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为了追赶朝诺迪斯飞去的龙,我们动员了留在阿尔塔利亚城中所有的马匹和运货马车,沿着道路全力奔驰。
格达骑着马领在前头,我抱着零跑在他身旁。
而神父和魔法军团坐在运货马车上,跟在后面。
话说回来,就算我们赶到了,又该怎么做呢……?不靠魔法能够与那头龙抗衡吗?
别说胜算了,甚至没有能力作战,只是不顾一切地赶往诺迪斯,又有什么用呢?
虽然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我望向一旁骑着马的格达,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关于这个问题,他比我更烦恼。
对我来说,无论情况有多糟糕,只要我和零能够活下来就够了,但是格达身上还肩负着百姓的性命。哎,拥有权力也不怎么好玩啊。无论是国王还是指挥官,在掌握的同时,也要承担沉重的责任——尤其是像格达这种脑袋硬得跟石头一样的男人,更是会格外深感责任重大。
我想着想着又偷偷望向格达,这时却突然闻到血腥味,皱了皱鼻头。
在哪里?这附近肯定有什么人受伤了。我正打算告诉格达的时候——
「——停下来!」
格达发出号令让我们全都停了下来。
我们正好来到诺迪斯与阿尔塔利亚国境的交界处,眼前就是山谷小路了。
我仔细一看,有个身上流血的人,倒在山谷的入口附近。
——即使从远处观望,也能分辨出那是魔法军团的制服。
「喂,那家伙是……」
「小吉!」
没错,那个魔法士兵好像叫这个名字。昨天他和格达大吵一架,应该是留在阿尔塔利亚城里才对……后来没在城中看见他,没想到竟然倒在这种地方。
格达跃下马背,跑到年轻魔法士兵的身边。零也从我的肩膀下来,走到魔法士兵身旁。
「太好了,他还有气……」
格达发出安心的叹息。人还有气——话虽如此,他身上的伤相当严重,隔着裤管都看得出来,他的腿骨碎成好几截。
「我现在就帮你包……」
「退下吧,吾来治疗。」
零推开格达,经过短暂的咏唱后,对小吉施放了治疗腿伤的魔法。
看见零使用魔法,格达脸上僵了一下,大概是觉得保住魔法士兵的性命比较重要,就当作没看到了。幸好神父坐在运货马车上,落后我们一段距离。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应该能够自行走路。」
原先魔法士兵因疼痛而面色狰狞,现在也和缓下来了,接着他缓缓睁开眼睛。这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揪住格达的领口。
「格达大人?您……您不能留在这里……!快点逃啊!快逃!龙……还在附近……!那家伙拿我当诱饵引您上钩啊!」
「你说——」
你说什么?格达还没问完,声音就被龙足以震破耳膜的吼声盖过去了。
我捣着耳朵抬头一看,才发现那头巨龙就在悬崖上面冷眼望着我们。
「……不会吧?」
我才嘀咕完一声,龙就露出慑人的利牙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立刻抱起零和那个魔法士兵,拉着格达跳进森林之中。
利用伤者让行军中的部队停下脚步,同时引开目标的注意力——没想到龙也会使用这种人类的战术啊——
这时候,追在后头的我方部队正好走进了视野之中,格达从树木后方探出身子大吼:
「所有人统统散开!快跑进森林里,拿树木当掩护!——龙在埋伏我们啊!」
马匹的嘶声犹如平地炸雷一般,格达的坐骑被龙一口吞下,之后还利落地吐出马鞍和缰绳。
「……真是灵活的舌技啊。吾也想学习呢。」
零却轻声说出了无厘头的感想。
「又不是喝了口汤就把蔬菜吐掉的小鬼头……」
我也颇为配合地吐了个无厘头的槽。格达听到以后,语气紧绷地低吼:「你们怎么还有闲心瞎扯!」
「我们才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呢。」
因为遇上这种状况,要是不开点玩笑心里就真的要绝望了,我们才会这么做。
明明龙已经近在眼前,偏偏因为教会的压力无法使用魔法。
在这种状况下,还能干嘛?——用膝盖想也知道,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我站了起来,拔出长剑。
格达连忙抓住我的衣服,试图把我拉回去。
「喂,你想做什么!不要冲动行事……!」
「吵死了,我去争取一点时间啦!那家伙这么大只,肯定没办法追进山谷里面。趁我引开那头龙的注意力时,你去召集那些派不上用场的魔法军团,逃到山谷里去。」
「别闹了!你会死耶!」
「我也不想干这种蠢事啊!但是一直躲在这里,到头来还不是会死!还是你觉得自己比我更强壮吗?难得我想耍耍帅,你就不要碍事了!」
「佣兵。」零从背后唤着我:
「你很帅气喔。」
在这种状况下,她露出了最为灿烂的笑容。在我被龙干掉之前,你是想用那张笑容先害我死掉吗!
