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那是发生在上学途中的景象。
不知为何,那两个女孩都穿著鱼的布偶装。日向学姊是鲷鱼,幡谷同学是灯笼鱼。之所以会以鱼的造型出现,是因为先前我读了藤森同学创作的童话故事『浦岛太郎』而受到了影响吗?顺带一提,在梦里我是穿著乌龟的布偶装。总之,由于状况实在是太过离谱,所以我知道那是一场梦。
「幡谷同学,我察觉到了一件事。我可以将之付诸行动吗?」
「真巧,我也察觉到了一件事。」
日向学姊和幡谷同学正面带笑容地互相看著对方。见到她们两个露出平常不可能出现的诡异笑容,让我感到惶恐不安。
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
「我认为我们应该要和睦相处才是。幡谷同学。」
「就是说啊,学生会长,我也这么认为。」
「我们这样一直不把对方放在眼里,也只是把气氛搞僵而已。」
「就是说啊,所以我和学生会长以及仁庄助,我们三人就好好相处吧。」
两人互相牵起对方的手。
「来吧,为了证明我们已经和好,我们就来一起唱歌吧。」
「是啊,我也赞成。那要唱什么歌呢?」
「呃……我……」
当我上前搭话时,那两个女孩依旧手牵手,对我露出微笑。
「仁同学你只要保持被动就行了。」
「仁庄助你什么都不用做没关系。」
于是,这两名穿著鱼型布偶装的女孩,便在我面前高歌起来。
不对,这根本不是日向学姊和幡谷同学。眼前这两个人,只是与她们有著相同面孔、顺著我的意思行动的人偶。
我带著沉重的心情睁开眼睛。接著从床上爬起来。
在我的梦里,日向学姊与幡谷同学的角色整个崩毁。
仿效日常生活的这个梦境,全都是顺合己意的内容。
她们两人瞭解我的愿望是希望三人能够和睦相处,于是尽释前嫌,上演了大和解。但是这么做的结果,使得她们变得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两个人了。
我并不想看到她们变成这个样子,看了之后反而心里感到一阵痛楚。
每个人原本就有各自的心情。
但是我却没有顾虑到她们两人的心情。
事到如今,我开始怀念起以前被她们两个捉弄的生活了。
如果跟藤森同学说我做了这样的梦,应该不是遭到轻蔑就能了事的吧。以她的个性,说不定就连见到我做这样的梦,她都会觉得我很可怜而在一旁看好戏呢?
失去之后,才察觉到至今的生活是如此宝贵——这个道理也未免太好懂了吧。
如果说藤森同学说的话属实,那么不管再怎么怀念也不可能变回原状了吧。
透过这场梦,我才得以好好感受自己的心情。原来在我的心底深处,是如此地珍惜与她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光。
想当然尔,今天日向学姊与幡谷同学也不会来我家吧。
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
藤森同学又是那种态度。就算我去拜托她,一定也会被她拒绝吧。如果只是被拒绝倒还好,感觉好像还会遭到更狠毒的对待呢。
毕竟我好像被她唾弃了。
我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了。即便如此,我到底想怎么做呢?
我只能自己想出解决方法了。
于是我再次回想那个梦境。
日向学姊及幡谷同学在梦里不断地对我说「我只要保持被动就好」、「我什么都不用做没关系」。
真正的她们是不可能会对我说出这种话的,所以那纯粹是我的依赖及脆弱,藉由她们的身体对我说出这些话。
所以我得好好对抗自己的依赖才行。
至今我都没有靠自己努力想办法,所以现在得更加付诸行动才是。
现在只有自己孤伶伶一个人,所以也只有自己能够鞭策自己了。不过,即使这样也无所谓。
早上来到教室后,还是没有人跟我打招呼。
这几个月以来,我和同学之间建立的关系,已经完全遭到重新设定了。
没办法之下,我只好与眼神交会以及擦肩而过的同学们主动打招呼。
这么做之后,大部分的人即便感到生疏,还是会回应我。
虽然有时候还是会遭到忽视。
即便我已看开,一旦遭到同学们的忽视,还是难免会心情沮丧。
尤其是午休时间最难熬。
从入学开始到现在已过了好几个月,因此大家都发展了 一定程度的人际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所属的小团体。在这样的情况下,遭到孤立的我,当然找不到人跟我一起吃饭。
休息时间走在走廊上,明明和许多认识的同学及朋友擦肩而过,但是我却没办法上前跟任何人说话。这点真是让人痛苦难耐。
但是每次遇到这种状况时,我就会回想昨晚做的梦。
如果感到痛苦,就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行。
放学后,我来到图书馆。
这里还是充满著灰尘所散发的独特气味。
上次我失去记忆时,就是被日向学姊叫来这里。基本上,平常的我是不会跑来图书馆这种地方的。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就像是发生在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一样。
是因为孤伶伶一个人,完全没有人理我,所以才会像这样紧抓过去的记忆不放吗?
我真的是无可救药。
处在这种状况下,仅凭自己一个人的力量能做什么呢?思考到最后,我得到的结论是
如果针对藤森同学交给我的言灵『浦岛太郎』去调查的话,也许能够查出什么线索。所以我现在才会出现在图书馆。
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孤伶伶一个人待在教室太痛苦的关系啦。
即便如此,与其什么都不做,独自坐在位子上遭到大家忽视,还不如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采取行动,对身心也比较有益。即便这只是无谓的努力也罢。
不过,明知是白费功夫还去做,这样的自己也很蠢。
至今我从来没有好好利用过图书馆。
总之,先在图书馆的电脑输入『言灵』及『浦岛太郎』这两个关键字来搜寻资料就行了吧。
不过,我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几个小时后,桌上的书堆得像一座山那么高。见到这么多的资料,我只能抱头苦恼。
将搜寻范围限缩在「言灵」及「浦岛太郎」,资料还是很多。
难不成我现在开始要读完这些书不成?我从来没有好好读过一本书呢。
不可能啦,我做不到。我已经快要从起跑点就开始放弃了。
但是如果现在放弃,就不会有任何进展。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就在此时——
有个熟悉的黑色长发身影以及黑伞从我的视野掠过。我惊觉了一下,立刻往那个身影看去。
那个人不正是幡谷同学吗?
幡谷同学是来图书馆找资料的。她还是一样,即便待在馆内,依旧撑著那把黑伞。
难道幡谷同学也和日向学姊一样吗?她是不是也忘记了我这个人啊?
