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睁开眼睛时,我已经躺在床上了,当我好不容易撑起了像是被人五花大绑的沉重身体,第一个映入眼帘的身影,就是整个人坐得像是陷进椅子般,正在看书的零。
「醒了吗?太好了——感觉怎么样,佣兵?」
「啊——……感觉好像被恶魔附身了。」
这么说完,零高声笑了起来。
「恶魔算是很干脆地把你的身体还回来了,不过大概是因为这个身体太好用了吧,你睡了整整三天。国民们已经知道这个国家的『邪恶魔女』全被扫荡殆尽,开始举国欢庆了。那些失去魔法的脱团魔术师凄凉惨叫的样子,可是相当值得一看的喔。」
是吗,这样啊。我想也是,光是想象就觉得悲惨。
「那些自暴自弃的家伙应该会大吵大闹吧。」
「不管他们再怎么闹,普通人类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那只狗也意外地有帮上忙喔。只是问题在于结界之外——也就是离开威尼亚斯之后,马上发现自己又能使用魔法的聪明人。另外,那些发现自己也能创造出魔术,因此开始进行研究的人,也是让人头痛的原因。」
也对,魔法消失不过就是一时之间的事,而且还只限定在威尼亚斯这个地方。换句话说,世界上各式各样的魔女都即将开始动用他们所有的知识,不断创造出新的魔法吧。
真是让人头痛的话题啊。威尼亚斯里至少还有十三号和零在,但是世界如此广大,而且绝大多数的地区都对魔法毫无防备。那些地方应该也会发生像威尼亚斯一样的状况吧,搞不好还会发生更加悲惨的事情。
「小鬼好像已经开始进行针对那些头痛来源的讨伐部队教育工作了。遴选出拥有魔法才能的人,把魔术与魔法当成一门学问,并加以传授,而威尼亚斯这个国家则会提供支持。最后,所有的一切都和十三号的预测相同,世界上第一个魔术师国家即将诞生。」
「魔术师国家啊……听起来真让人发毛。所以十三号现在在干什么?」
「正在地牢里等待火刑。」
我讶异地看向零。这个玩笑,对一个刚醒过来的人来说有点太沉重了。
「——表面上是这样安排的,实际上当然只是假装放火而已。那是假扮成正义魔术师,然后煽动魔女与国家作战的十三号的最终舞台。必须让威尼亚斯的国民知道幕后黑手就是十三号,然后让小鬼成为正义魔术师的化身打倒他。剧本是这样写的。」
「原来如此……制造出共同的敌人,为了共存而演出吗。」
随着一声叹气,我抬头看向屋顶。这一切全部都是十三号安排好的,所有人都是被一个人的恶意给欺骗了——只要这么想,那些烧死了无辜的索雷娜的人,以及发动叛乱的魔女,双方应该都会比较容易向对方踏出第一步。
「邪恶魔法师十三号,以及成功阻止他的恶行、伟大的索雷娜的孙女——这样啊,简直是一段让人发毛的美谈佳话啊,感觉应该会被后人传颂呢。」
「只不过最后平定混乱还是借用了十三号的力量,小鬼好像觉得心情满复杂的就是。」
零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随后她轻轻地阖上书本,递给我一个装满水的杯子。我心怀感激地喝完之后,零在床上一屁股坐了下来。
「——早安啊,佣兵。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啊啊……喔……」
「然后呢,现在有一个问题……吾终于成功拿回吾的书了。」
「这很值得恭喜啊,这么一来我也可以变回人类——」
「变不回去了。」
——我觉得刚刚好像幻听到了什么。对,应该是幻听吧,拜托一定要是幻听啊!