差点失去意识的我,突然感觉到龙的尾巴从头上削了过去,这九死一生的体验终于让我彻底回过神来。
我从腰包中掏出火药,在引信上点火后扔向龙。火药在龙的脸部附近爆炸,让它吓得往后仰起。
然后,它发现我了。
「很好,来吧……来追我啊……!」
龙压低身子,用宛如柱子的粗壮四肢蹬着地面前进。看来它不只会飞,连地面战斗也有两把刷子。
于是我朝着来袭的龙,尽全力冲了过去。
钻过它的翅膀下方,顺利绕到龙的背后,接着用剑挡开心情不爽的龙扫过来的尾巴后,就跳过弃置在原地的运货马车,跑进森林当中。此时,耳边听见了格达召集魔法军团,引导他们进入山谷的声音——很好,看来另一边也很顺利。
龙追在我身后,一头冲进森林之中。
「——呜啊啊啊!不行不行要死了要死了!这下子要怎么办,这下子我要怎么办啊!」
别说有没有胜算了,我甚至连生存的机会也很渺茫。
这时候——
「啊?这……等等——!」
我不小心踢到什么东西,摔得眼冒金星。
本来以为这下死定了,但露出利牙的龙,却一口咬在我跌倒前一刻的所在位置,猛力合起的齿列发出「喀锵!」的清脆声响。错失目标的龙一时停不下来,就这样冲过头了。
要是刚才没跌倒的话,我就要变成龙的大餐了。
「……我该感谢神吗?」
「现在你应该要先感谢我喔。」
明明是出自美男子口中的悦耳嗓音,却让我觉得到了极点。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听见这个声音向自己挟恩图报,让我嫌恶地皱起眉头。
「刚才让我摔倒的东西……是你这家伙的手杖啊。」
「因为污秽不堪的堕兽人,实在不适合作为献给龙的供品——现在是要先让他们逃走对吧?既然如此,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风头呢。我好歹也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呀。」
原来如此,你也想出风头喔?但是现在可不是抢着出风头的好时机啊。
刚才失去平衡的龙,重新站稳了脚步,那双燃烧怒火的眼睛狠狠瞪着我们。我冷不防地抓住神父的手臂,一口气把人丢了出去。
「——啊?」
神父望着我,傻愣愣地惊呼一声。虽然他的双眼被眼带盖住了,应该看不见我的表情,但我还是尽全力露出最为友善的笑容。
「对不起啦——我现在需要一个诱饵!」
把神父的身体高高扔上天后,龙也追着神父的飞行轨迹转身。我趁机抓着树枝攀上树顶,跳向那头龙足足有一栋住宅那么宽敞的背上。
因为跳太猛而在上头滚了几圈,我伸出爪子扣住它粗糙的身体,才想办法稳定下来。我就这样在龙的背上跑了起来,一口气冲到颈部附近。
原先计划不要杀龙?抱歉啊,神父,比起信仰,我更重视自己的小命呢。要是我凭借个人的判断杀了它,魔法军团应该不会怪罪于我吧?
为了找寻鳞片之间的缝隙,我伸手胡乱摸索龙的颈部,但是——
「……嗯?这啥啊?」
无论怎么摸索,它身上别说是让长剑刺入了,就连容许匕首穿刺进去的缝隙都没有。更重要的是,上头根本没有鳞片。
「这……上面黏着一堆石头?——呃,等等,呜啊啊啊!」
为了将背上碍事的虫子——也就是我啦——甩下来,龙不停扭动身子,使劲振动翅膀。于是我在很难站稳的龙背上失去了平衡,十分凄惨地摔落到地面。眼见它似乎想一脚把我踩死,我连忙逃离原地,一个闪身滑到树根的后面。
在此同时,龙甩动尾巴扫平周围的树木后,用力拍动翅膀飞到了天上。看见它不打算穷追猛打,我松了一口气,又发现零和格达从树林的另一头跑了过来。
「佣兵,你没事吧?」
「总算是没有缺手缺脚啦——魔法军团那帮人呢?」
「嗯。」格达坚定地回答:
「所有人都引导到山谷之中了。只要我们留在这里捣乱,它就不会去攻击难以下手的山谷吧。」
「要是有这么顺利就——好痛喔!」
我的头上突然挨了一记冲击,接着又听见一阵唾骂:
「你这个——活该遭到报应的废物!」
原来是神父。
可惜他并没有被龙吃下肚,还活跳跳地跑了过来,拿起手杖敲了我的头。
「你竟敢将神父当成诱饵,居然做出这种堪比恶魔的行径啊……!既然都把人丢出去了,你好歹也要达成相当的成果啊……!」
「吵死了!至少比某个连妨碍行动都办不到的家伙好太多了!那家伙全身上下都是石头耶,根本找不到能把剑刺进去的缝隙……!」
石头?零闻言睁大双眼。
「上头不是鳞片吗?」
「不,都是石头。」
零思索了一下子,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猛力站起身子。
「吾懂了!覆盖在它身上的东西,其实是冷却凝固的岩浆!」
这下子吾明白了。零的声音轻快起来。