我站起来打算向幡谷同学打招呼。但是却没办法立刻喊出她的名字。
因为我害怕,害怕她的反应会跟日向学姊一样。
我怕她会把我当成陌生人,露出一副「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的表情,然后把我踢到一边。
我吞了口口水,开始回想今早的梦境。
在梦里,她们两人对我说,要我保持被动就好,什么都不用做没关系。我无法认同这样的梦境,所以才决定要采取行动。
现在的我,之所以会跑到一个不熟悉的场所,做著不熟悉的行为,全都是因为我知道再这样下去不行的缘故。
「好吧。」我深呼吸一口气。
接著,我踩著缓慢的步伐朝幡谷同学走去。
「不好意思打扰你,幡谷同学。我有件事情想问你。」
幡谷同学立刻「啪」的一声,以极快的速度转头看向我。
然后有如发出「哄」的一声般,她的脸迅速涨红。
接下来的举动更是迅雷不及掩耳。
她以小动物般的动作,立刻与我拉开距离,短短一瞬间,便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其动作之快,简直超乎常人,而且还非常流畅。
一只乌黑的蛞蝓以极快的速度移动,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啊?
对了,我都忘了。
幡谷同学在面对不认识的人时,会非常怕生。她是一个无法适度与人保持距离的女生。
同时,透过她的行动,我也瞭解到她已不记得我了。
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突然跑来跟她说话,她当然会逃走啰。
我对她来说,果然是初次见面啊。这下可以确定了。
昨天以前的我们,虽然多少有点讲话不对头,但至少我还能和她交谈。
但以现在幡谷同学的情况来看,就连要靠近她跟她说话都有困难呢。
——照这样下去果然行不通呢。
我回到刚刚的座位,望著桌上成堆的资料。如果把这些资料全部读完,就算我再笨,是不是也能知道些什么呢?希望可以。
昨天藤森同学提到『浦岛太郎』这部作品具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件事,好像还满有名的。
由于「言灵很明显地具有超越人类智慧的力量」这件事被发现会不妙,因此大部分都以故事的形式来做伪装。『浦岛太郎』就是其中一个例子。
『浦岛太郎』原本是在讲述——浦岛太郎来到「蓬莱山」这个有许多仙人居住的地方,并且得到仙人的力量——这样的故事。
至于为什么是这样的内容,是因为『浦岛太郎』这个故事,是为了能够让人轻易地得到仙人的力量而被创造出来的言灵之故。
虽然是以故事的形式做伪装,但是言灵的力量则是如魔法的咒语般,以暗号的形式掺杂在文章里。
嗯……好艰深的内容哦,好想把它丢到一旁哦。
从我的角度来看,这种说法本身就已经值得怀疑了,但是看看目前的现状,却一点都笑不出来。这么说,是藤森同学使用了仙人的力量对我做了什么吗?故意骗我说可以实现愿望?还是说,所谓仙人的力量,其实就是能够完成读者的愿望呢?
不管是哪个,总之在使用了超越人类理解范围的力量后,最后的结果就是招来了无法收拾的事态。
这一切真是太令人绝望了。对于脑袋不灵光的我来说,这全都是些无能为力的事情。
不过还是有一丝希望。透过『浦岛太郎』的言灵所发动的仙人之力,只要有了玉手盒这样的关键物,就可以轻易地使其失去效力。
也就是说,被施予了这个力量之后,并不会有「最后绝对无法解除力量」的状况发生。
话虽如此,这种超自然的现象真的存在吗?
这世界上真的有言灵这种东西吗?
藤森同学真的使用了言灵之力吗?
这次的事件,真的是言灵所造成的吗?
知道了这些答案后,就能找到解决这次事件的方法吗?我倒不这么认为。
不过……我如此心想。
如果还有一丝丝的可能,那么我想要抓住那仅存的希望。
只要有一点点能够解决的可能性,我就应该采取行动才对。
我得采取什么行动才行。我想要做点什么。
如果说,有了关键之物就能够让效力消失的话,我希望能够制造出那个关键之物。
那么,要以什么东西当作关键之物呢?
——对了。我拿出手机。打开手机里的电话簿,上面存有日向学姊与幡谷同学的电话。虽然她们已经不记得我了,但还是有这种依旧保留没有消失的证据存在。没错,即便从人类的记忆里消失了,在许多地方以及东西上,应该还遗留著我的痕迹才对。
那么我只要去找出那些痕迹就可以了吧。
总之,先想办法让她们两个回想起我是谁——我就先往这个方向行动吧。
我已经慢慢理解状况,也愈来愈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了。不管是什么样的形式,只要看清楚目标,感觉能够有什么出路的话,心情就会稍微明亮起来。
我把收集的资料放到还书的架上后,急忙回到教室里。知道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并且看到前方的道路后,脚步也就自动轻盈了起来。
此时,石原还留在教室里。至今我和他相处得非常自然,所以现在反而不知该如何与他对应才好,这时候只能对他露出客套的笑容了。我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哟!你的交友大作战还顺利吗?」
石原突然跑来跟我说话。嗯?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到我的反问,石原露出疑惑的表情后,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不是到处跑到别人面前问说『我们是朋友吧?没错吧?』吗?」
哇啊。没想到过了一天之后,我已经被大家当成怪咖了。应该说是传闻被夸大,事实完全遭到捏造。
从不同的角度来看,也许会觉得同学们是在欺负我,但由于我一直遭到大家忽视,所以不管是以什么形式都行,只要能被大家理踩我就很开心了。好啦好啦,我是被虐狂是吧。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再失去的了。就算是被虐狂也行。现在的我觉得什么事都办得到。
隔天,我立刻采取行动。
这个行动名为『找回她们两人的记忆大作战』——是个非常平凡无趣的名称。
首先,我决定针对日向学姊采取行动。这是因为我判断对外形象良好、容易进行交流的日向学姊,可能会比较容易听我说话的关系。
之前因为跟她很熟,所以我都忘了,她在学校里可是相当高不可攀的女生呢。
再加上她的身边随时都有同伙,所以要跟她单独相处可说难上加难。
但是我也不能就这样放弃。踌躇不前是不会有任何进展的。
我为了在路上堵日向学姊,于是来到三年级教室的走廊,待在角落等待日向学姊出现。
不久之后日向学姊便现身在走廊。我直直地盯著正面迎来的日向学姊。
等学姊接近之后,我便一口气跳到走廊中央,站到学姊的面前。
「你好,日向学姊。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说」
啊啊?日向学姊吓了一跳,差点就要随便应答,但很快地又以柔和的笑容看向我。
「怎么了吗?呃……你是昨天的……?」
从学姊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看起来,她很明显地觉得我很可疑。
意译:这个人居然突然跑来找我,真是恶心。
对我来说,可是难得地发动了察言观色的能力。不知为何,我觉得我好像能够同时听到日向学姊心里的声音。
不对,这并不是因为发动了察言观色的能力,而是因为至今我和学姊混得很熟,所以对于哪些是她的真心话、哪些是客套话,我大致都看得出来。
没错,她的本性我可是瞭若指掌呢。她为了让我变成奴隶,特地筹谋策略,可说拥有黑心的一面。这点绝对不可以忘记。
现在的她,很明显地是以对待外人的方式在对应我。
「你这样子突然跑到人家面前来,很吓人耶。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做心理准备吗?而且你还特地跑到三年级的教室这里来啊。」
意译:话说回来,你这个一年级的干嘛跑来这种地方啊。你这个变态。
「一个一年级的学生无故跑来三年级教室这边闲晃,我个人是不太赞同。」
意译:如果你又像昨天一样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就把你从这里赶出去哦!你这个变态一年级。
「话虽如此,既然你都特地跑来找我了,我就姑且听一下你要说什么好了?毕竟身为学生会长,照顾学生是我的本分……不过马上就要上课了呢。」
意译:这是第二次使用了「特地」两个字。拜托你也想一想,「特地」一词出现两次,是代表什么意义吧!你也好歹看看状况好吗!你不准真的把要找我的事情说出来哦!我才没时间理你呢。变态!