「和十三号进行一场大战,然后又在广大区域设下封魔结界的影响,吾那无止境的魔力终究还是枯竭了,必须要等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呜哇……竟然不是幻听。我忍不住抱住了头。
「如果是凭自我意识接受野兽灵魂降生的狗脸男,就算是现在这个状况,应该也能轻松让他复原……可是天生的兽人战士,人类与野兽灵魂之间的黏合度相当强,需要相当程度的力量才能分开两者,而且因为恶魔附身的关系,好像更加强了两个灵魂之间的紧密度。」
「好像更加强……话不是这样说的吧!你以为当初是谁让恶魔附在我身上的啊!」
「吾也觉得相当失望啊。吾有趁你还没醒来之前,试着让你恢复原状,可是顶多只能让毛掉光而已……那真是一场恶梦啊,吾只好尽快让它再长出来。」
「你到底趁我睡着的时候干了什么好事啊……!」
「那不是故意的,吾也有让十三号过来试试看,不过他也消耗得非常严重……」
「好,我知道了。听着,我们来讨论一下现实层面的问题吧。你的魔力大概要多久才会恢复?一个月?还是一年?」
零装傻似地朝着根本没人的方向看去,然后用力点头嗯了一声。
「吾不知道呢。」
「不要讲得这么开心啊!那你跟我的契约要怎么办啊!契约!」
「吾没有说不履行啊,只是要你等一阵子而已。」
「再怎么有良心的借贷人都不会答应这么蠢的事情啦……!」
「哎,别这么说,你只要再继续担任我的护卫一阵子就行了。如果是护卫工作,这样的身体会比较方便,而且吾也觉得野兽姿态的你相当可爱,埋在你的毛皮里睡觉的感觉也很温暖舒服。最重要的是,在你保持这个模样的时候,能够发问的对象就只有吾了吧?如此一来,吾也不会觉得寂寞了。」
讲出这种话还真是一点都不会觉得害臊啊——
我从盖着脸的双手细缝当中偷看着零的模样。
她仍然是个绝世美女。而且在我清醒之前,这个美女好像一直都睡在这个房间。刚刚零坐着看书的那张椅子旁边,散落了一地的毛毯类物品——饶了我吧,现在真的不是暗自感到开心的时候啊。
「……你说护卫?你想去哪里啊?」
「哪里都想去啊,吾实在是在洞穴里生活太久了。以前听说有宝石做成的树木,有在空中流动的河川,有在沙中游泳的鱼,有能够吞食闪电的鸟……吾想看看这些东西。可是现在这个时局,魔女要独自走动实在非常不便,而且也很危险。」
这句听起来有点耳熟的台词,让我笑了出来。可恶,我竟然笑出来了——真是没办法。
不过……反正佣兵这一行就是只要有钱,任何人都可以成为雇主。比起在战场上砍杀人类,担任魔女的护卫搞不好还会好一点。更重要的是,在我恢复成人类之前,我和零之间的契约都还有效——即使两人拇指上的伤口都已经完全愈合了。这么一来,答案自然就水落石出。我伸手抓了抓后颈。
「所以呢?——我担任护卫之后,可以拿到什么报酬?」
2
「佣兵!零!你们听我说啦!十三号对于『演出』真是有够啰嗦啊!先是要求烧死十三号时的台词要怎样,然后舞台又要怎样之类。」
睡了整整三天的我,肚子当然快要饿扁了。至于他们为我准备的料理,则是我们都很熟悉的巨大野猪——阿布野猪,而且还是烤全猪。
远比人类巨大许多的烤全猪,就这样放在桌子正中央,除了壮硕以外,实在没有其他字眼足以形容。面对这道料理,我、狗脸男、零还有阿尔巴斯四个人围着餐桌坐下。十三号应该是在地牢里吧。不过不管待在哪里,十三号似乎都没什么改变。
阿尔巴斯不断抱怨着十三号,零笑着倾听,而我则是全神贯注地大吃特吃。果然不愧为高级食材,野猪肉非常地柔软,牙齿一咬,甘美的肉汁立刻扩散至整个口中。骨头附近的肉也是人间极品,光是猪肉原味就已经非常美味了。
「别这么生气。说到操纵人心,可是无人能出十三号之右啊。他是想用那种方式,让你能在最完美的状态下接掌威尼亚斯。你只要想成自己不只是以咏月之魔女的身份背负起国家,还要学习掌握人心的技术就行了。」
「咦?要是跟十三号学东西,会变得非常阴沉阴险吧。」
「大小姐从以前开始就不喜欢学习嘛,索雷娜以前也伤透了脑筋呢。」
狗脸男一副感慨良多的模样低声这么说,结果突然一声哀号,从椅子上跌了下去。看来应该是被阿尔巴斯扯了尾巴。虽然他身上的毛已经在零的魔法之下完全长回来了,但还是一样充满悲剧啊,狗脸男。
看到这一幕,零咯咯笑了起来,随后就跟我一样,开始张口大啃野猪的猪肋排。
