下穿着任何衣物。
「——怎么,女人的裸体有这么稀奇吗?」
咻——我深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钟,我一边爆出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神秘怒吼,一边把零刚刚脱掉的长袍又盖了回去。然后再把倒地不起的店长打醒,让他准备好全套内衣裤,最后再连人带衣服把零赶到店铺最里面去。当我用腹部发出最深沉的吼声,威胁她在全都穿上之前绝对不准出来时,零在店铺后面抱怨了起来。
「这样很痛耶,你未免也太粗鲁了!对待女人应该要再温柔一点!」
「既然你这么想,就去翻一下字典查查羞耻心这个字的意思,然后好好思考个一年!」
正当我们互相叫嚣时,在我身后的阿尔巴斯和店长两人都坐倒在地上。
「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好美啊……我今天就算死了也无憾啊……!」
魔女这种生物,很明显跟这个世界脱节。其中,零更是脱节到出类拔萃的那一群。
4
极短的短裤,配上长达大腿一半的长袜,另外还有长靴和附着巨大兜帽的外套。老实说,这实在不像正常人会做的打扮,不过至少改善了不少。要是就这样让她露出脸庞,感觉不管是多高级的旅馆都会喜孜孜地免费提供最高级的房间吧,不过这样应该会让自己静不下心来,所以最后还是把目的地定在偏僻的便宜旅馆。
至于那件原本打算烧掉的旧长袍,因为店长吵着说愿意拿全部财产出来交换,所以最后得以零穿过的长袍支付了全套服装的费用。那件长年贴身接触着零的肌肤的长袍,对一个终身与美女无缘的大叔来说,不难想象究竟拥有多少价值。
我姑且向零确认过她会不会介意把自己的旧长袍给秃头大叔,不过她了当地说,对于已经道别分离的朋友将会被如何对待,和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虽然心想真是个冷酷的女人,脸上却忍不住笑出来的我,大概也是半斤八两吧。
「佣兵、佣兵。」
我正抱着零走路的时候,她突然用力拉扯了我的耳朵。很痛耶,混账魔女。
「有好香的味道,吾肚子饿了。」
我把头扭向零手指的方向。那是一个聚集了许多商店的小巷角落,里头有着不清的路边摊贩,各个都是精力十足地对着来往行人推销各式各样的食物。
有帮忙削好皮的水果傩贩,也有正在烤着肉排的摊贩。肚子——确实是有点饿了,要不要在决定住处之前,先填饱肚子呢——我还没把这句话说出口,阿尔巴斯就先跨步朝着摊贩的方向走去。见状,零也立刻从我手中跳下,跟在阿尔巴斯后面,朝着摊贩奔去。
「……喂——你们两个给我等一下!要是走散了该怎么办啊!」
我像这样大吼着,不过我的声音已经传不进那两人的耳中了。没办法,我只好跟着跑过去。
等到我努力拨开人潮,好不容易追上时,正好看到零和阿尔巴斯同时张口咬下同样的食物——把烤成金黄色的碎肉和蔬菜一起夹在面包里食用的大众料理。
不懂市场行情的零好像付了太多钱,只见摊贩老板露出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老板一发现我是零身边的人,也就顺便塞给我一份夹着肉块的特大面包。
「肉很好吃喔,佣兵。你也吃吧。」
「蔬菜咬起来好爽口,真好吃!」
看着嘴边都被满溢出来的肉汁搞得黏答答,同时又把面包塞得满嘴的两人,让我觉得要是在这时候说教,那实在是太不懂察言观色了,于是我也乖乖地大口咬下夹着肉的面包。
结果寻找旅馆并不是件难事。
当一座城镇发展到这种规模,也会出现不少愿意接纳有些隐情的客人的旅馆。即使看到身为堕兽人的我,坐在柜台里的老头还是连根眉毛也没动,后来也顺利订到了一间双人房和一间单人房。
「小鬼,你跟我同一间。」
「咦咦——!为什么,我才不要!我要订自己的房间。」
「不行,因为没人保证你绝对不会逃跑。你就乖乖待在我的视线范围内吧。」
「你要是跟我住在同一间,搞不好会睡觉睡到一半头就不见了喔。」
我平静地取下挂在腰间的绳子。很遗憾的,我并不是那种会因为把小鬼绑起来丢到房间角落,就会感受到罪恶感的好心人。
「零、零!救救我!」
阿尔巴斯发出了丢脸的喊叫,并再次逃到零的背后去。