不知为何,笑嘻嘻的日向学姊背后,出现了阿修罗的身影。
学姊对我非常亲切,但同时,我又被她逼迫到想要赶快逃离这里的地步。
「呃、那个、都是我不好。突然跑来找你,真的很抱歉。」
最后,我变得语带哽咽。
太弱了,真是太弱了。我真是太没用了。
最后,我还是决定以日向学姊的心声为优先。不,是因为我感觉到不这么做不行。要不然,我的「生命危险」会有「危险」——我故意用了双重表现来显示现在的我是如此混乱。希望各位能够理解。
我决定撤退!战略性撤退!
我只能悲惨地战败逃走。
仔细回想,我和学姊是在发生了「失去一星期记忆」的那起事件之后认识的。而且当时是学姊主动靠近我。即便她对我的那份好感是装出来的。
所以事实上,我并没有特别做什么事情来与她亲近。
如今像这样子被她当成陌生人看待,并且还被牵制说「我们一点都不熟,拜托你不要轻易地就跑来靠近我啦」之后,我才初次理解到,其实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
我不仅受到打击,也感到悲伤。
我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此时我才重新认识到,日向学姊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存在。
不过话说回来,一旦变成不相干的陌生人之后,日向学姊真的好恐怖哦。
放学后。
刚才虽然没有抓好与学姊之间的距离,导致作战失败,但是在记取上次的教训之后,这次我要再次进行挑战。
我决定不再以埋伏的方式等待日向学姊,而是直接前往她可能会在的地方。
只要前往学生会办公室,大概就能见到日向学姊了吧。而且那里应该有很多我替学姊购买的战利品(同人志)才对。我只要一边说明那些战利品的来龙去脉,一边诚心诚意地告诉她,之前我是如何与她交流的,说不定就能够成为帮助她找回记忆的关键了。
——说不定行得通哦。
一定行得通!
事到如今,就只能凭著一股气势冲了。
我来到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大楼,打算潜入里面。
连接到学生会办公室的走廊上没有人影。现在可能是最佳时机。
我蹑手蹑脚地朝学生会办公室逼近。这时已经可以见到办公室的大门了。
我来到了门口附近,想要把门打开,却因上锁而打不开。
我在外头待了 一阵子,还是没有人出来。
不得已之下,我决定站在门口呼喊日向学姊。
「日向学姊,你听得到吗?」
学生会办公室里没有传来任何回音。
感觉有人在里面,所以可能只是故意不想理我而已。
虽然这样的反应让人很受伤,但我还是不屈不挠,继续对著里面说下去。
「日向学姊,你听起来可能会觉得很奇怪,但事实上,我跟学姊非常熟……只是学姊忘记这件事了。所以我希望学姊可以回想起这些事……」
我摇了摇头,这招是行不通的。这种暧昧的内容,无法顺利传达给日轲学姊。就她的立场来看,只会觉得我在疯言疯语。我得更明确地表达出,我很熟知日向学姊才行。
对了,只要告诉她,我知道她的兴趣是什么就行了。说不定提到她的秘密,能够对她造成某种程度的刺激,然后她就会回想起我的事情了。
「其实,我知道日向学姊的兴趣是什么哦……」
好了,我该透露到什么程度呢?我不禁犹豫了起来。待在学生会办公室里的人都是日向学姊的同伴,所以某种程度说得露骨一点应该也无所谓。
「日向学姊喜欢妖怪之类的东西对吧。特别是滑头鬼……因为喜欢妖怪,所以对于这方面的创作都很有兴趣。你还有去池袋的商店对吧。」
透露到这种程度,她应该就能瞭解到我对她很熟悉了吧。只要这样子透过以前的记忆来刺激她,总有一天她应该就会想起我是谁了吧。
「喂!你在这里做什么!」
是谁啊!?是在对我说话吗?我立刻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完了,是老师!体育老师竹内正迈著外八字的步伐朝我走来。
「我什么都没做啊!我一点都不可疑哦!」
我只是在学生会办公室前面呼唤日向学姊而已。
我死命地向老师解释。此时,我的汗腺好像坏掉一样,额头上不断地冒出汗水。
「一个不可疑的人,会主动宣称自己不可疑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努力地辩解,但老师完全不予理会。
「学生会的女同学有跟我连络。说有个奇怪的男学生在学生会办公室前面死赖著不走!」
奇怪的男学生?
「那是指谁啊?」
「除了你还会有谁啊!」
一瞬间,我的思考停止,并且吓了一大跳。没想到居然是指我!
「为什么是我啊?」
「你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地站在门口啊!光看就觉得很可疑好不好!」
说得也是……不过话说回来,老师出现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
这时,我察觉到了出现在视野里的那台机器,顿时下巴掉下来。
完了!话说这里装有监视器呢!我居然忘了!
「可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日向学姊说耶!」
老师抓住了我的手臂。
「既然这样,那你为何要鬼鬼祟祟的!」
对哦。一般人看起来,一定会这么觉得吧。
仅管我被老师从后面架住,依然努力地扯破喉咙大喊。
「我想要和日向学姊说话,希望日向学姊可以好好听我说一下!」
日向学姊一定就在学生会办公室里面!
「日向学姊!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日向学姊!日向学姊」
「喂!不要大叫啦!」
学生会办公室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难不成我在见不到学姊的情况下,就得这样被迫离开了吗?
一瞬间,全身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我的身体就在老师的拖行下,离学生会办公室愈来愈远。
同时,也离日向学姊愈来愈远。
第二次接触日向学姊的作战计划,就在最糟的结果下结束了。第一次作战所学到的教训,完全没有派上用场。
在这种状态下,我真的有办法让日向学姊回想起来吗?