「在公主魔法失控的时候,那头龙明明没有受创太深,却逃回山中的理由……就是它害怕雨水!」
雨水?格达也忍不住探出身子追问。
「因为它栖息在岩浆当中,所以水就是它罩门吗?」
「不算全对……但这么说不算错,只是并非如此单纯。水确实是它的罩门,但正确来说,应该是『在某些时候水会成为它的罩门』。」
零说着说着,抬头望着天空啧了一声。
原来在空中盘旋的龙,正朝着山谷下降。
「没有时间说明了,只能说吾此时有了点胜算。只剩下一个问题……」
零将目光投注在神父身上。
察觉到投来的视线,神父不解地歪过头问道:「我吗?」
「——你不用再假装视而不见了,神父。」
看见零和煦的微笑,让神父脸部肌肉痉挛起来。同时,零朝着天空摆出拉弓的动作。
光之箭从她手中劲射而出,打在龙的身体表面上。
正准备冲向魔法军团的龙,又再度把注意力转回这边。零和龙的目光,带着明确的杀意碰撞在一起。
我想起货船遭到袭击的那时候,零和龙一瞬间目光交错的事情。但现在和当时不同,零的气势和龙不分上下。
甚至——
「那么——轮到吾进攻了。接下来是开心的除龙时间喔。」
零还开心地笑着如此宣言。
2
别闹了!神父忍不住发出怒吼:
「我们不是商量好不会伤害龙吗!况且还在我面前施展魔法,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先前之所以没有杀你,是因为没有掌握到明确的证据。可是你竟然……难道你不知道性命宝贵吗?」
「吾不觉得宝贵。但是也不会乖乖奉送给你——佣兵!」
随着零一声令下,正想往前踏出一步的神父,被我从正面扣住了脖子,就这样压制在附近的树干上,双脚悬空,被我抬了起来。
「啊……唔……!」
「了解,这家伙交给我应付——上吧!军团长也去辅助魔女!」
格达答应一声,就和零一起冲了出去。
「等、等一下!你、这个混账——啊啊啊!」
神父在手杖上施加力道,但是在手杖变形成大镰刀前,手腕就被我用匕首钉在树干上。神父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哀嚎,从手杖中拉出丝线缠向我的脖子。
感受到对方试图绞杀自己的气息,我直接伸手抓住丝线,避免碰到脖子。虽然手掌喷血了,但总比人头落地好太多——在我们交手的时候,零和格达已经离开此处了。
我和神父拉开一点距离。但此时他突然伸手拔出插在手腕上的匕首,一声不坑地用一条丝线绑住手腕,止住了失血——这些丝线不仅能够攻击,还能用来治疗,真是方便啊。要是一个不小心,会不会把自己的手切下来啊?虽然我脑中冒出这样的疑问,但现在根本不是发问的时机。
太阳还高挂在天上,阳光相当耀眼。对于在黑暗中才能发挥真本事的神父来说,状况可谓大不利,但是神父将手杖变化为大镰刀后,还是毫不迟疑地朝着我砍了过来。
零和格达在道路上奔跑,针对盘旋于空中的龙,两人互相争论着些什么。
而不时在天空中闪耀的光芒,应该是零使用了〈鸟追〉牵制龙的行动吧——一瞬间,我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了。
我可能太过轻视神父了。
眼看着神父高举大镰刀,我抬起长剑准备格挡的瞬间,神父却突然改变了方向。
「啊?等、等等!你要去哪……!」
「我才没有蠢到在大白天和堕兽人正面交战呢……!」
从我身旁溜过之后,神父朝着零的方向冲了过去。我连忙转身追在神父身后。
随后只见神父三两下奔上眼前的树木,在树干上用力一蹬就飞过我的头顶。由于跳跃距离实在太惊人了,我猜他大概是利用丝线吊在树枝上摆荡的吧。神父落地以后,就迈步追向零和格达。
如果只是直线追赶,自然是我占上风,但是多了茂密的树木挡路,像这样被拉开距离后,凭我巨大的身体实在很难追上神父。
我顾不得面子大声呼喊:
「喂,军团长!神父跑过去了!你要保护好魔女啊!」
我一面吼着,一面冲到了道路上。这时候神父已经离他们没有多远,格达用背部撞开零,伸手拔出剑来。
锵!响起金属互击的声音。那是神父的镰刀被格达挡住的声音。
——就在僵持不下的两人头上,急速俯冲而下的龙伸出了利爪。因为零被格达撞开,导致用来牵制的〈鸟追〉一时中断了,而龙并没有放过这一瞬间的破绽。
「不会吧——喂,快看上面,上面啊!你们两个快点闪开!」
格达猛然回神抬起头来。但是他却强迫自己留在原地,大概是觉得自己一旦退开,就会让神父有机会攻击到零吧。
而不巧的是,神父也没有退后的意思。这两个人都是把使命还是义务之类的东西,摆在自己的性命之前的大蠢蛋。
——糟糕,来不及了。
正当我冒出这个念头时,当场炸开了闪光和爆炸声。
龙惊愕地发出哀号,掠过两人头上再次返回空中。
「刚才是——」