「别对小孩子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喔,佣兵。」
「那个小孩子一直吵着要夺走我的头就是……」
「那、那我跟零睡同一间!只要避免一个人独处就行了吧?」
阿尔巴斯一边紧紧抓着零的腰间,开始做出莫名其妙的要求。这个色小鬼,要是以为长得好看就可以为所欲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默默地抓起阿尔巴斯的领口,然后把他不断挣扎的身体直接拖进了房间。
虽然阿尔巴斯不断地乱吼挣扎,不过当我把他扔到床上就不管他了之后,过没多久他就开始发出沉沉的鼻息。刚刚才在说什么野兽的味道太重没办法睡,结果一瞬间就被攻陷了。原本还担心他是不是假装睡着然后趁机意图不轨,所以姑且确认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入眠,不过看起来是真的睡着了。
「还真的就只是个小鬼嘛。」
大概是真的很累了吧。他在森林里追着身为堕兽人的我,然后又被零的〈岩藏〉还是什么的魔法给关住,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才逃出来,到了早上又再次袭击我们,然后又来到这里,根本就没有好好休息。而且昨天那间废屋也不可能让人睡得多沉,如今碰上柔软的床铺和温暖的床单,会无法抗拒睡意也是理所当然。
「虽然不是不了解想要力量的心情啦……」
我用磨圆的指甲轻轻戳了戳阿尔巴斯的脸颊。
结果他马上不太高兴似地皱起了脸,然后缩成一团,看起来就像小动物一样,非常有趣。心里虽然涌上一股恶作剧的念头——但就算对方只是小鬼,仍是个魔术师。我还是不要太乱来好了。
总而言之,我现在得去洗个澡,把长期旅行的脏污洗掉才行。虽然太爱干净的佣兵让人觉得有点诡异,不过太肮脏的话有可能会染上皮肤病,有些堕兽人身上甚至会出现跳蚤。
首先,必须拜托坐柜台的老头准备热水。因为我全身上下都是毛,所以事情可不是把毛巾弄湿擦身体就好。堕兽人想要告别脏污和跳蚤的唯一手段,就是准备一个装满水的大木桶,然后在里面搓洗全身。
我一边妄想着自己可以在太阳下山之前躺在后院晒干自己刚洗好的毛皮,然后一边走出——不,我决定还是先毫无死角地把阿尔巴斯绑在床上,才接着走出房间。
「洗澡吗,佣兵?」
这里是后院。
可能是从我沾满血迹、泥巴还有烂叶子的身上感受到某种危机,旅馆老头的对应方式极度完美。他给了我一个洗澡用的木桶,以及三个舀水用的桶子。然后再加上一些使用费,以及洗澡用水必须由我自己去水井汲取这两个条件,完成了交易。
老头一边说这是赠品,就一边交给我的肥皂,很明显是用来洗衣服的,不过毛和布应该没有太大差异吧。也就是说,我现在浑身上下都是肥皂泡泡。而大跨步朝着我走来的零在我身旁蹲下,露出看着有趣物品的模样。
「是毛皮和肥皂泡泡的怪物啊。那边的角落有几个小鬼在偷看喔,他们完全就是心痒难搔的感觉。」
「搞错了吧……真的不是浑身发抖吗?」
「恐惧这种东西是后天才出现的。只要你不要刻意吓唬他们,照理来说,幼儿应该是不会过度害怕。」
「话是这么说,不过倒是有很多小鬼被我吓哭过呢。」
「吾说的是不会过度害怕。如果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只庞大的肉食动物,任谁都会本能地感到恐惧。」
那不就是会害怕的意思嘛。我边想边瞪着零看,发现她悄悄朝着暗处瞄了一眼。那边的确有三个小鬼,像是看着什么展示品一样偷看着我。
我龇牙裂嘴地发出低吼,小鬼们立刻发出夸张的尖叫声逃跑了。
「……你希望别人怕你吗?」
「我只是做了他们想看到的事——不过实际上也是不要太靠近堕兽人比较好。我们从小就被人当成怪物看待,所以实际上个性就像个怪物的也不在少数,这是理所当然的吧。」
「人类创造了怪物——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哎,但或许也是堕兽人的天性吧。」