此时天色已从暗红色逐渐转!。我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在校园里。感觉校门格外遥远。
我的心情真是糟透了。
全部都白忙一场。
我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打开电话簿。里面有日向学姊及幡谷同学的名字。
打电话给她们是最后的手段。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再继续观察她们两人一阵子,等到关键时刻再拿出来派上用场。
所以今天还是乖乖回家吧。
没错,这算是战略性撤退。
我今天也做了一场梦。
我的周围呈现一片清澈的蓝色,彷佛置身在海水中一样。
我被泡泡所包覆,所以视野不太清晰,不过可以从远方见到日向学姊的背影。
啊啊,没想到我和日向学姊之间隔著这么远的距离啊。
这个梦境是在呈现那两次我与学姊接触失败的现实吗?我的自我意识是在叫我要更加正视现实吗?所以就连在梦里都还要将现实反映出来吗?
我突然感觉到有人从背后看我,于是转过头去。
此时与日向学姊漂浮的相反位置,有个人影正朝这里靠近。
是幡谷同学。她的背后还耸立著一座镶嵌著类似珊瑚礁的装饰、由红、蓝、绿等色彩妆点而成的豪华城堡。这是我心里对龙宫城的想像吗?梦境的舞台之所以会在海里,果然是在仿效言灵『浦岛太郎』吗?
幡谷同学一边转著黑伞,一边以老实的表情对我说:
「学生会长很可怕吧。我可以瞭解你的心情。」
我们两个包覆在泡泡里浮在水中的模样,非常滑稽。
而且明知道这是在梦里,但是能够见到幡谷同学,我还是很开心。
幡谷同学朝著我依偎过来。
但是,这种状况也未免好过头了吧。我自然地与她保持距离,但是每当我一移开,幡谷同学就会贴过来。
「拜托不要这样啦!」
与其说是对幡谷同学说,其实我是对著自己、对会做出这种梦境的那个脆弱的我说。
「不行啊,都是我不好,所以……」
我一边感受著幡谷同学的体温,一边拚命地想要把她推开。我以前都不晓得,原来从和服上面感受到的女生身体,居然这么柔软。虽然我的心里快要小鹿乱撞,但这些全都是我心里脆弱的部分所幻想出来的!如果不这么幻想,我就无法承受眼前的现实——我就是如此寂寞又糟糕的家伙!
幡谷同学在我耳边吹气。
「……难道我不行吗?我才不像那个女生那么恐怖呢。」
幡谷同学与日向学姊比起来,的确没有双面人这种可怕的性格。
我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与日向学姊交流失败后,受到了比想像中还要严重的打击。所以才会透过梦境的形式,摸索下一个目标以及动机。
总结来说,在这样的状况下,我不想只是一味地感到绝望而什么事都不做,所以为了让自己找到下个目标,我拚命地采取行动。但是,拚命行动的这个我,由于不想去直视内心深处最底层的那个我——也就是将事情搞砸之后,只是一味感到后悔的那个我——因此才会编织出这样的梦境。
带著目的行动——在某种意义上,也等于是在逃避现实。
也就是说,日向学姊比想像中还要恐怖,所以我才会开始想要逃往比日向学姊温柔许多的幡谷同学那里。
「你根本不需要犹豫啊。如果你不喜欢那个女生,就选我吧。你就按照这个方式,在遇到痛苦的事情时,只要逃走就好啦。」
我想要从痛苦的现实中、一无是处的自己中脱逃。
「你只要赶快寻找下一个目标就好了不是吗?你不需要一直执著在一个方法上啊。」
所以我才打算采取行动。
「幡谷同学你真温柔。你告诉了我,我必须有所自觉的事情。」
听到我这么说,梦中的幡谷同学一瞬间睁大了眼睛。接著,我继续对她说:
「不过你所说的这些事情,在我心底深处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
这应该是我的内在意识具现化才对。
「才不是这样呢。」
咦?
「你就是因为还不想面对现实,才会梦见这样的我吧?梦见对你非常温柔又有气质、完全就是你理想中的幡谷月夜。」
我从梦中醒了过来。
胸口一阵不舒服的感觉,都是刚刚那场梦害的。
我一直以为幡谷同学在梦里说的那些话,是我自己的依赖所具现化出来的。但是幡谷同学最后留下了 一句耐人寻味的话语。她说我是因为不想面对现实,才会做出这样的梦。
到头来,我想要和两人都和睦相处的这个愿望,其实只不过是在逃避现实吗?
结果,我只是顺著自己的意在决定目标是吗?
就像幡谷同学在梦里所说的,我的心里的确还存在著这些迷惘。
不过,不管再怎么去解释这些梦境,若在现实中不付诸行动,就不会有任何改变。这才是
百年不变的真理。
来到学校后,我被周围的人冠上了跟踪狂的封号。我跑去学生会办公室找日向学姊的事情,好像已经被班上同学知道了。也是啦,毕竟这可是牵动到老师的一起大骚动呢。
班上同学看我的视线,已从原本「陌生人」的等级提升到「变态跟踪狂」了。
现在这样,总比之前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要好吧。
是是是,我是被虐狂,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
就这样终于来到了放学后。处于孤伶伶的状态,感觉时间过得特别慢,真的让人很想死。虽然我不会真的跑去寻死。
没想到一个人能做的事情还挺少的。
顺带一提,我今天并没有和日向学姊接触。昨天造成了这么大的骚动,我现在应该也被老师盯上了吧。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跑去接近日向学姊,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所以今天的目标是幡谷同学。
于是我来到莫切资料馆前面。
我咽了一口唾沫,接著走进资料馆里。今天和之前去找日向学姊时不同,应该不会失败才对。毕竟我已做好万全的准备,加上我和幡谷同学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间莫切资料馆(虽然我已经失去那段记忆)。所以在这个场所,幡谷同学一定会和我说话才对。
——我如此相信著。
不过像我这么笨的人,轻忽地认为「准备至这种程度大概就不会有问题了」,好像都会埋下失败的伏笔。
自动门打开后,稍微往里面走一点,那里有个接应访客的柜台。是为了给访客登记吗?