在那之后,过了一个星期——我的身体终于能够活动自如。十三号被烧,阿尔巴斯也以国家魔术师团「索雷娜之火」的领袖身份获得国民认同之后,我和零决定离开这个国家。
而现在——太阳刚升起时,我们全在王都普拉斯塔的一个偏僻角落。
由于十三号必须偷偷逃跑,所以我们避开了众人耳目,从森林走了出来。周围没有其他人的气息,早晨森林里的湿冷空气让人觉得神清气爽。阿尔巴斯紧紧抱着我的腰,哭叫着「讨厌讨厌不要走」,狗脸男好不容易才把她拉开。虽然出现这么一段小插曲,不过我们总算是能够准时出发了。
「你们一定要快点来玩喔。虽然我也很想跟去,可是我现在是咏月之魔女……」
我拍了拍还在啜泣的阿尔巴斯的头,随口答应她近期内一定会的。阿尔巴斯似乎已经完全不记得当初第一次见面时,曾经为了我的头而攻击我的事。虽然我也没有特别记恨——唉,总之很复杂啦。
将索雷娜试图治疗瘟疫的事实散布出去之后,威尼亚斯国内对于魔女的恐惧与偏见几乎是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因为原本就有过共存的基础存在了,而且大家应该也有向当初含冤而死的索雷娜赎罪的心理吧,民众出奇轻易地就接受了阿尔巴斯「正义魔术师」的身份。虽然还是有一些小小的问题存在——总之威尼亚斯国内的魔女叛乱事件,算是告一段落了。将来的形式是只有获得阿尔巴斯「许可」的魔女,才有办法在威尼亚斯使用魔法,也就是所谓的魔法许可制度。他们的计划似乎是让这些国家认可的魔术师,负责肃清后来逃亡到其他国家的魔女。
我们就是以调查这件事情的名义,从威尼亚斯政府那里拿到特别通行许可证,某种程度上算是得到了自由进出其他国家的权利。因为威尼亚斯原本就是以各国之间的交通要冲而发展起来的国家,所以能够一定程度地影响到其他国家的入境权。
十三号决定回去「弓月之森」的洞穴。在威尼亚斯视他为师父的魔女,将会以弟子身份跟在他身边。知道十三号接受火刑只是演戏的人,只有三个——这三个人现在正在别的地方,静静地等待着十三号。
虽然回到「弓月之森」了,不过他还是在威尼亚斯各地留下了监视魔女叛乱的「眼睛」,即使身在远方,也打算尽力辅佐阿尔巴斯。零是这么说的。
另外,关于「魔女」这个称呼,今后将全面更改为「魔法师」。理由似乎是因为要是不把性别概念从称呼当中去除,容易引发误会,处理起来实在太过麻烦的关系。
话虽如此,魔女和魔术师这些称呼应该不会这么简单就能消弭的吧——总之现在不分男女,只要是能够使出魔法的人,就是魔法师。
「零,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回洞穴去吗……?」
因为零在行李当中塞了一大堆食物,所以背包变得重得要命。当我正拼命地背着的时候,十三号突然用他一如往常缺乏情感的声音询问零。
「不了,十三号。吾要和佣兵一起走。」
「零,『吾』——」
零平静地制止了正要继续说下去的十三号,随后——
「吾要离开这里了喔,十三号。」
她用手指点了十三号的胸口一下。然后一个利落的转身,开始前进。我正准备追上去时——突然被某个东西拉住了。干什么?我边问边回头,却发现阿尔巴斯的脸就在眼前。接着立刻有某个东西抵住我的嘴唇。这一瞬间,狗脸男开始大叫。
「你这家伙!竟然对大小姐出手!就算是大哥也不可原谅!」
「啊?啊啊?等、等一下!现在到底是怎样才会搞成这个样子啊——!」
阿尔巴斯完全不理会惊慌失措的我,和暴跳如雷的狗脸男,笑着转过身去,跑了起来。虽然想要追上去,不过零已经走出去一大段距离了,再这样下去搞不好会被她丢下。
「啊啊,可恶!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之不是我的错喔!」
我边吼着边追在零的身后。
刚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到底有什么目的,有什么意义啊?我一边压着嘴,一边追上了零,不过还是觉得有点尴尬,所以走在她身后约半步左右的位置上。对此……
「你刚刚跟小鬼接吻了吧。」
零毫不留情的戳破了我的尴尬。我差点腿软。啊,所以那真的是接吻吗?我表面上装得很平静,不过内心却快要晕倒了。竟然被那种小鬼夺走我的第一次……!