「那你就错了。实际上,你的灵魂也仍然保留着充满人性的感觉。」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自己到底像不像人类,这种事情没办法自己做出判断。此外,这个身体也没办法和人类建构起任何正常的关系。就算想跟其他人比较,身边也没有可以对照的对象,根本就无计可施。比方说从人道观点来看应该如何,或是身为人类应该如何之类,每次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自己的个性相当偏离人类——
「别露出这种表情。如果你不是人,那么吾就会希望这个世界上充满非人者。」
「魔女有这样的愿望实在是……」
哎,其实不会觉得不舒服,不过我绝对不会把这句话说出口就是。我抬头看着天空,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泡泡吹上了天。零戳着轻飘飘的泡泡,突然像是灵机一动似地站了起来。
「身体这么大,应该很难洗吧。吾来帮你洗背后。」
「还真是亲切啊,但你不是讨厌流汗吗?」
「吾当然只会做到不至于流汗的程度。而且搓洗一只巨大的动物,一定很有意思。」
零的双手毫无顾忌到令人害怕的程度。她直接揉着我的背,不断翻动我的毛,搓出肥皂的泡泡,那手指的触感搔痒得让人静不下心来。
「吶,佣兵,城镇这种地方还真是有趣呢。」
「啊?」
「有很多人在。每个人都从事不同的工作,有着不同的想法,对吧?感觉非常奇妙啊。而且吾也很喜欢路边摊的食物。」
「这点小事,只要去到稍微有点规模的城镇,到处都可以——」
说到这里,我沉默了下来。
对了,到目前为止,零都没有到过洞穴之外,八成也没进到城镇里过吧。
这样的话,她的确会觉得非常兴奋,也会非常惊讶吧。那对我来说可能只是一条嘈杂的小巷,或是不值一提的路边摊小吃,但是看在零的眼中,每件事物都是如此新鲜。
零是魔女,而且拥有我难以想象的庞大知识,这是毫无疑问的。
但她实在太不了解这个世界了。就像是零所谓的常识对我来说不太正常,我认为的通常或常识也同样没办法套用在零身上。即使看着同样的东西,眼中所见的世界却是大不相同。
「……因为威尼亚斯是旅行者的国度啊,佛米加更是其商业中心,全世界的人事物都聚集在这里。规模可能不是很大,不过多少像是浓缩过后的感觉吧。」
闻言,零的眼中闪出兴奋的光芒。
「单凭吾一个人,是没办法获准进入这个城镇的;就算进得来好了,大概也会引起大骚动吧。而你在短期间内,就让吾知道了自己一个人绝对不可能得知的事情。吾觉得能和你相遇,真是太好了。」
——这也是不谙世事的人才办得到的事吗?这句让人浑身不对劲的台词,让我更加皱起了脸,隔着肩膀瞪着零。
「……我说你啊,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哪种话?」
「就是什么喜欢啊、见到你真好之类,会让人全身起鸡皮疙瘩的台词。女人不应该随便乱散布自己的好感,对我这种男人尤其不该。」
好感?零相当讶异地重复了这个词。
「但这是事实啊。吾觉得跟你说话非常开心,保持沉默不讲话的话就太无聊了。」
「就告诉你不要再说这种——」
「和吾说话……让你觉得不开心吗?」
为此,我无言以对。
不是那样的。虽然不能说是不愉快……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话啦……因为基本上除了互相叫骂,就没什么对话了啊……」
所以,如果零是带着好感跟我说话的话,会让人非常困惑。我皱着脸这么一说,零也低声回答是吗。
「那么,只要和吾练习就行了吧。吾将来也会不断说话的。」
举手投降。凭我实在没办法辩赢她,看来我只能习惯了。
「就算被我无视,你也不能生气喔。」
「那是当然会生气。吾想进行的是对话,一个人唱独角戏实在太无聊了。」
「那你就自己去生气吧。」
「真是冷漠的男人啊。你大可对吾更温柔一点,吾可是你的雇主呢。」
「佣兵是不会做工作范围以外的事情。」
零发出了有气无力的低吟,并诡异地移动着她的手指。那感觉不太像是在洗背,反倒像在写些东西。会是文字吗?我集中意识辨识,但还是认不出来。
这时,零轻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
「这是秘密。」