幡谷同学正待在那里。
乌黑的秀发,漆黑的伞,昏暗的室内模糊可见她那白得不健康的雪白肌肤。她还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少女模样。资料馆里飘散的幻想氛围,更突显了她的仙气十足。
我得跟她说话才行。
幡谷同学很明显地已经察觉到我的存在,但面红耳赤的她还是努力地装做没看见。
我已经某种程度对她有所瞭解了。她不仅不习惯与人交流,还对人抱持强烈的警戒心,所以才会表现出不自然的反应。
「幡谷同学。」
我努力地掩饰自己的紧张,上前向幡谷同学搭话。
结果她不理我。
「幡谷同学。」
她还是不理我。
「幡、幡谷同学。」
我都快哭了。拜托你不要再这样不理我了啦。
我们两个之间沉默了好一段时间。
随后,幡谷同学以非常细小的声音对我说:
「……请问你来莫切资料馆……有什么事吗……」
她不仅不爱搭理人,声音又听不太听楚。这根本不是与人交谈应有的态度。
不过即便如此,她有对我做出反应,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满面笑容地回答她。
「其实我来这里是找你有事啦!」
真是太厉害了。
一瞬间,她就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幡谷同学跑哪儿去啦?你在哪儿啊?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我的行为应该没有错才对啊。事实上,以前的我的确是在莫切资料馆与幡谷同学认识、并且变得要好的啊。我认为这样的做法应该没有错才对。
我开始回想过去曾经看过的那些幡谷同学所写的日志。
此时我才突然察觉到——
之前,我是为了完成世界史的功课才来到莫切资料馆。平时没有人前来的这间资料馆,我是第一个跑来这里读书的人,所以幡谷同学才会对我抱持兴趣。
也就是说,当她问我「你来做什么?」的时候,我应该要回答「我是来看书的。」才对。这也是当然的啦,一般来说,当著女孩子本人的面对她说「我来资料馆是『为了来找你的』。」对方一定会感到很可疑才对。我应该要再多对她用拐用骗的才对。总之在对待幡谷同学时,必须比面对日向学姊时还要更谨慎才行。
但是我还不想放弃,我应该还有机会可以跟她接触才对。
此时,我从背后感受到一股让人背脊发凉的视线。
该不会是幡谷同学吧!
她就在那里!
我迅速地转过头去,只见幡谷同学正位在建筑物深处一个名为「休息区」、放有饮水机及自动贩卖机的地方,蹲在飮水机的后面,以可疑的眼神盯著我看。此时的她,整个人隐身在黑暗之中。
她正在观察我。不过此时的她还位在可以听见我的声音的范围内。
呵呵。我笑了出来。其实呢,为了防止失败的情形发生,我早就有所准备了。
我从书包里拿出秘藏的东西。
然后对著幡谷同学大力地摇晃。
「你看!这是幡谷同学最喜欢的诅咒用稻草人!」
这是之前幡谷同学塞在我书包里的人偶。
至于为什么我会想到要用这些小道具,是因为我分析了幡谷同学过去的行为模式。上次当我把情书交给她时,即便是非常怕生的她,还是亲自跑来找我了。也就是说,她这种人,只要是让她拥有强烈兴趣的事物,她就会以令人惊讶的程度迅速与人拉近距离。正是因为她无法适度与人保持距离,不习惯与人交流,所以才会表现出极端怕生的反应,而在面对自己有兴趣的事物时,则会超越一般该有的限度,迅速地拉近距离。
总之只要照著正常顺序,不著急地与她进行交流,一定可以跟她做成朋友。
所以我才会拿出这个咒术的小道具。
而且这本来就是幡谷同学亲手熬夜制作,可说是倾注精力在里面的小道具!
咦……咦?
可是她却没有反应。
不仅如此,还可以感觉到她周遭的气氛有转坏的倾向。
「难道这东西行不通吗?幡谷同学你不是对这种诅咒的小玩意有兴趣吗?」
幡谷同学的眉宇间挤出了很深的一道皱纹。
她不断地张合著嘴。啊?我听不到。
「抱歉,太远了我听不到,你可以再说一遍吗……」
「你是想要来诅咒我的吗!」
幡谷同学突然喊出奇怪的话语。
「……当你诅咒别人时,很有可能也会波及到自己呢。诅咒并不是这么随随便便就可以拿来使用的东西。」
幡谷同学以战战兢兢的口吻对我说。但是我才没有打算要对她下诅咒呢。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幡谷同学你不是对驵咒那些……」
很有兴趣吗?原本想要说出的这句话,但是在见到她的表情之后,也只能吞回肚子里了。因为她的脸上露出非常可怕的表情。
眉毛上吊,眼角还挂著泪珠,加上急促的鼻息。不知是不是用力咬的关系,她的嘴唇整个发白。
「……你这家伙,把诅咒当成什么东西啦?」
「咦?」
「诅咒可不是这么随便就可以在别人面前展示的东西。就算你要诅咒我,也应该在不让我发现的情况下进行,这才合乎理论。你现在的行为,简直就是不要命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总觉得之前也曾经听她说过这些话。我开始努力地翻找记忆。
不管怎么样,总之我们成功地对话了。我可以把这次的成功,看做是和她之间的交流正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吗?
我注视著幡谷同学。但是她的视线并非看著我,而是停留在驵咒的稻草人上面。
「这些稻草人必须要拿来好好进行调查。如果里面放有我的头发,那么就必须取出来才行……!」
不对,我们的交流并不顺利,反而遭到误解了。怎么办?现在的情况不管怎么看,她都一定是把我当成「想要诅咒她的危险份子」了。没想到我居然会有被她当成危险份子看待的一天。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
「呃……我并不是要诅咒你,这并不是我的目的。」
「那些我都不管。你快点把诅咒用的稻草人交过来!用丢的!」
为什么我非得把这些稻草人交给她不可啊。
虽然她说要进行调查,但这可是她自己亲手制作的呢。
总之,我先往前靠近她一步看看。
「你不要靠过来!」
幡谷同学对我啦哮。
「我不是叫你用丢的吗?你没听到吗?」
「我是有听到啦,可是我想要靠近一点跟你说话……」
「总之,你快点把那些人偶交给我就对了!」
接著,她继续以激动的语气说:
「……我一定会把那些诅咒用的稻草人调查清楚的。你给我记住!」
幡谷同学咆哮完之后,便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回顾今天的战果。
作战方面,不管怎么看都失败。不仅没有让幡谷同学回想起来,而且还让她误会,将我看成是为了诅咒她而随身持有诅咒道具的家伙。
不过,幡谷同学说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我看著手上的稻草人。她说她一定会把这些人偶弄到手……也就是说,今后她有可能会前来与我接触。
今天的行动就到此为止吧。太贪心也没有用。
当我走出学校时,忽然从背后感到一股强烈的视线,于是转过头去。
虽然后面没有任何人,但我想刚刚看我的人一定就是幡谷同学。
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今天的行动能够多少有点进展。
希望自己已经靠著自己的方法在前进了。
总之,我先感谢一下诅咒的力量吧。
即便我是因为脆弱才产生这些想法的,但现在的我想要承认自己的脆弱,并且将其做为前进的动力。
今天幡谷同学也出现在我的梦里。
梦里的幡谷同学位在离我很远的地方。由于被泡泡包覆,所以我没有办法触碰到她。
幡谷同学张嘴说了些话。
但是我不晓得梦里的她想要跟我说什么,因为我听不到她的声音。
我只能读她的唇语,并且观察她的表情。
「正视现实吧。」幡谷同学这么说。
还是说,这其实是我内心的声音呢?