「……才没有呢。」
我冷静地说出谎言。那不是我主动的,正确来说应该是被小鬼亲了才对。
「不,你有。」
「你根本没看到吧!怎么可能知道!」
「吾可是魔女啊,佣兵。」
尽管什么也没说明,却异常地有说服力。我抓了抓后颈,在口中念念有词好一阵子之后,最后说出了……
「你……你们才是,会不会太干脆了点啊?你不是很想跟十三号在一起吗?所以才会特地追来威尼亚斯的吧。」
说出了完全不相干的话。
大概是吧。零轻声回答之后,迅速朝我望了一眼。
「不过呢,状况已经不一样了。长久以来,吾和十三号都是成对的存在,然而那是因为吾身边只有十三号存在。现在,吾身边有你。」
「你对老……老朋友没有兴趣吗?」
为了掩饰自己的难为情,我用责备似的声音这么问道。零反而是笑了起来。
「魔女和魔术师基本上就是这样的生物。可能是因为活得太久,所以情感方面变得相当淡薄。不然的话,吾也不会这么轻易原谅杀死师父和其他同伴的十三号吧。」
「……你原谅他了?」
「这个嘛……谁知道呢。可能打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过呢。十三号也说过了,做为泥闇系统的一员,那些在洞穴里的魔女几乎全都没有发挥正常作用。除了会呼吸之外,几乎和死了没两样——而且她们同时也在期盼着,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安眠之死。吾厌恶这一点,而十三号打破了这一点。吾觉得他杀得真的非常干净利落,那可能是他个人的悼念方式也说不定。」
零的视线投向遥远的天空,感觉似乎正在缅怀过去。如同她所言,她的声音与表情真的完全不带任何悲伤。
虽然我不是不能理解想从活着这件事情当中获得解放的想法啦——
「你觉得吾很冷酷吗?」
「少说蠢话了,我可是佣兵喔。我从头到脚早就已经被鲜血淋漓的怨恨给涂满了,还没伟大到可以对其他人的伦理观念说三道四的程度。」
「……那么,你当时为什么要保护十三号?就算吾杀了十三号,你也不会因此出现任何困扰吧。」
「问我为什么——」
因为身体突然就动了起来,所以我也没办法明确地说明原因。我只觉得他要是被杀了,会很不妙。尤其是由零下手杀死十三号,更是件非阻止不可的事。
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我心中出现了一个可以说明的理由。
尽管事后才为自己无意识的行动找理由,实在有点不对劲,但我想应该就是这个吧。
「——你不是喜欢上他了吗?喜欢十三号。甚至还大叫说只要十三号能够回来,一切就足够这样。」
最后的同门,唯一的同胞。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零当初这样形容十三号的时候,声音里包含着特别的思念。她现在会惊慌地否认,还是会老实地点头呢?——我侧眼看了过去,发现零一脸为难地皱着脸,抬头看着我。
「干嘛?」
「……你好像有点误会了,佣兵。」
「误会?」
「十三号是吾的哥哥。」
一般人常说吓得眼珠都要飞出来了。而我现在,真的吓到眼珠差点从眼眶里掉出来。
十三号是零的——什么东西?