「喂……」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到时候你一定会非常感谢吾,会忍不住为吾赴汤蹈火。就是这样的诅咒,很恐怖吧?」
「别闹了!现在立刻给我解开!」
「吾〜〜不〜〜要〜〜好了,快点转过去,这样没办法洗吧。」
我的威胁对零无效。既然威胁无效,那我也只能听她的话,乖乖地转身背对她。彻底搓洗全身之后,再用水桶装水冲掉身上的泡泡,心里立刻就觉得清爽不少。零盯着我全身上下看,露出了好似有些为难的表情。
「变得相当干净呢。嗯……啊——……简直就像别人呢。」
「我知道啦,你想说的是活像只湿答答的猫咪对吧……」
湿透的动物即为悲哀的象征,而湿透的堕兽人,外表看起来也是非常悲惨。当我正在用干毛巾用力擦拭身体的时候,零突然开始左顾右盼地,观察起周遭的状况。
「喂,你在干什——」
「要保密喔。」
零露齿一笑,手指轻轻挥了一下——一瞬间就干了,我的毛全干了。
我忍不住……真的是忍不住——
「好——厉害!喂,你做了什么?你怎么做到的?这通常需要半天时间才有办法完全弄干耶!这是怎样,变得松松软软的啊!现在的我都可以拿去做成王城内的地毯啦!」
忍不住大叫出声。说是王城内的地毯是不是有点太自虐了?不过这对毛皮来说,应该是最高级的赞美吧。
「呃,不对啊……你这笨蛋——在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什么事啊!」
随后我就恢复了理性。零露出一脸麻烦至极的表情看着我。
「你得决定一下到底是要称赞还是要骂人,不然两边的效果都会减半喔……吾有确认过附近没人了,不必担心。」
「既然这样……好啦,应该没关系吧。」
「话说回来,佣兵。」
「啊?」
「你不穿裤子行吗?之前在二手衣店明明把吾骂得这么惨,你自己倒是满开放的嘛。」
零的视线直接落到了我的腹部以下。
我一边大叫一边赶紧穿上裤子,被零大笑的声音搞得不敢见人。
这时,一股不愉快的气氛突然笼罩了后院。
从建筑物角落现身的,是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其中格外引人注目的狗脸男,让我背上的毛全都竖了起来。难怪觉得有股讨厌的味道,果然是同类。
「喔,哦?哎〜〜呀,什么嘛,原来是同类啊。」
谁跟你是同类。少把我跟你相提并论了,这只臭狗。
「走吧。」
我对零微微点头,一把抱起所有桶子,准备离开。
基本上堕兽人彼此之间都是互看不顺眼的。因为野兽的气味太重,会让双方都感到非常不愉快。就算屏除这个原因,也还是有股莫名的厌恶感。大概就像是把野生的猫丢进同一个笼子里,还会想奢望它们保持安分吗?这样的感觉吧。
「喂喂喂,当我不存在啊?我好寂寞喔,我们分明是罕见的怪物同伴啊。」
「抱歉了,我跟狗不一样,不喜欢成群结队。」
「我是狼!开什么屁玩笑!」
虽然我觉得两者根本没差,不过所有狼型堕兽人被当成狗的时候,都会这样反驳。
「不管怎样,臭死人的家伙只要有你一个就够了。」
我冷漠地这么说完,狗脸的狼人貌似无趣地用鼻子哼了几声。
「哎,那倒是……所以啊,今天才想让这些女人帮我从头〜〜洗到脚啊。嘿「你看吧,这些是我的女人,很不错吧?」
狗脸男把手搭在正要离开的我的肩膀上,然后指着那三个像是过度害怕而全身僵硬的女人。心里虽然觉得厌烦至极,不过堕兽人之间默认的规则就是可以互看不顺眼,但是不能互相对立。
我老实地看向狗脸男自豪的女人们。
的确很不错,而且还很年轻。三个人都是一头金发,可能是狗脸男的兴趣吧。这到底是砸了多少钱?应该说,她们实在不像娼妇——
思及此,我屏住了呼吸。
「——你猎来的?」
狗脸男咧嘴笑了,嘴巴一直裂到耳朵附近。
「对,猎来的。这三个啊,可是魔女呢。我本来想把她们送到王都接受制裁……不过听说判决非常严格啊。这样不是很可怜吗!她们明明就还这么年轻可爱。所以我就决定把她们给藏起来。」
我全身上下的毛都竖了起来。
他肯定是出言威胁说村子里有魔女,然后硬逼村民交出年轻的女人吧。只要告诉对方不交出魔女就毁掉村子,那些农村里的居民也只能乖乖照办。
堕兽人是怪物,而怪物永远都是把无力的人类当成食物。
「——佣兵。」