明明是在梦里,却没有办法触碰到她,这是在呈现今天和她交流结束时,我与她之间的距离吗?可是我今天有和她说到话,所以应该在某种程度上缩短了距离才对啊。
难不成这是在暗示我,要我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不过即使不这么暗示,我也只能这么做。
屋外下著倾盆大雨。
今天早上也是只有我一个人。
妈妈特地担心地问我「你今天这么早啊。还有最近那些女孩子怎么都没来?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笑著回答她「没什么事啊。」之后不知为何,妈妈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跑进家里拿了什么东西交到我的手上。
那是比每个月的金额还要高出不少的零用钱。
你就拿这些钱带其他女孩子去约会吧。妈妈这么说。
唉呀呀,没想到老妈这么理智啊!我从来都不晓得呢。
而且我并不是被她们甩掉啦!再说,我跟她们之间根本还不到甩不甩的关系呢。
但我还是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那些钱。毕竟那件事和这件事是两码子事,零用钱是一定要收的。
好了,接下来就来想想今天的计划吧。昨天与幡谷同学的交流,看似顺利又好像不太顺利,结果最后是以微妙的结局收场。在梦里,她似乎也在对我说「要我更加油」之类的话,所以也许我再更积极主动接近她会比较好。于是我便开始计划,想办法比昨天更积极地与她谈话。
我立刻出发前往幡谷同学家里。
千万不可以搞错。我要去的不是学校,而是幡谷同学家。这才是重点。
今天的作战计划如下:
由于今天外头下著雨,所以我就在幡谷同学家前面等她。
之前我就是这样子帮她撑伞,才让我们的友情增温的。她这个人即便在雨中还是不愿撑伞,总是淋得全身湿答答的。想必她今天也是打算淋雨去学校吧。
于是我就在这个时间点,英勇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帮她撑伞。
然后幡谷同学就会对我打开心房。
说不定最后她还会因此找回关于我的记忆。
也许吧。大概。希望如此。
为了实行这个计划,我只能守在她家前面,等待她从家里出来的那一刻。
我在她家前面的电线杆后面守候。
虽然这么做感觉很可疑,但如果老是顾虑这些有的没的,就什么事都做不了。
——凭著气势上了!凭著气势!
再说,之前幡谷同学也有跑来我家前面等我啊!
等了一会儿之后,幡谷同学从家里出来了。当她走到外面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以担心的眼神看向家里。
幡谷同学的父母因事故而双双过世,她的家人现在只剩下奶奶一个人了。
她大概是在担心一个人留在家里的奶奶吧。
幡谷同学果然是个温柔的孩子。如果她的温柔能够被大家看到的话,她在学校就不会孤伶伶一个人了吧。
幡谷同学背对著我向前走去。她大概是要去学校吧。
我打算追上去时,突然惊觉到一件事——
此刻从远方看去,湿淋淋的衣服紧贴在她的身上,看起来非常性感。
而我隔著一段距离在后面尾随她。
这幅景象,看起来非常变态。
但是,这种危险的举动真的会让人上瘾。这可不是平常随便就能体验到的呢。
虽然想再好好享受一下这个刺激的快感,但我还有正事要做。
没错。我要跑到幡谷同学身边,替她撑伞。
这个行动必须抓好时机才行。她的警戒心非常强。如果只是普通地接近她,她一下子就会逃跑了吧。要是被她发现就完了。所以我必须在不让她有所警戒的情况下接近。
最好的时机就是趁她转弯的时候。此时的她,无法察觉到我就在她的身后。
于是我便很有耐心地一直尾随在幡谷同学身后,等待她转弯的那一刻。
终于来到转角,她要转弯了。
就是现在!
快冲啊!
我要跑到幡谷同学身边,然后替全身湿透的她撑伞!
我开始全力冲刺。我要和幡谷同学一样从那个转角转过去。
但转过去之后,却发现前方没有任何人。
只听见雨水的声音空虚地回荡在空气中。
奇怪。按照我的预测,转弯过来之后,幡谷同学应该会在我的前面才对啊。
「不准动!」此时背后传来说话声。
是幡谷同学的声音。
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她居然先一步绕到了我的背后?
「要是敢转过来,你就死定了。」
幡谷同学说话通常都是认真的,真是太可怕了。不过她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到我后面的啊?
不过仔细想想,我这个人老是破绽百出,所以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应该说,这个可能性很高。
有个冰冷的东西抵在我的背后。希望不是刀子。
「你是昨天那个可疑人物对吧。你来得正好。」
「呃、我才不是什么可疑人物呢。」
「你果然还是想诅咒我?快点住手吧。诅咒这种东西,可不是你这种外行人有办法应付的。」
「外、外行人?」
「看你拿稻草人的方式,我就知道了。」
没想到她可以凭著手持稻草人的方式,就能辨别出对方是外行人还是内行人啊。幡谷同学真是太厉害了。
「你为何要来诅咒我?我有对你做了什么吗? J
完了。幡谷同学不仅态度变得凶狠,还误会了。而且从刚刚开始,她的对话内容就只绕著诅咒打转,可见我和她的交流并不顺利。我得把话题从诅咒上转移开来才行。
「不对,等一下,幡谷同学,你误会了。」
「误会?」
幡谷同学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冷酷。
「你在人家房子前面埋伏数小时,然后又跟在人家的后面……这种状况,我是误会什么了?」
她说得没错。
「其实我会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那你就快把理由说出来啊!」
「我、我只是想和幡谷同学说话而已!为了制造契机,我才会把那个诅咒小物……」
「你说这是制造契机的诅咒小物?这么说,你身上还有别的道具啰!然后你打算使用那些道具来对付我?」
不是啦,你搞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啦。我只是为了要跟你说话,才会以诅咒用的稻草人当作谈话的契机啦。
怎么觉得幡谷同学的误会愈来愈深了。
有个冰冷的东西抵在我的脖子上。我缓缓地移动眼球,以眼角余光看去。
是小刀!
是雕刻用的小刀!
刚刚一直抵在我背后的,就是这把小刀吗?
幡谷同学!太危险了啦!这样太犯规了!