狩猎之章·第四页——〈破岩〉。我还记得那是之前在船上与龙对峙时,零所使用过的魔法。
因为强光而闭上眼睛的我,抬头看着零。刚才那个绝对是魔法没错。可是零也和我一样,因为刺眼的闪光而闭上了眼睛。
那么,刚才使用魔法的人就不是零。
我的目光被山谷那边吸引过去。一群人穿着统一的制服,整齐列阵——是魔法军团。
「那些家伙,居然——」
没有逃走啊?在我把话说完之前,就被格达的怒吼打断了。
「笨蛋!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我不是命令你们先走了!」
「我们才不会听从这个命令!」
用怒吼回应格达那声怒吼的人,就是叫作小吉的魔法士兵。
看来腿伤恢复得差不多了,他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
那种就算杀了我也不会退让的态度,就和刚才的格达与神父一样,死脑筋不懂得变通。
「格达大人从过去到现在,总是赌上自己的性命守护民众!保护着我们!所以现在正是我们拿生命来保护格达大人的时候了!」
「大家都是这样想的!」魔法士兵如此大喊,露出了视死如归的战士才会有的神情。
比起被龙杀死,比起被教会处以火刑,现在夹着尾巴做个逃兵,才是最不能忍受的事情——他的脸上写着这样的意志。
魔法军团成员已经开始施展魔法。他们不让龙飞走,也不让它降落,将它限制在空中。
神父脸色发青,用镰刀将格达的剑扫开,伸手揪住格达的领口,粗暴地把他拉到眼前。
「现在就让他们退下!在魔术师死了以后,如果他们继续凭借自己的意志行使魔法,我就不得不将他们治罪了!」
神父的声音显得紧绷而生硬,就像是在说「拜托你不要逼我动手」一样。
格达只要向魔法军团下达「使用魔法」的命令,他和魔法军团就会当场成为教会处以火刑的对象了。
但是那位年轻的魔法士兵,却毫不在意地否定了神父说的话。
「没用的,审判官!不管格达大人下达什么命令,我们都会按照自己的意志继续使用魔法,用尽全力守护格达大人和所有的民众!格达大人是我们的国王!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舍弃国王自己逃走的行为,符合正义吗?符合神的教诲吗!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就让那东西去吃屎吧!我们很乐意与教会为敌!」
「愚昧啊……!」
神父焦躁难耐地啧了一声。
在这个时间点上,格达有两种选择。
一个是重拾自己教会信徒的身份,明知不可能奏效还是强行向那伙人下达「不准使用魔法」的命令。
要不然,就得和魔法军团休戚与共,成为教会的敌人了。
格达的眉头又皱得更深,也几乎快要把牙齿咬碎。
他用力重新把剑握紧,原本紧紧咬住的双唇打开一条缝隙。
「的确……很愚昧啊。明明叫他们解散却又聚在一起,明明叫他们不要跟来,却还是一路跟着我踏入『禁地』。叫他们逃走又不肯走,甚至宁死也要与教会对抗。啊啊——」
格达从正面望着神父,露出战士的眼神笑道:
「真是一群和昏君臭味相投的部下啊。」
格达冷不防将头向后仰,用额头撞上神父的脸。神父闷哼一声向后退开,又被格达一脚踹中胸口。
魔法军团高声欢呼起来。
「请您下令!」大家七嘴八舌地请求格达接掌指挥权,格达也从善如流地下达命令:
「既然你们那么想用魔法,那我就命令你们!全力出击吧!除了用来牵制龙的必要人员外,其余人员开始进行施法的准备工作!阿尔塔利亚士兵准备收获之章·〈降穗〉,诺迪斯士兵准备狩猎之章·〈破岩〉!做好心理准备啊——就算赔上性命也要打倒龙!」
「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这样——!」
用手臂抹去鼻子涌出的鲜血后,神父抓起大镰刀的握柄,准备冲上前去。
这时候我从背后抓住神父的领子,把人拉了回来——
「别忘了还有我在啊——喝!」
我把他扔进森林当中。神父在空中滑翔一段距离后摔落地面,靠着漂亮的受身动作迅速站了起来。但是我也几乎在同时杀到他眼前,用力挥下长剑。
他用镰刀挡下攻击,在我的意料之中。卸开冲击力道后绕到我的背后,也在我的料想之中。
于是我转身朝着侧面出了一拳,但就在快要打在神父身上时收手了。
「该死,又是丝线——!」
在我唾骂的瞬间,丝线深深咬入手臂,喷出鲜血。
「如果那么想要我陪你玩玩——那我就从你开始杀!」
神父挥动镰刀,弯曲的利刃几乎快碰到我的脖子。
在被斩首之前我弯下腰闪过镰刀,用缠在手臂上的丝线把神父拉过来。
神父放松丝线,振臂旋转大镰刀,用握柄末端撞向我的腹部。