「不、不要骗人了!世界上哪有长得这么不像的兄妹!再说你根本连一句说明都——」
「吾有说过啊,应该确实有说过他是吾的同胞吧。」
确实说过,我的确听到她用了同胞二字,也知道「同胞」这个词原本的意思是代表从同一个肚子里诞生——可是一般人说到同胞这个字,指的都是同伴。要人一听到这个词就瞬间理解「啊,原来是兄弟姐妹」,根本就是强人所难吧。
「而且,十三号原本也是个连恶魔都会心生嫉妒的美男子喔。只是他每次召唤恶魔的时候,都会献出一部分的美貌。」
「美貌……这种东西原来献得出去啊……?」
「实际上就是献出去了,所以十三号才变成那个样子。不过,原来是这样啊……?换言之,你在那一瞬间想到的念头,是阻止吾亲手杀死吾所爱之人吗?」
听她这么一说,实在让人全身微妙地不太对劲。我皱起脸来,零则是笑得东倒西歪。
「你是为了吾才这么拼命的吗?为了不能看也不能吃的吾的心吗?」
「我只是身体突然动起来而已,才没想得这么多。」
「那么,佣兵,你迷上吾了吗?」
「才没有!」
应该——不对,是绝对没有。
「真爱逞强。那么如果吾说吾迷上你了——你会怎么做?」
「很遗憾,我讨厌魔女。」
我吐着舌头回答之后,零先是瞪大眼睛,眨了几下之后,开始咯咯笑了起来。
「你果然还是一样冷淡啊。尽管吾是绝世美女,你也丝毫没有低头献媚的打算——既然如此,佣兵,你从天花板上掉下来的时候,吾做了一个决定。」
「……决定?」
「吾决定让你成为吾的仆人。」
我终于忍不住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零。
「……啥?」
「意思是说,吾打算用你的名字,把你束缚在吾的身边,永远成为专属于吾一个人的东西。所以现在立刻把你的名字说出来吧!」
零露出了足以让全世界的王宫贵族都拜倒在地的完美笑容,紧盯着我看。我则是悄悄地从她脸上移开视线——
然后全力逃跑。不行,魔女果然好恐怖。
「啊啊,别逃啊,佣兵!成为仆人之后,有很多事情都会变得轻松许多喔!而且吾是会珍惜仆人的人!喂,佣兵,快点回来!不要逼吾跑步,会流汗啊!」
「谁管你啊!既然是魔女,就在空中飞啊!」
「这么大规模的魔术哪有可能这么简单就——啊!」
零一边大叫,一边狠狠绊到了脚,惨不忍睹地滚到在地上。呜呃!我忍不住从喉咙里发出了怪声,连忙又跑了回去。
「你这白痴!运动不足的时间都是用百年单位计算的,少在那里边说话边全力跑步啦!要是咬到舌头的话——」
我还没有把「该怎么办」这四个字说出来,零的手臂突然伸了过来,勾在我的脖子上。
接着——
「逮到你了,佣兵。」
她开始用邪恶的声音嘿嘿地笑了起来。看来,她似乎只是假装跌倒而已。
可恶,竟然被骗了。我干嘛乖乖地跑回来看啊,真是笨死了。
「佣兵,名字。」
「不告诉你。」
「需要吾告诉你吾的名字吗?」
「我对名字这种东西没兴趣。」
「你不想成为吾的东西吗?」
「反正都已经是你的佣兵了吧。」
我叹出一口气,把零抱了起来。嗯哼,零发出了像是接受,又像是不接受这个说法的声音,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仰望天空。今天也是一如往常的晴朗蓝天。
「呐,佣兵。」
「干嘛,魔女。」
「吾啊——觉得你是兽人战士真的太好了。因为你讨厌魔女,所以不会被吾的美貌迷惑。虽然让人不太开心,不过感觉却是惊人地舒畅。你是吾第一个,也是唯一的朋友。」
朋友啊。原来如此——对我来说你也是第一个而且是唯一的朋友啊。哎,感觉还不赖。
我轻轻咳了一下,跟着看向天空。
「哎,我倒觉得如果你是人类就更好了。」
「这么一来,吾就会是个怕你怕得半死的普通少女了,更别说吾早就老死了呢。」
这么说也没错。
如果我不是堕兽人。
如果零不是魔女。
就算我们相会,脚下的道路也会立刻分开吧。因此,我叫零魔女,而零叫我佣兵。
「这样的话,哎……短期内继续当个堕兽人,应该也不错吧……」
对吧、对吧。零边说边笑了起来。
天空湛蓝得无以复加,道路漫长得无边无际。至今一直辗转各国寻找战场的我,完全无法想像这条道路前方到底衔接到什么地方去。
然而这一点,相信零也是一样。她坐在我的手臂上兴致勃勃地看着地图,模样看起来比阿尔巴斯更像个孩子,也几乎让我忘记十三号最后对我说的饯别之语。
——如果零开始憎恨这个世界。
——她会把所有事物都毁掉。记住这点。
我缓缓摇头,把残留在耳边的声音甩开。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太迟了。
魔法应该已经以威尼亚斯为起点,散布出去了吧。距离十三号在威尼亚斯广授魔法,已经过了十年。这段时间,怎么可能会没人把魔法带到国外去呢?会认为没这种事的人,反而比较奇怪吧。既然如此,就非得要零出面才有办法开始。十三号也是理解这一点,才放手让零离开。
零保护世界不受魔法危害,而我保护零不受世界危害——总而言之,这个样子应该是最好的吧。至于零其实比我还要强悍的这个残酷现实,现在就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我和零。
虽然不知道这份关系到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哎,但也正因如此,或许这就是刚刚好的距离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