我赶紧大喊:
「没有啦!我身上只有携带诅咒用的稻草人啦!」
感觉这么做好像是在自掘坟墓。
「不是啦!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到底是哪个!你身上到底是有带还是没带其他道具?」
「所以我说,我身上只有携带诅咒用的稻草人而已啦!确定是这样没错!只不过,我想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我只是想和幡谷同学好好说话而已。
「既然这样,那就针对必要的部分,把你打算做的事情从实招来吧。不准多说废话。」
咦?怎么觉得情势突然逆转,可以让我好好陈述自己的事情啦。
虽然现在的状况令人害怕,但只要我拿出诚意好好表达,说不定幡谷同学就能找回记忆了。那就拿出我的热诚吧。
好吧。
我用力地吸了一 口气。
「我想要和幡谷同学做朋友……」
然后慢慢地说出口。
「我想要和幡谷同学说话。」
充满感情地表达出每一句话。
「我想要和幡谷同学进行更多的交流!」
我的呼吸也愈来愈急促。
「我想要和幡谷同学在一起!」
开始愈来愈激动。
「我想要和幡谷同学变成好朋友!」
愈讲愈亢奋。
「我需要幡谷同学。」
然后,希望你能回想起我的事情!
「够了。不要再说了。」
咦?
幡谷同学大声咆哮。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这是某种暗号是吗?难不成这些话语里,都暗藏著咒语在里面?」
什么跟什么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错,就诅咒的发动条件来说,的确是有『当著本人的面,在不被本人发现的情况下,使其听闻咒语』这样的内容。虽然我所熟知的多半都是莫切咒术,不过咒术这种东西,在根本上都很相似。因此,使用稻草人的咒术会具有这种发动条件,也一点都不足为奇。」
幡谷同学总会在奇怪的时间点出现妄想,所以特别伤脑筋。
「抱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才不懂你在说什么呢!你还真是大胆啊!居然敢在不被我察觉到的情况下,对我发动咒术!」
此刻她的脑海里,似乎正在上演咒术对决的戏码。我好像被她误解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了。
「好啊,如果你死都不肯说出为何要诅咒我的话,我就用自己的方式来查个清楚!」
你说要查个清楚,是打算用什么方法?打算做什么?
就是因为没有面对面看著对方说话,才会产生误解。于是我决定豁出去地转头看向她。
因为我突然转头,幡谷同学才赶快把刀子向后缩吧。没有受伤真是太幸运了。我近距离地看著她睁大眼睛惊讶的表情。
我与幡谷同学从正面互相对视。
经过几秒的沉默之后,幡谷同学再也无法直视我的眼睛,她的脸从脖子一路红到头顶。
啊!幡谷同学消失了。
眼前一个人影都没有。
看来她又逃走了。
我一直以为无法和幡谷同学交流,是因为没有面对面交谈的关系。但事实上正好相反,幡谷同学之所以能够好好跟我说话,就是因为没有和我四目交接。
下次见到幡谷同学时,我一定要多加留意这一点。
虽然想要再和幡谷同学多说一些话,但是莫切资料馆里的灯是暗的,我也不想跑去她的教室。再加上一整天都没有在学校见到她的身影,所以只能放弃再与她接触了。
回家途中,我拿出手机。
电话簿里存著日向学姊及幡谷同学的名字。
既然有这种可以直接与她们两人说话的工具,就应该毫不犹豫地拿来使用才对。
我应该打电话给她们比较好吗?
再说,打了电话之后,就有铁证如山的证据可以出示在她们面前了。她们只要看到手机来电,发现她们的电话簿里存著我的名字,就算再怎么不愿意,也会瞭解到之前曾经跟我有过关系才对。
所以一直放著手机不用,未免太可惜了。
但是如果这个方法用错地方的话,还真不晓得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的心里充满许多困惑。
——不行。
这招还是行不通啦。说不定只会招致她们的反感。
——也不对。
能用的就拿来用吧。我的心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还有什么好害怕失去的呢?这么做会失去什么吗?打从一开始就无路可走了,为什么还要画地自限呢?
一旦这么想之后,焦躁感便不断地催促著我。最后,我终于按捺不住焦躁的情绪。
于是,我决定先打电话给至少有可能会冷静听我解释的日向学姊。
我把电话放在耳边,通话铃声响了好几次。
从她没有立刻接起电话来看,果然还是对我有所警戒吗?还是单纯没有注意到电话在响呢?
此时我突然惊觉——等一等!现在打电话给她也太不妙了吧。
我先站在对方的立场想想看。假设我被一个不认识的人缠上,这时候又有来路不明的电话打到我的手机里。看了手机萤幕后,来电显示出现一个自己不记得曾经输入过的人名。
该不会是在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手机被不认识的人偷走,然后那个人擅自把他自己的电话输入进去吧。
这简直太可怕了。
「不行啊!这么一来,我完全就是一个可疑人物了!」
我赶紧慌忙地挂断电话。
要是被对方设成拒接来电的话就完蛋了。
但此时挂断电话为时已晚。日向学姊的手机萤幕上,已经出现一个她不记得曾经输入过的男生名字了吧。
「这下子又会以误会收尾了。」
我如此呢喃后,赶紧加快行进的脚步。今天想要早点回家,然后记取这次的教训,好好思考明天的作战计划。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
我吓得当场跳了起来,东张西望地往四周找寻声音的来源。
是我的手机在响。
我赶紧看向手机萤幕。上面显示神谷日向的名字。
「是日向学姊打来的?」
真是太具冲击性了。
我接起电话放到耳边,等待对方出声。
「……请问……是仁……庄助同学吗?」
日向学姊的话语里,充满强烈的警戒心,而且说话声听起来很僵硬。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不对……」
停顿了一 口气后,学姊加重语气地说:
「为什么我会把仁同学的电话号码输入到电话簿里呢?」
学姊之所以会把我的号码输入到电话簿里,是因为我和学姊的关系不仅止于点头之交而已。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才好。
「还有,上次你提到滑头鬼……你到底是谁?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关于我的事情?你和我到底有什么关系?」
这可是大好机会呢。现在不好好解释,更待何时。
「我现在要说的话,你听起来会觉得很奇怪,可能不会相信……」
我鼓起勇气,对日向学姊说明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不可思议的现象。
「事实上,我现在处在一个很奇怪的状况里。藤森同学……啊,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她所设计的言灵之力,让学校的人对于我的记忆都消失了。不,应该是说,简直就像我从来不存在一样。我对大家的记忆都还在,但是至今我和大家相处过的记忆,却全都被重新设定了。」
「……」
咦?日向学姊不再做出反应。但既然话都说到一半了,也只能一口气继续说完了。
「日向学姊对于我的记忆也消失了。原本我和学姊的交情很好,还会一起上学。结果因为言灵的关系,现在全都乱了套。」
「……」
「那个言灵叫做『浦岛太郎』,原本应该是读者借用仙人之力来实现愿望的。但由于这次是藤森同学自己创作的,所以效果并不是很完全,结果把我的愿望做了扩大解读的样子。」
「……」
「但还是有希望!经过调查,『浦岛太郎』这个言灵,只要透过关键之物,就能够轻易地使其效力消失。既然如此,即便只有一个人也好,只要那个人能够回想起我的事情就行了 !」
「……」
「日向学姊!可以请你回想起我的事情吗?我们之前的感情是这么要好!」
「……」
日向学姊不发一语。
她是因为突然听到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需要时间来理解?我可以做这样的解读吗?还是说,她只是很擅长把人家的话当成耳边风?