我向后一跳减缓冲击力道,大镰刀的连续攻击就紧接而来了。毫不留情——就是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感觉。
「你这个杀人神父——在这种状况下,你居然还反过来攻击我们啊!难道你就那么想看这座岛上的居民统统死掉吗!」
下一秒我便冲进神父怀里,用肩膀猛力撞击那个单薄瘦弱的身体。虽然我本来想撞断他几根肋骨,但是他扭转身体卸掉了力道。
我啧了一声,旋身赏了神父一脚。虽然还是被他巧妙地拿大镰刀握柄挡住,可是卸不掉冲击力,顺势往后飞了一小段距离。
他优雅着地,轻轻甩了甩法袍下摆,开口回答:
「倘若这是神的意思。」
「你说……神啊……啊啊,我明白了……」
我笑了出来——我还记得这家伙之前曾经骂我是「家畜」。
把自己的行动和责任全都推拖到别人身上,只是一只不会思考的家畜。
而他认为自己和我不同,是抱持着信念行动的人。
——其实根本是半斤八两啊。
我只是觉得,把自己行动的理由和责任,全部推给教会和神的这个神父,根本没有立场大肆批评我身为佣兵听从他人命令行事的行为。
最重要的是,现在我是凭借自己的意志在行动。才不是因为被零雇用,也不是出自于零的命令才行动。
「……有什么好笑的?」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你这个『教会的家畜』很可怜罢了!」
神父的镰刀「铮!」的一声撕裂空气,杀了过来。像是要连同那道声响一起击飞般,我倒拖大剑卷着沙尘往上一挥。
刀剑碰撞在一起,神父的镰刀被猛力震开,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我趁机楸住他的胸口,将神父压倒在地,为了不让对方有机会起身,我干脆骑在他身上。
将匕首顶在他纤脖子上,我就此宣告:
「到此为止,神父——是我赢了。」
「还没结束呢……!」
「已经结束了。只要太阳还挂在天上,你就不可能有胜算。」
反过来说,在盲眼的状态下还能跟我如此抗衡,这家伙到了晚上的实力真的很恐怖。
我把眼带从神父脸上扒下来,倾注而下的阳光穿过眼皮刺入他眼中,浮现痛苦的神情。
就在这时候——
「捕缚之章·第三项——〈岩藏〉!承认吧,吾即为零!」
令人耳熟的地鸣和摇晃席卷而来。
我一面注意不让神父挣脱,一面回头望向道路。只见急速隆起的地面,将滞留在低空的龙,整个裹了起来。
然而最后完成的模样并不是以往那种四方形的箱子,而是拥有长长烟囱的「大炉子」。和我们在地下矿场的加工区见到的熔炉一模一样,但是尺寸却大到能够容纳体型巨大的龙,光是要抬头一览全貌,脖子就快断了。
这时候,零又追加了一记魔法。
「再来——!狩猎之章·第六项——〈炎缚〉!」
似乎是打算锻烧位于熔炉内部的龙,烟囱甚至一瞬喷出了火舌,接着便不断冒出黑烟。
随后,格达厉声命令魔法军团。
「诺迪斯小组!施放〈破岩〉!在熔炉下方开出一个洞!」
齐声回答遵命后,数名魔法士兵同时开始咏唱〈破岩〉。伴随一声巨响,熔炉下方开了个大洞,从中漏出阵阵热气,让我不由自主地瞇起双眼。
「阿尔塔利亚小组!施放〈降穗〉!往熔炉的洞口灌注强风!——要提升火力了!」
随着格达的命令,强风不断灌入炉中。没多久,熔炉上头的烟囱口,猛烈喷发出鲜红色的火焰。
到了这时候,我才终于发现,原来零和格达他们打算靠熔炉把那头龙烧个精光——但是,对方可是栖息在岩浆之中的龙啊。所谓的岩浆,就是溶化成液状的岩石耶……
果不其然,由土壤构成的炉体因为高温而泛起红光。
熔炉的烟囱慢慢倾斜,从内部开始熔解,逐渐崩毁。
大概不消多久,龙就能从里面飞出来了。龙伸展翅膀,将融化的炉体碎片扫向四面八方,于是魔法士兵也在格达的指示下,跑进森林里。
身上的岩浆一点一点往下滴落,龙睁着充满血丝的双眼,瞪视着零。
但站在这头龙的面前,零悠然自得地将目光往下移。
零所注视的地方,位于龙的脚下,是受到〈岩藏〉的影响而深深下陷的地面。
「——感觉很不错呢,地层变薄了。」
她摆好架式,开始咏唱:
「巴迪卡·鲁姆·德·卡德。震撼大地的力量之源啊,粉碎一切障碍吧!」
零露出笑容。
「黑龙啊,这下可就结束了——跌落到地底深处吧!」
就此安息吧!零大声喊着,声音听起来极为开怀。
那是确信自己会获胜的声音。
「收获之章·第八项——〈崩岳碎〉!承认吧,吾即为零!」
随着一阵巨响,地面崩塌了。简直像是底下有个大空洞一样的崩塌法——此时我才突然想起某件事。
「啊……啊啊!是地底湖!就在诺迪斯和阿尔塔利亚的交界处嘛!」
之前听格达说过,从诺迪斯一路挖掘地下坑道,最后在与阿尔塔利亚的交界处遇上了巨大的地底湖。
国境的交界就在这里,所以地底湖就在我们的正下方。