零发出声音。糟了!我一边这么想,一边企图把零挡住,不过现在站的位置实在太差了。一听到女人的声音,狗脸男立刻伸手抓住零的兜帽,并粗鲁地扯了下来。
「这家伙……」
「你干什么!不要随便乱碰!」
我从狗脸男手中把零给拉回来,替她重新戴上兜帽,并藏在自己身后。
「喂、喂喂喂,那是怎样啊!你从哪里捡来的啊?是怎么到手的?猎来的吗?还是买来的?从来没看过这么棒的!我也想要!」
狗脸男开始不断嗅闻着零的味道,随后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便倏地抬起头来。
「你难道是——?」
魔女的身份败露了吗?我在心里啧了一声,掩护着零就迈步离开。要是继续待在这里,感觉不太妙。
「这家伙是我的雇主,你不要随便乱碰。我们走吧。」
「佣兵,那些人不是魔女。」
零的声音似乎微妙地比平时还要高亢响亮。她指着那群害怕的女人,眼睛看着讶异无比的我。像是在说「你应该知道吧?应该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不是魔女吧?」而我心想——没错,我知道那些女人不是魔女。
「别管了,走吧。」
「可是,佣兵!」
「别管了——!」
「吾现在很不愉快。」
老实说,我被吓到了。
她的眼神及声音都非常冷酷僵硬,彷佛并不属于几分钟前还在大笑的零。
「……我也是啊。」
我压低声音回答之后,零的眼中又出现了感情。虽然不愉快,但是不得不无视。要是在这里引起骚动,只会让事情变得越来越麻烦。即使我们说这些女人不是魔女,村里所有人大概都会作证她们就是魔女吧。这么一来,会遭到怀疑的反而是我们。
「喂喂喂喂……话可不能乱说啊。对吧,小姑娘们?你们真的是魔术师吧?其实我也中了她们的魔术,所以才杀不下手喔。不然我也想把这种小女孩干到发狂然后卖掉啦!」
「佣兵。」
「啊?」
「——要保密喔。」
零露齿一笑,轻轻挥了一下手指。一瞬间就全没了。狗脸男身上的毛,突然全部掉得一干二净。全身湿透的堕兽人固然很惨,不过还不及全身无毛的堕兽人的惨痛程度。
我硬是忍住了想开口狂笑的冲动,立刻抱起零逃离现场。
慢了一拍,狗脸男的惨叫声随之回荡在大气之中。我再也忍不住,并直接放声大笑,而零也紧紧抱着我的脖子,嘻嘻嘻地笑个不停。
如果立场颠倒肯定笑不出来。不过既然被害者不是我,那就没有比这还更好笑的事了。
当天晚上,狗脸男当然是坚持不肯从房间里出来,隔天早上更是发生了他最自豪的可爱魔女们突然消失无踪的事件。而我姑且还是主张,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嗯,深夜外出散步倒是有啦。散步途中好像因为神智不太清醒的关系,不小心扭开了某个房间的房门——不过那一定是在作梦吧。
但比起这个,其实还发生了另一个跟我息息相关的重要事件。
早上醒来之后,原本应该睡在单人房里的零,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睡在我的床上……我的怀里。
和我同一个房间的阿尔巴斯当然注意到这个状况,然后不知为何就突然开始攻击我。被他口不择言地大骂「下流的野兽」、「堕落的象征」之类。而被他丢过来的椅子所打中的脑袋,更是从一大早就痛得很不愉快。这个年纪的小鬼明明妄想能力丰富,却又莫名地洁癖。
「就跟你说了这是误会吧。再说了,你为什么要生气啊!」
「闭嘴!你的头可是属于我的!你应该也知道,对我来说原本打算拿来当成供品的头颅的主人,竟然是个淫乱的家伙这件事,究竟有多恶心吧!」
不不,我真的不知道。话说原来你还在觊觎我的头啊。
「喂,小鬼。吾已经说过这是吾的东西了吧,头是不会给你的喔。」
啊啊,美女和美少年竟然为了我而吵架……真了不起,我真是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有什么关系嘛!只要把头给我就好了啦!」
才不给呢。我不禁在心中暗骂。
啊——好想快点找到《零之书》,从魔女和魔术师身边解放啊。
我一边自暴自弃地听着零和阿尔巴斯吵着跟我的头有关的话题,一边带着他们离开佛米加,朝学舍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