「拜托你说说话啊!日向学姊!」
「中二病?」
咦?
「啊!抱歉。我不小心就说出内心话了。」
刚刚日向学姊说了什么?
「与其说你有中二病,应该说你是一个很会妄想的人吧。这种妄想你还是放在脑子里,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哦。」
你说我是在妄想?
「才不是呢!不是你想的那样……」
「还是说,这是搭讪的新招?你是跟踪狂是吗?你的手法实在太新颖,我差点就被你给骗了呢。」
怎么办,她完全没有听进去。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难不成你要说我和你前世有因缘不成?」
又失败了。但是要是在这里放弃,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不是啦。我才不会说什么前世有因缘之类的啦。我」
「先不管那些了!我得好好确认,你到底调查我的事情调查到什么程度。这么做,也是为了确认你是不是打算要威胁我。」
我的话被日向学姊打断。不行啊,她完全不听我的解释。
为什么我会失败到这种地步呢?
简直就像是未来早已预先注定好一样。
「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我自己。」
「你说的话我可以理解,我并没有打算要威胁你,是因为言灵……」
「我可以感觉你并不是在说谎。但是,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实在让人难以置信,再说,假设你说的都是真的……」
「……」
我被日向学姊的气势所吞噬,完全无法继续说下去。
「我还是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兴趣,更别说跟你变得要好了,我完全无法想像这种画面。所以请你不要再打电话给我了。」
「等一下!日向学姊!」
电话被切掉了。
不管我做什么都不顺利。
日向学姊的话语不断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我还是不会对你产生任何兴趣。
我自己也很清楚,打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所以现在也不过是回到最初的状态而已。
我们只是因为某个突发事件、因为某个错误,才变得要好的。
说不定那段时光,其实也只是我做的一场梦而已。
我站在原地叹息。
但是随即电话便响起。
该不会是日向学姊吧?是不是我说的话传达给她了? 我看向手机萤幕。
是幡谷同学打来的。
什么?居然在这个时候?
我接起电话,放到耳边。
可以听到对方呼吸的声音,但是没有传来任何说话声。
「幡谷同学?」
就算叫她,她还是没有反应。
咦?这是怎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电话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
幡谷同学打了一通无声电话?
真的是幡谷同学打来的吗?
我再次确认手机萤幕,然后对自己说:
没错,这不是在做梦。
虽然状况还是很糟,但仍有一丝希望。
——快点想一想。
日向学姊为什么愿意接我的电话?
幡谷同学为什么会打无声电话给我?
我不晓得。
我到底想怎么做?难道只是冒冒失失地采取行动,然后认识到「现实是无法改变的」,就这样而已吗?
这次的梦境换成日向学姊登场。日向学姊身著一般印象中『浦岛太郎』里出现的乙姬所穿的服装。
就是因为在现实里与日向学姊交流失败,所以才又为了逃避现实而做出这样的梦吗?我这个人也太好懂了吧。
「所有人都忘记你了,但那又怎么样呢?」
日向学姊揽住我的手臂,并且将柔软的胸部压在我身上。
我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家伙,只有在梦里才有办法好好面对女生。
这个梦境真的是太具有我的风格了,完全将我的内心状态具体呈现出来。
「被忘记了,就等于是零。」
我不想要变成零。不想被大家忘记。
「既然是零,那么就跟被丢在一旁的空瓶子一样可有可无呢。」
拜托你不要用废弃的空瓶子来比喻。
「既然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那么即使失去了,也一点都不痛不痒不是吗?」
才没这回事呢。我还是会心痛而且难过。
「有什么关系呢。大家都忘记你了,就连我也不记得你了。但没关系,只要你记得我的心意就行了。」
既然日向学姊都已经不记得她对我的心意了,那么这份心意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既然没有人知道,那么就是属于仁同学一个人的东西了。」
虽然属于我一个人没错,但这也太过于单方面掌控了。
「没有人知道我对你的心意,所以你可以一个人独占哦。」
这种情形不叫一个人独占,只显得非常孤单。
「这样不是很棒吗?」
一点都不棒好吗?日向学姊。
「仁同学你到底有什么不满啊?」
日向学姊大概是察觉到了我否定她的看法,所以梦里的她开始责备我。
「我不晓得学姊所指的心意是什么。」
我不晓得当时留在嘴唇上的触感,代表著什么意义。
「这不是我可以擅自下定论的。」
「原来你在担心这些啊?——其实我真正的心意是……」
「不要再说了。即便你真的把你的心意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因为眼前的日向学姊只是我随心所欲创造出来的幻想。
「因为这些根本不是真正的日向学姊所说的话。」
「何谓『真的』?在你心里的那个我,也是真的不是吗?」
听到学姊的这句话,我摇头否认。但是学姊依旧露出寂寞的笑容对我说:
「……忘记了就等于零。所以管他哪个是真的?为什么明明什么都没有,你还要这么痛苦呢?这样根本没意义嘛?」
难不成这就是脆弱的我不想面对的现实吗?
一味追求已经失去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因为一旦失去之后,就跟零没有两样。完全无法挽回。
明明就不存在的东西,并不会因为做了些什么就发生变化。
即便知道这个道理,我还是
我还是不想要袖手旁观,就这样眼睁狰地看著这一切发生。
于此同时,我也瞭解到为什么我会做出这种完全顺合己意的梦。
其实我只是在依赖自己。
我只是想要逃到轻松的地方去。
幡谷同学的那场梦,代表著我因为现实太过痛苦而不想面对的心境。我只想要大哭特哭一场。
日向学姊的梦,则代表我硬是想要逼自己相信「这一切并不是我的错」的心境。我想要往轻松的方向思考,我一直在努力,看要如何扭曲现实,才能让自己不痛苦。
但是我却不想接受自己脆弱的这些想法,所以才会在梦里持续不断地自问自答。
如果接受了,是不是就会比较轻松呢?
还是会继续痛苦呢?
我连这一点都不晓得。
于是我对日向学姊说:
「即便那里什么都没有,即便是零,我也只能继续努力挣扎。」
「你说你要努力挣扎,就表示你要选择继续痛苦。不过——」
我不认为「零」有什么不好。日向学姊笑著对我说。
只要还没有忘记她这个笑容,我就有办法继续努力下去。
但是现实却事与愿违,接下来的事态,居然朝著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