烧得通红的龙落入冰冷的地底湖中,同时喷起一阵猛烈的水蒸气。随即便有无数的石块被水蒸气喷上天空——想也知道,这些石块马上就变成倾注而下的石头雨了。
我连忙扔下神父跑向零的身边。
「喂,笨蛋!很危险啊,快趴下!」
听见我的呼喊,零不但没有逃离现场,也没有趴下来躲避,只是悠然自在向我优雅地挥着手。
「吾成功了,佣兵。吾也很能干对吧?」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都不看一下现场状况啊!」
说着说着我正好把一块就要击中零的石头扫开,连忙护着她趴在地上。
接连落下的石头打在我的头和背上,好痛,好痛啊,总之就是很痛。逃进森林里的那些魔法军团成员,也不停在闪躲从天而下的石块。
我在蒸腾的雾气中瞇起双眼,小心翼翼地从洞口往下观察地底湖。
连头部都沉入湖水中的龙,不停在挣扎。身上的岩石剥落下来,露出了银白色的鳞片。
就地底湖的宽度和深度来说,淹没一头龙可是绰绰有余。湖中的龙就像一只不会游泳的蜥蜴,只能无力地沉入湖底。
落石停止了,雾气也消散了,没过多久,龙垂死挣扎的声响以及悲痛的叫声,也完全消失了。
现在陷入一片寂静后,终于有某个人喃喃道出一声:「成功了。」
「成功了……这次真的打倒龙了……!」
随后大家异口同声地高呼:
「我们打倒龙了——!」
3
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魔法军团成员,有些人互相拥抱,有些人拍着彼此的肩膀。在一片欢声中,格达摇摇晃晃地朝我们走过来。
似乎是被落石打中了,他的头上在流血。
「需要治疗吗?」
听见零这么问,格达难得露出了沉稳的笑容。
「这是荣誉的负伤,放着不管就好——神父大人呢?」
「我拔掉他的眼带,把人扔在地上了。」
「眼带?」
「那家伙的眼睛怕光。在光线这么亮的时间抢走他的眼带,他就没办法行动了。」
「真残忍啊。」格达眉间浮起皱纹,责备了一句。
「还好吧,那个神父可不是个简单的货色啊!要是不针对弱点下手可是会倒大楣……等等,佣兵针对敌人的弱点下手很正常吧……!」
「我开玩笑的,不要当真啊。」
他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话,让我愣在原地。
拜托你开玩笑的时候,脸上稍微带点笑容好吗,军团长阁下。虽然我在心里吐槽,却没有说出口。
「但是……」我又转头看着零。
「你居然能用〈炎缚〉熔化岩石啊。那个不是用来烤全猪的魔法吗?只是用魔法多做了个熔炉出来,也没加燃料就能把温度提高到这种程度啊?」
「嗯。光靠〈炎缚〉的确没办法达到熔化岩石的温度。不过——」
零用脚拨了拨地面,挑出一块小石子。
「这座岛上有这个东西。」
「那是——萤石?之前在诺迪斯的锻造场看过……!」
「没错——就是铁匠师傅用来熔解矿石的『助熔剂』。萤石本来就不是稀有的矿物,在这一带的山中更是随处可见。于是吾便利用〈岩藏〉在这个地方建造熔炉,将龙和萤石一同加热,就能熔解覆盖在它体表的岩石。此外,因为使用了〈岩藏〉,地面的土层就被挖去了一大块,不是吗?」
因为这是个汇集地面土石来建造箱体的魔法,所以使用之后自然会挖去一部分的地面,就像公主和零进行魔法对决时那样。
接下来零又补上一记魔法,粉碎了地层——底下就是地底湖,是一块大空洞,脚下突然踩空,龙自然就摔了下去。
原——来如此啊。我终于想通了,下意识地摇了摇尾巴。
就在同一时间,我察觉到一股杀气。
感觉到大镰刀与丝线的冰冷气息,我立刻将零和格达抱在身体两侧,用力向后一跳,和急速逼近的杀气拉开距离。
大镰刀的利刃和我的鼻尖擦身而过,深深刺入地面。
到底是谁——不用想也知道,当然就是原本躺在森林里的神父。
他拿着大镰刀面向我们,背后就是龙摔落下去的地洞。
「喂喂……你也太耐打了吧。」
「你以为这点程度的障碍,就能让我动弹不得吗?刚才没有当场了结掉我,你就准备好好后悔吧……!」
他用布条代替眼带,绑在双眼上头,大概是从衣摆撕下来的。和皮革材质的眼带相比,遮光性肯定没有那么好,但多少可以阻隔一点阳光。
「放弃吧,神父。现在你的对手可是堕兽人加上魔女,还有魔法军团喔。光是我一个人你就应付不来了,这样和自杀没两样啊。倒不如先回去教会总部一趟,再好好计划该怎么杀光这座岛上的居民吧。」
「闭嘴,你这只污秽的禽兽!我乃是『女神之净火』的审判官——绝不会在魔女面前后退半步!我现在就要在这里将你们一一论罪!」
神父放声大吼。
此时——
地洞底下突然回荡起龙的咆哮。
——那家伙还没死。
地洞就在神父背后触手可及的距离。他一阵惊愕,不禁回过头去,眼前冒出了龙的巨爪,牢牢扣在洞穴边缘。虽然他看不见,想必还是能够感受到这只庞然大物的气息吧。龙伸长了脖子,张开大嘴准备将神父一口吞下。
面对泛着寒光的无数利齿,神父反射性地举起镰刀——随即又放下了。看来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伤害这头龙。
我拔出长剑准备上前,却有人早一步从我身旁跑过去。
「军团长!你要干什——」
格达双手持剑,大步朝着龙冲了上去。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啊啊啊啊!」
雄浑的吼声从格达体内迸发而出,他一脚踩上龙的下颚,抢在龙将那张大嘴阖上之前,倾尽浑身之力将剑身刺入龙的上颚当中。
大量鲜血从龙的口中喷发出来,洒在格达与邻近的神父身上。全身上下被血液染红的格达立刻从龙的口腔跳了下来,一把抓住神父的衣服,强行往后拖。
随着刺耳的吼声,龙不停刨着地洞边缘,就这么缓缓地滑落下去。
地底湖再度传出龙落水的声响,但随后再也没听到任何挣扎的声音了。
「……为什么……要救我……」
只要放任神父被龙吃掉,他就不会继续捣乱,也没机会返回教会报告黑龙岛的异端行径。若使如此,好歹能多争取一点时间,准备应付教会骑士团的到来。
格达瞥了神父一眼,深深叹了口气说:
「教会的信徒保护神父……也是理所当然吧?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还是认为自己是个教会信徒。」
「你在……说什么蠢话……!你还有脸说自己是教会信徒——!」
神父的怒吼,突然被一阵迥异于现场气氛的明快掌声打断了。
我转头四处查看声音的来源,最后看见悬崖上的人影时,吓了一跳。
一头难丽的蜂蜜色长发,一身配戴在洋装上的铠甲——右眼戴着拥有纤细雕饰,闪耀着反光的单眼镜。
「那是……公主?」
格达甩掉剑身上的血水,凝神观望崖上的情况。
「你说是公主殿下?她怎么会来这里——」
「等等,她的样子有些不寻常!」
零的语调严峻,冷冷地瞪着崖上。
的确,跑到那种地方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们,一脸高傲地拍着手,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啊。
这种做作的奇怪举动,实在「不像」那位个性严肃的公主。
在所有人的注目之下,公主终于开口说道:
「漂亮、漂亮,实在太漂亮了!你们竟然真的杀掉了那头龙,太厉害了!真的让我好感动,好佩服哟!彻底震撼了我的心灵呀!」
不知为何,我全身毛皮都倒竖起来了。
心脏感到阵阵绞痛,喉中涌起令人不快的苦涩——这种感觉是愤怒,以及憎恨。
虽然是公主的外貌,也是公主的声音——但是说话的方式却和那个人非常相似。
那个杀了泰欧的女人。
「真是一场出色的闹剧呢。无法使用魔法的王,与魔法军团之间的羁姅!以及意图谋反教会的决心。啊啊,真是太有趣了。你们不觉得,这简直像是一出场面盛大的戏剧吗?虽然我没有观赏过戏剧,但想必就是这种感觉吧?但是,你们也该好好感谢我才是,因为呀,我可是让魔法广为流传的幕后功臣哟。换句话说——那都要归功于写出手抄本的我呢!」
随后她发出了十分刺耳的咯咯笑声。
身处于一头雾水的格达与魔法军团之中,零语调紧绷地说:
「——是你吗,莎娜雷?」
公主笑了——以莎娜雷的方式笑了。
「对——是我哟,零。」
我的脑中突然浮现阿尔耿忒说过的话。
印象中,在零询问莎娜雷是否死亡的时候,他以沉稳的语气这么说。
——不过,她的灵魂并未腐朽,而是为了寻求新的肉体,在人世中徘徊。
「吶,你看……」公主在原地转了一圈。
「这尊人偶很棒吧?这是我刚刚在阿尔耿忒家里捡来的哟。不觉得这才是最适合我的身体吗?」
4
我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依循冲动往前跑,伸出爪子攀上垂直的崖壁。
我将手臂向上伸到极限后刺出匕首,再把身体往上拉。接着拿匕首当作立足点用力往上跳——再刺入一柄匕首,接着一脚踩上去,就能伸手勾到悬崖边缘了。
「不会吧?居然攀上悬崖——你的执念真是惊人呀。」
「给我做好觉悟吧——!我要把你撕成碎片!」
爬上悬崖以后,我立刻扑向拥有公主外貌的莎娜雷。
「不过,很可惜——我可不是毫无防备呢。」
莎娜雷话声方落,身后便冲出一位骑着马的骑士。
——不对,我弄错了。
「你……!」
那是一个全副武装的马类堕兽人。
虽然全罩式的头盔遮住了长相,可是除了劳尔之外,就没有其他可能了。
在长枪尖端险些贯穿我的身体之前,好不容易被我抓住了。但是我却挡不住劳尔冲刺的力道,长枪也突破了我的握力,深深刺入肩膀当中。
「啊……唔……唔呃!」
我就这么被推到悬崖之外,双脚悬空。在我自己的体重影响下,长枪往伤口里面越陷越深,痛到让我发出哀号。
「劳尔……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他的语调还是如往常般沉稳:
「我只是在保护公主殿下而已,佣兵先生。」
接着他稍微歪着头,「很痛吧,对不起。」并说了这么一句完全不合时宜的话。
我全身涌起一股不是恐惧,也不像是嫌恶的感情,扯动嘴角开口说道:
「你说她是……公主殿下?那个——笑起来简直恶劣到骨子里的女人,你居然说她是那个公主?你开什么玩笑啊!给我清醒一点啊,笨蛋!」
「没用的哟,佣兵先生。」
莎娜雷轻声窃笑道:
「那孩子心里大概也很清楚,我根本不是他最珍爱的那个公主殿下呢。可是,这具身体的确是那个公主的东西哟。要是这个身体受重伤,我倒是无所谓,但是公主殿下搞不好会丢掉小命呢。所以他也只能好好保护我啦。因为呀,只要他能一直保护我的安全,也许有一天我就会大发慈悲,把公主殿下还给他呢。」
「你这个……混账女人……!」
「请你不要骂粗话好吗?那孩子会哭喔。咦?他叫什么名字呀……尼欧?还是米欧?」
「——你这个混账……!你这种烂货没有资格提起泰欧的名字!」
「啊,对对对。他叫泰欧嘛。怎么啦,你还真是情绪激昂呢。只不过是才认识没几天的小孩嘛,你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呢?」
未免太蠢了,莎娜雷斜眼看着我的目光,透露出这样的意思。
「我来告诉你原因吧,佣兵先生。你知道吗?因为那孩子死了,你才会这么执着。因为那孩子死了,你才会觉得他很特别。『也许』你们的感情能够变得更好,『也许』你们可以一起去旅行——你只是看见了可能实现的璀璨未来而已,你的回忆中只有那孩子美好的一面,所以才会那么执着。要是那孩子还活着,搞不好你还会嫌他麻烦,老早就把他抛弃在途中的某个地方呢。」
「闭嘴……闭嘴、闭嘴!我对你的演说一点兴趣也没有!」
「要是不想听,那就不要听呀。你可以把耳朵捣起来嘛。啊,你现在这样没办法捣耳朵呀,对不起哟,我没注意到呢——劳尔,把他放下去吧。」
「什么——」
劳尔将尖锐的长枪往回一收,把我的身体扔向空中。
「你这个……超级大笨蛋!」
在往崖下坠落的过程中,我不忘痛骂劳尔。在肩膀撞上地面时,我翻滚了几圈减缓冲击力后,跪在原地不动。
耳边听着崖上传来的哄笑,我将心中愤恨连同嘴里的血沫啐了一口。
「真是可怜啊,只懂得珍惜死去的人,误以为那是特别的存在——很像是孤独的堕兽人会有的想法呢。对你来说,唯有『死人』才是『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对象』吧!」
「别听她说话。」零厉声命令我。
「她只是在戏弄你取乐而已,那个人说的话根本毫无意义可言。」
「这种事我也知道啦!——不过,还是让人很火大啊!」
我发泄了一句后,站直身子。
莎娜雷看着我这副模样,将指头抵在嘴唇上开心地笑道:
「今天我只是来打个招呼而已。若是同时与堕兽人、天才魔女、魔法军团还有审判官为敌,未免太过不明智了。虽然我也可以悄悄走掉啦……不过,这样你们不是很可怜吗?再怎么找,也找不到『这个』呢。」
莎娜雷带着笑容,把藏在背后的两本书移到胸前,展示给我们看。
「……不会吧。」
我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一看就知道,那是《零之书抄本》。
「借给阿尔耿忒那么久,好不容易拿回来了呢。毕竟这是我辛苦写下的手抄本,由我收回也很合理吧。」
一道很眼熟的光芒突然围住莎娜雷和劳尔,只剩下声音回荡在四周——是强制召唤。像这样随随便便就施展出来,还真是一点惊喜的感觉也没有啊。
「下次我要把书带到哪里去呢?要在那里做什么才好呢?搞不好,现在已经发生了什么事呢……要是觉得在意的话,就来追我呀。」
光芒消散,莎娜雷和劳尔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零愤恨地咬牙切齿。
「……佣兵啊。」
「啊?怎样,我现在可是火大到不行啊。」
「真巧啊,吾也一样。」
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毛骨悚然,这时我才把目光转了过去。
只见那张脸上,泛起令人胆寒的冷笑——
「吾要杀了那个女人。吾一定会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